資料來源:Ludwig Wittgenstein (Stanford Encyclopedia of Philosophy)
4. 中期維根斯坦(The Middle Wittgenstein)
傳統上對維根斯坦思想的「早期」與「晚期」二分,原本被認為界線分明,然而這一理解近年來持續被詮釋界重新檢視與修正。對於維根斯坦思想、著作與觀點的研究愈加深入,帶來的自然結果之一,是認識到理解維根斯坦必須意識到「中期」的存在,包括早期維根斯坦(《邏輯哲學論》)、早晚之間的過渡、乃至晚期維根斯坦(《哲學研究》)之後的發展。
「中期維根斯坦」指的是介於早期與晚期之間的思想與著作,這一階段很早就被學界認為值得揭露與細緻分析,不過它的定義其實受兩個問題所形塑:其一是早晚期維根斯坦的連續與斷裂問題(見前述2.4與3.8);其二則是「中期」到底應該劃分在哪一個更為確切的時間區段。隨著相關討論日益深入,學界對中期維根斯坦的界定也不斷細化與調整。
究竟如何劃分「中期維根斯坦」?較寬鬆的年代界定,通常從1929年(甚至更早)延續到1944年(即維根斯坦開始修訂《哲學研究》最終稿時)。這一界定可以涵蓋「早晚連續」派的解釋。例如Schulte(1992)認為TLP時期就已出現中期維根斯坦,並一直延續到晚期對語法和數學的關鍵思考。另一極端則傾向找出某一年作為唯一的「轉折點」,例如Hintikkas(1986b)主張1929年,Kienzler(1997)主張1931年。更多較為折衷的看法,則採用數年為界,如1929至1935年間,以當時的文本與思想脈絡作為劃分依據。像Bouwsma(1961)強調1933–35年《藍皮書》《褐皮書》時期,Hacker(1986)則選擇1929–1930兩年作為中期「橋樑」,Pichler(2004)主張1930–35年,Stern(1991)則簡要標示為「1920年代末到1930年代初」。
若採納這一時間標記(1920年代末至1930年代初或中),我們可以大致指認構成「中期維根斯坦」的詮釋材料。雖然現今維根斯坦所有手稿已可在數位平台取得,但學界多以已出版的原稿/講義/課堂筆記(有些為學生口述)為詮釋中期維根斯坦的主要依據。依時間順序,這些作品包括:《關於邏輯形式的一些評論》(1929)、《倫理學講演》(1929)、《哲學評論》(1929–1930)、《哲學語法》(1932–33)、《大手稿》(1932–1933)、《藍皮書》與《褐皮書》(1933–1935)、《關於「私有經驗」與「感覺資料」的課堂筆記》(1935–36)。此外,維根斯坦當時課堂學生(Alice Ambrose、Desmond Lee、G. E. Moore、Rush Rhees 及Waismann等人)所記錄的問答,也為中期維根斯坦的思想描繪提供了大量珍貴素材。
這一時期的主題廣泛多樣。有些主題明顯延續TLP的核心論題,更多則開始引入晚期維根斯坦的新概念;其中一些僅作短暫試探,之後再未重現。例如,「現象學」(phenomenology)始終是維根斯坦思想中的爭議議題,學界對他與現象學的關係有諸多分歧,但在《大手稿》中特別有「現象學即語法」一章,成為辨識中期維根斯坦的重要線索。
至於數學,也是中期維根斯坦的另一個思想錨點。雖然TLP時期他已關注數學,然而到了中期,其思考明顯變得更加多元與難以歸類。學界將此時的數學觀歸於驗證論、形式主義、有限主義(finitism)、以及「計算概念」(calculus conception)。(所謂「直觀主義」則多半是《數學基礎評論》及更晚期的維根斯坦才有明確主張。)
無論是現象學還是數學,中期維根斯坦的論述都呈現出「斷片化與不均衡」的變化(Floyd 2005)。這一階段既能看見早期對邏輯、語言與方法的「邏輯原子論」傾向,也隱約預示晚期的「實踐整體論」(practical holism),而「邏輯整體論」(logical holism)則作為兩者的橋樑(Stern 1991)。Engelmann(2013)認為,這一發展同時涵蓋了前述諸多思想要素,並逐步轉向所謂「人類學觀點」(anthropological view)。
以下繼續內文忠實翻譯為台灣繁體中文之第十四部分:
5. 《哲學研究》之後(After the Investigations)
有觀點認為,1946年至維根斯坦去世(1951)這段期間的著作構成了維根斯坦思想的獨立階段。這一時期的著作,除了《哲學研究》第一版第二部(PPF)之外,還包括後來編輯整理的《關於顏色的評論》(Remarks on Colour)、《心理學哲學評論》(Remarks on the Philosophy of Psychology)、《札記》(Zettel)、《論確定性》(On Certainty),以及部分《數學基礎評論》(Remarks on the Foundations of Mathematics)。
《哲學研究》第二部,實際上自出版起便備受爭議。1953年首版(Anscombe與Rhees編輯、Anscombe翻譯)就已承認該部分內容應獨立於主體文本;2009年Hacker與Schulte編輯新版時,更直接將之標為獨立文本——《心理學哲學——殘篇》(Philosophy of Psychology – A Fragment, PPF),並強調其本質上是一份「未竟之作」。無論如何,這份《哲學研究》之後的文本,充分展現了維根斯坦詮釋上的多變與複雜,要求學者釐清其地位(這裡的維根斯坦屬於中期、晚期,還是其他階段?)、主題親緣性(這些評論如何與維根斯坦晚期思想相連?)、以及具體處理的主題(心理學?認識論?哲學方法?)。
PPF是維根斯坦「觀相」(seeing aspects)問題的經典出處(PPF xi),他區分了「看見」這個詞的兩種用法。第二種用法,是指「看見兩個物體間的相似性」,這正是所謂「觀相」及其衍生現象(如觀相頓悟、觀相轉變)問題的核心:「我觀察一張臉,然後突然注意到它與另一張臉的相似。我知道這臉並沒有改變,但我卻看出了不同。我稱這種經驗為『觀相』(noticing an aspect)」(PPF §113)。觀相即是在對象上察覺出以往未曾注意到的特徵,進而將其「看作」另一種東西。更進一步,這種現象也會因為我們知覺脈絡的轉變而發生。維根斯坦對「觀相」的發現及其後續發展,成為關於客觀/主觀、概念/知覺、心理學/認識論等議題眾多討論的基礎,也凸顯出其哲學由形式主義、教條主義,走向開放的人文脈絡行為主義的深刻轉向。
《論確定性》(On Certainty)一般被視為維根斯坦的認識論著作,相對於多數詮釋將PPF定位於心理學(但部分詮釋亦質疑此一區分)。這部作品圍繞著懷疑論的懷疑與基礎論的回應,但依然以維根斯坦式的治療為主軸,對兩者的預設予以化解。主流觀點認為,維根斯坦在這裡並未站在懷疑論一方,而是討論「鉸鏈命題」(hinge propositions):這些命題是我們無法懷疑的,但為何無法懷疑——是因為其在認識論上是基礎的?還是自然確定的?還是邏輯上根本無法懷疑?——則成為哲學爭議的焦點。同時,《論確定性》還討論了維根斯坦的主要批判對象——笛卡兒式或激進懷疑論——以及他是否真的是明確的「反懷疑論者」。這些問題與PI中的主題相連:行動(deed)先於語言(logos),生活形式先於表達。
這一明確的「第三維根斯坦」階段,最早由Danièle Moyal-Sharrock提出。
《關於顏色的評論》是維根斯坦生命最後一年半所寫的札記,試圖澄清我們描述顏色經驗與印象時所用的語言,包括顏色的同一性、飽和度、明暗、表面的透明性與不透明性等。這些反思呈現了一種「顏色的幾何學」,維根斯坦特別指出:「由於顏色概念的不確定性(III-78),『顏色概念的邏輯』(I-22)應該是片段式地給出。」我們在考慮顏色時,「只是無法把這些概念帶進某種秩序之中」(II-20)。哲學分析應專注於這些具體差異,例如「白色如何混入(有別於黃色如何混入)」、「兩種顏色間的中介顏色」(III-49)、「黑紅金與黑紅黃的區別」(III-51)等。這些思考不只針對顏色現象及其語言描述,也涉及哲學方法論與科學方法的比較,以及哪些是可思與不可思的問題。值得一提的是,維根斯坦曾暗示,這本書部分靈感來自歌德的《顏色論》(Zur Farbenlehre, 1810)!
總體而言,這一時期所有著作的主基調,一方面是從《哲學研究》批判性的(甚至破壞性的)立場,轉向對相同問題更積極、正面的處理;另一方面,這種發展不必然意味著晚期思想的斷裂,更可視為持續的深化。換言之,維根斯坦詮釋的根本問題——連續與斷裂——始終是理解維根斯坦的核心。
書目(Bibliograp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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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網路資源(Other Internet Resourc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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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地利路德維希·維根斯坦學會(The Austrian Ludwig Wittgenstein Society, AL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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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維根斯坦學會(British Wittgenstein Socie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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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根大學維根斯坦檔案(The Wittgenstein Archives at the University of Bergen, WA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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