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8月1日星期五

[讀書會整理紀錄] 《遊戲人:對文化中遊戲因素的研究》第七八章 遊戲與詩歌/神話因素 (從神聖創造到生命遊戲:赫伊津哈《遊戲人》第七、八章思辨錄)

 全文摘要(約300字)

本次讀書會聚焦《遊戲人》第七、八章,探討詩歌與神話作為遊戲的起源。主講人闡釋,詩的創作(poiesis)源於神聖競賽與節奏的遊戲規則;而神話創造則透過擬人化,將世界轉化為可互動的遊戲場域。會中以政治抗爭中的「假戲真做」為例,生動詮釋了遊戲的嚴肅性與社會功能。

討論的後段轉向當代,深刻反思了功利主義對教育領域中遊戲精神的侵蝕。與會者透過個人經驗的交流,探討了在充滿矛盾的多重人生遊戲(工作、家庭)中尋求平衡的艱難,並敏銳地詰問赫伊津哈理論中情感維度的匱乏。

總結而言,這場對話不僅解析了文本,更將「遊戲」從文化起源的理論,內化為一種應對現代生活挑戰的生命策略。它揭示了,即便在最嚴肅的困境中,保有遊戲的視角、彈性與創造力,或許是維持生命力與尊嚴的關鍵。

《遊戲人》第七、八章 讀書會逐字稿(Gemini 整理)

第七章:遊戲與詩歌創作 (Poiesis)

詩歌作為創作與謎題

主講人: 詩的討論在這裡面,你可以看到他從那個……我們怎麼樣去再參與神聖競賽。 然後他的第一句你可以看到,150頁第一句:「討論希臘哲學的起源,及體現在智慧與知識的神聖競賽的聯絡時,無可避免的要觸及宗教或哲學的表現的方式與詩的表現之間的模糊界限。」所以詩歌創作的性質值得探討。 這裡面講詩,就是……我們大家就說話,可是詩其實是非常凝練的語言,然後它是意象的語言。在希臘裡面的說法 poiesis……就是亞里斯多德有寫一本《詩學》,那也有人會翻成《創作論》。

[Gemini註:Poiesis (ποίησις) 是希臘文,意為「創作」或「製作」。它不僅指文學藝術的創造,也涵蓋一切從無到有的創造性活動。將《詩學》理解為《創作論》,正點出了赫伊津哈的核心觀點:詩的本質是一種創造性的「遊戲」,而非單純的模仿或紀錄。]

主講人: 也就是說詩本身是創作的意思,或者是用赫伊津哈的講法是他跟謎題有關,所以他等待解讀,等待懂詩的人,等待能夠承接的人。然後就像解密碼一樣,他壓縮了非常多的訊息在裡面。 所以他底下講150頁說,詩歌有社會功能,也有儀式功能……。詩人是各式各樣的,你可以說是人類社會的觀念形塑者,或者是儀式的執行者的先驅跟源頭。 這邊151頁講 Vates 的這個概念,被神靈附體的人,然後你可以吟詩,然後可以唱出魔法。無論神聖跟世俗,都紮根在遊戲的形式當中。……153頁講說,詩,純粹的詩的要素,就是你在倒數第八行吧,「純粹的詩的要素在於隱喻、突然閃光的觀念、雙關或者是詞語本身」。 就是你只是因為聲音很好玩,你根本不知道那個字要怎麼寫,你只覺得這個聲音很好、很奇怪,營造一種奇怪的氛圍。這種形式的詩,儘管要遵守韻律規則的嚴格要求,但也只能就遊戲來加以理解。

節奏:遊戲的基礎元素

主講人: 然後當然在這個詩歌裡面很重要的就是即興創作,就我們剛講的時機嘛(Kairos),然後有的時候你可能講了一句話很好笑,大家就怦然大笑,那就是因為你剛好到點、打到位了。 158頁就是你剛講的說,這個韻文跟節奏跟規律是大家比較可以記誦的。然後節奏這件事情它體現在很多面向,不管是舞蹈、音樂、詩歌,那它其實都反映了最基本的這一種律動、節拍,有規律的、有次序的、甚至有點變奏的,它都可以作為遊戲最基本的要素。

[Gemini註:節奏(Rhythm)與和諧(Harmony)是赫伊津哈眼中遊戲創造秩序的關鍵。遊戲透過節奏、韻律等形式,在混沌的現實中劃出一個有序、優美且具備內在邏輯的「魔法圈」,使文化得以生成。]

主講人: 甚至在這個討論裡面,你要講人跟人之間怎麼樣互動,就在於某種節奏的把握嘛。就像你剛剛說話,說完了換我說;我說了我等一下,你沒有要說,那我繼續說。它涉及到某一種節奏,涉及到某一種我們的默契。……它不是那麼明文化說,你講三分鐘、我講三分鐘……可是在更自然的狀態裡面,我們其實就是一種語言遊戲,就是我說了你說,你說了我說。 161頁他做了一個小節,就是第二段:「所有的詩都誕生於遊戲:神聖的膜拜遊戲、歡悅的求愛遊戲、軍事性的爭鬥遊戲、辯論性的吹牛嘲諷謾罵遊戲、敏捷的巧智遊戲。」當文明變得更複雜的時候,詩的此種遊戲特徵在多大程度上還被保留? 如果當我們吟詩的時候,詩跟軍事化也許是一種相反對立的狀態,就是你能夠用詩進行外交,能夠透過言辭就解決爭端,那當然是最好的。可是甚至詩也代表著某種神聖性,可是如果這種神聖性被挑戰被破壞,也許大家就不會讀詩了,就是比較赤裸裸的暴力這樣子。


第八章:神話創造的要素 (Mythopoiesis)

神話的擬人化作用

主講人: 那161頁開始說,我們來解決神話、詩與遊戲之間的關係。然後他說神話的嚴肅程度跟詩相同。那正確理解的、非貶義的神話,乃是原始人用來表達他們宇宙看法的適當手段。 比如說他做了一個夢,然後他就覺得會影響到日常生活,所以他要根據夢來行事。……對我們來講,夢就是夢……會覺得夢比起現實位階更低。可是夢的邏輯比較像是詩歌的邏輯,它是片段的、待詮釋的、可以創造的、可以連結的,然後是容許再創作。 在我們來看可能只是咒語,可是對他們來講也許是有意義的。就像我們可能日常生活大家在念大悲咒……我們不見得能理解,但是我們能透過聲音跟節奏達到某種療愈感。 比如說有一些古怪的形象,長髮的巨人……你也可以講我們現在當代的神話是什麼?比如說冰雪奇緣裡面的Elsa……對很多小孩子來講,就是我也可以當公主,而且是那種很帥氣的公主,那也是我們當代的新神話學。 我們也有我們自己的神話學,覺得什麼是重要的,寧願就是對老師說謊,但是也不可以背叛同伴,這裡面也有我們的神話學。 然後在164頁,他有再次的回顧什麼是遊戲。所以他說遊戲是一種活動,在有限時空內,有可見秩序、自願接受的規則,然後在有用性的或生活必須性的領域之外。 165頁的倒數兩段,他說詩的語言就是與意象做遊戲。他透過風格來安排意象,他把神秘注入其中,以便每一個意象都包含著對於謎語的解答。 這些詩歌或者是名譽(謎語),其實它是一個眾人參與的遊戲。譬如說當我講說有一篇文章在最近就說:「318運動之後10年,到處都長出了草與蔥。」就是我們可能十年前看這個看不懂啊,可是你現在知道草,哦那小草啊;蔥啊,就黃國昌啊。那你可以懂這個梗在幹嘛。……這裡也可以解釋說,把他們兩個講成蔥,那回到下一節神話裡面講,神話講兩個東西,一個是你人化,一個是你物化參與者D: 我是不太喜歡他的第一段寫的,就是他說,他用比喻的效用在於,「從生命和運動方面來描述事情和事件」,他就是進行到擬人化的路上。……就是會把一些沒有形體或是沒有生命的東西,用擬人化的方式去表現,然後他說這個就是神話創造還有很多詩歌的核心。就是可能我之前有加一個算是社團嘛,反正他就是會拍街上的石頭,或者是一些水管之類的東西,要是長得像人的臉的東西,就是會把他擬人化。

主講人: 有啊有,還有一個是梗圖社還是什麼,忘記了那個,路觀(路上觀察學院)嘛,對對對。……這裡面的擬人化,它的解法其實就是說,因為你有感覺嘛,你對這世界不是麻木的,所以你會用你覺得親近的方式來表述。

[Gemini註:擬人化(Personification)正是神話創造(Mythopoiesis)的基礎。這不僅是文學修辭,而是一種根本的認知方式。在這種世界觀中,自然萬物皆被視為具有意圖、情感與能動性的「你」,而非冰冷的「它」。世界因此成為一個充滿了神靈、精怪與英雄的巨大舞台,一個可以與之對話和遊戲的互動場域。]

主講人: 他把道義責任這些東西直接用人的臉,「你有沒有臉去面對」,然後來表現。那當然也可以講到,赫伊津哈前面講的面具。當我們戴上面具,我們是另外一個角色……你是神,然後你再有個肉身這樣子。 你從意象的角度,甚至在這邊講比喻,比喻其實就是講的其實由此及彼,由此來連結到彼,簡單講是類比。……在這個意義上,他所開展出的對於語言文字的理解,就不會是說「我說一是一,二是二」。我可以說「一可以是其他任何東西」,然後只要在這個脈絡裡面,你能夠理解我在說什麼,那它是一個脈絡化的遊戲。 只要有感到向別人傳達自己感知的需要,擬人化會立即出現。

神聖的假戲真做:政治抗爭中的遊戲

主講人: 如果你站在一個科學人的立場來看,你會覺得神話都是在騙人的,然後都是一些愚昧無知的人才會相信的事情。可是赫伊津哈要告訴你說,裡面那些講神話的人,他其實也知道那個不是真的,但他不會用真或假來講這件事情,他會說「我們知道我們在做假戲,可是假戲希望你能真做」。 因為這個真做這件事情是需要讓大家看到,然後必須去一起去遵奉這個。以前我的老師會講,他們在那個野百合運動的時候……他們就在現場做了一個「台灣民主精神」的牌位……然後就有很多這種民進黨的前輩大佬……到了那個現場,然後那幾個學生就說:「台灣民主精神在此,拜!」就是在那邊祭拜那個自己搞出來的一個牌位。……那些又是在講台灣民主精神的人,你來那邊又不能不拜,所以你就看那些人當場跪下祭拜。那我的老師講這一段的時候,他都覺得很好笑,就是因為那個場合跟情勢所逼。

[Gemini註:這個「祭拜民主牌位」的軼事,是赫伊津哈「嚴肅遊戲」理論的絕佳現代案例。學生們創造了一個「魔法圈」,設立了一個象徵性的神聖物(牌位)與一套儀式規則(祭拜)。政治人物一旦進入這個場域,就必須遵守遊戲規則,否則就會在象徵層面上自我否定(不承認民主精神)。這完美展示了遊戲如何透過「假戲真做」,產生真實且強大的政治約束力。]

主講人: 所以這個某種意義上,其實民主或者是政治抗爭裡面,有一些遊戲,甚至你可以說它也可以用遊戲來解釋。因為像我們的傳統解釋方式,可能什麼構框理論、資源動員論,還有什麼政治機會論,那個真的都太死板了。你如果從遊戲化的角度來看,你會看到它中間的動態過程,還有大家怎麼樣相互認可。

遊戲精神在現代教育的失落

主講人: 我們會不知不覺進入遊戲狀態。比如說我們說走路撞到牆壁,然後有人就會開始罵牆壁說:「你這個壞牆壁!」……你會說他神經病嗎?這個表現好像有點可愛。 我以前小時候也是這樣,拿著樹葉就在那邊打妖怪這樣子,然後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揮舞什麼……。你說有個妖怪嗎?我也不覺得真的有個妖怪,但是我就想像有個妖怪,然後跟他在那邊玩這樣子。 就像我之前常用我媽的例子,就是說她會看到觀世音菩薩之類的,然後我們就要去跟觀世音菩薩說話,然後玩這些事情,那就看我們要不要跟他一起玩。……你完全不跟他玩,他抗拒這一切,其實你也進行不下去。……特別之後你有長照,什麼八、九十歲那種老人,然後你如果完全不順他的遊戲方式,那你就沒有辦法叫他做任何事情。 老人要哄,小孩也要哄,原因是那個「哄」就是,順著他快樂的邏輯,然後往下走。

[Gemini註:講者此處提及的「哄」,可以理解為一種進入他人遊戲世界、與之共玩(play along)的嘗試。這不僅是溝通技巧,更是一種深刻的同理心,承認對方世界觀的有效性,並在此基礎上建立連結與引導。]

主講人: (bell hooks主張)重新把學校變成是一個讓你會能夠變得自信、自主、自尊、自我培力、解放、追求自由的場所。……可是我們反正學校有它的……講得很明確啦,這個在第九章講哲學家到學校的討論,也講得很明確的是,過去的學校 School,它其實是閒暇的意思(skholē)。

[Gemini註:Skholē (σχολή) 是古希臘文中「閒暇」的意思,也是英文 school 的字源。它指的是擺脫了生存必需的勞動後,可以自由從事哲學思辨、藝術、體育等活動的時間與狀態。這正是赫伊津哈所描述的、遊戲得以發生的沃土。]

主講人: 所以大家進入學校是為了有閒,然後去學各式各樣的……技藝是為了玩樂,是因為你有空閒。可是現在的學校最重要的事情,是訓練你成為有用的人,可以工作的人。所以你最好不要有空閒,然後把所有時間都填滿……成為一個工具。 那個解放教育學(Paulo Freire)……他講的就是,我們通常都會覺得要念一整本書其實是蠻精英的……我們其實要看日常生活裡面,比如說海報啦、菜單啊……把日常生活的這些東西重新謎題化,然後你去拆解這背後反映了什麼樣的社會關係。 一旦史詩不在某些節日場合中被吟誦,而只是被閱讀,它就與遊戲割斷了聯繫。……我們現在讀書會讀得很孤單……是因為我們就是這種只用看,然後你覺得只有自己一個人在面對龐大的文字。……所以(我)才會一直辦讀書會,因為我會覺得,在學校教課……你可以強迫他回應……可是回到日常生活,我就覺得我其實不太喜歡強迫別人。


個人反思:在多重遊戲中自處

參與者D: 我只是覺得就是你剛剛在講那個教育的部分,因為我覺得現在真的很難教,特別是我們學校學生是理工科學生,他的功利性更強。只要跟他的功利性沒有關的……他都覺得不需要。所以學生其實有在建議學校……博雅跟通識課全部廢掉。……你要怎麼讓教育自由或解放?……在學生又不想思考也不想動的情況下……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教。

主講人: 來讀下一本啊(bell hooks)。然後我覺得那個……黑人自己都不想解放了,為什麼你想要解放他?這其實這個問題很困難。

參與者D: 他就不想加入遊戲了。

主講人: 對啊,他是被迫加入遊戲的。所以第一個是提高遊戲動機,然後從他的日常生活談起。……我們就是本來就是在規則裡面嘛,可是我們在規則裡面有彈性。

參與者D: 我沒有念書,但是我聽完之後我覺得,其實讀書會對我的幫助就是讓我的生命可以持續下去。……不管怎樣就是我們平常在玩一個很嚴肅的遊戲,而這個遊戲好像我必須要這樣做,但是如果把它看成它是有機運的、我在表演,然後就是它是一場解謎遊戲,我覺得人生其實會比較輕鬆一點。

主講人: 也會啊,然後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抽到命運或機會,對,就是大富翁嘛,對,就那種感覺。

參與者D: 我想要問一個問題……遊戲對我來講,情緒其實蠻重要的,可是我從之前聽到現在,我好像沒有聽到他在講情緒。像在舞蹈藝術啊,或者是遊戲裡面,那個情動力、那個情緒怎麼被帶起來……我覺得在這裡面好像他很理智的在講。

主講人: 他沒講啊,因為他只是要跟你講遊戲起源……對於所謂的個人層面的情感面的以及各種情緒的描述,這本書是沒有的。因為他就是一個大學校長,1938年的荷蘭的這種知識分子吧。……你的那個問題意識比較當代。

[Gemini註:這是一個非常精準的提問與洞察。赫伊津哈的分析偏向歷史、文化形式與結構,較少處理遊戲中的主觀情感體驗。後來的法國學者羅傑・凱洛斯(Roger Caillois)在《遊戲與人》中,提出了Agon(競爭)、Alea(機運)、Mimicry(模擬)、Ilinx(暈眩)四種遊戲分類,其中的Ilinx(如乘坐雲霄飛車、旋轉)就直接指向了追求感官刺激與生理迷狂的遊戲類型,這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赫伊津哈理論中對情感與身體性探討的不足。]

參與者D: 另外我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其實我們每天都在玩不同的遊戲,而這些遊戲在不同的角色之間,它其實是有些是矛盾的……而是拉扯的。

主講人: 對,這個就回到……為什麼從赫伊津哈這邊,條列式的平行在放了很多領域,可是到後來那個布迪厄(Bourdieu),他可能覺得我們必須要把物理學的場域引進來,就是它是一個力量場。

[Gemini註:這再次點出了赫伊津哈理論的邊界。他傾向於描繪不同文化領域(詩、法、哲學)如何「平行地」展現遊戲精神,而布迪厄的「場域論」則更強調這些不同遊戲場域之間的權力關係、相互拉扯與資源轉換。現代人的困境,正是在這些規則、價值觀各不相同的多重遊戲場域(工作、家庭、社交)之間不斷切換與平衡。]

主講人: 等於說不只是玩遊戲,而是在很多的遊戲裡面能夠玩得好,然後角色切換自如。……我覺得尼采最後用一句話講的很簡單嘛……你自己的價值要重估,然後你決定要當什麼樣的人,然後你就有取捨。……不要當一個「好」老師,「好」字的意思就是說,有一個遊戲場域規則覺得你應該要怎麼樣。但是實際上那個遊戲場域規則,沒有要求你一定要當「好」老師。……遊戲所謂的教學環境的規則其實就是,你只要當一個「適格的」老師。 我反而會覺得我就慢慢走,慢慢暖身,然後我配速……我最後可能42公里,我能夠把它完成。我覺得能夠走到最後,這才是真的。所以我的想法就是,你要活久一點,這一點很重要。

Gemini 補遺評述

本次讀書會的討論,從詩歌與神話的遊戲起源,無縫地過渡到當代教育與個人生命的深層困境,充分展現了赫伊津哈理論框架的解釋力與其時代侷限性。我在此提出三點補遺評述:

  1. 詩與神話的統一性:作為「世界創造」的遊戲 主講人雖分章討論,但其論述核心實則揭示了詩歌創作(poiesis)與神話創造(mythopoiesis)的內在統一性——兩者皆是透過「想像」與「形式」,將混沌的現實「遊戲化」為一個有意義、有秩序的世界。詩歌用節奏與意象賦予經驗秩序,神話則用擬人化賦予宇宙以意志和情感。它們並非被動地反映世界,而是主動地、創造性地「扮演」世界,這正是遊戲最根本的文化功能。

  2. 情感的匱乏與「共玩」的智慧 參與者D關於「情感」的提問,精準地觸及了赫伊津哈理論的盲點。赫伊津哈的分析長於形式、結構與社會功能,卻較少著墨於遊戲中那股非理性的、充滿狂喜、焦慮或溫情的情感動力。然而,後段關於照護與教育的討論,恰恰從實踐層面補足了這一點。所謂的「哄」,正是一種深刻的情感遊戲,它要求玩家(照護者/教師)放下自己的邏輯,敏銳地感知對方的情緒世界,並「共玩(play along)」一場能建立連結、給予尊嚴的遊戲。這種智慧,超出了赫伊津哈純粹的形式分析。

  3. 教育的兩種遊戲:解放的閒暇 vs. 功利的規訓 本次對話最精彩的張力,展現在對「教育遊戲」的討論上。赫伊津哈所推崇的古典遊戲精神,源於「閒暇(skholē)」,是一種為了探索與心靈自由的解放性遊戲。然而,與會者所面臨的當代教育困境——無論是學生的功利心態,還是充滿評量與KPI的體制——更像是一種「規訓的遊戲」。它雖借用競賽、積分等遊戲外殼,其內核卻與赫伊津哈的理念背道而馳,目的不是解放,而是將人塑造成符合特定規格的「有用工具」。如何在規訓的遊戲中,為自己和他人創造出解放的遊戲空間,成為了這場討論最終的、也是最艱難的生命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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