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第四部「影子」概論註疏重點整理 (依據
Grätz, K. (2024), pp. 589-594)
1.導言
格雷茨(Katharina Grätz)註疏本對《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第四部「影子」之闡釋總述
卡塔琳娜·格雷茨在其對《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第三、四部的歷史與批判註疏中,對「影子」一章進行了極為細緻且富有洞見的闡釋。本章被定位為第四部敘事弧線中的關鍵節點,不僅是查拉圖斯特拉遭遇的最後一位「高等人」,更構成了一次深刻的自我遭遇 (Selbstbegegnung) 與自我分裂 (Selbstentzweiung)。格雷茨的註疏,在整合既有研究的基礎上,透過其獨特的側重與方法,顯著深化了對此複雜篇章的理解。
核心詮釋:內在危險的顯影與自我反思的張力
格雷茨的核心論點將「影子」詮釋為查拉圖斯特拉自身思想,特別是其價值破壞面向,在缺乏創造性目標引導下可能產生的虛無主義後果之具象化。影子並非外在的敵人,而是與查拉圖斯特拉存在直接內在關聯(註疏強調其追隨而非被尋找的互動模式)
且既依賴又自主的矛盾體 (ambivalentes Verhältnis)。他挪用並絕對化了查氏教誨(如「無物為真,皆被允許」,註疏詳考其源自阿薩辛教團),最終陷入無目標、無家園的漂泊與存在貶值的痛苦中。因此,與影子的對峙,迫使查拉圖斯特拉直面其教誨的潛在危險與自身認同的複雜性,構成了第四部克服憐憫誘惑、走向更高肯定之前的必要反思階段。
研究方法特色:文本生成學與精確的來源考掘
本註疏最顯著的特色之一在於其對文本生成過程 (Textgenese) 的深度挖掘。格雷茨:
- 揭示「好歐洲人」的原初核心地位: 透過大量遺稿證據,論證「好歐洲人」最初是本章的核心角色與標題,其後被「影子」取代。這不僅重塑了對本章起源的理解,更揭示了其與尼采歐洲觀、文化批判的深層聯繫。
- 強調影子與查拉圖斯特拉的共生起源: 證明兩者在草稿階段是作為分身
(Doppelgänger) 同步浮現,強化了影子作為內在面向的詮釋。
- 追溯核心母題的演變: 對「打碎崇敬之心」、「追求禁忌」、「犯下所有罪行」等關鍵母題在尼采遺稿與著作中的發展進行了詳盡梳理,展現了這些概念的豐富內涵與演變軌跡。
- 精確的來源考證: 對「無物為真」、「永恆的猶太人」、「漂泊的荷蘭人」、「囚犯安睡」等典故或引語的來源進行了細緻考證(如
Galiani, Hammer-Purgstall/Lange, Guizot, Galton 等),並分析了尼采如何挪用與轉化這些材料。
主要學術貢獻與洞見
除了上述方法特色,格雷茨的註疏還提供了以下重要洞見:
- 影子的積極功能: 反駁將其視為單純載體的觀點,強調影子透過其不穩定性、多重稱謂與悖論式自我陳述,積極地搬演了主體的多元化與擴散 (Pluralisierung und Diffusion des Subjekts)。
- 對矛盾與多義性的肯定: 註疏始終強調尼采刻意運用並玩味「影子」母題及其相關概念的內在矛盾與多義性,提醒讀者避免尋求單一、簡化的詮釋。
- 揭示文本內部的細微聯繫: 如指出影子最終可能陷入的「狹隘信仰」與「精神良知者」的特徵相呼應,暗示了自由精神墮落的特定路徑。
- 情境化的對比分析: 如對比影子與《查拉圖斯特拉》第二部中查拉圖斯特拉同樣的無家感,但後者仍保有目標,從而凸顯影子徹底的迷失。
總體評價
格雷茨對「影子」一章的註疏,展現了高度的學術嚴謹性與文本敏感度。它不僅全面梳理了相關研究與文本背景,更透過深入的文本生成學分析、精確的來源考掘以及對核心概念演變的細緻追溯,為理解這一關鍵篇章提供了極具深度和啟發性的視角。其註釋突出了本章作為查拉圖斯特拉深刻自我反思場域的重要性,揭示了其思想內部的張力、危險以及克服的可能性,有力地呈現了「影子」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第四部整體戲劇結構中的核心地位與豐富意涵。
2.概論
本註疏的概論部分,對「影子」這一章節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第四部中的地位、核心特徵及闡釋脈絡,進行了如下的定位與分析:
- 敘事定位與結構意義:
- 「影子」是查拉圖斯特拉在尋找「苦難呼喊者」(即高等人)過程中所遭遇的最後一個人物,其出現標誌著一個初步行動弧線的閉合 (Schließung eines ersten Handlungskreises)。註疏回溯了查拉圖斯特拉在登山前已遭遇的兩個影子(自身的與預言家的),並將後者詮釋為虛無主義對其存在的遮蔽 (Verdunkelung als Figuration des Nihilismus)。
- 影子的核心特徵:擬人化、矛盾性與自我反思性:
- 本章中的影子以擬人化修辭 (Prosopopöie) 登場,成為能言說、能行動的角色。其與查拉圖斯特拉的關係呈現深刻的矛盾性 (ambivalentes Verhältnis):既隸屬於查拉圖斯特拉並依賴於他(符合其影子本性),又獲得了某種自主性 (Autonomie),能作為對話夥伴批判性地反思與查拉圖斯特拉的關係。
- 這種設定創造了一種充滿張力的自我反思格局
(spannungsvolle selbstreflexive Konstellation),註疏在此引用沃爾夫 (Wolf 2004) 的「自我相遇與自我分裂」(Selbstbegegnung
und Selbstentzweiung) 概念,並指出此種自我遭遇的強度超越了先前與其他高等人的相遇。
- 與高等人的共性及對查拉圖斯特拉教誨的扭曲:
- 影子與其他高等人的共同點在於,他也拾取並絕對化了查拉圖斯特拉的一個所謂的教條 (vermeintlichen Lehrsatz)。對他而言,查氏教誨濃縮為「無物為真,一切皆被允許」(Nichts ist wahr, alles ist erlaubt),但註疏強調,此句並非查氏原文,而是伊斯蘭阿薩辛教團的格言,暗示了一種對查氏思想(可能指向虛無主義面向)的危險挪用與簡化。
- 查拉圖斯特拉的反應與身份認同問題:
- 影子聲稱的歸屬感(「我,你的影子!」)對查拉圖斯特拉而言是特殊的,但查氏的反應卻是煩擾 (Belästigung) 與逃避,視其為打擾孤獨的陌生人。其後雖意識到逃避的荒謬,但查氏的質疑(「你是誰?…為何自稱我的影子?」)顯示他並未接受影子作為自身構成部分。註疏在此引述邁爾 (Meier 2017) 的觀點,強調此番對峙更尖銳地引發了關於查拉圖斯特拉自身身份認同 (Identität) 的問題。
- 學術闡釋史概述:
- 儘管學界普遍將此視為「自我相遇」,但具體詮釋各異。註疏概述了幾種代表性觀點:視其為「查拉圖斯特拉靈魂內部現象」(Kiesel 2015)、象徵失敗的門徒(Naumann
1899–1901; Weichelt 1922)、或主要是查拉圖斯特拉的「負面版本」(Burnham/Jesinghausen
2010; Rosen 1995),後者強調其複製步伐卻缺乏實質。
- 影子獨白的分析:虛無主義的顯現:
- 影子的獨白(以四次「與你一起」(Mit dir) 為標記)表達了因與查拉圖斯特拉的生存連結而體驗到的痛苦與存在的根本性貶值 (fundamentalen Entwertung des Daseins)。其經歷(闖入禁忌世界、喪失崇敬與信仰)被詮釋為一種認識論與道德虛無主義 (erkenntnistheoretischen und moralischen Nihilismus) 的體現,使其形上學上無家可歸 (metaphysisch
heimatlos)。
- 影子作為失去目標的「漫遊者」(Wanderer),其形象與查拉圖斯特拉在「蜂蜜祭」中展現的主權式自由 (souveränen Ungebundenheit) 形成鮮明對比。
- 與尼采核心母題的關聯:「漫遊者」與「自由精神」:
- 註疏強調了「漫遊者」與「自由精神」(freier
Geist) 這兩個在尼采著作中具有核心地位的概念在本章的體現。註疏追溯了尼采如何承襲並轉化了浪漫主義的漫遊者母題,將其運用於描繪因思考而變得無家可歸的哲學家的存在狀態及其矛盾性 (Ambivalenz)(引用了 PHG, MA I)。
- 註疏亦闡述了本章與尼采中期作品《漫遊者及其影子》(WS) 的直接關聯,比較了兩者對話格局的差異:WS 提供開放的哲學自語情境,而《查拉圖斯特拉》中的相遇則更具對抗性
(konfrontativ) 與批判性。
- 「自由精神」概念與「漫遊者」緊密相連(引用 Georg
2018),代表了擺脫束縛的解放 (Loslösung) 與精神上的游牧狀態 (geistige[s] Nomadenthum),註疏提及此概念與尼采中期(特別是《人性的,太人性的》)的關聯,並引述布魯索蒂 (Brusotti 2006) 將影子部分視為代表早期自由精神時期尼采的「另我」(alter ego)。
- 潛在的「好歐洲人」線索:
- 註疏特別指出,儘管「好歐洲人」(guter
Europäer) 的形象未出現於印刷版,但在本章的構思階段曾扮演重要角色(參照
NK 339, 13–15),這暗示了影子形象背後更廣闊的文化批判與未來構想的維度。
- 影子的不穩定性與文學母題的運用:
- 影子形象並非穩定,呈現出在無形體與有形體間的擺盪 (Oszillation),是一種「水銀般易變的翻轉形象」(quecksilbrige
Kippfigur)。
- 註疏強調尼采在此挪用並戲仿 (ironisches
Spiel) 了文學與文化史上豐富多義且矛盾的「影子」母題(引用 Berndl 2016)。尼采並非固定其意義,而是刻意搬演
(inszeniert) 其多重性,觸及了影子與死亡、永恆猶太人、分身(尤其聯繫到夏米索
(Chamisso) 的《施萊米爾》)等多重傳統意涵。
- 身份的多元化與對簡化詮釋的反駁:
- 影子的意義多樣性更體現在其變換的稱謂與悖論式的自我描述中。註疏明確反駁了將影子僅視為「思想傳達載體」的觀點 (Wilpert 1978),主張其複雜性服務於一種主體的巧妙鋪陳與多元化 (kunstvollen Inszenierung und Pluralisierung des Subjekts)。查拉圖斯特拉對其的多重稱謂(不安定者、自由精神、漫遊者、疲倦的蝴蝶等)及其對比性的警告(可能被囚禁),進一步強化了這種不確定性。
- 文本生成學 (Textgenese) 的啟示:
- 註疏引用遺稿證據指出,影子的部分言論先於角色存在,且查拉圖斯特拉與影子是共生的、如分身般 (doppelgängerisch) 從文本草稿中分化而出,甚至有草稿直接點明了兩者可能被混淆或質疑身份同一性的問題。
- 榮格 (C. G. Jung) 的詮釋:
- 概論最後簡要提及了榮格從原型心理學角度對影子的詮釋,視其為未被活出的心理傾向之總和,並指出榮格認為尼采否定了自身的影子。
這份概論性註疏為理解「影子」一章提供了豐富的背景信息、核心議題界定、學術史脈絡以及與尼采其他思想母題的關聯。
3.逐句內容要點整理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第四部「影子」逐句註釋重點整理 (一) (依據 Grätz, K. (2024), pp. 594-596, 對應 KSA 4, S. 338)
- 對 338, 1 [KSA 4, S. 338, Z. 1]
'Der Schatten.' 的註釋:
- 標題的演變與核心概念群: 註疏本指出,尼采曾為本章考慮過多個語義差異甚大的標題。重要的備選標題包括直接源自「淨稿」(Reinschrift
Z II 10,34) 的「好歐洲人」(Der gute Europäer),此標題亦見於早期章節規劃 (NL 1884/85, KSA 11, 30[4]),並與一則關於海上不幸事件的筆記相關 (NL 1884/85, KSA 11, 31[11])。其他備選標題還有「漫遊者」(Der Wanderer, NL 1884/85, KSA 11, 32[16]) 以及來自同名殘篇集的「無家的鄉愁。漫遊者」(Das Heimweh ohne Heim. Der Wanderer, NL 1884/85, KSA 11,
32[8])。
- 概念連結: 註疏本引用遺稿,將「不安定者,永恆的漫遊者」(die Unstäten, die ewigen
Wanderer, NL 1884, KSA 11, 26[289]) 與「好歐洲人」直接聯繫起來,後者被刻劃為「忘卻愛自己民族,因為愛許多民族」的「不安定者、無家可歸者、漫遊者」(NL 1884/85, KSA 11, 31[10])。這揭示了在構思階段,「影子」所承載的角色與漫遊、無家、歐洲性、以及對民族主義的超越等觀念是緊密交織的。註疏亦提示讀者參考後續對 339, 13–15 的註釋,以了解漫遊者母題與被刪除的歐洲人主題的詳細關聯,並引用西莫南 (Simonin 2021) 指出影子母題在《查拉圖斯特拉》其他篇章的蹤跡。
- 對 338, 2–5 [KSA 4, S. 338, Z.
2–5] 'Kaum aber war... dein Schatten!' 的註釋:
- 互動模式的特殊性: 註疏本敏銳地指出,查拉圖斯特拉是迎向 (entgegengeht) 其他高等人,而影子則是追隨其後 (nachläuft),甚至查拉圖斯特拉試圖逃離 (davonzulaufen)。這種動態差異凸顯了影子與查拉圖斯特拉自身存在的直接連結 (unmittelbare Verbindung),並支持將影子詮釋為查氏自身一個不受歡迎且被壓抑面向 (unliebsame und verdrängte Komponente) 的觀點。
- 對 338, 5–7 [KSA 4, S. 338, Z.
5–7] 'Aber Zarathustra wartete nicht...' 的註釋:
- 文本異文: 註疏本記錄了一個來自 Z II 7,24 的手稿異文:「山中與自己的孤獨裡」(Bergen und eigenen Einsamkeiten)。
- 對 338, 9 f. [KSA 4, S. 338, Z.
9 f.] 'Es wird mir wahrlich zu viel...' 的註釋:
- 詞語分析與對比: 註釋解釋了動詞「wimmeln」(充滿、遍布、蜂擁)在尼采著作中常用於貶抑地標示群眾現象 (abwertenden Kennzeichnung von Massenerscheinungen),並對比了查拉圖斯特拉此刻對人群的厭倦與他在「蜂蜜祭」中扮演「捕人者」時的期待。
- 聖經典故的挪用與轉化: 註疏本指出「我的王國不再屬於 這 個世界」(mein Reich ist nicht
mehr von d ie s e r Welt) 是對《約翰福音》18:36中耶穌之言的明顯影射 (anspielt)。但關鍵在於尼采賦予了其不同的轉向
(andere Wendung):耶穌意指天國,而查拉圖斯特拉則是渴望一個不同的、能讓他不受打擾的塵世空間(新的山)。註疏更引用了「致意」一章的草稿 (Z II 8,29),其中查拉圖斯特拉明確宣稱「我的王國屬於這個世界」,突顯了其反聖經 (antibiblische) 的立場。
- 對 338, 11 f. [KSA 4, S. 338,
Z. 11 f.] 'Mein Schatten ruft mich?...' 的註釋:
- 文本修正: 註疏本指出,在「淨稿」(Z II 10,34) 中,這段決絕之辭是從一個更具競賽意味的表述(「好吧,讓我們看看誰的腿更好…」)修改而來的,顯示了尼采在刻劃查拉圖斯特拉對影子的態度時的調整。
- 對 338, 13 [KSA 4, S. 338, Z.
13] 'Also sprach Zarathustra...' 的註釋:
- 文本異文: 註疏本記錄了尼采最初曾考慮讓查拉圖斯特拉「對自己和對 (1) 他的腿 (2) 他的心」說話 (Z II 10,34)。
- 對 338, 17–19 [KSA 4, S. 338,
Z. 17–19] 'Nicht lange liefen sie so...' 的註釋:
- 刪除的備選項: 註疏本記錄了在 Z II 10,34 中一個被劃掉的備選句尾,即查拉圖斯特拉在反省愚蠢之後,是「(1) 帶著惡意 / (2) 帶著大笑的腑臟」說話。這暗示了尼采曾考慮讓查拉圖斯特拉的反應帶有更強烈的嘲諷或生理性的釋放感。
· 對 338, 24–339, 1 [KSA 4, S. 338, Z.
24 – S. 339, Z. 1] 'Darf aber Zarathustra...' 的註釋:
- 文本修正: 註疏指出,「淨稿」(Z II 10,34) 中此句是從一個更強調「是否配得上」(würdig) 查拉圖斯特拉身份的表述修正而來。
· 對 339, 7–9 [KSA 4, S. 339, Z. 7–9]
'Als er ihn nämlich...' 的註釋:
- 文本演變與動機: 註疏本揭示了一個重要的早期版本 (Vorstufe) (Z II 10,34 f.)。在該版本中,查拉圖斯特拉的驚嚇並非源於影子的外貌(瘦削、空洞),而是直接由其與自身的**「可以混淆的相似性」(zum Verwechseln ihm selber
ähnlich)** 所引發,突顯了分身 (Doppelgänger) 母題在構思初期的核心地位。
· 對 339, 10–12 [KSA 4, S. 339, Z.
10–12] '„Wer bist du?...' 的註釋:
- 文本變體與形象連結: 註疏提供了一個來自 Z II 10,35 的備選表述,其中查拉圖斯特拉差點稱影子為「Possenreißer」(丑角/戲謔者)。註疏提醒讀者,這將影子置於與《查拉圖斯特拉》第一部序言中那個具威脅性的走索人形象相近的位置,暗示了模仿、危險與潛在的失敗意涵。
· 對 339, 13–15 [KSA 4, S. 339, Z.
13–15] '„Vergieb mir,...' 的註釋:
- 核心文本演變:「好歐洲人」的刪除: 這是註疏中極為關鍵的一段。註疏詳細展示了「淨稿」(Z II 10,35) 中對此句的重大修改:目前的文本是從影子自稱為「好歐洲人」(der gute Europäer) 的版本修正而來(「請原諒我……如果你想給我一個名字,那就叫我好歐洲人吧。」)。
- 被刪除的段落: 註疏引用了緊隨其後一段同樣被刪除的長篇自白 (KGW VI 4, 660),其中影子解釋他模仿查拉圖斯特拉的服飾與樣態是「歐洲的時尚」,諷刺了當時的東方主義風潮,並自稱「漫遊者」、「查拉圖斯特拉的影子」,甚至提及了與「永恆的猶太人」的相似與差異。
- 文本策略分析: 註疏指出,這清晰地顯示了尼采如何系統性地從本章(原標題即為「好歐洲人」)的最終版本中移除了「好歐洲人」的身份與歐洲相關的直接論述,將後者移至「在沙漠的女兒們中間」一章,且即使在那裡,「好歐洲人」也未被直接點名。
- 「好歐洲人」概念的背景: 註疏接著用了大量篇幅闡述「好歐洲人」這一概念:其在尼采「自由精神時期」的重要性、當代學術界的廣泛討論(徵引了大量學者與文獻)、其在尼采遺稿中的發展(自1884年春天起的大量相關筆記,如 KSA 11, 25[524],
32[19], 26[320]),包括將其視為對現代性(平等、道德偽善、民族主義)的對立設計,甚至作為培育新貴族的基礎,以及在第四部草稿中曾被列為「高等人」之一 (Z II 9,65)。
- 刪除原因的推測: 註疏推測,尼采刪除此形象可能是為了避免將其與其他受苦的高等人並列而削弱其潛力,以便為「未來的任務」(如在《善惡的彼岸》序言中重提)保留這個概念。
- 概念的內在聯繫: 註疏強調了遺稿中「好歐洲人」與「漫遊者」、「不安定者」、「無家可歸者」的緊密聯繫 (NL
1884/85, KSA 11, 31[10])。
· 對 339, 16 f. [KSA 4, S. 339, Z. 16
f.] 'Ein Wanderer bin ich...' 的註釋:
- 「漫遊者」母題的中心性: 註疏指明,「漫遊者」(Wanderer) 隱喻對本章至關重要,尼采甚至曾考慮直接以此為章節標題 (NL 1884/85, KSA 11, 32[16])。註疏還提到,影子在後續章節中持續被稱為「漫遊者與影子」,甚至在「在沙漠的女兒們中間」被介紹為「自稱為查拉圖斯特拉之影的漫遊者」,暗示了「漫遊者」可能是其更本質的身份。
· 對 339, 17–19 [KSA 4, S. 339, Z.
17–19] 'immer unterwegs...' 的註釋:
- 與「永恆的猶太人」的悖論式比較: 註疏本追溯此段悖論(既像又不像永恆的猶太人)直接源自遺稿集「無家的鄉愁」(NL 1884/85, KSA 11, 32[8])。註疏分析了這種典型的尼采式自我取消修辭 (Selbstaufhebungsfiguren) 的作用:它並非簡單否定,而是藉由比較來突顯其核心特徵(永恆的、無目標、無家園的漂泊),同時又通過否定具體身份(永恆、猶太人)來保持自身的獨特性與普遍性。
- 「永恆的猶太人」傳說背景: 註疏簡述了「永恆的猶太人」(Ahasver) 傳說的起源與流變,包括其與影子隱喻的關聯(引用 Hurwitz 1975 稱其為未整合陰暗面的西方人象徵),以及從宗教向社會政治意涵的轉變(引用叔本華的詮釋)。
- 尼采對此母題的其他運用: 註疏提及尼采在《善惡的彼岸》251節和《瓦格納事件》3中對「永恆的猶太人」母題的不同運用,豐富了對此典故的理解。
· 對 339, 20–22 [KSA 4, S. 339, Z.
20–22] 'Wie? Muss ich immerdar...' 的註釋:
- 與「漂泊的荷蘭人」的關聯: 註疏明確指出此段(特別是「被每陣風捲起」等意象)影射了「漂泊的荷蘭人」(fliegender
Holländer) 的傳說,尼采通過華格納的歌劇熟悉此題材(引用了相關遺稿 KSA 7,
32[19])。註疏對比了此處與《查拉圖斯特拉》第二部「偉大事件」中對「影子/飛行之人」的處理,強調本章更貼近傳說的核心主題——永恆無目標的漂泊,儘管場景從海洋移至山地。註疏還追溯了相關意象在遺稿詩歌殘篇中的早期形式 (Z II 5b, N VI 9)。
· 對 339, 23–26 [KSA 4, S. 339, Z.
23–26] 'Auf jeder Oberfläche...' 的註釋:
- 虛無與空虛的隱喻: 註疏本將影子自比為「疲憊的塵埃」,在鏡子與窗玻璃上睡去,詮釋為一種虛無與空虛的隱喻
(Nichtigkeits- und Vanitas-Metapher)(引用 Berndl
2016),表達了因依附於查拉圖斯特拉的漫遊生活而導致的存在貶值 (Entwertung
der Existenz)。註疏亦提供了相關遺稿佐證 (Z II 8, Z II 9)。
· 對 339, 30–32 [KSA 4, S. 339, Z.
30–32] 'Mit dir bin ich...' 的註釋:
- 文本演變與意象連結: 註疏本記錄了印刷手稿中的一個早期版本(「與你一起,我追求進入每一個被禁止的、最壞的、最陌生的領域」),以及「淨稿」中將「世界」(Welten) 從「思想」(Gedanken) 修正而來。它追溯了「在寒冷中行走如鬼怪」的意象至多個遺稿片段 (Z II 5b, Z II 8, Z II 9),並特別指出其中一個片段的開頭(「噢,溫暖我吧!…」)後來被挪用至魔法師之歌中。最重要的是,註疏本強調影子的這段言說與《善惡的彼岸》附錄詩**「來自高山。跋歌」中抒情自我的經歷高度相似**,兩者都突顯了達到極端(思想或地理)高度後所伴隨的孤獨、非人化(變為鬼怪)以及與神聖(神、祈禱)的疏離。
· 對 339, 33–340, 2 [KSA 4, S. 339, Z.
33 – S. 340, Z. 2] 'Mit dir strebte ich...' 的註釋:
- 「追求禁忌」(Nitimur in vetitum) 的來源與意義: 註疏本追溯了「追求禁忌乃德性之源」的觀點至遺稿筆記 (Z
II 8, Z II 9)。它指出了該拉丁格言源自奧維德 (Ovid),但論證尼采更可能透過加利亞尼 (Galiani) 的書信接觸到此句(引用 Campioni
1995 的研究成果)。註疏本極為強調此格言對尼采的重要性,不僅羅列其在《善惡的彼岸》、《道德譜系學》、《瞧!這個人》中的出現,更指出在《善惡的彼岸》中它被視為自由精神之誠實德性的體現,在《瞧!這個人》中甚至被提升為尼采自身勇於求真哲學的格言/標誌 (Motto/Zeichen),代表了對抗一切(尤其是對真理的)禁令的勇氣。
· 對 340, 3 f. [KSA 4, S. 340, Z. 3
f.] 'Mit dir zerbrach ich...' 的註釋:
- 「打碎崇敬之心」母題的深度與演變: 註疏本對此核心隱喻進行了極為詳盡的脈絡梳理
(pp. 602-603)。它將此意象與《查拉圖斯特拉》第二部(論著名智者:走向荒漠的真實者)、第一部(論三種變形:獅子的自由)相連,並大量徵引遺稿,顯示此母題與獲得真理、自由精神、獨立性、沙漠時期、批判舊價值、克服道德、甚至自我克服(帶有受虐色彩的 MA 序言草稿)、乃至尼采對《查拉圖斯特拉》第四部結局的構想(酒神頌式的內心破碎)都深刻關聯,證明了其在尼采思想演變中的核心地位與多重意涵。
- 「界碑」意象的對比: 註疏本敏銳地對比了此處「推翻界碑」的負面/破壞性意涵與《查拉圖斯特拉》第三部「論重力的精神」中「界碑飛入空中」所代表的正面/解放性烏托邦願景,凸顯了同一意象在不同語境下的意義轉變。註疏亦記錄了相關的「淨稿」修改痕跡。
· 對 340, 4–6 [KSA 4, S. 340, Z. 4–6]
'den gefährlichsten Wünschen...' 的註釋:
- 「罪犯」作為「創造者」的悖論: 註疏本解釋了影子將「犯下所有罪行」歸因於查拉圖斯特拉的邏輯,在於尼采思想中對「罪犯」(Verbrecher) 與「自由精神」、「創造者」(Schaffende) 的類比,以及對「破壞者」(Brecher) 的肯定(引用遺稿文字遊戲及《查拉圖斯特拉》第一部序言)。
- 遺稿中的激進觀點: 註疏本大量引用遺稿證據 (pp. 603-604),揭示尼采曾反覆探討「犯下
所有 罪行」這一極端觀點,將其視為自由精神的條件、高等天性的標誌,甚至以路德和基督為例來說明偉大人物必然是傳統意義上的「罪犯」(背叛、殺戮、否認等)。這極大地突顯了尼采價值重估的徹底性與顛覆性。註疏亦記錄了遺稿中將「最危險的慾望」與「最危險的思想」、「最危險的女人」並列的變體。
· 對 340, 7–10 [KSA 4, S. 340, Z.
7–10] 'Mit dir verlernte ich...' 的註釋:
- 語言、命名與存在的懷疑: 註疏本指出了「魔鬼蛻皮,連同名字一起脫落」這一奇特意象所蘊含的深刻認識論懷疑:如果名字/概念只是「皮膚」,那麼被命名之物本身是否也隨之消解?這直接觸及了語言與實在 (Wirklichkeit) 的關係問題。註疏提及了相關遺稿的簡化版本。
· 對 340, 11 [KSA 4, S. 340, Z. 11]
'„Nichts ist wahr, Alles ist erlaubt“...' 的註釋:
- 阿薩辛格言的詳盡考證: 這是註疏中篇幅最長、考證最詳盡的部分之一 (pp. 605-607)。註疏本:
- 明確來源: 指出此為伊斯蘭阿薩辛教團 (Assassinenorden) 的口號。
- 受到的批評: 提及此句曾被批評者(如 Nostitz-Rieneck)用來攻擊尼采。
- 在尼采著作中的使用: 詳細列舉了此句在尼采著作中(包括遺稿)的六次出現,強調僅在《道德譜系學》III 24 中明確提及阿薩辛,且在那裡被尼采正面評價為代表了極致的「精神自由」(放棄對真理的信仰),但也伴隨著迷宮般的危險。
- 核心關聯: 指出此句在其他場合主要與真理問題、視角主義、虛無主義的混亂、價值的建構性相關,並引用遺稿說明尼采曾視其為時代特徵,甚至探討其自我矛盾性。
- 早期線索: 提及 Montinari 和 Kuhn 認為 1875 年的一則筆記可能是早期影射。
- 知識來源鏈: 論證尼采極可能通過閱讀蘭格 (F. A. Lange) 的《唯物主義史》間接接觸到哈默-普格斯塔爾 (Hammer-Purgstall) 關於阿薩辛的著作,並從後者(而非蘭格本人著作)中獲知此格言。
· 對 340, 12 f. [KSA 4, S. 340, Z. 12
f.] 'In die kältesten Wasser...' 的註釋:
- 「冷水浴」的多重連結: 註疏本將影子投入「最冷的水」的行為,與查拉圖斯特拉將真理/認知與寒冷相關聯(《查拉圖斯特拉》第二部)、尼采在《快樂的科學》381中將處理深邃問題比作「冷水浴」(快速進出)的著名隱喻、以及相關遺稿聯繫起來。
- 「紅色螃蟹」的生理與傳記來源: 註釋解釋了「紅色螃蟹」是對寒冷刺激引發的反應性充血
(reaktive Hyperämie) 的描述,並直接引用了尼采 1874 年給格爾斯多夫 (Gersdorff) 的信件,其中尼采描述了自己進行高山冷水浴後「像火一樣紅」地出來的親身經歷。這使得該意象的來源極為清晰。
· 對 340, 14–17 [KSA 4, S. 340, Z.
14–17] 'Ach, wohin kam mir...' 的註釋:
- 「謊言的純真」概念的發展: 註疏本追溯了「謊言的純真」(Unschuld der Lüge) 這一悖論性表達自 1882 年遺稿的起源(與「真誠信仰」相關),到 1884/85 年遺稿中**「善者」及其信仰本身被指認為謊言**的演變。
- 與生命肯定的核心關聯: 註疏本重點引用了 W I 1 的一則重要筆記 (p. 608),其中明確論證:生命的肯定本身就意味著對謊言(即視角性、虛構性、非真理性)的肯定,因此人只能活在一種「絕對不道德的思維模式」中,而道德只是其後的美化。「謊言的純真」之所以喪失,是因為這種「生命之謊」的必要性已被勘破。註疏亦引用了《善惡的彼岸》180 的相關論述。
· 對 340, 18–20 [KSA 4, S. 340, Z.
18–20] 'Zu oft, wahrlich...' 的註釋:
- 格言來源考證: 註疏本指出,「緊跟真理會被踢到頭」的說法在遺稿 (W I 1) 中被記為「英國諺語」,並考證其可能源自基佐 (François Guizot) 關於克倫威爾的歷史著作。註疏亦列舉了此意象在遺稿中的多種變體。
- 真理與謊言的悖論: 註疏同時追溯了「本想說謊,卻恰好碰到真理」這一悖論在遺稿中的多次出現。
· 對 340, 21–23 [KSA 4, S. 340, Z.
21–23] 'Zu Viel klärte sich mir auf...' 的註釋:
- 對「啟蒙」的雙重性批判: 註疏本將影子的感嘆詮釋為標示了「啟蒙思想的雙重性/矛盾性」(Zwiespältigkeit des Aufklärungsgedankens),並將其與浪漫主義對啟蒙理性壓抑情感/靈魂面向的批判思潮相聯繫。影子的結論(啟蒙 = 世界/自我失落 = 徹底貶值)被視為一種極端的表述。
- 概念追溯與哲學脈絡: 註疏本追溯了「事物被闡明後便失去趣味」的核心觀點至 1882 年的遺稿,並將其與《善惡的彼岸》80 對「認識你自己」的批判性解讀(可能意味著「停止關心自己,變得客觀」)相連。關鍵性地引用了赫德爾 (Hödl 2004) 的觀點,認為這是尼采自 1884 年春季開始追求「新啟蒙」(neuen Aufklärung) 項目的起點——一種導向(而非脫離)自我與世界的啟蒙。
· 對 340, 24–26 [KSA 4, S. 340, Z.
24–26] '„Leben, wie ich Lust habe...' 的註釋:
- 文本演變: 註疏記錄了「淨稿」中兩段被刪除的、關於「克服(求知路上的)羞恥的魅力」的草稿。
- 思想來源: 它追溯了「隨心所欲地生活,否則毋寧死」的觀點至 1882/83 年的遺稿,其中此觀點被聯繫到即便是「聖人」也需要「毀棄道德」以便能做他所「欲求」(Lust haben) 之事。
· 對 340, 27–30 [KSA 4, S. 340, Z.
27–30] 'Habe i c h – noch ein Ziel?...' 的註釋:
- 對比與來源: 註疏本將影子使用航海隱喻(港口、帆、風)來哀嘆其存在的無目標性,與《查拉圖斯特拉》第二部「論著名智者」中查拉圖斯特拉同樣使用航海隱喻來自信地表達其強大內在驅動力的段落形成鮮明對比。註疏亦追溯了「只有知道駛向何方者,才知何為順風」的格言至 1883 年遺稿。
· 對 340, 31 f. [KSA 4, S. 340, Z. 31
f.] 'Was blieb mir noch zurück?...' 的註釋:
- 文本修正與形象刻劃: 註疏本通過展示「淨稿」中的修改痕跡(如「自由的心」改為「疲憊的心」,「大膽的意志」改為「不定的意志」),揭示了尼采有意將漫遊者/影子的最終自我形象導向更為負面、衰弱的狀態。註疏亦引用了遺稿中將其描述為「自由精神,但意志薄弱;振盪的翅膀,但脊柱已斷」的筆記。
· 對 340, 33–341, 2 [KSA 4, S. 340, Z.
33 – S. 341, Z. 2] 'Diess Suchen nach meinem Heim...' 的註釋:
- 文本演變與遺稿補充: 註疏本指出了印刷手稿中一個時態的修改(現在時 "ist" 改為過去時 "war")。更重要的是,它引用了「淨稿」(Z II
7,26) 中一段未被納入最終印刷文本的段落,其中描述了一種「新的鄉愁」(Neues
Heimweh)——「最自由靈魂的困厄」,即「無家的鄉愁」(das Heimweh
ohne Heim),以及那最痛苦、最尖銳的內心追問:「我在何處能——安身立命?」(wo darf ich – heimisch sein?)。
- 「尋家即遭難」的母題追溯: 註疏本追溯了「尋找家園即是自身的遭難/詛咒」(Heimsuche
als Heimsuchung) 這一精闢的文字遊戲在尼采遺稿中(自1883年始)的多次出現與演變。這些筆記將此主題與尋找自我、承受「最沉重的軛」、甚至**「歐洲人」的視角**(質疑為何要執著於母語或鄰人,當自身與父輩皆乏善可陳時)聯繫起來。註疏還引用了一則遺稿 (N VI 9),其中明確區分這種鄉愁並非針對一個具體的家或祖國(說話者從未擁有),而是源於**「沒有家」這一狀態本身的痛苦**。
· 對 341, 3–5 [KSA 4, S. 341, Z. 3–5]
'Wo ist – me i n Heim?...' 的註釋:
- 文本校訂與對比: 註疏指出了初版印刷中的一個拼寫錯誤 ("Nirgendswo" 應為 "Nirgendwo")。註疏本將影子在此處徹底的無家可歸與無望的哀嘆,與《查拉圖斯特拉》第二部「論教育之地」中查拉圖斯特拉相似的關於無家可歸的抱怨進行了關鍵性對比。不同之處在於,彼時的查拉圖斯特拉,儘管同樣不安定,卻仍然保有明確的目標(他那遙遠的、烏托邦式的「孩子們的國度」)作為其渴望與追尋的方向,而影子則徹底喪失了方向感。
· 對 341, 9 [KSA 4, S. 341, Z. 9]
'Deine Gefahr ist keine kleine...' 的註釋:
- 「自由精神」與「漫遊者」的結合與背景: 註疏解釋了這兩個概念的共同點在於「不受束縛」(Ungebundenheit),前者側重精神層面,後者側重空間層面。註疏追溯了兩者在《人性的,太人性的》第一卷 638 節(標題即為「漫遊者」)中的早期結合,那裡漫遊被視為「理性自由」的表達,但也已觸及無家可歸與存在性暴露的陰暗面。
- 與尼采中期思想的關聯: 註疏指出,本章(影子章)之所以特別強調「自由精神」概念的負面/陰暗面,部分原因在於此處的對話情境是對尼采中期創作階段(特別是《人性的,太人性的》第二卷《漫遊者及其影子》)的一種借鑒與回應。
- 遺稿中的「自由精神」: 註疏考察了「自由精神」一詞在作為本章重要文本基礎的遺稿集「無家的鄉愁」中的使用情況,指出在那裡該概念主要被用來強調與任何形式的存在性限制(如狹隘之心)的不相容,並與犯下罪行、打碎崇敬之心等激進行為相連。
- 在《查拉圖斯特拉》中的使用: 註疏統計了「自由精神」在《查拉圖斯特拉》中的出現情況(共六次,五次在第四部),指出其主要作為衡量「高等人」的參照標準。註疏引用了第四部「論更高之人 20」中對「暴風」(自由精神之精神)的讚頌,但也點明了高等人自身並不足以真正體現此角色(例如查拉圖斯特拉在驢子節中對影子自稱自由精神的斥責)。
· 對 341, 12–17 [KSA 4, S. 341, Z.
12–17] 'Solchen Unstäten, wie du...' 的註釋:
- 「囚犯安睡」意象的來源考證: 註疏本再次精確地指出來源:尼采關於囚犯安睡、享受新安全的觀察,直接來自他對英國學者弗蘭西斯·高爾頓 (Francis Galton) 的著作《人類官能及其發展之探究》的閱讀 (引用 Haase 1989 的研究)。註疏引用了高爾頓書中關於罪犯缺乏悔意、睡眠安穩、食慾良好的段落。
- 尼采的獨特詮釋: 註疏特別強調了尼采與高爾頓解釋的不同:高爾頓將此歸因於罪犯天生不道德,而查拉圖斯特拉(尼采)則將其歸因於對安全和寧靜的基本需求,這是一種更具存在主義色彩的解讀。註疏亦列舉了多條同樣源自高爾頓閱讀經驗的相關遺稿筆記。
· 對 341, 15–17 [KSA 4, S. 341, Z.
15–17] 'Hüte dich, dass dich nicht am Ende...' 的註釋:
- 與「精神良知者」的直接聯繫: 註疏本做出了一個極為重要的文本內互參:它指出查拉圖斯特拉警告影子可能被「狹隘的信仰」(enger Glaube)、「僵硬、嚴格的妄念」(harter,
strenger Wahn) 所誘惑和捕獲的措辭,直接呼應了先前出場的「精神良知者」(Gewissenhafte des Geistes) 那引以為傲的自我描述(「在精神事務上…沒有誰比我更嚴格、更狹隘、更僵硬」,311, 9 f.)。
- 深刻的警示意涵: 這一聯繫強化了之前的論點:像影子這樣失去目標、極度不穩定的「自由精神」,其最大的危險恰恰是倒向另一個極端——即對僵化、狹隘、嚴苛的確定性的渴望與屈服,而這種僵化正是由另一位「高等人」(精神良知者)所代表的。
· 對 341, 18–20 [KSA 4, S. 341, Z.
18–20] 'Du hast das Ziel verloren...' 的註釋:
- 母題追溯: 註疏本將「失去目標」必然導致「失去道路」,以及這種損失難以承受 ("verscherzen
und verschmerzen") 的觀點,追溯至 1883 年 (Z II 3a) 和 1884/85 年 (Z II 8) 的遺稿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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