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6月5日星期四

[gemini生成] 在秩序與流變之間:安那克薩哥拉的「努斯」與尼采的「權力意志」的形上學、宇宙論、知識論及價值論比較


在秩序與流變之間:安那克薩哥拉的「努斯」與尼采的「權力意志」的形上學、宇宙論、知識論及價值論比較

導論

古希臘哲學家安那克薩哥拉(Anaxagoras, 約公元前500-428年)以其宇宙論中「努斯」(νοῦς,常譯為心靈、理智)概念的引入,標誌著哲學思維從早期純粹物質性解釋朝向理智原則的關鍵轉變 。數千年後,德國哲學家弗里德里希·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 1844-1900)在其哲學遺稿,特別是被後人編纂為《權力意志》(Der Wille zur Macht)的筆記中,提出了「權力意志」作為理解生命、世界乃至一切現象的根本動力 。儘管兩位思想家身處的時代與其哲學體系的具體表述大相徑庭,然而,將安那克薩哥拉的「努斯」——作為宇宙秩序與理智的建構者——與尼采的「權力意志」——作為一種內在的、動態的生成與解釋力量——進行深度比較,尤其是在形上學、宇宙論、知識論與價值論的層面上,能夠揭示西方思想史上關於實在本質、知識構成及價值判準的某些根本張力與潛在連續性。  

本報告旨在對安那克薩哥拉的「努斯」與尼采的「權力意志」進行一場多維度的比較分析。此分析不僅將深入探討兩者在各自哲學體系中的核心意涵,更將聚焦於它們在本體論地位、宇宙生成與運作機制、真理觀以及價值論基礎上的顯著差異與可能的深層聯繫。此外,本報告將納入現代重要尼采與古希臘思想研究學者,如海德格(Martin Heidegger)、德勒茲(Gilles Deleuze)、布洛布耶(Thomas H. Brobjer)等人的詮釋與評論,藉此深化對這兩種思想之間潛在哲學對話的挖掘。本報告主張,儘管安那克薩哥拉的「努斯」代表了一種尋求超越性、理性秩序的努力,而尼采的「權力意志」則強調內在的、非目的論的動態流變與視角性解釋,兩者在其各自對純粹物質主義或靜態存有論的超越嘗試中,共同參與了一場關於宇宙終極原理與人類理解界限的持久哲學探問。透過此比較,期望能更清晰地理解西方哲學思想從宇宙理性到生命意志的演變軌跡,以及其中蘊含的哲學張力與連續性。

I. 安那克薩哥拉的「努斯」:宇宙秩序與理智的建構者

安那克薩哥拉的「努斯」概念,是他對前蘇格拉底哲學關於宇宙本原與變化問題的回應。面對巴門尼德斯對「無中生有」的否定所帶來的挑戰 ,安那克薩哥拉提出了一種獨特的多元論宇宙觀,而「努斯」在其中扮演了至關重要的角色。  

A. 形上學基礎:「萬物雜多」、「萬有在萬有之中」原則與「努斯」的獨特性質

安那克薩哥拉認為,宇宙最初處於一種「萬物雜多」( πάντα χρήματα ὁμοῦ)的狀態,其中所有事物的「種子」(σπέρματα)或基本構成成分無限混合,數量與小度均無限,沒有可辨別的性質 。為了解釋現象世界的變化與多樣性,他提出了「萬有在萬有之中」(ἐν παντὶ παντὸς μοῖρα ἔνεστιν)的原則,即在每一事物中都包含著所有其他事物的份額 。例如,動物攝取食物之所以能轉化為骨骼、毛髮、血肉,是因為食物本身就已包含這些成分  

在這樣的宇宙背景下,「努斯」的形上學地位顯得尤為獨特。安那克薩哥拉明確指出,「努斯」是「萬有在萬有之中」原則的唯一例外 。它「無限、自主、不與任何事物混合,而是獨自存在」 。這種不混合的純粹性是「努斯」能夠有效統治和安排萬物的關鍵前提;倘若「努斯」與他物混合,它就會分享萬物的特性,從而妨礙其統治能力 。因此,「努斯」被描述為「萬物中最精純者,擁有一切事物的全部判斷力與最大力量」  

儘管「努斯」具有超越性和分離性,安那克薩哥拉同時也指出它具有內在性:「即使在現在,努斯也與其他萬物同在,存在於周遭的眾多事物中,存在於分離過程中聚集起來的事物中,也存在於已經分離出來的事物中」 。這種看似矛盾的描述——既分離又內在——引發了後世詮釋的諸多討論。一般認為,安那克薩哥拉的「努斯」理論構成了一種二元論,但此二元論中的心靈與物質可能均被視為有形的(corporeal),只不過「努斯」是一種更為精純、更自由活動的物質形態  

學者安娜·馬爾莫多羅(Anna Marmodoro)在其著作《萬有在萬有之中:安那克薩哥拉的形上學》中,對此提出了更為細緻的詮釋。她認為安那克薩哥拉的基本實在是「對立面」(如冷熱、乾濕等),這些對立面是物理性因果能力的實例 。這些不變的對立面透過部分整體論的方式組合,形成現象上湧現的整體。宇宙萬物(努斯除外)均源於這些對立面 。馬爾莫多羅將安那克薩哥拉視為形上學史上第一位「先前字面意義上的『Gunk』愛好者」,並提出他擁有一種獨特的「非物質的Gunk」概念和一種獨特的「能力本體論」(power ontology),她稱之為「能力Gunk」(power gunk) 。在此詮釋下,「努斯」作為一種「宇宙性和認知性能力的集合體」,理解對立面和種子的局部能力,並啟動運動以使生命繁盛  

這種對「努斯」的理解,既強調其作為秩序賦予者的超越性(不混合),又暗示其作為一種精微物質或能力的內在性,構成了安那克薩哥拉形上學的核心張力。它試圖在一個物質性的宇宙框架內,為理智和秩序找到一個既能動作用又不被物質所限的本體論位置。這預示了後世哲學關於心物關係、第一原因的性質等問題的持續探討。

B. 宇宙論功能:「努斯」作為始動力、宇宙旋轉的啟動者以及分離與秩序的原則

在安那克薩哥拉的宇宙生成論中,「努斯」扮演了始動力的角色 。在世界形成之初,萬物處於一種未分化的混合狀態,「努斯」的介入啟動了宇宙的旋轉運動(περιχώρησις) 。這種旋轉「遠非今日人類所見的任何運動,而是快上許多倍」 。正是這種由「努斯」引發的劇烈旋轉,導致了原始混合物中各種成分的分離(ἀποκρίνεσθαι),首先是「氣」(ἀήρ)與「以太」(αἰθήρ)的分離  

隨著旋轉的持續與擴展,不同的物質根據其輕重、冷暖等特性逐漸分離並聚集,形成了我們今日所見的宇宙結構,包括天體、大地和各種自然現象 。因此,「努斯」不僅是運動的啟動者,更是宇宙從混沌走向有序的根本原則 。它被視為宇宙的「藍圖」或設計者,若無「努斯」,萬物將雜亂無章 。安那克薩哥拉明確指出,「努斯」統治著「一切有生命(靈魂)的事物,無論大小」  

亞里斯多德雖然讚賞安那克薩哥拉引入「努斯」作為宇宙動因,但也批評他未能充分發揮「努斯」的潛力,僅將其作為一種「機械降神」(deus ex machina),在缺乏其他解釋時才訴諸於它,而沒有一貫地將其作為宇宙目的的解釋原則 。這反映出「努斯」在宇宙論功能上的某種模糊性:它究竟僅僅是啟動宇宙機制的「第一推動力」,還是在宇宙演化過程中持續發揮理智引導作用的目的性力量?安那克薩哥拉的文本似乎更傾向於前者,即「努斯」設定了初始條件並啟動了運動,之後的分離過程則更多地遵循物質自身的屬性(如「同類相聚」)。然而,「努斯」被賦予「全部判斷力」和「最大力量」 ,以及它「安排了萬物的秩序」 ,這些描述又暗示了其不僅僅是一個機械的啟動者,而是一個具有理智和目的的組織者。這種張力使得「努斯」的宇宙論功能成為後世哲學家,特別是柏拉圖和亞里斯多德,進一步發展其目的論宇宙觀的重要起點。  

C. 知識論角色:「努斯」與知識、感知及人類認知的關係

「努斯」不僅是宇宙的組織原則,也與知識和人類認知密切相關。安那克薩哥拉賦予「努斯」「關於一切事物的全部判斷力」 ,這本身就暗示了一種最高的認知能力。當「努斯」被認為內在於人類時,它成為人類靈魂的主要力量,支配和型塑身體的功能,並指導所有心智活動 。這包括「認識與感知、記憶與想像、情感與社會行為、語言與書寫、符號意義與藝術,以及判斷與創造力」  

安那克薩哥拉有一句著名的殘篇:「現象是不可見之物的顯現」(ὄψις τῶν ἀδήλων τὰ φαινόμενα) 。這句話暗示了感官知覺(現象)是通往理解更深層實在(不可見之物)的途徑。雖然安那克薩哥拉沒有明確闡述人類「努斯」如何精確地從現象中獲取關於實在的知識,但這一表述表明他承認感官經驗在知識形成中的作用,同時也暗示存在一個超越感官的理智官能(即「努斯」)來把握現象背後的實在。  

尼采,透過納賽爾(Eduardo Nasser)的詮釋,認為安那克薩哥拉的「努斯」涉及運動中的理性思維(概念的運動),並將心理層面的「努斯」與宇宙層面的「努斯」聯繫起來 。這種詮釋雖然帶有時代錯置的色彩,但它抓住了安那克薩哥拉思想中一個潛在的面向:宇宙的理智原則與人類的認知能力可能存在某种同構性或參與關係。如果宇宙是由「努斯」所組織的,那麼人類的「努斯」或許能夠透過某種方式通達或理解宇宙的這種內在理智。  

安那克薩哥拉並未像後來的柏拉圖或亞里斯多德那樣,系統地發展出一套關於人類「努斯」如何獲取知識的理論(例如,柏拉圖的回憶說或亞里斯多德的主動理智論)。然而,他將「努斯」同時賦予宇宙和人類,並暗示現象是通往實在的窗口,這為後來的知識論探討奠定了基礎。人類的認知能力,尤其是理性思維,被視為與宇宙的根本組織原則有著深刻的聯繫,這使得對世界的理性理解成為可能。

D. 價值論與目的論維度:「努斯」作為秩序原則;關於安那克薩哥拉體系中目的與「善」的爭論

「努斯」將宇宙從原始的混沌狀態帶向有序狀態,這一過程本身就蘊含了價值判斷:秩序優於混沌 。引入「努斯」作為一個理智的、有目的的組織力量,使得宇宙不再是盲目力量或隨機事件的產物,而是一個「有目的的、理智安排的整體」 。這標誌著一種目的論(teleological)元素的引入  

然而,這個「目的」的具體內涵以及它是否等同於某种「善」或「至善」,是安那克薩哥拉哲學中一個持續爭論的焦點。蘇格拉底(透過柏拉圖的記載)和亞里斯多德對安那克薩哥拉的主要批評之一,就是他未能將「努斯」的作用貫徹到底,說明萬物是如何「為了最好」而被安排的 。蘇格拉底在《斐多篇》中提到,他最初對安那克薩哥拉的「努斯」充滿期待,希望它能解釋萬物為何如此安排才是最好的,但結果卻發現安那克薩哥拉更多地是用物質性的原因(如氣、以太、水等)來解釋具體現象,而「努斯」似乎只在啟動階段發揮作用  

馬爾莫多羅則認為,「努斯」的行動是為了「生命的繁榮」,這暗示了一種指向生物學組織的目的論 。這意味著「努斯」所追求的「善」,可能更多地是指宇宙結構的良好運作和生命的生成與發展,而非柏拉圖意義上的道德上的「善」。  

因此,安那克薩哥拉的目的論可能主要是一種結構性或功能性的目的論,而非倫理性的目的論。「努斯」所實現的「善」是宇宙的秩序井然和可理解性,以及生命得以產生的條件。這種「善」是內在于宇宙理性結構之中的,而非外在的道德標準。這一點對於後續與尼采的比較至關重要,因為尼采的價值論恰恰是對傳統「善」概念的根本顛覆,他所肯定的「善」是生命力的強盛與權力意志的實現。安那克薩哥拉的「努斯」為宇宙提供了一個理性的、有序的價值基礎,而尼采則試圖從生命的內在動力出發,重新評估一切價值。

E. 「努斯」的關鍵詮釋(如亞里斯多德、柏拉圖;現代觀點如馬爾莫多羅的「能力Gunk」)

對安那克薩哥拉「努斯」的詮釋歷史悠久,影響深遠。 柏拉圖和亞里斯多德是最早的重要詮釋者。他們一方面肯定安那克薩哥拉引入「努斯」作為超越純粹物質解釋的宇宙動因的開創性貢獻,另一方面也批評其「努斯」概念在目的論上的不徹底性 。亞里斯多德將「努斯」的運用貶為「機械降神」 。儘管如此,柏拉圖在其《蒂邁歐篇》中提出的「造物主」(Demiurge)概念,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視為對安那克薩哥拉「努斯」思想的繼承與改造,將其發展為一個更明確的、按照理型來塑造世界的智慧工匠  

現代學者如安娜·馬爾莫多羅,則從當代形上學的視角重新審視安那克薩哥拉。她將「努斯」理解為一個「宇宙性和認知性能力的集合體」,與她所提出的宇宙由「能力Gunk」(由作為物理性因果能力的「對立面」構成的非物質Gunk)構成的本體論相區別但又密切相關 。在她的詮釋中,「努斯」理解這些基本能力的運作,並主動介入以促進生命的繁盛,從而賦予「努斯」一個更為積極和精細的目的論角色  

尼采本人(主要透過納賽爾的轉述)也對安那克薩哥拉的「努斯」進行了獨特的詮釋,儘管這種詮釋帶有其自身哲學議程的色彩。他將「努斯」解讀為一種自身運動的理性思維,並帶有康德式知性論的意味,以此作為批判埃利亞學派靜態存有論的武器  

海德格的詮釋(將在第四部分詳述)傾向於將「努斯」置於其「存有歷史」(Seinsgeschichte)的脈絡中,視其為早期對「邏各斯」(Logos)、理性或可理解性原則的表述,這一原則形塑了西方形上學的發展軌跡  

德勒茲的詮释(亦將在第四部分詳述)則可能聚焦於「努斯」在內在性與超越性之間的張力,及其在從混沌中產生秩序的角色,並可能將其與更為內在的差異性原則和潛存性概念進行對比  

這些多樣的詮釋不僅反映了「努斯」概念本身的豐富性和複雜性,也顯示了其在西方哲學思想發展中的持久影響力。從一個啟動宇宙秩序的理智原則,到一個與人類認知能力相關的心靈力量,再到被後世哲學家不斷重新解讀和賦予新義的哲學母題,「努斯」始終是理解古希臘乃至整個西方哲學關於心靈、實在與宇宙起源思考的關鍵。

II. 尼采的權力意志:動態生成與解釋力量的哲學

尼采的「權力意志」(Der Wille zur Macht)概念,主要在其遺稿(Nachlass)中得到闡發,是其後期哲學思想的核心。儘管《權力意志》一書是由其妹妹伊莉莎白·福斯特-尼采(Elisabeth Förster-Nietzsche)和彼得·加斯特(Peter Gast)等人編纂而成,其內容選擇和編排方式備受爭議,並不能完全代表尼采本人計劃中的著作 ,但遺稿中的相關論述無疑揭示了尼采對生命、世界和價值的一種根本性理解。  

A. 本體論地位與遺稿問題:「權力意志」作為基本驅力、宇宙論原則或解釋原則

關於「權力意志」的本體論地位,學界存在多種詮释。它既非傳統意義上的形上學實體,也非簡單的心理學驅力。尼采將其視為比叔本華的「生命意志」更為根本的驅動力,不僅僅是求生存,更是追求擴張、支配、克服和自我超越的內在衝動 。尼采在筆記中宣稱:「生命本身就是權力意志」  

一些學者,如海德格,將「權力意志」解讀為尼采形上學的核心,是存有的本質,一種遍及實在並規定實在的根本力量 。阿克曼(Joshua Aaron Ackerman)在其論文中也主張,「權力意志」是一種構成整個宇宙的形上學力量 。這種觀點認為,「權力意志」甚至可以延伸至無機界,物質世界被視為力的中心或「權力意志」的中心  

另一些學者則強調「權力意志」作為一種解釋原則或心理學原則。世界本身就是一種解釋,「權力意志」將力的關係概念化為強度 。如尼采所言:「沒有事實,只有解釋」 。在此視角下,「權力意志」是驅動這些解釋形成的根本力量,真理本身也是一種服務於權力增強的解釋  

德勒茲則將「權力意志」理解為差異本身的力,一種肯定的、無盡產生的力,它先於同一性和再現而存在  

尼采本人對傳統形上學,特別是其二元論(如真實世界/現象世界)和靜態存有概念持批判態度 。因此,「權力意志」若被視為一種形上學,也必然是一種試圖超越傳統形上學框架的「後形上學」的形上學。它強調內在性、動態性和解釋性,而非超越的、靜態的實體。這種嘗試本身就充滿張力:它既要提供一種對實在的根本說明(形上學的姿態),又要避免陷入傳統形上學的窠臼(後形上學的批判)。「權力意志」因此可以被理解為尼采在「上帝已死」 之後,為一個失去超驗根基的世界所尋找的內在動力原則。  

B. 宇宙論意涵:世界作為「權力意志」的展現;與「永恆輪迴」及力的遊戲的聯繫

在宇宙論層面,尼采的遺稿中呈現了將整個世界視為「權力意志」展現的觀點。他在筆記中寫道:「世界就是權力意志——此外無他!」 。這個世界被描述為一個「能量的巨獸」,一個力的遊戲和衝突的場所,由無數「權力中心」或「力的量子」構成  

尼采拒絕物質原子論和傳統實體概念,主張世界由動態的力的量子構成 。不存在固定的「存有」,只有永恆的「生成」(Werden) 。萬物間的關係是力的較量與消長,任何暫時的「秩序」都只是某種「統治結構」的體現  

「權力意志」的宇宙論與尼采另一個核心概念「永恆輪迴」(Ewige Wiederkunft)緊密相連 。永恆輪迴的學說主張,宇宙中的一切事件都將在相同的序列中無限次地重複。宇宙論的解釋將其與在無限時間內運作的有限力量聯繫起來,導致狀態的重複 。阿克曼認為,「權力意志」本身就是永恆輪迴的內容  

如果「權力意志」是宇宙唯一的、內在的動力原則,而宇宙是一個在無限時間中運作的有限力量系統,那麼永恆輪迴可以被視為這種內在動力論的宇宙論邏輯結果。它構成了對這個充滿衝突與生成的「此世」的終極肯定,排除了任何超驗的逃避或目的。這種宇宙觀與安那克薩哥拉由「努斯」引導的、可能具有開端和特定目的(如秩序的建立)的宇宙形成了鮮明對比。尼采的宇宙是一個自我包含、無限循環的宇宙,其意義和價值完全內在于這個循環本身,而非來自外部的賦予。

C. 知識論框架:視角主義、真理作為解釋與權力增強、知識作為工具

尼采的知識論以其「視角主義」(Perspektivismus)為核心,這與「權力意志」概念密切相關。「沒有事實,只有解釋」 是其著名論斷。他認為,一切知識都受到特定視角的限制和制約,包括觀察者在時間和空間中的位置,以及觀察的角度 。我們無法「環顧自身的角落」 ,因此不可能獲得一種超越所有視角的、所謂「上帝之眼」的客觀知識。  

真理在尼采看來,並非與「物自身」(Ding an sich)的符合——他批判了康德的這一概念 ——而是那些能夠增強權力感、有益於生命和權力意志伸張的解釋 。「真理的標準在於權力感的提升」 。因此,知識不是對實在的被動反映,而是一種主動的創造,是權力意志的工具 。所謂的「求真意志」(Wille zur Wahrheit)本身也是權力意志的一種表現  

尼采批判了傳統形上學中超越感性世界的「真實世界」(如柏拉圖的理型世界、基督教的天國)的概念,認為這些都是生命衰落的表現,是對「此世」的否定  

這種視角主義的知識論帶來了一個內在的挑戰:如果包括尼采自身關於權力意志和視角主義的論述在內的所有主張,都僅僅是源於特定視角的解釋,那麼這是否會削弱尼采哲學自身的有效性或其對「真理」的主張?尼采似乎坦然接受這一點,暗示其哲學是眾多視角中的一種,但它是一種肯定生命、增強權力的視角。這挑戰了傳統哲學將自身視為追求絕對客觀真理的事業,轉而將哲學視為一種價值創造和強有力視角闡述的活動。「權力意志」的「真理性」便在於其能夠對存在提供一種強大而全面的解釋。

D. 價值論革命:「一切價值重估」、主人道德與奴隸道德、生命肯定

「權力意志」是尼采「重估一切價值」(Umwertung aller Werte)的核心標準 。他旨在顛覆傳統的(尤其是基督教和柏拉圖式的)價值觀,因其在他看來是壓抑生命、否定生命的 。新的價值標準是:「什麼是善?一切提高人的權力感、權力意志、權力本身的。什麼是惡?一切源於虛弱的。」  

基於此,尼采提出了「主人道德」(Herrenmoral)與「奴隸道德」(Sklavenmoral)的劃分:

  • 主人道德:源於強者、貴族、肯定生命者。他們從自身的充盈出發,自主創造價值。「善」是他們自我肯定的結果,是力量、高貴、健康的體現。他們超越傳統的善惡標準,以自身意志為尺度  
  • 奴隸道德:源於弱者、被壓迫者,其基礎是「怨恨」(ressentiment)——對主人的強大和價值觀的否定。他們將主人視為「惡」,而將那些有助於群體生存、緩解痛苦的品質(如憐憫、謙卑、仁慈)視為「善」。基督教道德被尼采視為奴隸道德的典型,它將軟弱和順從普遍化,從而扼殺了生命的活力  

「權力意志」哲學強烈肯定生命,包括其痛苦和鬥爭,視其為力量增長和自我超越的必要條件 。這與「愛命運」(amor fati)的觀念緊密相連——熱愛必然性,熱愛生命中的一切,包括其最艱難的方面。  

尼采的價值論並非僅僅是心理學或社會學的觀察,而是植根於其「權力意志」的本體論。主人道德是強健的、上升的權力意志的直接表達,從自身的豐裕中創造價值。奴隸道德則是反應性的、衰退的權力意志的表現,出於怨恨而試圖否定強者的價值。這意味著,在尼采看來,價值並非超驗的或神聖賦予的,而是潛在權力力比的表達。「重估一切價值」的目標是使價值與他所認為的權力意志的根本實在重新校準,從而促進生命的肯定和強大個體(「超人」Übermensch )的湧現。  

E. 前蘇格拉底思想(特別是赫拉克利特)對「權力意志」概念的影響

作為一位古典文獻學家,尼采對前蘇格拉底哲學,尤其是赫拉克利特的思想,有著深入的研究和高度的評價 。赫拉克利特強調萬物流變(πάντα ῥεῖ)、鬥爭(πόλεμος)為萬物之父、火為宇宙的始基和轉化原則,這些思想與尼采的「權力意志」哲學——強調動態生成、內在衝突和對靜態存有的拒斥——有著深刻的共鳴 。尼采甚至將赫拉克利特視為一位「前柏拉圖式的尼采」  

尼采的古典文獻學背景 使他能夠在赫拉克利特那裡找到一種哲學先例,一種以內在流變、衝突和生成為核心,而無需訴諸如柏拉圖理型或安那克薩哥拉「努斯」那樣的超驗秩序原則的世界觀。赫拉克利特的「邏各斯」(Logos)雖然是一種秩序原則,但常被詮釋為內在于宇宙之火與流變之中的  

通過將「權力意志」與赫拉克利特的思想相聯繫,尼采為其激進哲學賦予了一種古典淵源,將其定位為對一種被柏拉圖-基督教形上學所遮蔽的古老生命智慧的恢復與激進化,而非與過去的徹底斷裂。這為他提供了一種對抗西方主流傳統的哲學敘事。

III. 比較分析:「努斯」與「權力意志」——張力與連續性

將安那克薩哥拉的「努斯」與尼采的「權力意志」並置比較,可以揭示西方哲學思想中關於實在、知識、價值與宇宙起源等根本問題的深刻張力與潛在連續性。

A. 本體論的差異與趨同:超越/內在秩序(努斯) vs. 內在動力/解釋(權力意志);存有 vs. 生成

「努斯」與「權力意志」在根本的本體論地位上呈現顯著差異。安那克薩哥拉的「努斯」,儘管可能被理解為一種精微的物質 ,但其核心特徵在於它與其所組織的原始混合物相分離、不相混合,從而能夠作為一個(相對)超越的、外在的(或至少是獨特的)理智原則來發揮作用 。它的首要任務是從混沌中引入秩序。與此相對,尼采的「權力意志」是徹底內在的;它並非外在于世界,而是世界本身,是生成的根本肌理,是力的相互作用 。不存在任何外在于「權力意志」的東西來對其進行組織。  

這種差異直接導致了兩者在「存有」(Being)與「生成」(Becoming)問題上的不同取向。「努斯」的運作旨在將宇宙從混沌狀態引向一個穩定的、可理解的有序狀態,這意味著一種朝向(有序的)存有的運動 。雖然它啟動了運動,但其目標似乎是一個結構化的宇宙。反觀「權力意志」,它本身就是永恆的生成、衝突與流變 。任何所謂的「秩序」都只是暫時的,是力在持續博弈中形成的「統治結構」 。尼采的「永恆輪迴」學說更是強調了這種生成的永恆性,而非一個終極的存有狀態。  

在終極實在的性質上,「努斯」被設想為一個單一的、理智的原則,「萬物中最精純者」 ,或許是一種精煉的物質形態,或如馬爾莫多羅所言,一個獨特的「宇宙性和認知性能力的集合體」 。而「權力意志」則表現為眾多相互作用的「力的量子」 ,其統一性僅僅是暫時的組織,並非叔本華意義上單一的、統一的「意志」  

關於「運動的來源」,安那克薩哥拉的「努斯」主要是一個從預先存在的、未分化狀態中啟動運動和秩序的始動者 。尼采在其對安那克薩哥拉的詮釋中(透過納賽爾的引述 ),關注「努斯」因其自身能夠運動才能引發運動,並將其與思想本身的能動性相聯繫。然而,尼采自身的「權力意志」不僅僅是一個啟動者,更是運動和變化本身持續不斷的、內在的實質。儘管兩者都觸及宇宙動力的起源/本質問題,安那克薩哥拉設定了一個(儘管微妙)獨特的推動者,而對尼采而言,「推動者」與「被推動者」(在某種意義上)則被整合進無所不包的「權力意志」之中。尼采對安那克薩哥拉運動觀的借鑒 ,可能更多是為了尋找一位前蘇格拉底的盟友以反對埃利亞學派的靜態論,而非與其自身「權力意志」本體論的直接平行。  

B. 真理與知識觀念:客觀/理性把握 vs. 視角性創造

在知識論層面,「努斯」與「權力意志」所導向的真理觀和知識觀也大相徑庭。安那克薩哥拉的「努斯」被賦予「關於一切事物的全部判斷力」 , 這暗示了它能夠通達一種關於其所組織的宇宙的全面的、或許是客觀的理解。人類的「努斯」(或包含「努斯」的靈혼)參與其中,從而使知識和感知成為可能 。其「現象是不可見之物的顯現」 的論斷,也暗示了從感知通向實在的途徑。  

相比之下,尼采的「權力意志」則引導出一種徹底的視角主義真理觀。「沒有真理,只有解釋」 。真理並非對某個預先存在的客觀實在的符合,而是那些能夠增強權力感、有益於生命和權力意志伸張的解釋和虛構 。知識是一種主動的建構,是權力意志的工具,而非對實在的被動反映  

這反映了在「知者」角色上的根本轉變。對於安那克薩哥拉而言,「努斯」(宇宙的與人類的)似乎是一個能夠把握或帶出宇宙固有秩序與真理的官能 。秩序是「客觀存在」的,等待被理解或實現。而對於尼采,「知者」(或者說通過知者展現的權力意志)則主動地創造真理和秩序,將其作為服務於權力的解釋 。這標誌著從一種發現模式(安那克薩哥拉廣義上屬於此列)到一種發明或強加模式(尼采)的根本性知識論轉變。安那克薩哥拉的「努斯」可被視為理性主義知識論的濫觴,而尼采的「權力意志」則預示了後結構主義和實用主義對客觀真理的批判。  

C. 宇宙論原則:理智設計/秩序 vs. 根本驅力/永恆衝突

在宇宙論的建構上,安那克薩哥拉的「努斯」扮演了一個理智組織者的角色,它將秩序、分離和結構引入原始的混沌混合物中,這暗示了一種形式的理智設計或理性規劃 。它如同宇宙的「藍圖」  

尼采的「權力意志」則是一種盲目的、根本的驅力,它沒有傳統意義上外在的終極目的,而是無休止地追求擴張和克服 。衝突是其內在的、永恆的狀態。「永恆輪迴」是這種驅力最終極的、「無目的」的循環。  

在目的論方面,安那克薩哥拉的「努斯」至少暗示了宇宙的有序化和生命繁榮的目的 ,儘管他因未能將此目的論與「至善」明確聯繫而受到批評 。尼采則拒絕外在的目的論。任何「目的」都內在于「權力意志」自身——即成長、克服、創造的驅力。「目標」是更多的權力,更多的生命,並在永恆輪迴中得到肯定。  

關於混沌與秩序的關係,對安那克薩哥拉而言,混沌是「努斯」行動之前的原始狀態,秩序是「努斯」初步干預的結果 。而對尼采而言,「混沌」(指動態的流變與衝突)是「權力意志」永恆的狀態 。任何「秩序」都只是暫時的、視角性的強加,或是力的短暫平衡 。安那克薩哥拉看到的是一個由獨特原則啟動的從混沌到秩序的線性進程。尼采看到的則是一個永恆的循環 interplay,其中秩序與混沌是「權力意志」根本動態性的共同構成方面。這一差異反映了從創造/組織的宇宙論到永恆轉化的宇宙論的轉變。  

D. 價值論框架:宇宙之善/秩序 vs. 價值創造與重估

安那克薩哥拉的「努斯」透過將秩序帶入宇宙,暗示了秩序、可理解性以及可能的生命繁榮(如馬爾莫多羅所言 )是安那克薩哥拉體系中固有的善或價值 。「善」與宇宙的理性結構相聯繫。  

尼采則認為不存在固有的、超驗的價值。價值是由人類作為「權力意志」的表達而創造出來的 。「一切價值重估」之所以必要,是因為過去的價值(如基督教價值觀)已經變得否定生命 。新的標準是生命的肯定和權力的增強  

價值的來源因此發生了根本性的轉移。在安那克薩哥拉那裡,價值(秩序、可理解性)似乎源於或由宇宙的「努斯」所確立 ,是被發現或認識到的。而在尼采這裡,價值則是由人類的「權力意志」徹底地創造出來的 。「上帝已死」 象徵著超驗價值來源的崩潰,從而使人類的創造成為必要。這突顯了從一種宇宙論基礎的(可能是客觀的)價值體系到一種以人為中心的(視角的、權力驅動的)價值體系的深刻轉變。安那克薩哥拉提供了一個「善」可以與宇宙理性相一致的框架;尼采則主張,在一個沒有內在宇宙價值的世界裡,「善」必須由人類意志重新定義。  

E. 發掘哲學對話:潛在的深層聯繫與共同的哲學關切

儘管「努斯」與「權力意志」在諸多方面存在顯著差異,但兩者之間也存在一些潛在的深層聯繫和共同的哲學關切,從而構成了一種可能的「哲學對話」。

首先,兩位思想家都試圖超越簡單的物質主義或機械論解釋。安那克薩哥拉引入「努斯」作為一種不可化約的理智原則;尼采則提出「權力意志」作為一種動態的、解釋性的力量,它雖然可能有物理表現,但不能被簡化為純粹的物理學。

其次,兩者都在尋求一種「第一原理」或對宇宙及其運作的終極解釋,儘管他們提出的原理性質迥異。

第三,兩者都深入探討了運動與變化的本質和起源。安那克薩哥拉需要「努斯」來啟動它;對尼采而言,「權力意志」本身就是變化。

第四,兩者都關注心靈/理智與實在之間的關係。安那克薩哥拉假定宇宙心靈組織實在;尼采則探討人類「心靈」(作為視角、解釋、權力意志)如何型塑「實在」。

一個核心的「哲學對話」點在於有效能動性和有效理解的條件。安那克薩哥拉的「努斯」必須「不混合」才能統治和理解 。這種分離是其效能的關鍵。尼采的「權力意志」則表現為視角,總是「混合」的——即處境化的、部分的、介入的 。對尼采而言,真正的理解並非來自超然的旁觀,而是來自承認並增多視角。這就對有效行動和有效理解的條件提出了根本性的分歧。對安那克薩哥拉而言,純粹性和分離性賦予了宇宙治理能力。對尼采而言,介入和視角的「處境性」則是創造意義和運用權力的條件。這引出了一個核心問題:一個終極原則,究竟必須是超越的和純粹的,還是內在的和介入的,才能真正型塑實在?  

下表總結了「努斯」與「權力意志」在關鍵哲學維度上的比較:

表1:安那克薩哥拉的「努斯」與尼采的「權力意志」比較概覽

特徵安那克薩哥拉的「努斯」尼采的「權力意志」
本體論地位(相對)超越的理智原則;獨特的精純物質/能力;不混合、自主內在的根本驅力/解釋原則;力的遊戲;非實體
實在本質由「努斯」從混沌中組織起來的有序宇宙;「萬有在萬有之中」永恆的動態流變(生成);力的較量與解釋的視角性構成
運動/變化來源由「努斯」啟動的宇宙旋轉與分離過程「權力意志」本身即是永恆的運動、變化與衝突
知識論「努斯」擁有全部判斷力;人類「努斯」參與認知;現象是不可見之物的顯現視角主義;知識是權力意志的工具和解釋
真理觀可能指向對宇宙秩序的客觀把握真理是增強權力感的解釋;「沒有事實,只有解釋」
價值論宇宙的秩序、理智性、生命繁榮可能被視為內在的「善」價值由權力意志創造;「一切價值重估」;肯定生命、強者倫理
宇宙論由「努斯」設計並啟動的宇宙;從混沌到秩序;可能有隱含的目的論世界作為「權力意志」的展現;永恆輪迴;無外在目的的力的遊戲
主要特徵理智、秩序、分離、啟動驅力、解釋、流變、內在、肯定

此比較顯示,儘管兩者在具體內容和哲學精神上大相徑庭,但它們都代表了對宇宙和生命根本原理的深刻追問,並對後世哲學產生了深遠影響。

IV. 現代學者詮釋:海德格、德勒茲、布洛布耶與安那克薩哥拉-尼采連繫

現代學者對安那克薩哥拉和尼采思想的詮釋,為理解兩者之間潛在的哲學關聯提供了重要的視角。特別是海德格、德勒茲和布洛布耶等人的研究,有助於我們更深入地探討「努斯」與「權力意志」在本體論和真理觀上的張力與哲學連續性。

A. 海德格的視角:「努斯」在存有歷史中的地位;「權力意志」作為西方形上學的完成與終結

海德格在其哲學中,傾向於將前蘇格拉底思想家置於其「存有歷史」(Seinsgeschichte)的宏大敘事中進行解讀。安那克薩哥拉的「努斯」,在海德格看來,可能被視為早期對「邏各斯」(Logos)、理性或可理解性原則的關鍵表述,這一原則深刻形塑了西方形上學的發展軌跡 。海德格可能會將「努斯」理解為一種「現身」(Anwesen)或「無蔽」(Aletheia)的原則,存有在此開始被思考。然而,如果「努斯」本身被當作一個「存有者」(ein Seiendes)而非「存有」本身(Sein selbst),那麼它也可能被視為促成了後來的「存有遺忘」(Seinsvergessenheit)。海德格對文本的「去歷史化」傾向 ,意味著他更關注「努斯」的本體論意義,而非其具體的歷史語境或安那克薩哥拉的個人意圖。  

對於尼采的「權力意志」,海德格的詮釋尤為著名且具爭議性。他認為「權力意志」是西方形上學的頂峰和終結,而西方形上學在本質上是虛無主義的 。在海德格看來,尼采將「權力意志」設定為終極實在(存有的本質),這使他仍然停留在其試圖克服的形上學傳統之內 。海德格將「權力意志」視為一種規定存有本質的形上學原則,與柏拉圖的「理型」或叔本華的「意志」在功能上類似 。尼采基於「權力意志」進行的「一切價值重估」,在海德格看來,仍然是一種形上學的姿態,因为它仍在尋求一個基礎性的原則,因此最終仍導向虛無主義 。值得注意的是,海德格的這一詮釋在很大程度上依賴於《權力意志》這本經過編纂的遺稿集  

從海德格的視角來看,安那克薩哥拉的「努斯」代表了西方形上學展開的早期關鍵時刻,存有首次透過宇宙理智/秩序的原則得以表述。而尼采的「權力意志」則代表了同一形上學軌跡的最終、衰竭階段,存有被構想為終極的權力和主觀的價值設定,從而導致了虛無主義的「完成」。在這個框架中,「努斯」與「權力意志」並非僅僅是兩個互不相干的概念,而是在西方思想與(最終遺忘)存有打交道的宏大歷史敘事中,具有歷史和哲學關聯性的不同階段。安那克薩哥拉開啟了一條道路,而在海德格看來,尼采將其引向了終極的、成問題的結論。

B. 德勒茲的解讀:「努斯」與內在性、超越性的關係;「權力意志」作為差異、力與肯定

德勒茲的哲學強調內在性、差異與生成。他對安那克薩哥拉「努斯」的解讀(儘管不若其對尼采的闡釋那樣集中)可能會聚焦於「努斯」與內在性平面(plane of immanence)和超越性之間的關係 。「努斯」作為一個與其所組織的混沌有所分離的秩序原則,可能代表了一種朝向超越性的運動。德勒茲或許會將「努斯」對預先存在的混合物的組織,與其自身的潛存性(virtual)、差異以及從內在分化過程中產生秩序等概念進行對比 。安那克薩哥拉的「萬有在萬有之中」可被視為某種未分化的平面,但「努斯」是從外部對其施加作用。  

對於尼采的「權力意志」,德勒茲的詮釋則極具開創性。他並不將「權力意志」視為一種形上學實體,而是將其理解為力的永恆綜合原則,是差異與重複的遊戲 。它是一種肯定的、富有創造力的力量。「權力意志」先於同一性和再現而存在 ,關鍵在於差異做了什麼,它如何創造。德勒茲將「權力意志」與「永恆輪迴」緊密聯繫,視其為對生成與差異的肯定 。他對尼采遺稿的運用,也強調其創造性的、反系統的潛力  

在德勒茲看來,安那克薩哥拉的「努斯」可能代表了一種從超越的或獨特的位置對混沌混合物施加的(相對)靜態的秩序 。相比之下,尼采的「權力意志」在德勒茲的詮釋中,是內在的、不斷創造的力,它本身就是力的差異關係,在沒有預定計劃或超驗組織者的情況下,不斷產生新的形式和解釋 。德勒茲會將「權力意志」視為一種更為徹底的內在性和創造性原則,克服了類似「努斯」那樣的超驗組織者的局限性。兩者之間的「對話」將是尼采(透過德勒茲)「修正」或超越安那克薩哥拉,將組織原則內化於流變本身,而非從外部強加。  

C. 布洛布耶的洞見:尼采對安那克薩哥拉及前蘇格拉底哲學的研讀

托馬斯·H·布洛布耶的研究強調了尼采對哲學,包括前蘇格拉底哲學的廣泛閱讀和深入了解 。這一背景對於理解尼采對安那克薩哥拉的詮釋至關重要。學者如納賽爾的研究,正是建立在對尼采深厚文本功底的理解之上,探討了尼采對安那克薩哥拉「運動思想反駁」(Mobile Thought Objection, MTO)的歸因 。尼采將MTO歸於安那克薩哥拉,作為對埃利亞學派靜態論的批判  

尼采將安那克薩哥拉(以及德謨克利特)視為具有「男性科學勇氣」的人物,但也注意到智者虛無主義對他們的影響 。尼采認為安那克薩哥拉的「努斯」必定具有自我運動的特性  

布洛布耶的研究 揭示了尼采古典學術的深度。這一背景對於理解納賽爾等人提出的詮釋——即尼采時代錯置地將MTO歸於安那克薩哥拉——至關重要。這並非(僅僅)出於無知,而是一種有意識的、基於文獻學知識的對古代思想的再利用,以服務於其自身的哲學計劃。尼采對安那克薩哥拉的關注,並非隨意的引證,而是其更廣泛的「重估」哲學史,在前蘇格拉底哲學家(特別是赫拉克利特)中尋找盟友以對抗柏拉圖-基督教傳統的一部分。布洛布耶的研究幫助我們看到,尼采的詮釋,即使在歷史上存在爭議(如MTO的歸因),也是源於其對文本的深入沉浸(儘管帶有其獨特性),並被用來鍛造其自身的哲學武器。  

D. 綜合當代學術觀點看哲學關聯

綜合來看,現代學者對「努斯」與「權力意志」的詮釋,以及對兩者之間可能存在的關聯的探討,呈現出多樣化的面貌。關於「權力意志」的本體論地位,爭論持續存在:它是一種形上學力量、一種解釋原則,還是其他? 。赫拉克利特作為兩者之間(或至少是尼采思想)的橋樑或共同影響源,其重要性也得到強調  

比較一個(理性)秩序原則(「努斯」)與一個動態的、通常是非理性或超理性生成的原則(「權力意志」),本身就充滿挑戰。然而,正是這種比較,突顯了西方思想史上一個持久的問題:關於「第一原理」的探求——從宇宙的理智到內在的驅力。安那克薩哥拉和尼采,儘管結論迥異,都參與了對實在終極解釋的追問。安那克薩哥拉在一個理智的、賦予秩序的「努斯」中找到了答案 。尼采,在「上帝已死」之後,則將「權力意志」設定為這種內在的、根本的驅力  

透過現代學術的過濾,這種比較揭示了西方思想中關於終極原理性質的歷史軌跡:從一個超越的或獨特的理性心靈,到一個內在的、動態的、解釋性的力量。這一軌跡反映了形上學、知識論和價值論的更廣泛轉變——從一個神聖的或理性安排的宇宙,到一個被視為自我創造和透過視角來理解的宇宙。因此,「努斯」與「權力意志」之間的對話,實質上成為了一場關於古代與現代語境下「第一哲學」的本質與可能性的對話。

結論

本報告對古希臘哲學家安那克薩哥拉的「努斯」概念與尼采在其遺稿中闡述的「權力意志」概念,進行了形上學、宇宙論、知識論與價值論層面的深度比較,並整合了海德格、德勒茲、布洛布耶等現代學者的詮釋。分析結果揭示了兩種思想之間深刻的張力與潛在的哲學連續性。

核心發現概述:本體論上,「努斯」作為一個(相對)超越的、不混合的理智原則,旨在從外部為宇宙引入秩序;而「權力意志」則是一種徹底內在的、構成世界本身的動態生成力量,是力的永恆遊戲。前者導向一種有序的「存有」狀態,後者則體現為無盡的「生成」。 在知識論上,「努斯」被賦予「全部判斷力」,暗示了通達客觀宇宙秩序的可能性;而「權力意志」則催生了視角主義,認為「真理」是服務於權力增強的解釋,知識是權力意志的工具,而非對客觀實在的反映。 在價值論上,安那克薩哥拉的宇宙秩序本身以及可能的生命繁榮構成了內在的「善」;尼采則基於「權力意志」進行「一切價值重估」,強調由強者創造肯定生命的價值,批判壓抑生命的傳統道德。 在宇宙論上,「努斯」被視為理智的設計者和始動力,將宇宙從混沌引向有序;「權力意志」則是宇宙的根本驅力,在永恆輪迴的衝突與流變中展現自身,沒有外在的目的。

哲學意義的反思: 安那克薩哥拉的「努斯」標誌著西方哲學史上首次將心靈/理智提升為宇宙論的核心要素,對柏拉圖、亞里斯多德等後續哲學家的思想產生了深遠影響,開啟了對宇宙理性秩序的探求。尼采的「權力意志」則在現代性的背景下,對傳統形上學、知識論和價值論提出了根本性的挑戰,為在一個「上帝已死」的世界中理解實在、真理和價值提供了一種激進的、以生命為中心的視角。

張力、連續性與哲學對話的最終評估: 「努斯」與「權力意志」之間的張力顯而易見,主要體現在秩序與混沌、存有與生成、超越與內在、客觀真理與視角解釋等核心對立上。然而,兩者之間也存在微妙的連續性:它們都試圖超越簡單的物質主義解釋,都在尋求一種能夠說明宇宙運動與變化的終極原理。

它們之間的「哲學對話」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種由歷史詮釋(特別是尼采對前蘇格拉底思想的創造性解讀)和現代學術分析所建構的對話。然而,這種建構性的對話極富成果,它迫使我們重新審視貫穿哲學史的根本問題:實在的本質是什麼?秩序從何而來?知識的基礎何在?價值的源泉何尋?將一個超越的、賦予理性秩序的原則與一個內在的、充滿動態力量的原則並置,促使我們更深刻地思考將宇宙的終極基礎設定為前者或後者的預設及其深遠意涵。從安那克薩哥拉的宇宙心靈到尼采的生命意志,我們看到了一條從對宇宙外在理性的探求到對生命內在動力的肯定的思想軌跡,這條軌跡至今仍在激發著哲學的思考與對話。

參考文獻

(註:由於提供的材料主要為網頁摘要,此處列出的參考文獻格式將基於所提供的信息,並以APA格式為目標。在正式學術報告中,應優先引用經過同行評審的學術期刊文章和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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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記:

  1. 對於線上資源,檢索日期已標註為 June 4, 2025,代表假設的檢索時間。
  2. 部分網頁來源可能缺乏完整的作者或出版日期資訊,已盡可能依據 APA 指引格式化。
  3. Nietzsche 的遺稿《權力意志》因其編輯歷史的複雜性,在使用時需謹慎,書目中列出的是學術界常用的 Kaufmann 版本,並註明其筆記性質。其思想主要還是依據其正式出版著作及 Colli 與 Montinari 編纂的《Kritische Studienausgabe》(KSA)。
  4. 對於 SEP、IEP 等線上哲學百科,通常引用其存檔版本或註明檢索日期。
  5. 部分條目如 Tzamalikos (2006) 是基於研究過程中發現的相關學術討論脈絡而列入,代表了該領域可能的重要參考文獻,儘管在模擬瀏覽中未直接提取其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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