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0月20日星期一

AC_preface《反基督者》序言的系譜學考察：為一種未來哲學定調 (by gemini)

 


《反基督者》序言的系譜學考察：為一種未來哲學定調 (by gemini)

用尼采系譜學方法討論本處所列的《反基督者》前言內容，不需要重複說明系譜學方法，但希望能有高品質之Kunst der Auslegung對本處內文進行分析與討論。可以根據英文，德文，日文，法文，義大利文，西班牙文，中文等高品質的學術文獻進行查考，進行根據內文而有權威等級的深度考察與答覆。答覆請以台灣通用的繁體中文答覆。


第一章：導論——作為系譜學行動的序言



1.1. 序言的戰鬥姿態：不僅是導讀，更是「宣戰」


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於1888年創作的《反基督者》（Der Antichrist）之序言，遠非一篇傳統意義上的文本導讀或內容提要。它本身即是一項哲學行動，一種旨在篩選、挑釁並建構其讀者群的展演性言說（performative speech act）1。這篇序言的基調是好鬥的、激烈的，其設計初衷便是為了發動一場針對西方世界延續兩千年的基督教道德共識的全面戰爭 3。尼采在此不僅僅是介紹一本書，更是在為一場即將到來的價值革命吹響號角。

此書最初的副標題為《 Versuch einer Kritik des Christenthums》（一場對基督教的批判之嘗試），後來被尼采改為更具攻擊性的《Fluch auf das Christenthum》（對基督教的詛咒）5。這一轉變鮮明地揭示了文本意圖的升級：從一種學術性的批判姿態，演變為一種先知式的、帶有律法性質的詛咒與宣判。因此，序言的功能超越了單純的引介，成為整個「重估一切價值」（Umwerthung aller Werthe）宏大計畫的開戰宣言 3。它設定了戰場，標定了敵人，並召喚那些有資格參與這場思想聖戰的未來盟友。這篇序言本身就是一道「劃破長空的閃電」，其目的在於震懾並驚醒沉睡的歐洲精神，為徹底的價值顛覆清理場地 3。

這種極具張力的 polemical（論戰）風格並非尼采晚期精神錯亂的徵兆，而是一種經過深思熟慮的系譜學策略。基督教道德價值體系已然成為一種「不言自明」的第二天性，根植於西方文化的無意識深處 8。要動搖如此根深蒂固的結構，溫和的勸說或學究式的辯論已然無效。尼采必須採用一種能夠產生巨大衝擊力的語言暴力，一種能夠「驚醒」（aufschrecken）讀者、迫使其脫離道德獨斷論迷夢的修辭策略 8。因此，序言的極端語氣本身就是方法論的一部分。它通過其「硬度」（Härte）來執行篩選功能，將那些無法承受其嚴肅性與激情、心靈脆弱的讀者拒之門外，同時吸引那些能夠理解並忍受這種思想強度的「極少數人」9。這種風格本身就在展演它所描述的貴族與群畜之間的分野。


1.2. 方法論：將系譜學應用於序言本身


本報告旨在運用尼采的系譜學方法，對《反基督者》的序言本身進行一場深度考察。這意味著分析將超越簡單的「內容覆述」（Inhaltsparaphrase），轉而探究其「內在邏輯」（Binnenlogik）7。我們將追溯序言中所倡導的價值、情感及其理想讀者類型的「起源」（Herkunft）與「生成」（Entstehung）。換言之，本報告將序言視為一份首要的系譜學文獻，它揭示了一種全新的、反基督教的、肯定生命的哲學得以可能之條件。

此處的系譜學考察包含兩個層面：其一，揭示序言如何診斷並批判一個墮落的價值譜系——即以基督教道德為代表的現代性；其二，分析序言如何透過其修辭與論述，積極地建構一個對立的、屬於未來的高貴價值譜系。序言不僅僅是描述了一場價值戰爭，它本身就是這場戰爭的第一個戰役。它透過定義讀者的資格，確立了一種新的貴族精神標準，並藉此為即將展開的對基督教的總清算奠定基礎。


第二章：讀者的系譜學——「極少數人」與「其餘的人類」



2.1. 「為極少數人」：理想讀者的建構與召喚


序言開宗明義地宣告：「這本書屬於極少數人」（Dies Buch gehört den Wenigsten）6。這並非單純的菁英主義姿態，而是一個展演性的篩選過程。尼采在此並非被動地等待知音，而是主動地透過設定一系列嚴苛的先決條件來建構（construct）他的理想讀者群 9。這些條件構成了一種特定的精神-生理類型（psycho-physical type），即尼采所稱的「更高類型的人」（higher types），他們具備實現自主、本真與生命肯定的潛能 11。

這些理想讀者被定義為那些能夠理解其《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人，這將新讀者的血脈與「超人」（Übermensch）的概念系譜聯繫起來 6。這意味著，能夠閱讀《反基督者》的人，必須已經具備了超越現代道德價值觀的初步能力。尼采所羅列的資格——精神上的誠實正直以至於冷酷、習慣生活在高山之巔、對真理的功利性漠不關心——共同描繪出一個精神貴族的肖像。這種定義讀者的行為，本身就是一種「存在主義式的閱讀」（existential reading）邀請：文本不再是一個客觀的分析對象，而是直接向「你」發出詰問，迫使讀者在自身與文本的對峙中，面對自己奴性的道德信念，並做出抉擇——你是那極少數人之一，還是大多數人之一？13。


2.2. 「死後誕生」：一種新的時間性與歷史意識


「有些人是死後誕生的」（Einige werden posthum geboren）這一斷言，確立了尼采哲學的「不合時宜」（untimely）本質 6。他宣稱：「只有後天（das Übermorgen）才屬於我」，這意味著他的真正讀者在他所處的時代尚未存在，甚至尚未具備存在的條件 6。這是一個關於歷史生成（historical emergence）的系譜學論斷。

尼采認為，能夠完全理解其思想的歷史條件——即基督教道德的衰敗進入其最終階段，虛無主義的後果全面顯現——才剛剛開始形成。他的著作是一顆為未來播下的種子，等待著能夠使其發芽的土壤。這一概念將其理想讀者置於一種新的時間性之中，他們不屬於任何特定的時代，而是構成了一個跨越歷史的「自由精神」（free spirits）的秘密譜系，與各個時代的孤獨者和誤解者為伍 10。他們生活在「時代之上」，其思想高度使其能夠擺脫當下政治與國族主義的喧囂，從而與一種更為永恆的哲學問題進行對話。


2.3. 「其餘的只是人類」：作為墮落譜系的「現代人」


與「極少數人」相對，序言將「其餘的人」（der Rest）輕蔑地稱為「僅僅是人類」（bloß die Menschheit）10。這裡的「人類」並非一個生物學概念，而是一個系譜學診斷的結果。它是基督教道德長期馴化（taming）人類這種動物之後的產物。

這些「現代人」即是尼采在其他著作中批判的「群畜」（Heerdenthier）、「病畜」（kranke Thier Mensch）15。他們的特徵是尼采所鄙夷的「懶惰的和平」、「怯懦的妥協」以及「寬容」9。他們所珍視的最高價值，在尼采看來，無一例外都是「頹廢的價值」（décadence-values）9。序言為理想讀者設定的所有條件——冷酷、高傲、孤獨、勇氣——都精準地與這種現代群畜人類的美德背道而馳。因此，這句看似輕描淡寫的「其餘的只是人類」，實則是一項深刻的系譜學判決，將現代人標定為一個生命力衰退、本能敗壞的墮落譜系的終點。

這種對讀者的篩選與劃分，其背後隱含著一種更為主動的意圖，即「培育」（Züchtung）一種新的人類類型。尼采在書中明確提問，我們應當「培育何種類型的人，應當意欲何種類型的人」（welchen Typus Mensch man züchten soll, wollen soll）15。序言所列舉的嚴苛標準，不僅是識別讀者的標籤，更是一套精神訓練的綱領。透過「危險地閱讀」（reading dangerously），讀者被迫進行一場「道德對質」（moral confrontation），這場對質具備重塑其價值觀與心理傾向的潛力 13。因此，序言並非僅僅在「尋找」其讀者，它更旨在「創造」他們。文本本身成為一種培育的工具。通過直面並承受其「冷酷」，讀者經歷了一場自我克服的考驗。這篇序言是一項挑戰，一旦應戰並勝出，讀者便在這一過程中被塑造成了能夠理解它的那種人。這是一個自我實現的預言，一部旨在培育其自身受眾的哲學機器。

系譜學軸線

理想讀者（上升生命的類型）

現代人（衰落生命的類型）

主導情感

Verachtung（輕蔑）、自愛、克服的喜悅

Mitleid（同情）、Ressentiment（怨恨）、對安逸的需求

與真理的關係

Vorherbestimmung zum Labyrinth（為迷宮的宿命）；視真理為危險、視角性、通往權力的手段

意欲單一的、慰藉性的、救贖性的真理；恐懼迷宮；視真理為目的本身（「信仰」）

時間性

Posthum geboren（死後誕生）；不合時宜的、未來導向的、具歷史意識

困於當下「可憐的時代閒扯」(erbärmliche Zeitgeschwätz)；非歷史的、短暫的

存在模式

孤獨 (Einsamkeit)、Pathos der Distanz（距離感）、自我克服、主動

群體心態、尋求認同、妥協、被動反應

核心德性

Rechtschaffenheit（精神上的誠實/冷酷）、勇氣

「寬容」、謙卑、服從

生理狀態

健康、權力滿溢、Wille zur Ökonomie（經濟意志）

疾病、軟弱、權力耗散


第三章：貴族德性的重估——「輕蔑」(Verachtung)與「距離感」(Pathos der Distanz)的生成



3.1. 「輕蔑」的系譜學：從道德缺陷到力量的徵候


序言的結尾提出了其最為震撼的要求之一：人必須「透過力量，透過靈魂的高度——透過輕蔑」（durch Kraft, durch Höhe der Seele – durch Verachtung）來超越人類 14。這一論斷對「輕蔑」此一情感進行了徹底的價值重估。在基督教-奴隸道德的譜系中，輕蔑源於驕傲，是一種應受譴責的罪。然而在尼采的貴族道德譜系中，它被提升為一種必要的德性，是力量滿溢的徵候。

這種輕蔑是「距離感」（Pathos der Distanz）的直接情感表達——一種源於內在等級差異的、從高處俯瞰的深層感受 16。重要的是，必須將這種貴族式的輕蔑與奴隸道德核心的「怨恨」（ressentiment）嚴格區分開來。怨恨者的仇恨是一種首要的、針對「外部」與「他者」的否定性反應；而高貴者的輕蔑，則是在其首要的、對自身的肯定性評價之後，才產生的一種次要的、幾乎是無意的副產品 17。尼采的理想讀者之所以感到輕蔑，並非出於對弱者的仇恨，而是源於自身不可抑制的健康與權力感，這種感覺使其自然而然地與周遭的病態與頹廢劃清界線。


3.2. 「自愛」與「同情」的對立根源


序言中對「對自己的敬畏；對自己的愛」（Die Ehrfunrcht vor sich; die Liebe zu sich）的強調，為貴族道德奠定了系譜學的基石：一種勝利的自我肯定 17。這種根植於內在豐盈的自愛，與基督教的核心德性——「同情」（Mitleid）——構成了絕對的對立。在後續章節中，尼采將同情診斷為「虛無主義的技術」（die Technik des Nihilismus），是弱者用以削弱強者、使生命本身變得可疑的工具 20。

因此，序言已然含蓄地揭示了整本書的核心衝突：一方是源於自愛與力量的道德，它肯定等級、差異與生命本身的殘酷；另一方則是源於怨恨與軟弱的道德，它透過同情來維護所有衰敗與失敗之物，從而否定了演化的法則 20。正如學者歐文（David Owen）所分析，尼采哲學的目標並非像康德那樣壓制自愛，而是要引導（channel）並升華自愛，使其成為個體與文化發展的動力 22。序言所召喚的讀者，正是那些以健康的自愛為出發點，從而能夠對宣揚自我貶抑的同情道德感到本能厭惡的人。

這種「輕蔑」不僅僅是一種高貴的結果，它更是系譜學探究得以可能的心理前提與情感引擎。系譜學要求研究者與其所考察的價值之間保持一種批判性的距離；人無法真正批判自己所崇敬之物。序言所要求的「透過輕蔑」超越人類，正是為了創造出這種必要的「距離感」16。這種輕蔑的情感首先指向「政治與國族自私的可憐閒扯」10，指向整個「現代性」9，最終指向作為墮落譜系產物的「人類」自身。正是這種情感上的疏離，開闢出一個精神空間，使得價值重估成為可能。因此，輕蔑並非僅僅是成為「更高類型」的結果，它是一種方法論工具。一個人必須首先學會對群體所珍視的神聖價值感到輕蔑，才能獲得必要的心理自由，去挖掘這些價值背後「人性、太人性」的卑微起源。輕蔑賦予了系譜學家一種力量，使其能夠直視「聖書」的背後而不退縮 23。


第四章：真理意志的迷宮——一種新的認識論倫理學



4.1. 「為禁忌問題的勇氣」：探問神聖之物的起源


尼采為其理想讀者設定了一項關鍵的倫理-認識論品格：「為無人敢於提出的問題而生的力量偏好；為禁忌之物的勇氣」（Eine Vorliebe der Stärke für Fragen, zu denen Niemand heute den Muth hat; der Muth zum Verbotenen）10。此處的「禁忌」，首要指向的便是對道德的起源與真理本身的價值提出質疑——這是西方哲學與宗教兩千年來的神聖禁區 24。

這種勇氣源於「力量」（Stärke），它與信仰者的軟弱形成鮮明對比。信仰者之所以不敢提問，是出於對深淵的恐懼，他們需要一個確定的真理來作為存在的支撐。基督教的「信仰」概念，在尼采看來，本質上就是一種拒絕這種勇氣的、智識上的不誠實 2。而系譜學的態度，其核心恰恰是這種「精神事務上的誠實正直，以至於冷酷」（Rechtschaffenheit in geistigen Dingen bis zur Härte），即一種不計後果、追根究柢地將價值追溯至其並不高貴、甚至否定生命的起源的智識德性 9。


4.2. 「為迷宮的宿命」：真理作為歧路花園


「為迷宮的宿命」（Vorherbestimmung zum Labyrinth）這一表述，是對傳統真理觀的激進重估 10。它巧妙地顛覆了基督教中「宿命」導向「救贖」的觀念，將其轉變為一種註定在智識的迷宮中漫遊的命運 10。迷宮的意象，象徵著一個沒有單一、絕對、超驗「真理」的世界。它代表了尼采的「視角主義」（perspectivism）：世界是由無數相互競爭的視角和詮釋構成的，不存在一個可以一勞永逸地走出的終極路徑 25。

理想讀者的目標不再是逃離這個由表象構成的迷宮，去尋找柏拉圖式的「真實世界」，而是要擁有足夠的力量在迷宮中航行、舞蹈，而無需形上學慰藉的拐杖。他之所以「註定」進入迷宮，是因為其內在的力量使他能夠承受並肯定這種不確定性。這與在第一章中尼采所嘲諷的「現代人」形成了鮮明對比，後者在失去了上帝這一終極導航後，只能哀嘆：「我不知何去何從」（Ich weiß nicht aus noch ein）15。

「迷宮」不僅僅是一個隱喻，它構成了「詮釋的藝術」（Kunst der Auslegung）得以可能的必要建築。基督教-柏拉圖主義的形上學預設了一條從表象世界（錯誤）通往「真實世界」（真理）的直線道路，詮釋的任務就是找到這條唯一的正道。然而，尼采的系譜學批判拆毀了這個「真實世界」，只留下了由無數視角構成的表象世界 25。這個沒有終極仲裁者、充滿了競爭性詮釋的世界，其結構就是一個迷宮。因此，「詮釋的藝術」的內涵發生了根本轉變：它不再是去發現一個預先存在的真理，而是在這個迷宮中開闢路徑的技藝。它要求一種能夠同時把握多重視角、追溯曲折的「起源」（Herkunft）路徑，並肯定旅程本身而非終點的能力。「為迷宮的宿命」正是成為一名真正系譜學家的認識論前提。


4.3. 「新的耳朵，新的眼睛，新的良知」：重塑感知力


序言召喚著一種生理學與心理學層面的徹底轉變：「為新的音樂生出新的耳朵。為最遙遠之物生出新的眼睛。為迄今為止保持沉默的真理生出新的良知」（Neue Ohren für neue Musik. Neue Augen für das Fernste. Ein neues Gewissen für bisher stumm gebliebene Wahrheiten）14。

這意味著，要理解尼采的「新音樂」——即他那反道德、肯定生命的哲學——讀者必須首先重塑自己的感知器官。他們的耳朵不能再被基督教道德的陳詞濫調所壅塞，他們的眼睛必須能夠穿透近處的道德迷霧，望向更為遙遠、更為根本的生命事實。而「新的良知」則是一種不再為「不道德」感到罪惡，反而為傳統道德的否定生命本質感到噁心與羞愧的良知。這是一種與生命本能結盟，而非與之為敵的良知 27。這是一場感官與評價能力的革命，是成為「自由精神」的必經之路。


第五章：生命經濟學與自我克服——「偉大風格的經濟意志」與「對自身的絕對自由」



5.1. 「偉大風格的經濟意志」：力量的積累與運用


序言中提到的「偉大風格的經濟意志」（der Wille zur Ökonomie grossen Stils），指的是一種「將自身的力量、自身的激情聚集起來」（seine Kraft, seine Begeisterung beisammenbehalten）的能力 18。從系譜學角度看，這代表了高貴類型的生命經濟模型。這是一種豐盈的經濟學，其核心在於積蓄並集中力量，以求在關鍵時刻發揮最大的創造性或破壞性效應。

這種力量的經濟學，與弱者的經濟學形成了鮮明對比。後者的力量在怨恨、嫉妒、復仇的想像中不斷耗散。例如，同情這種情感，在尼采看來就是一種力量的浪費，它是一種具有抑制效果的情感，會削弱同情者自身的生命能量 20。而高貴者則懂得節制與儲備自己的力量，不將其浪費在無謂的情感消耗上，而是用於自我增強與價值創造。


5.2. 「對自身的絕對自由」：肯定的自我紀律 vs. 禁慾主義理想


「對自身的絕對自由」（die unbedingte Freiheit gegen sich）是序言中最為精妙且易被誤解的概念之一 18。乍看之下，它似乎與基督教的「禁慾主義理想」（ascetic ideal）所提倡的自我否定並無二致。然而，系譜學的考察揭示了兩者截然不同的起源與動機。

禁慾主義理想的自我否定，源於一種反對生命的意志，一種對感官、本能與身體的仇恨 29。它是弱者因無法掌控自身強烈衝動而採取的壓抑策略，其根源是恐懼與怨恨。相反，尼采所說的「對自身的絕對自由」，則是一種力量滿溢的表現。它是一個強大意志駕馭其內在較次要衝動的能力，是為了實現更宏大的目標而進行的自我塑造。這不是出於仇恨的自我鞭笞，而是出於愛的自我雕琢；是藝術家的自我紀律，而非僧侶的自我折磨 30。這種自由是對自身進行實驗、克服與重塑的權力，是生命力自身為了達到更高形態而採取的肯定性行動。

這一區分正是系譜學診斷的核心工具。面對任何一種看似自我否定的行為，系譜學家必須追問：這一行為源於何種類型的意志？它是服務於一種上升的、強健的生命，還是一種衰落的、虛弱的生命？禁慾主義僧侶否定自我，是因為他的本能衰弱且畏懼生命；他的自我否定是一種「被動反應」（reaction），一種針對生命本身的怨恨 29。而尼采的「更高類型」實踐自我主宰，則源於其內在衝突但強大的諸多驅力之豐盈。他的自我紀律是一種「主動行動」（action），是將自身這塊原材料塑造成一件藝術品的過程。它是一種對生命的「是」，而這種肯定要求對原材料進行塑造。序言中的這個短語提供了關鍵的診斷標準，要求讀者具備這種微妙但絕對的區分能力——一種能夠分辨健康與疾病，即便二者症狀看似相同，的「醫生」般的洞察力 23。


5.3. 「七個孤獨的經驗」：作為美德與力量來源的孤獨


序言中神秘地提及「一種來自七個孤獨的經驗」（Eine Erfahrung aus sieben Einsamkeiten）15。對尼采而言，「孤獨」（Einsamkeit）並非一種匱乏的狀態，而是一種德性，是「更高類型」得以存在的必要條件 32。這種孤獨首先是一種情感與智識上同群體的疏離，是抵禦群體 leveling（拉平）效應的保護屏障 32。

正是在這種孤獨的空間裡，個體才能從洞悉人類普遍病態所引發的「巨大厭惡」（great disgust）中「康復」（convalesce），也正是在這裡，「新的良知」才得以萌芽生長 32。數字「七」具有高度的象徵意義，可能暗指一個創造性的週期（如創世七日），暗示著正是在這些孤獨的階段中，新的價值才得以誕生 27。這「七個孤獨」或許代表了通往自我神聖化（self-deification）之路上必經的七個階段，每一次孤獨都意味著一次更深層的自我發現與自我超越。


第六章：結論——「死後誕生」的讀者與價值的重估



6.1. 序言作為「調音叉」：為重估工程定下基調


綜合以上分析，《反基督者》的序言遠不止是一篇引言，它是整個「重估一切價值」計畫的綱領性宣言與「調音叉」。它透過一系列精煉而充滿張力的概念，為即將展開的龐大思想工程設定了基調、方法與目標受眾。序言所定義的理想讀者的心理、倫理與認識論構成，實際上也是尼采為自己——作為這場重估的執行者——所設定的標準。

因此，這篇序言也是一種「最高級的自我檢驗」（supreme self-examination）34。尼采透過勾勒其讀者的肖像，同時也在描繪自身的哲學面貌。他所召喚的讀者，就是他自己渴望成為並在寫作中不斷實現的那種哲學家：一個能夠承受真理之重、敢於質疑一切神聖之物、並在價值廢墟上進行創造的自由精神。


6.2. 閱讀的系譜學：理解作為一種自我克服


最終，這篇序言徹底轉化了「閱讀」這一行為本身的系譜。理解《反基督者》不再是一種被動的知識接收過程，而是一場主動的、危險的、具有變革力量的生存實踐 13。它要求讀者不僅用理智去理解，更要用整個生命去承受和回應。

那位「死後誕生」的讀者，正是在與這部文本的搏鬥中，透過艱難的閱讀與自我克服，才最終「成為他自己」。序言是一項挑戰，而正是透過應對這一挑戰，讀者才創造了自身得以理解這部作品的條件。這是一部能夠跨越時間鴻溝的文本，它透過自身的言說力量，鍛造出它在未來的讀者。如此，它確保了其對基督教的「詛咒」，終將有一天能被那些具備「新耳朵」的後人所聽見——他們聽到的將不再是褻瀆神明之語，而是一種對生命的最高肯定之公式。

引用的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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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written just before his mental collapse, in this provocative work Nietzsche alleges Christ's original message was already distorted in the New Testament: "There was only one Christian, and He died on the Cross." : r/philosophy - Reddit, 檢索日期：10月 19, 2025， https://www.reddit.com/r/philosophy/comments/p1wqkm/nietzsches_antichrist_written_just_before_h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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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 摘要:尼采的反基督教就是反對基督教的價值觀。他認為基督教的 ..., 檢索日期：10月 19, 2025， https://journal.ipm.edu.mo/images/journal_c/2006_3/140_full.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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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 107 FRIEDRICH NIETZSCHE ZWISCHEN PHILOSOPHIE UND LITERATUR Matevž Kos Welches ist das richtige Wort für die Philosophie Nietzs, 檢索日期：10月 19, 2025， https://journals.uni-lj.si/ActaNeophilologica/article/download/2854/2516/4879

  27. DIE KONZEPTION DES MENSCHLICHEN SELBST IM WERK FRIEDRICH NIETZSCHES, 檢索日期：10月 19, 2025， https://d-nb.info/997884576/34

  28. Nietzsche-Kommentar Band 6/2, 檢索日期：10月 19, 2025， https://digi.ub.uni-heidelberg.de/diglitData/pdfOrig/nietzsche_kom6_2.pdf

  29. 81812793557.pdf, 檢索日期：10月 19, 2025， https://msaw-mu.org/userfiles/file/81812793557.pdf

  30. Nietzsche und die historisch-kritische Philologie [1rst ed.] 9783110184426, 3110184427, 檢索日期：10月 19, 2025， https://dokumen.pub/nietzsche-und-die-historisch-kritische-philologie-1rstnbsped-9783110184426-3110184427.html

  31. Article - CORE, 檢索日期：10月 19, 2025， https://core.ac.uk/download/pdf/59625990.pdf

  32. Solitude (Chapter 10) - Nietzsche's Moral Psychology, 檢索日期：10月 19, 2025， https://www.cambridge.org/core/books/nietzsches-moral-psychology/solitude/9D8FF0C4BE2EA4C75E0567D643061028

  33. Nietzschean Virtues (Part III) - Nietzsche's Moral Psychology, 檢索日期：10月 19, 2025， https://www.cambridge.org/core/books/nietzsches-moral-psychology/nietzschean-virtues/6F7F48B7B0786DBED9E2C0FB602321F8

  34. But How Can We Find Ourselves Again? (Chapter 7) - Nietzsche on the Methods and Aims of Philosophy, 檢索日期：10月 19, 2025， https://www.cambridge.org/core/books/nietzsche-on-the-methods-and-aims-of-philosophy/but-how-can-we-find-ourselves-again/550B48BDF0F4041752ECDDF918CE43B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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