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6月19日星期四

讀書會會議紀錄整理 蔡潔妮《書寫一部台灣美術史：一段爭議的政治進程》

 

章一　緒論：問題意識、研究動機與方法論

1.1　研究背景與文本脈絡

1.1.1　《書寫一部台灣美術史：一段爭議的政治進程》之出版與討論契機
　本研究取材自 2025 年 6 月 19 日線上讀書會逐字稿，該場聚會以蔡潔妮（以下簡稱「蔡」）之專著為討論核心。主持人（Speaker B）首先說明：「這本書叫做《爭議的政治進程》」並指出其欲處理的「視覺藝術與主體性面向」在既有文學論戰中常被忽略（00:50–01:22）。此一開場顯示本研究問題意識已超越傳統文學場域，轉向視覺藝術與政治權力交織的研究空白。

1.1.2　逐字稿作為田野資料
　討論過程中，與會者對書中概念提出多重詰問，例如「他怎麼樣去定義本土跟台灣性這件事情」（Speaker A，24:47–25:12），以及對翻譯、理論混亂之質疑（Speaker A，1:01:10–1:02:22）。這些一手言論構成本論文的關鍵經驗材料，使我們得以觀察知識分子在「閱讀—批判—再建構」循環中的動態實踐。

1.1.3　台灣藝術史研究的全球處境
　蔡主張「不要再把台灣放到漢學裡面了」（09:11–09:25），凸顯了台灣藝術需擺脫「普遍漢學」位置的迫切性；然而與會者亦提醒：「代表台灣出去的大家都會說我是台灣人」的實務慣例（1:11:30–1:12:04）。此張力顯示台灣藝術史研究同時面對國際學術分類與在地自我認同的雙重挑戰。

1.2　核心問題設定

1.2.1　「台灣性」概念的流變難題
　主持人歸納蔡的立場為「受壓迫者即正當」的姿態（51:23–51:48），但與會者質疑其是否僅將「中國性」換名為「台灣性」（1:01:13–1:02:22）。因此，「台灣性」作為抵抗語彙卻未獲明確界定，成為本研究首要檢證問題。

1.2.2　雙重缺席命題
　蔡提出「雙重缺席」：其一為「在地內容與主題的缺席」，其二為「在地美學語言的缺席」（29:08–29:22）。與會者認為第一重缺席其實「可能沒那麼缺席」；而第二重缺席涉及對「俗豔、鄉村、民間」等元素的審美排擠（33:34–34:31）。本論文將依討論紀錄，評估此命題的有效性與盲點。

1.2.3　藝術自主 vs. 政治他律
　讀書會頻繁提到「藝術歸藝術、政治歸政治」的中立神話（03:48–04:17；12:56–13:20）。蔡則以批判語調揭示藝術場域中的權力分配，「評價方式由華語文人派主導」而「台灣鄉土氣息作品被視為不上檯面」（31:13–32:08）。本研究將討論此對立如何形塑台灣藝術史的敘事框架。

1.3　理論與方法

1.3.1　布爾迪厄場域論的操作
　主持人直接引用布爾迪厄，指出「象徵資本壟斷」與「ＤＯＸＡ」概念（1:10:12–1:10:28）。本論文將採用場域分析，說明藝術評價體系中的權力再生產。

1.3.2　殖民研究視角
　討論不斷比較日治時期「灣治化」策略（1:16:15–1:17:06）與當代「華國美學」的內部殖民（1:17:20–1:18:05）。透過殖民／後殖民理論，我們檢視不同政權如何利用「台灣性」為文化治理資源。

1.3.3　對話式文本重構
　為尊重原始討論，後續章節將直接援引逐字稿語句並重新編排，使論點依主題聚合而非時間順序。此種「對話式重構」可在保留語境的同時，建構條理分明的學術論述。

啟發與潛力標記

  • 「台灣性作為移動中的空集合」：凸顯概念之開放性與戰略性（1:05:41–1:05:55）。

  • 抵抗與拒絕：從鄉土畫派到行動藝術：顯示藝術實踐如何超越「被壓迫者」身份，而成為能動的政治語言（51:08–51:48；12:56–13:20）。

  • 原住民與素人藝術在評價體系中的失語：討論中多次提出原住民創作者被歸為「原始藝術」的不公（46:05–47:21），具有開闊審美史觀的潛力。



章二　雙重缺席與台灣視覺藝術的歷史斷層

本章檢證蔡潔妮（以下簡稱「蔡」）提出的「雙重缺席」命題：
① 在地內容／主題的缺席；② 在地美學語言的缺席。
透過讀書會逐字稿，我們可見此命題在不同歷史段落呈現出「既缺席又不缺席」的弔詭局面。

2.1　內容缺席？──主題與意象的多重回返

2.1.1　日治時期：殖民框架中的在地素材

  • 主持人指出，日本官方「鼓勵以本土意象搭配東洋畫風」（03:02–03:29），致使黃土水、陳澄波等作品同時具備台灣地景與現代形式。

  • 啟發點：殖民政權並非單向壓抑，在地素材得以在帝國文化政略中獲取能見度，形成「被允許的台灣性」。

2.1.2　戰後威權時期：華國美學的遮蔽與滲透

  • 讀書會談及 1950–70 年代「華國美學」以中國典範評價視覺藝術，「台灣鄉土氣息的作品被視為不上檯面」（31:13–32:08）。

  • 與會者補充：洪通在 1970 年代爆紅，卻被媒體「鑲嵌成漢人／東方文化象徵」（38:44–41:10），顯示本土主題常被重新標籤為「大中華」意象。

2.1.3　1990 年代後：鄉土再現的邊陲化

  • 蔡將 1990 年代鄉土創作歸為「不登大雅之堂」的工匠藝術（35:04–36:16）。討論中提及黑色厚重的繪畫與對環境議題的行動式作品，被主流評價體系排擠（36:02–36:44）。

  • 關鍵觀察：內容「缺席」並非匱乏，而是透過貶抑機制被邊緣化，形成「看不見的存在」。

2.2　語言缺席？──評價詞彙與批評框架的權力分層

2.2.1　學院語域與西式形式主義

  • 主持人批判學院派以「理論語言」壟斷評價，把技術性創作者貶為「工匠」（31:26–32:08）。

  • 與會者提及洪通作品「樸素原始」卻遭學術體系邊緣化（38:44–41:10），說明形式主義話語如何抹除在地敘事。

2.2.2　「士農工商」與漢語文人批評

  • 逐字稿記載蔡引用「士農工商」階級譬喻，說明文人優先於工匠的審美階序（02:36–02:52；31:13–32:08）。此分類被主持人評為「作者寫給法國人看的」文化翻譯策略。

  • 啟發點：階級化用語不僅評價藝術，也重申知識權威的語言壟斷。

2.2.3　原住民與素人藝術的失語

  • 當討論轉向原住民藝術時，主持人質疑「原住民不等於原始文化」，呼籲打破線性文明光譜（46:05–47:21）。

  • 與會者進一步指出：「若原住民僅被允許以『原始』身份發聲，即再度落入語言缺席」（50:03–50:18）。

  • 潛力議題：如何建構能容納多族群、美學多語的批評論述，而非再度以中心—邊陲篩選聲音。

2.3　小結：缺席的真正含義

  • 讀書會對「雙重缺席」提出修正：第一重「內容缺席」更多是能見度的不平等分配；第二重「語言缺席」則體現評價語域的壟斷。

  • 粗體命題提醒我們：

    • 在地內容並未消失，而是被特定審美標準去可視化；

    • 本土語言之缺席是權力結果，而非自然空缺。


章三　「台灣性」之辯：理論、歷史與概念史

本章聚焦讀書會對「台灣性」(Taiwaneseness) 的長時間辯論。討論顯示：
1.「台灣性」既被用作抵抗語彙，也被質疑為新的霸權敘事；
2. 聚會成員對其定義、來源、與政治效用多所爭論，形成三條相互纏繞的論點線索。
以下按「生成史」與「三角張力」兩節，重組逐字稿關鍵段落。

3.1　台灣性與本土性的生成

3.1.1　日治萌芽說：內容-技法錯位的策略

  • 蔡強調日治時期台灣人「用台灣素材，搭配西方技法」進入日本官方展覽，被視為「本土性萌芽」（02:35–03:17）。

  • 與會者質疑：若同樣策略今日再現，「算被再殖民還是本土表現？」（26:01–27:18）。

  • 啟發點：本土性在殖民情境中透過「在地內容 × 外來形式」混成而浮現，其評價必然歷史依存。

3.1.2　戰後論戰：華國美學的挾持與鄉土反撲

  • 1970 年代「洪通爆紅卻被包裝成東方／中國象徵」（38:44–41:10），顯示華國論述可吸納台灣在地符號。

  • 1990 年代鄉土化運動被主流批評為「不登大雅之堂」（35:18–36:16）。

  • 主持人評曰：「台灣性被訴求，卻始終處在不平等位置」（1:17:06–1:18:05）。

3.1.3　台灣性作為「移動中的空集合」

  • 面對「本土是什麼？」提問，蔡自承「無法定義，需要一本書」（28:52–28:55）。

  • 讀書會總結：蔡「把台灣性拉出來，但它是一個空集合」；重點在於「路徑而非根源」（1:04:46–1:05:55）。

  • 關鍵句：「台灣性本身必須在歷史路徑中被不斷重寫，而非尋找單一本質」—主持人（1:05:41–1:05:55）。

3.2　台灣性、中國性、西方性之三角張力

3.2.1　自我東方化與文化中介

  • 與會者舉靈芝行銷例：台灣內宣稱「科學驗證」，美國市場則稱「東方神秘草藥」（22:03–22:29）。

  • 這一「自我東方主義」現象被視為台灣性在全球市場中借力使力的雙面策略。

3.2.2　華國美學 vs. 台派視角

  • 主持人歸納蔡的攻擊目標：「你們這些人以為神聖的東西其實不再神聖」（1:10:28–1:11:05）。

  • 與會者反問：「蔡是否把中國性換名成台灣性？若僅更名，其貢獻何在？」（1:01:13–1:02:22）。

  • 討論火花： 蔡透過強調受壓迫位置，主張台灣性對中國性和西方性雙重抵抗，但被批評可能變成「地方主義再殖民」（50:03–50:18；51:23–51:48）。

3.2.3　島嶼視角與世界主義的張力

  • 蔡期盼「國族主義可不排外」，欲在抵抗與開放間取平衡（1:15:08–1:15:59）。

  • 然而主持人提醒：「不透過民族國家載體，世界主義難以操作」（20:02–20:40）。

  • 潛力命題： 世界主義想像需經由島嶼尺度實踐，其邊界政治（defensive sovereignty）與文化多重身份如何協商，仍待深入。

3.3　小結：概念的戰略性與歷史負載

  1. 生成性：台灣性非固定本質，而是歷史脈絡下的策略性框架。

  2. 張力性：在中國性霸權與西方評價體系夾縫中，台灣性同時扮演「抵抗語彙」與「再分類工具」。

  3. 風險性：若缺乏對原住民、新移民等次族群之完整納入，台灣性易再現中心—邊陲階序，落入另一種象徵壟斷。


章四　政治權力、藝術場域與自主／他律

蔡潔妮（下稱「蔡」）在書中多次質疑「藝術中立」神話，而讀書會參與者則聚焦於：
(1) 威權與後威權體制中政府—策展機制對視覺藝術的形塑；
(2) 藝術家、策展人與評論者之象徵資本競逐；
(3) 自主（autonomy）與他律（heteronomy）如何被重新定義。
本章以逐字稿討論為據，概括三層論述。

4.1　殖民、威權與後威權：體制力量的演變

4.1.1　帝國治理下的文化動員

  • 主持人指出，日本殖民政府「鼓勵本土意象結合東洋畫風」以洗刷清末繪畫（03:02–03:17）。這種官方折衝使「台灣性」萌芽於被規訓的空間，揭示藝術自主從未脫離政治旨意。

4.1.2　戒嚴時期的「藝術中立」神話

  • 讀書會談到白色恐怖年代：藝術家常以「政治歸政治，藝術歸藝術」自保（12:56–13:20）。蔡將之視為「中立偽裝」，實則迴避權力壓抑（03:48–04:17）。

  • 關鍵辯點： 自主若僅停留於「不談政治」層次，反而鞏固威權秩序。

4.1.3　解嚴後公共資源再分配

  • 與會者質疑北美館、台北雙年展早期由「國民黨市府與小圈圈策展人」壟斷（57:20–58:14）。蔡批評此象徵資本壓制本土創作能見度。

  • 另一方面，晚近外籍策展人導入，形成「國際策展 × 在地合作」模式（58:14–58:43），卻仍被蔡視為「新中心—邊陲再製」。

4.2　藝術家、評論者與文化中介：象徵資本的競逐

4.2.1　抵抗與拒絕：從鄉土畫派到行動藝術

  • 鄉土藝術在 1990 年代被視為「不登大雅之堂」（35:18–36:16），卻以強烈色彩與社會議題挑戰審美正典（36:02–36:44）。

  • 讀書會將此行動定義為「抵抗而非拒絕」：抵抗現有評價系統，同時仍訴諸公共舞台（1:14:54–1:15:59）。

  • 啟示： 抵抗策略重在「插入並干擾」場域規則，而非完全退出。

4.2.2　文化中介人與「普遍性」話語

  • 蔡批判學院派與策展菁英自稱「能串接國外資源的普遍能力」（04:17–04:34），將西方評價標準包裝為普世。

  • 與會者指出，策展語言中的「global」「contemporary」往往掩飾了歐美中心視角（57:08–57:33）。

  • 粗體觀點： 「普遍性」乃場域競逐的修辭槓桿，能將特定群體利益自然化為共同利益。

4.2.3　自主性重構的倫理與風險

  • 蔡主張「台灣性」可作為自主重構，但被質疑或成新霸權（50:03–50:18）。

  • 主持人提醒：若未納入原住民、新移民或其他族群等多元聲音，「自主」即淪為排他性工具（53:46–54:34）。

  • 警示： 自主性必須伴隨「他者承認」與「多語倫理」，否則重演同心圓排擠。

4.3　政府介入、策展機制與展覽政治

4.3.1　北美館／台北雙年展案例

  • 逐字稿指出雙年展前 15 年集中台北，由單一政黨文化政策主導（57:20–58:14）。蔡認為此機制「維持策展人象徵資本」。

  • 當「外籍策展人 × 在地策展」模式興起時，與會者觀察仍可能強化西方標準（58:14–58:43）。

4.3.2　地方美術館與「去中心」嘗試

  • 雖討論僅簡短提及高雄、成大美術館經驗（15:03–15:15），但已顯示地方單位試圖推翻北部中心化。

  • 待深入議題： 地方策展能否創造另類評價語言，或最終仍需透過國家資源與國際認證？

4.4　小結：自主／他律的辯證關係

  1. 體制演變：從殖民治理到後威權文化外交，藝術場域始終與國家、政黨及國際系統交纏。

  2. 語言權力：策展與學院語彙不只是描述工具，而是分配能見度、決定誰能「被看見」的權力技術。

  3. 倫理挑戰：呼籲自主性時，需同步 拆解「普遍性」論述，並納入邊緣聲音，以免反覆殖民。

章五　策展體系、雙年展與國際能見度

本章把焦點放在讀書會對「雙年展—策展—國際舞台」三者關係的討論。資料顯示：

  • 台北雙年展早期集中於北市政權結構，形成「首都中心—地方邊陲」格局。

  • 外籍策展人制度被視為引入國際視角的同時，也可能鞏固西方話語霸權。

  • 疫情後線上展演與地方美術館的出現，為去中心化提供新契機。

5.1　北美館與台北雙年展的象徵政治

5.1.1　政黨結構與策展壟斷

  • 主持人提到：「台北雙年展前 15 年都在台北，政黨意識又是以國民黨為主」（57:20–58:14）。

  • 其效果是：「所謂的台灣接軌國際，就是以華國美學＋西方視角為評價標準」（58:14–58:43）。

  • 啟示：政府—策展人—學院三角，構成象徵資本集中器，決定何者能被標註為「國際級」。

5.1.2　外籍策展人模式的雙面刃

  • 討論記錄指出，導入外籍策展人後，評審呈「外籍策展人與台灣策展人合作」結構（58:14–58:43）。

  • 蔡批判：「這些人仍以西方標準包裝為『普遍性』」（04:17–04:34）。

  • 粗體辯點： 「國際化」在實務上易轉化為「西方化」；策展人身份成為重新分配權力的關鍵節點。

5.1.3　象徵資本壟斷的三種技術

  1. 空間集中──北市文化資源聚斂，地方館所難以爭取同等曝光。

  2. 語言標籤──「contemporary」「global」等詞彙設定評價門檻（57:08–57:33）。

  3. 名單政治──外籍策展人＋華國美學評論組成評審同盟，排除鄉土與原住民美學（35:04–36:16）。

5.2　地方美術館與後疫情線上展演的去中心化嘗試

5.2.1　地方策展的潛力與侷限

  • 主持人短暫提到師大美術館觀看展覽經驗（15:03–15:15），但主持人坦言：「看 1960 年代景物畫展…難有共鳴，觀眾快閃離開」（15:15–15:28），顯示此時期的非地方性主題，難以引起共鳴，策展仍需新的敘事策略。

5.2.2　在地—國際雙向翻譯的新倫理

  • 主持人示警：「若台灣策展仍仰賴『外國背書』，便難逃西方審美邏輯」（58:14–58:43）。

  • 與會者提議：「地方策展須發展自己語言，而非僅引用國際理論」（33:05–33:21）。

  • 重要議題： 如何建立「多語策展」機制——讓原住民、素人、地方群體擁有翻譯主導權，以避免再次被邊緣化。

5.3　小結：國際能見度的再思考

  1. 中心—邊陲的再製：早期台北雙年展透過地點、語言、名單三重手段集中象徵資本。

  2. 「國際化」的陷阱：外籍策展人才制衡地方評價壟斷，卻可能帶來新的西方中心化。

  3. 去中心化契機：地方美術館與線上展演為策略裂縫；關鍵在於建立多語翻譯與在地評價框架。

章六　在地創作者、原住民與多族群美學

讀書會在許多段落聚焦「被邊緣者」——原住民、素人、鄉土藝術家——如何在評價體系中失語。本章據逐字稿重組三條討論主線：

  1. 原住民創作與「原始」標籤的解構；

  2. 素人／民俗藝術的再定位；

  3. 代表權、翻譯權與跨族群倫理。

6.1　原住民／新住民藝術的範例重寫

6.1.1　「原始藝術」線性史觀的質疑

  • 主持人指出策展語境將原住民作品歸入「原始藝術」，但事實上「原住民作家也用新媒材、具批判力道」（46:05–47:09）。

  • 關鍵句：「原住民不等於原始文化」（46:05–46:21）——此一聲明挑戰了西方現代主義所遺留的文明演進敘事。

6.1.2　策展策略：並置而非線列

  • 讀書會舉策展實例：將歐美新銳、台灣新銳與原住民藝術「直接擺在一起」以打破線性史觀（46:57–47:21）。

  • 啟示：透過空間配置可將「原住民＝過去」的時間想像翻轉為「多種當代性」的並存。

6.1.3　發聲機制與翻譯倫理

  • 與會者追問：若原住民創作者「只是想展現自身生命力」而不願被國族論述挪用，蔡會否加以批評（50:47–51:08）？

  • 主持人回應：自主必須包含「肯定他者主體性的自覺」，外部知識分子宜扮演協力而非代言角色（54:09–54:34）。

  • 啟發：真正的去殖民策展在於讓族群自有翻譯主導權，而非替其「發聲」。

6.2　素人藝術與民俗視覺的再定位

6.2.1　洪通現象：素人爆紅與文化標籤

  • 與會者回溯 1970 年代洪通案例：其「樸素鮮豔」作品因《Echo》雜誌報導而急速成名（38:44–40:25）。

  • 但當時洪通被鑲嵌為「東方文化／中國性」符號，而非台灣在地代表（40:51–41:10）。

  • 這說明：標籤權決定作品所承載之文化意義，而非作品本身。

6.2.2　工藝—藝術邊界的階序

  • 蔡引用「士農工商」階序，說明藝術評論者潛意識中，把鄉土創作者歸為「工匠」層級（31:13–32:08），顯示漢人文人評價結構如何壓低民俗表現。

6.2.3　市場接受與身份政治

  • 與會者提到朱銘「從鄉村雕塑家搖身一變」進入國家文化外交體系（32:21–32:34），反映民俗元素亦可被主流吸納。

  • 但此「收編」常伴隨去鄉土化、美學淨化，導致原本生猛語彙被削弱。

6.3　代表權、跨族群敘事與評價改革

6.3.1　誰能「代表」台灣？

  • 主持人指出：「蔡要台灣國取代中華民國」（51:23–51:48），卻被質疑可能形成新霸權。

  • 與會者提醒：「原住民、新住民、小朋友、老人家亦可能為需要納入主體位置之群體」（53:05–53:19）。

  • 粗體辯點： 代表權若僅輪替而非分散，易把多族群經驗再次化約。

6.3.2　多語策展與評價語彙創新

  • 讀書會建議「地方策展須發展自己語言，而非僅引用國際理論」（33:05–33:21）。

  • 這涉及兩層工作：

    1. 語彙層—建構能描述鄉土、原住民、新住民創作複雜性的詞庫；

    2. 機制層—創設包含族群代表之評審、策展制度。

6.3.3　倫理挑戰：從協力到共構

  • 主持人以其他研究者進行之白色恐怖「魂歸故里」例證協力模式：研究者提供資料，讓在地社區成為敘事主體（54:47–55:12）。

  • 反思：協力須避免「慈善式代言」，而應與在地共同制訂敘事框架。

6.4　小結：邊緣聲音與美學多語的未來

  1. 標籤解構：原住民不必與「原始」綁定；素人藝術亦非低階表現。

  2. 翻譯主權：多族群藝術需掌握自身講述權，外部策展人角色應從「代表」轉為「協力」。

  3. 評價革新：建立多語詞庫與多元評審制度，是破解單一主體敘事的基礎。

章七　結論：台灣學的可能路徑與世界主義想像

本章綜合前六章討論，回扣讀書會逐字稿中對「台灣學」、自主／他律與世界主義的提問，提出三組結論與後續研究方向。

7.1　台灣學的學術定位

7.1.1　「台灣學」作為概念工程

  • 蔡於結論處提出「台灣學需要明確區分『台灣研究』與『中華民國在台灣之研究』」（1:05:55–1:06:24）。

  • 主持人解析：蔡運用空集合策略，避免先驗定義，「在歷史路徑中不斷重寫台灣性」（1:05:41–1:05:55）。

7.1.2　跨語言、跨族群的知識生產

  • 與會者強調，台灣學須納入原住民語、客語、台語、甚至新住民之語言等多語資源，而非僅以「國語」承載（1:06:09–1:06:24）。

  • 啟示：知識生產若欲突破內部殖民，必須在方法論上實踐多語、多族群參與。

7.1.3　方法論自覺與概念工具箱

  • 主持人提醒布爾迪厄「自我分析」的盲點（1:22:47–1:23:13），建議台灣學者須將自身象徵利益置於分析之內。

  • 概念工具箱需結合：場域論、後殖民／島嶼研究、文化中介理論與多語概念史。

7.2　自主／他律再思

7.2.1　抵抗、選擇與合作的辯證

  • 蔡主張「抵抗但不拒絕」，將台灣性定位為防禦與開放之中介（1:25:06–1:25:36）。

  • 與會者質疑：「若原住民僅被利用於國族抵抗，是否再製霸權？」（50:47–51:08）。

  • 核心觀點： 真正的自主性須包含「他者承認」與「多元合作」，而非單一中心替換。

7.2.2　世界主義與島嶼主體性

  • 主持人指出：「不透過民族國家載體，世界主義難以操作」（20:02–20:40），顯示邊界防衛仍是現實需求。

  • 然而島嶼視角可開啟「小多邊主義」：以文化連結而非帝國中心構築國際網絡。

  • 潛力命題： 島嶼主體性 = 防禦主權 × 多點連結。

7.3　後續研究與行動方向

7.3.1　東南亞連結與南向文化路徑

  • 雖討論未深談，但主持人提到「台灣資本壓迫越南、馬來西亞勞工」例（20:02–20:16），提醒台灣亦可能成為外部霸權。

  • 後續應比較「台灣性」在南向文化互動中的倫理責任。

7.3.2　藝術教育與批判素養

  • 與會者自陳「家中無藝術氛圍」經驗（37:09–37:22），暴露藝術教育階級之場域位置。

  • 建議在大學與社區推動「多語評價」「策展工作坊」，讓邊緣群體取得解碼與創作能力。

總結

  1. 台灣性並非本質，而是隨歷史敘事移動的策略性空間。

  2. 自主與他律互為條件：缺乏多族群承認的自主，終將成為新殖民。

  3. 台灣學的前景，在於以島嶼立場連結世界，同時維護多語、多族群共構的倫理。

最具啟發性的討論片段

  • 「台灣性本身必須在歷史路徑中被不斷重寫」（1:05:41–1:05:55）

  • 「原住民不等於原始文化」（46:05–46:21）

  • 「普遍性是象徵權力相互競逐的修辭槓桿」（04:17–04:34）

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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