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9月13日星期六

GM 2 第二部份之全部總回顧 // 《道德系譜學》第二部份的系譜學式闡釋：良知的心理學 (by gemini)

 


《道德系譜學》第二部份的系譜學式闡釋：良知的心理學 (by gemini)


提問：用尼采系譜學方法討論本處所列的《道德系譜學》原文之第二部份，不需要重複說明系譜學方法，但希望能有高品質之Kunst der Auslegung對本節內文進行分析與討論。可以根據英文，德文，日文，法文，義大利文，西班牙文，中文等高品質的學術文獻進行查考。答覆請以台灣通用的繁體中文答覆。

導論


本報告旨在對弗里德里希．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的《道德系譜學》（Zur Genealogie der Moral）第二部份，題為「『罪』、『惡劣良知』及相關者」（»Schuld«, »schlechtes Gewissen« und Verwandtes），進行一次全面而深入的逐節闡釋。本分析的核心目標是運用一種嚴謹的闡釋之藝（Kunst der Auslegung），追溯尼采對於幾個核心道德現象——責任、良知、罪惡感乃至靈魂本身——的自然主義與深層心理學起源的論述 1。

此闡釋將超越單純的內容摘要，致力於將尼采的論點置於當代學術辯論的脈絡之中，廣泛徵引各領域的學術文獻，以建構一幅豐富的詮釋圖景 3。本報告將揭示，尼采的系譜學方法不僅僅是一種歷史探究，更是一種強而有力的批判工具。它旨在「去自然化」（de-naturalize）我們最珍視的道德概念，揭示它們並非永恆真理，而是偶然的、歷史建構的、且在心理學上充滿暴力的產物 8。

第一部份：責任的前歷史：記憶與主權個人 (GM II, §1-3)



1.1 可允諾的動物之弔詭


尼采在第二部份的開篇，便拋出了一個核心的「弔詭任務」（paradoxe Aufgabe）：大自然為自己設定的目標，竟是要「培育出一只能夠允諾的動物」（ein Thier heranzüchten, das versprechen darf）12。此任務之所以弔詭，是因為它要求將本性健忘、僅具備短暫未來感的人類，改造為一種可計算、規律且必然的存在 13。

這項工程直接對立於人類的自然狀態——「遺忘」（Vergesslichkeit）。尼采將遺忘重新定義，它並非一種被動的記憶缺失（vis inertiae），而是一種「主動的、在最嚴格意義上是積極的抑制能力」（aktives...positives Hemmungsvermögen）13。這種主動的遺忘是心靈健康、秩序與幸福的先決條件，它如同靈魂的「守門人」（

Thürwärterin），使經驗得以被「消化」，並為「當下」的誕生創造了可能 15。生活於非歷史狀態中的動物，便是此種健康狀態的最佳例證 16。

為了克服這種健康的遺忘，一種與之對抗的能力必須被「培育」出來，那就是「記憶」（Gedächtnis）。這裡的記憶並非被動的回憶，而是一種特定指向未來的記憶形式：「意志的記憶」（Gedächtnis des Willens）14。此能力使個體得以意願一個未來的行動，並持續地意願它，從而創造出一種跨越時間的意志連續性，這正是「允諾」之所以可能的根本基礎 20。


1.2 習俗之記憶術


這種記憶的創造，是「人對自身的真正勞作」，尼采將此過程稱為「習俗的道德」（Sittlichkeit der Sitte）5。這是一種前道德的、強制性的社會技術，其首要目標是使人類變得可預測 20。

此技術的主要工具是「痛苦」。尼采惡名昭彰的「記憶術」（Mnemotechnik）運作的原理是：「為了讓某物留在記憶中，人們就將它烙印上去：唯有持續帶來痛苦的東西，才能留在記憶中」13。這並非隱喻；尼采明確指出歷史上真實存在的「駭人獻祭」、「噁心殘割」與殘酷的宗教儀式，正是將社會規範銘刻於人類心靈的工具 20。這個殘暴的過程，構成了文明本身的起源 22。

此一「培育」（Züchtung）的過程 22，是一段漫長而暴力的歷史，它先於理性和責任的出現。這是一項「預備工作」，它鍛造出一個為了換取社會利益而能夠遵守少數幾條禁令（「我將不...」）的人類 13。


1.3 「主權個人」與責任的特權


這個暴力過程所結出的「最成熟的果實」，便是「主權個人」（souveraine Individuum）20。此一形象是自律的、「超道德的」（

übersittlich），並擁有獨立而長久的意志 5。他是自身意志的主人，並擁有「允諾的權利」（

das Recht, Versprechungen zu machen）5。

然而，此一形象在尼采研究中引發了劇烈的學術辯論：

  • 懷疑論解讀（萊特）： 布萊恩．萊特（Brian Leiter）主張，這段文字帶有諷刺意味，是對於「小資產階級」那種將信守商業契約視為美德並加以誇大的「嘲諷」5。鑑於尼采的宿命論及其對自由意志的否定 3，一個真正自律的主體將是「妄想的」。因此，主權個人僅是一個「偶然的自然產物」，而非自由選擇的結果 5。

  • 修正的懷疑論解讀（哈塔布／阿坎波拉）： 此觀點認為，主權個人僅僅超越了「習俗的道德」（Sittlichkeit der Sitte），但仍然處於現代道德（Moralität）的框架內，因為他允諾的能力將他與社會義務捆綁在一起 5。

  • 標準解讀（安德森的辯護）： R. 雷尼爾．安德森（R. Lanier Anderson）則為「標準解讀」辯護，認為主權個人是一個理想形象 5。他透過區分「被他人追究責任」（
    being held responsible）與「為自己承擔責任」（taking responsibility for oneself）來化解與宿命論的矛盾。主權個人那「非凡的責任特權」，關乎的是自我主宰與對自己負責 4。他的良知是他自身權力的體現，而非對外在規範的屈從。這並非康德式的自律，而是一種透過心理學上的統一與力量所達成的自然主義成就 5。而「允諾的許可」（
    dürfen），正是一種透過此種自我主宰而贏得的規範性地位 5。

此處，尼采的論述揭示了一種深刻的辯證關係。他將記憶的建構描繪為一種被刻意培養的「病態」，是對有機體那自然、健康的遺忘狀態的必要暴力。文明的奠基，因此建立在一種雖具生產力、卻充滿病理學特徵的條件之上。從尼采將主動遺忘譽為一種積極的、維持健康的官能 15，到他使用「烙印」、「鮮血」、「酷刑」等詞彙來描述記憶術的暴力本質 20，整個過程都將記憶的形成框架為一場生理與心理的創傷。因此，社會生活與責任的基石，並非理性的契約，而是一種被迫偏離生物與心理健康常態的結果。這種「疾病」雖具生產性——它創造了「主權個人」——但其本質仍是對自然的暴力。

與此同時，主權個人的形象也重新定義了「責任」。責任不再是一種虧欠他人的道德義務，而是一種特權，一種對自身權力的展現。這將整個概念從被動的負擔，轉化為主動的宰制。文本將責任描述為「非凡的特權」5，而主權個人是「自身自由意志的主人」20，這都指向內在的控制，而非外在的義務。安德森的分析更進一步闡明，被他人追究責任將損害主權，而為自己負責則是主權的最高體現 5。這與第一部份的貴族道德遙相呼應，後者的價值源於強者自身的肯定。因此，在尼采看來，真正的責任是力量的終極標誌：一種能夠跨越時間、指揮自己並為自己的未來擔保的能力。這是一個與「奴隸道德」全然異質的概念。

第二部份：原初的經濟：債務、懲罰與殘酷 (GM II, §4-15)



2.1 從物質的「債務」（Schulden）到道德的「罪」（Schuld）


尼采在此施展了他核心的系譜學手法：將道德概念「罪」（Schuld）的起源，追溯至「極其物質的」概念「債務」（Schulden）20。德語詞彙

Schuld 的雙重含義，為此提供了語言學上的支持。

他論證道，最基本的人類關係，是一種前道德的、契約式的「債權人—債務人關係」（Gläubiger-Schuldner-Verhältnis）25。正是在此關係中，一個人首次「與另一個人相互衡量」，從而確立了價格、價值與等值的概念 13。這個法律義務的領域，乃是整個道德概念世界（如「良知」、「義務」）的誕生地 2。


2.2 懲罰作為償還，殘酷作為節慶


在這個原初的經濟體系中，「懲罰」（Strafe）與正義或道德問責毫無關聯。它僅僅是當債務無法償還時的一種清償形式。債權人得到的補償，是一種「施展殘酷的權利」（Herrenrecht）。

這種補償，源於施加痛苦所帶來的快感。使他人受苦是一種「頭等的樂事」，一場「節慶」（Festfreude）20。整個社群都參與這場景觀，他們看待殘酷的方式並非厭惡，而是愉悅 20。「地球上一切偉大事物」的起源，都曾「長時間被鮮血徹底浸透」20。

這個框架解釋了懲罰為何能持續存在：它滿足了深植於人性中、那種肯定生命的殘酷本能，而現代道德則試圖（卻徒勞地）壓抑此一本能 35。


2.3 目的之流動性


在第12至14節，尼采闡明了他系譜學方法的一個核心原則：一件事物的起源動因與其最終的功用，「相隔天壤」32。任何一種實踐或制度，都會不斷地被更優越的權力重新詮釋與轉向。

他將此原則應用於懲罰，指出懲罰曾被賦予無數種「意義」（如威懾、報應、隔離等），但這些都只是附加在其原始功能之上的次級詮釋。懲罰的「程序」比其「用途」更為古老；其意義是流動的，而實踐本身卻是持久的。此分析直接預示了傅柯（Michel Foucault）對於一種實踐的「浮現」（emergence）與其在特定「部署」（dispositif）中的後續功能之間的區分 36。


2.4 懲罰在製造罪惡感上的失敗


尼采接著提出了他激進的主張：懲罰並不會產生「惡劣良知」或罪惡感（第14-15節）。事實上，它反而阻礙了後者的形成。

從歷史上看，受罰者（「罪犯」）並不認為自己的行為在道德上是錯誤的，只覺得被抓到是時運不濟 38。懲罰被視為一種不幸，而非罪有應得的後果。它使人變得冷酷堅硬，並加劇了疏離感 6。「良知的刺痛」（

Gewissensbiss）在罪犯與囚徒之中最為罕見。這個觀察，直接為他在下一章節中提出的、關於惡劣良知起源的替代理論鋪平了道路。

尼采對債權人—債務人關係的分析，為「主體間性」（intersubjectivity）與「人格」（personhood）本身提出了一個激進的唯物主義起源。在成為一個「道德主體」之前，人必須先是一個「經濟客體」——一個具有可量化價格的身體，其痛苦可以被計算為一種等價物。尼采指出，正是在債權人—債務人關係中，「一個人首次與另一個人相互衡量」13。這種「衡量」與「定價」的行為，本質上是一種客體化。它建立了一個等價體系，其中身體的痛苦可以替代物質商品。這先於任何共享價值、同理心或道德承認的概念。因此，「人格」這個能夠被追究責任的觀念，並非源於共同的人性，而是源於一個商業交換與暴力執法的體系。主體，是從被置於經濟計算之下而誕生的。

進一步地，懲罰並非一個線性的正義行為，而是一個封閉的經濟與情感循環。債務人的失約造成了一種虧空，而這種虧空並非透過恢復原始的財貨來彌補，而是透過將一種不同的資產——施虐的快感——轉移給債權人來平衡。這揭示了正義的本質，不過是一種殘酷的快樂與痛苦的經濟學。一筆債務造成了物質上的不平衡 20。若債務未償，債權人便對債務人的身體擁有索取權 20。行使此權利——即施加痛苦——為債權人帶來了快感（

Festfreude）20。這種快感便充當了平衡原始債務的「補償」或「償還」20。因此，該體系的目的並非在道德意義上匡正錯誤，而是確保債權人總能得到償付，無論是以財貨的形式，還是以痛苦為貨幣。正義，即是維持這張殘酷的資產負債表的平衡。此觀點後來被德勒茲（Gilles Deleuze）與迦塔利（Félix Guattari）激化為銘刻社會本身的「殘酷劇場」（theater of cruelty）39。

第三部份：靈魂的誕生：內化、罪與上帝 (GM II, §16-25)



3.1 巨大的斷裂與人的內化


在駁斥了懲罰是惡劣良知來源的說法後，尼采於第16節提出了自己的假說。「惡劣良知」（schlechtes Gewissen）是一場「重病」，是人類在「最終被禁錮於社會與和平的圍牆之內」時所必然染上的 40。

這種禁錮並非漸進的演化或理性的契約，而是一場突發、暴力的國家形成行動。他將其描述為「某群金髮的掠食猛獸，一個征服者與主人種族」的傑作，他們將其形式強加於一個無定形的群體之上 42。這場政治暴力，是人類所經歷的「最根本的變革」40。

這種暴力的綏靖，阻礙了人類攻擊性本能（「敵意、殘酷、追獵之樂」）的向外宣洩 6。這些無法向外發洩的本能，「轉而向後，反對人自身」44。這便是「內化」（

Verinnerlichung）的過程 6。

此內化過程，正是後來被稱為「靈魂」（Seele）之物的起源 6。內在世界被創造出來，成為一片新的荒野，讓這些被囚禁的本能得以對自身肆虐。


3.2 作為懷孕的疾病：惡劣良知的模稜兩可


因此，惡劣良知即是自我攻擊，是自由的本能轉而反對自身 40。它是一場深重的疾病，一種自我折磨的形式 38。

然而，尼采對此發展的描述充滿了深刻的模稜兩可。它雖是疾病，卻也正是賦予人類深度、精神與美感之物。它是一場「懷孕」（第16節）。若無此暴力的向內轉向，人類將永遠停留在膚淺的動物層次。這種自我分裂，是一切更高文化的先決條件。

此概念直接預示了佛洛伊德（Sigmund Freud）的「超我」（Über-Ich）理論，後者同樣由內化的外在權威與轉向自身的攻擊性所形成 35。尼采與佛洛伊德皆認為，文明奠基於本能的壓抑，並由此導致了一種內在衝突與罪惡感的狀態 48。


3.3 債務的道德化：從祖先到基督宗教的上帝


前道德的惡劣良知（純粹的自我攻擊）隨後被重新詮釋並道德化。這是透過將其與債權人—債務人關係相結合而實現的，只不過後者此時已被精神化。

第一步，是現存世代對其祖先與奠基者所欠的債務 41。隨著部落日益強大，對祖先的虧欠感也隨之增長，祖先最終被神化。

此邏輯在基督宗教的上帝身上達到了頂峰。作為「迄今所達到的最高神」，祂創造了「最高度的罪 Schuld indebted 感」41。債務變成了形上學的債務——存在的債務本身，並被「原罪」所玷污。此債務是無限且不可償還的 41。至此，惡劣良知不再僅是痛苦，而是對上帝的

罪惡感。

為了清晰地呈現尼采所描述的複雜、多階段的發展過程，下表將「良知」、「惡劣良知（前道德）」與「惡劣良知（道德化之罪）」等易混淆的概念加以區分。透過將每個階段與其因果機制及心理狀態對應，此表成為一個關鍵的分析工具，使讀者能一目了然地掌握貫穿全文的系譜學脈絡。

表 1：良知與罪惡感的系譜學階段

階段/概念 (Stage/Concept)

關鍵機制 (Key Mechanism)

心理狀態 (Psychological State)

關鍵文本參照 (GM II, §)

前社會狀態 (Pre-Social State)

本能向外發洩 (Outward discharge of instincts)

主動遺忘、健康、直接性 (Active forgetting, health, immediacy)

§16

習俗道德 (Morality of Custom)

記憶術、痛苦、社會強制 (Mnemotechnics, pain, social coercion)

可計算性、可預測性、初步記憶 (Calculability, predictability, rudimentary memory)

§3

主權個人 (Sovereign Individual)

自我主宰、「意志的記憶」 (Self-mastery, "memory of the will")

自律、作為特權的責任 (Autonomy, responsibility-as-privilege)

§2

惡劣良知-前道德 (Bad Conscience - Pre-Moral)

本能的內化 (Verinnerlichung of instincts)

自我折磨、痛苦、「靈魂」的誕生 (Self-torture, anguish, birth of the "soul")

§16-17

惡劣良知-道德化 (Bad Conscience - Moralized)

透過與上帝的債權人-債務人關係重新詮釋 (Reinterpretation via creditor-debtor relation to God)

罪惡感、原罪、無限債務 (Guilt, sin, infinite indebtedness)

§19-22


3.4 基督宗教的乖張天才


面對此無限債務的邏輯，基督宗教提供了一個看似弔詭的天才之舉：債權人（上帝）出於「愛」，為債務人（人類）犧牲了自己 41。

對尼采而言，這是心理學上最極致的殘酷行為。它非但沒有免除債務，反而使其真正無可逃脫。債務人如今因這終極的犧牲而永遠虧欠於債權人，將人類鎖入一種永久的罪惡感與自我否定的狀態 51。救贖，於是成為了罪惡感的完美化。


3.5 希臘的反向模型


尼采將此與希臘諸神的世界形成對比（第23節）。荷馬史詩中的諸神，自身亦有愚行與劣跡，這反而成為了人類過失的辯護。他們將罪責攬於己身 52。

當一位高貴的希臘人犯錯時，其解釋並非「罪」，而是「愚蠢」（Narrheit），一種由神祇降下的迷惑（「必有某位神祇迷惑了他」）52。這種心理機制如同一道安全閥，阻止了罪責的內化與惡劣良知的發展。諸神吸納了罪咎，使人類即便在失敗中，亦能保持其高貴。

本論文提出了一種關於心理學的激進政治理論：所謂的「內在世界」並非一個先存的形上學空間，而是國家形成這一政治行動所直接、暴力地造成的後果。靈魂，是一座由國家建造、用以囚禁我們本能的監獄。尼采描述，前國家時代的人類沒有內在世界；本能是向外宣洩的 6。國家的建立，是透過「金髮猛獸」的一場暴力圈禁行動 42。這場圈禁，是「內化」——本能向內轉向——的直接且唯一的原因 6。而這個由被困本能所創造出的新內在空間，正是尼采明確指出的「靈魂」的起源 6。因此，政治組織並非僅僅調節一個已存的心理，而是暴力地創造了它。心理學的主體，是政治史的人為產物。

同樣地，罪惡感並非一種與生俱來的道德情感，而是一種被強加於既存的、中性的痛苦感（惡劣良知）之上的、偶然且惡意的詮釋。這揭示了道德的本質：一種權力的詮釋學行動，它為了控制的目的，而重新賦予心理狀態意義。惡劣良知的起源純粹是機械性的：被阻斷的本能向內轉，造成痛苦 40。這種狀態起初是無意義的。接著，虧欠於神聖債權人的概念被引入 41。祭司（如第三部份所討論的）遂行了一次詮釋行動：他們宣稱，惡劣良知的內在痛苦，正是此債務的

證明及其懲罰。他們將此感受命名為「罪」35。此詮釋為痛苦賦予了意義，但這是一種否定生命的意義，服務於祭司的權力意志。因此，罪惡感並非一種發現，而是一種發明——一套強大的詮釋軟體，被安裝在內化攻擊性的硬體之上。

結論：可允諾動物的未來


本論文的系譜學軌跡，揭示了一部權力意志轉而反對自身的自然史，它透過一場暴力的自我分裂過程，創造了人類的心理。它追溯了一條從創造記憶的「記憶術」之肉體痛苦，到創造靈魂的「惡劣良知」之心理痛苦，再到完善人類奴役的「罪惡感」之形上學痛苦的旅程。

尼采在最後的章節（第24-25節）中，指向了一種未來的可能性。惡劣良知，這股內化權力意志的巨大力量，至今一直被導向反對人之中的「動物性」。他提出了一個問題：倘若這股力量能夠被重新導向呢？倘若惡劣良知能夠轉而反對其自身的道德化上層建築——反對禁慾主義理想、反對虛無意志及一切否定生命之物呢？

這將代表著終極的「自我克服」（Selbstüberwindung），將「疾病」轉化為自我療癒的工具 41。人類將運用這段歷史病態所創造出的深度與力量，去達成一種全新的、更高的健康形式。

本論文的批判力量，在其深遠的影響中得到了證明。米歇爾．傅柯的著作，特別是《規訓與懲罰》（Surveiller et punir），直接建立在尼采對懲罰、權力與身體的歷史銘刻的分析之上 10。吉爾．德勒茲與菲利克斯．迦塔利在《反伊底帕斯》（

L'Anti-Œdipe）中，將《道德系譜學》置於所有民族誌學著作之上，將債權人—債務人關係重新詮釋為透過痛苦來編碼社會身體、並創造資本主義無限債務的「殘酷劇場」39。因此，第二部份不僅僅是對道德的批判，更是二十世紀批判理論的奠基文本，它展示了主體是如何透過權力、債務與暴力的偶然歷史力量而被建構出來的。

引用的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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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 Who is the “Sovereign Individual”? Nietzsche on Freedom | Brian Leiter - YouTube, 檢索日期：9月 13, 2025，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SWlCBDzjXm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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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 Sarah Stefanutti Of the Philosophy of Debt: In ... - Mimesis Journals, 檢索日期：9月 13, 2025， https://mimesisjournals.com/ojs/index.php/scenari/article/download/981/777/

  32. Nietzsche – Critical Fantasies - WordPress.com, 檢索日期：9月 13, 2025， https://billrosethorn.wordpress.com/tag/nietzsche/

  33. NATURE AND THE MORAL EVOLUTION OF HUMANITY IN, 檢索日期：9月 13, 2025， https://www.collectionscanada.gc.ca/obj/thesescanada/vol2/002/NR67666.PDF?is_thesis=1&oclc_number=7969175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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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 Coward Conscience and Bad Conscience in Shakespeare and Nietzsche - Project MUSE, 檢索日期：9月 13, 2025， https://muse.jhu.edu/article/205031/summary

  36. What is a ''history of the present''? On Foucault's genealogies and their critical preconditions, 檢索日期：9月 13, 2025， https://www.corteidh.or.cr/tablas/r32759.pdf

  37. Nietzsche, Foucault, and genealogy as method - PESA Agora, 檢索日期：9月 13, 2025， https://pesaagora.com/access-archive-files/ACCESSAV17N2_114.pdf

  38. Nietzsche's Genealogy of Morals: Guilt, Cruelty, Religion - Reddit, 檢索日期：9月 13, 2025， https://www.reddit.com/r/Nietzsche/comments/jfk3at/nietzsches_genealogy_of_morals_guilt_cruelty/

  39. Deleuze & Guattari: Further notes on Debt… | The Dark Forest ..., 檢索日期：9月 13, 2025， https://socialecologies.wordpress.com/2015/06/16/deleuze-guattari-further-notes-on-debt/

  40. What did Nietzsche mean by the concept "bad conscience" in Genealogy of Morals? - Reddit, 檢索日期：9月 13, 2025， https://www.reddit.com/r/askphilosophy/comments/c8keuc/what_did_nietzsche_mean_by_the_concept_bad/

  41. Genealogy of Morals Second Essay: Sections 16-25 Summary ..., 檢索日期：9月 13, 2025， https://www.sparknotes.com/philosophy/genealogyofmorals/section7/

  42. Bare Life and Political Fiction: Nietzsche, Agamben, and ... - Biopolitica, 檢索日期：9月 13, 2025， https://biopolitica.org/wp-content/uploads/2014/01/melanie_shepherd.pdf

  43. Zarathustra and Genealogy: Where the State Ceases… - Fractal Ontology, 檢索日期：9月 13, 2025， https://fractalontology.wordpress.com/2007/10/31/zarathustra-and-genealogy-where-the-state-ceases/

  44. Psychoanalysis & Philosophy (II) | Issue 68, 檢索日期：9月 13, 2025， https://philosophynow.org/issues/68/Psychoanalysis_and_Philosophy_II

  45. 2. Hauptteil 2.1 Auftakt mit Nietzsche Das treibende Motiv der gesamten Philosophie Nietzsches ist das Problem des Nihilismus. S - Refubium, 檢索日期：9月 13, 2025， https://refubium.fu-berlin.de/bitstream/handle/fub188/8482/2_kapitel_2.pdf?sequence=3&isAllowed=y

  46. Some Jumbled Thoughts on Nietzsche, Conscience, the Soul, and ..., 檢索日期：9月 13, 2025， https://drgilpin.medium.com/some-jumbled-thoughts-on-nietzsche-conscience-the-soul-and-angel-9ed4351f2837

  47. Nietzsche's Genealogy of Morals Explained : r/philosophy - Reddit, 檢索日期：9月 13, 2025， https://www.reddit.com/r/philosophy/comments/k2510d/nietzsches_genealogy_of_morals_explained/

  48. Genealogy of Morals and Civilization and Its Discontents - Steve Reads, 檢索日期：9月 13, 2025， https://stevereads.com/2016/03/19/genealogy-of-morals-and-civilization-and-its-discontents/

  49. Freud's “bad conscience”: The case of Nietzsche's Genealogy, 檢索日期：9月 13, 2025， https://www.researchgate.net/publication/11262545_Freud's_bad_conscience_The_case_of_Nietzsche's_Genealogy

  50. i GUILT AND THE CONSCIENCE IN NIETZSCHE, FREUD AND KAFKA Doctoral Dissertation Student, 檢索日期：9月 13, 2025， https://ukzn-dspace.ukzn.ac.za/bitstreams/be030839-21f7-4ed8-acf4-178ab9773125/download

  51. Why does Nietzsche take aim at Christ sacrificing himself for mankind? - Reddit, 檢索日期：9月 13, 2025， https://www.reddit.com/r/askphilosophy/comments/8cfri0/why_does_nietzsche_take_aim_at_christ_sacrificing/

  52. Regarding On the Genealogy of Morality, second essay, section 23 : r/Nietzsche - Reddit, 檢索日期：9月 13, 2025， https://www.reddit.com/r/Nietzsche/comments/n0gx79/regarding_on_the_genealogy_of_morality_second/

  53. Nietzsche: the pettiness and infighting of the Ancient Greek gods liberated the Ancient Greeks from guilt — bad things happened not because of the fallibility of man (as with the Judaeo-Christian doctrine of Original Sin) but because of infighting among the gods : r/philosophy - Reddit, 檢索日期：9月 13, 2025， https://www.reddit.com/r/philosophy/comments/whsovp/nietzsche_the_pettiness_and_infighting_of_the/

  54. Nietzsche: the pettiness and infighting of the Ancient Greek gods liberated the Ancient Greeks from guilt since bad things happened not because of the fallibility of man (as with Judaeo-Christian doctrine of Original Sin) but because of infighting among the gods : r/philosophy - Reddit, 檢索日期：9月 13, 2025， https://www.reddit.com/r/philosophy/comments/kuizho/nietzsche_the_pettiness_and_infighting_of_the/

  55. The Sub-Ego: Description of An Inferior Observing Agency1 - Problemi International, 檢索日期：9月 13, 2025， https://problemi.si/issues/p2019-3/07problemi_international_2019_3_pfaller.pdf

  56. Michel Foucault - Stanford Encyclopedia of Philosophy, 檢索日期：9月 13, 2025， https://plato.stanford.edu/entries/foucault/

  57. Overcoming the Weight of Man : Nietzsche, Deleuze, and Possibilities of Life | Cairn.info, 檢索日期：9月 13, 2025， https://shs.cairn.info/revue-internationale-de-philosophie-2007-3-page-245?lang=fr

  58. The Tragedy of the Greek Debt Crisis: To Be Done With Judgment - Performance Philosophy, 檢索日期：9月 13, 2025， https://www.performancephilosophy.org/journal/article/view/20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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