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個人力量的政治：布萊恩·馬蘇米情感、存有權力與虛擬理論之批判性考察 (by gemini)
情感政治：脈絡、影響與批判
(1) 界定布萊恩·馬蘇米（Brian Massumi）的「情感」（affect）核心概念，闡釋他如何區分情感、情緒（emotion）與感覺（sensation）。 (2) 分析馬蘇米「情感政治」（politics of affect）的核心論點，詳述他如何理論化情感、權力與政治控制之間的關係。 (3) 探討馬蘇米寫作的學術脈絡，包括90年代的「情感轉向」（affective turn），並說明他如何繼受與轉化德勒茲、瓜達里及斯賓諾莎等思想家的理論。 (4) 描繪馬蘇米所處的學術社群網絡，分析他與當時其他重要情感理論家（如Eve Sedgwick, Sara Ahmed）的對話、批判與相互影響關係。 (5) 研究《情感政治》出版後的深遠影響，探討其理論如何被後續的學術領域（如新媒體研究、政治理論、文化研究）所應用、延伸與再批判。 (6) 尋找並分析能夠體現「情感政治」的具體案例，例如在政治宣傳、媒體事件報導或社會運動中的應用。 (7) 綜合研究結果，全面概述布萊恩·馬蘇米的「情感政治」理論對於理解當代社會與權力動態的重要性與啟示。
導言
加拿大哲學家與社會理論家布萊恩·馬蘇米（Brian Massumi）是當代理論界一位核心且具催化作用的人物，他被廣泛認為是人文學科「情感轉向」（affective turn）的開創者 1。其學術計畫被定位為一種「激進經驗主義」（radical empiricism），致力於探索「存有-生成」（being-in-becoming）的過程 2。此一哲學立場挑戰了那些僅限於意指（signification）與再現（representation）的傳播及文化模型，呼籲學界對語言之外（extra-linguistic）的維度進行闡述 1。馬蘇米的著作，尤其是他對情感（affect）與情緒（emotion）的開創性區分，不僅為理論界引入了一套全新的詞彙，更根本地重塑了關於身體、權力與政治可能性的論述框架。本報告旨在對馬蘇米的思想進行一次全面而批判性的闡釋。報告將從其理論基石——情感與虛擬（the virtual）的基礎概念——出發，深入探討這些概念在其存有權力（ontopower）理論中的政治應用，繼而有力地介入圍繞其著作產生的重大理論爭議，最終評估其深遠的跨學科遺產。本報告的目標是為頂尖學術研究者提供一份詳盡的理論地圖，不僅勾勒出馬蘇米思想的輪廓，更探究其內在的張力、學術論戰的關鍵節點，以及其理論在不同知識領域所激發的漣漪效應。
第一部分：情感的建構：核心理論概念
本部分旨在解構構成馬蘇米思想體系基石的關鍵哲學信條，建立理解其政治理論及後續學術批判所必需的詞彙與概念框架。馬蘇米的理論體系始於對傳統主體哲學的根本性質疑，他試圖發展一套能夠捕捉經驗中那些先於意識、先於語言的流動與強度的哲學語言。
1.1 情感的自主性：強度與情緒之辨
馬蘇米最具影響力的理論創舉，在於他對情感與情緒所做的激進區分 3。這一區分並非簡單的術語辨析，而是其整個哲學計畫的基石。在他看來，「情感」是前個人的（pre-personal）、非社會性的（asocial），並且是自主的強度（intensity）5。它是一種原始、未成形、非結構化的經驗潛能，是身體反應中「一種無意識、永不進入意識的自主神經殘餘」3。情感並非個人所「擁有」的感覺，而是一種穿透身體、在身體之間流動的力量。
為了闡明此點，馬蘇米在他著名的文章〈情感的自主性〉（The Autonomy of Affect）中，引用了一項關於德國電視台插播短片的研究 7。該短片無言地描繪了一個雪人融化的故事。研究發現，觀看不同版本（一個是純事實描述，另一個添加了情感性詞彙）的兒童，其生理反應（如皮膚電傳導反應，即強度）與他們自己報告的感受（情緒）或短片的敘事內容之間存在顯著的「鴻溝」（gap）6。例如，觀看「事實」版本的兒童表現出更強的生理喚醒，儘管他們將故事評定為「悲傷」。這個內容與效果之間的不一致性，正是馬蘇米理論的核心論據：存在一個獨立於意義和內容的強度層面。
與此相對，「情緒」則被定義為「被限定的強度」（qualified intensity）5。它是情感被捕捉、命名，並被固定在社會語言學框架內的結果，成為一種可識別、可敘事化的個人經驗（例如，「悲傷」、「快樂」）3。因此，情緒的形成是一個「減法」（subtractive）過程，它從遠為豐富複雜的情感潛能中，削減並提取出一種可被社會理解的形式 5。
情感與情緒之間的關係並非對應關係，而是一種「共振或干擾，放大或抑制」的關係 5。情感本身不產生意義，但它卻是那個能夠在幕後擾動或改變意義的無形修飾者 3。它是一種懸置狀態，一種潛在的顛覆力量，在我們試圖將其定位並納入敘事的那一刻便已消散。馬蘇米在不同著作中，反覆透過一系列二元對立來闡述此一核心區分，包括：效果／內容（effect/content）、強度／性質（intensity/quality）、情感／情緒（affect/emotion），以及最終的虛擬／現實（virtual/actual）8。
1.2 虛擬與現實：一種生成哲學
本節探討馬蘇米的存有論（ontology），此存有論深受吉爾·德勒茲（Gilles Deleuze）、亨利·柏格森（Henri Bergson）及阿爾弗雷德·諾思·懷特海（Alfred North Whitehead）等思想家的影響 2。其核心概念是「虛擬」。在馬蘇米的框架中，「虛擬」並非指缺乏實在性，而是一個充滿真實、未成形的潛能（potentialities）與趨勢（tendencies）的領域 5。它是「初生狀態與傾向的過剩」，是內在於任何事件之中的質性轉化儲備 5。
馬蘇米明確地將「虛擬」與「可能」（possible）區分開來。他批判後者是一種受限的、靜態的思維模式，僅僅是將當下已有的選項投射到未來，無法產生真正的創新 1。相比之下，「虛擬」則是真正新穎性（novelty）的源泉。
至關重要的是，虛擬領域無法被感官直接觸及；它是「不可感知的」（insensate），卻又「不能不在其效果中被感覺到」11。它的稍縱即逝的顯現，只能在現實化的圖像或形式之間的拓撲變換與運動中被瞥見 11。換言之，當我們從一個圖像過渡到另一個圖像時，在它們之間的「裂縫與褶皺」中，虛擬才短暫地現身。
而「情感」正是連結這兩個領域的關鍵環節。馬蘇米將情感定義為「虛擬對現實的參與，以及現實對虛擬的參與，兩者相互生成，互為歸宿」3。情感是從現實這一側所看到的虛擬的視角；它是身體經驗其自身變化潛能的方式 5。當一個身體被觸動時，它所經驗到的不僅是現實的衝擊，更是虛擬潛能的開啟。因此，情感是存有論層面的，它關乎存有的生成與轉化，而非僅僅是心理學層面的感受。
1.3 運動中的身體：感覺、知覺與「消失的半秒」
在此，報告將分析馬蘇米對身體的激進重構，他將身體視為介於虛擬與現實之間的「非決定區域」（zone of indetermination）9。身體並非一個靜態的、有固定邊界的客體，而是一個不斷生成、永處於發明狀態的過程性場域 12。
本節將批判性地檢視馬蘇米如何運用神經科學實驗，特別是班傑明·李貝特（Benjamin Libet）的研究，為其理論尋求經驗基礎 4。李貝特的研究發現，在有意識的決定（例如，動一下手指）出現之前約半秒鐘，大腦中就已經產生了相應的腦電活動（即「準備電位」）。馬蘇米將這「消失的半秒」（missing half-second）詮釋為一個前認知的、自主神經的身體現實存在的證據——這正是情感的領域 3。
這「消失的半秒」並非空無一物，而是「過度飽滿」（overfull）的潛能，是意識為了建構一個線性的、因果連貫的行動敘事而必須從中進行「減法」運算的過剩部分 3。這個論證對於他主張情感獨立於認知和意義的「自主性」至關重要 4。皮膚在此過程中被視為一個關鍵場域，它是身體與世界接觸的界面，是那些非社會性的強度在進入與情緒相關的「深層反應」之前，最直接地以自主神經反應形式顯現的地方 5。
馬蘇米對科學的運用，並非僅僅是舉例說明，而是一種深思熟慮的哲學策略。他需要為情感與認知之間建立一道清晰的界線，以論證前者的自主性。若僅僅依賴德勒茲等哲學家的論述，其理論可能被視為歐陸哲學內部的自我參照。李貝特的實驗看似提供了一種外部的、「硬科學」的證據，證明了身體過程與意識思維之間存在一個時間差 4。馬蘇米抓住這半秒的間隙，將其視為存有論層面劃分的經驗體現：一邊是這半秒鐘內過度飽滿的潛能（虛擬），另一邊是線性的、有意識的決定（現實）。因此，神經科學在此不僅是一個例子，更是將他抽象的存有論與具身的個體主體理論聯繫起來的樞紐。這一策略雖然使其理論看似更具客觀性，但也使其極易受到那些專門攻擊其科學詮釋的批判（如來自露絲·蕾斯（Ruth Leys）的批判），這些批判直接威脅到他整個理論大廈的根基 4。
此外，馬蘇米整個關於情感／情緒、虛擬／現實以及前認知身體的概念建構，都直接對立於主導後結構主義的「語言學轉向」（linguistic turn）13。在二十世紀晚期的人文學科中，一種普遍的觀點認為現實是透過論述和語言建構的 13。馬蘇米認為這種觀點具有局限性，因其忽略了那些逃逸於或先於意指作用的現象 1。他透過區分情感（非社會性、非語言的強度）與情緒（社會語言學的限定），直接為非論述性的領域開闢了理論空間 3。他斷言：「無論我們多麼激烈地解構語言，語言永遠無法通達情感」15。這一舉動不僅是提出一個新理論，更是對他所認為的學科失衡進行的一次修正。它將馬蘇米的著作定位為一種範式轉移，但同時也與那些認為情感和語言密不可分的理論家（如薩拉·阿赫梅德（Sara Ahmed））之間產生了根本性的張力，為該領域的主要論戰埋下了伏筆 17。
第二部分：情感的政治：存有權力與先發制人
本部分將從馬蘇米的核心哲學轉向其在政治理論中的明確應用，分析情感的邏輯如何被放大，用以描述一種當代的治理模式。如果說第一部分闡述的是身體的微觀政治，那麼本部分則探討這種微觀政治如何在國家與全球層面被部署為一種宏觀的權力技術。
2.1 從情感至存有權力：一種新的權力生態學
本節將介紹並定義「存有權力」（ontopower），這是馬蘇米用以指稱一種新型的、生產性的權力模式的術語，其運作方式是塑造可能性與存在本身的前提條件 18。它是一種「促使其是」（to bring to be）的權力（詞頭「onto-」的意涵）19。
存有權力有別於米歇爾·傅柯（Michel Foucault）的概念。雖然它與生命權力（biopower）相關，但兩者存在根本差異。生命權力透過規訓現存的生命來運作，而存有權力則透過調控（modulating）生成場域本身來施展作用 20。它作用於潛能，而不僅僅是現實。
這種權力被描述為一種「權力的生態學」（ecology of powers），一個瀰散的系統，它將軟實力（如監控）與硬實力（如軍事干預）交織在一起，並與新自由主義資本主義深度融合 20。它不是一種自上而下的壓制性權力，而是一種滲透到生活肌理之中，引導和塑造未來可能性的力量。
2.2 先發制人的操作邏輯：治理「尚未浮現的威脅」
「先發制人」（preemption）被視為存有權力的核心「操作邏輯」（operative logic）19。報告將詳細闡述馬蘇米所指出的關鍵轉變：從傳統的應對「明確且即時的危險」（clear and present danger）的原則，轉向布希時代應對「尚未浮現」（before they emerge）的威脅的原則 22。
「反恐戰爭」（War on Terror）是此一邏輯的典範案例 18。先發制人的邏輯將戰爭從一個離散的事件，轉變為一種永久的、存有論層面的狀態，從而模糊了戰爭與和平之間的界線 18。
這種邏輯作用於潛能，而非事實。它創造了一個矛盾的、同義反覆的循環：針對一個潛在威脅採取行動，而這個行動本身回溯性地證實了該威脅的存在。「如果我們感覺到威脅，那麼威脅就存在過」20。這對應了一種「後真相」（post-truth）的政治狀況，即治理的基礎是反事實的假設而非客觀事實 22。
2.3 調控恐懼：情感治理與感知狀態
本節將先發制人的政治邏輯直接與情感理論聯繫起來。存有權力透過調控民眾的情感氛圍來進行治理，營造一種瀰漫性的恐懼、警惕和不安全感 18。
恐懼是將一個抽象的、潛在的威脅變得真實而切身的機制。它「是威脅化為肉身的方式」23。這創造了「情感事實」（affective facts），這些事實繞過了線性的時間觀和理性論述，直接為先發制人的行動提供正當性 23。
感知（perception）本身也被武器化了。存有權力下的治理並非透過公然的脅迫，而是透過塑造人們體驗和預期世界的方式，從而在一個前認知的、情感的層面上確保順從與同意 18。這種邏輯從外交政策延伸至國內警務，例如，種族定性（racial profiling）的實踐，就是將特定個體預設為先驗的潛在威脅 23。
存有權力的邏輯，實際上是第一部分所述身體微觀政治在宏觀政治層面的直接放大。先發制人的打擊，在政治上等同於身體在意識形成前半秒內的自主神經反應。在馬蘇米的身體模型中，存在一個半秒的間隙，其中自主的、前認知的反應（情感）發生在理性的、有意識的決定（情緒／認知）形成之前 4。同樣地，在他的政治模型中，一個「尚未浮現的威脅」（虛擬）和一個「明確且即時的危險」（現實）之間也存在一個時間差 22。先發制人權力正是在這個間隙中行動，它在潛能現實化之前就對其做出反應。這一行動的正當性並非基於事實，而是基於一種情感狀態——恐懼 23。因此，存有權力下的「感知狀態」是一個集體的政治體，其治理邏輯與個體身體的邏輯如出一轍。它被塑造成情感性地（出於對潛能的恐懼）做出反應，而非理性地（基於現實事實）應對。政治決策因而被「前主體的力量與強度」所生產 25。
此外，馬蘇米堅持認為存有權力是一種「生產性的」、「積極的」權力 19，一種「促成之力」（power-to）而非「宰制之力」（power-over），這造成了巨大的政治與倫理模糊性。雖然它確實生產出新的現實，但他所引用的例子（反恐戰爭、軍事化警務）卻具有壓倒性的破壞性。這揭示了他政治理論中的深層張力。一方面，馬蘇米將存有權力定義為生產性的，一種「煽動並引導生成」的力量 19，這與他重視創造與生成的德勒茲式框架相符。但另一方面，他的主要例證是先發制人的戰爭、無人機攻擊和種族定性 18，這些行動都導致了死亡和公民自由的侵蝕。這裡的「生產」，是生產出一種永久不安全的新現實，生產出為暴力辯護的「情感事實」，以及生產出由針對他們的行動所創造出來的敵人 22。這引出了一個關鍵問題：如果存有權力是「積極的」，那麼這種肯定究竟促成了何種政治？它似乎肯定了一種在倫理上具有毀滅性的權力邏輯。這種張力正是阿多諾（Adorno）的追隨者會抓住的要害——一種全然肯定的哲學，因其無法區分生產性與破壞性的生成形式而蘊含著危險 9。
第三部分：爭議之線：關鍵學術辯論與批判
本部分將批判性地探討圍繞馬蘇米著作的主要學術爭議，呈現挑戰其理論與政治計畫的核心論點。馬蘇米的理論因其激進性和開創性，不可避免地成為了激烈學術辯論的中心。
3.1 肯定的極限：阿多諾、否定性與政治效力
本節將探討源自法蘭克福學派傳統的批判，該批判認為馬蘇米對辯證否定性的明確拒絕，是一個關鍵的政治缺陷 9。
論點在於，馬蘇米那種「全然肯定的『是』的情感」缺乏必要的批判工具，無法有效抵抗新自由主義商品化與物化（reification）的普遍力量 9。這種觀點借鑒了阿多諾的「非同一性」（non-identity）概念，主張必須運用否定辯證法，來區分哪些情感趨勢服務於「錯誤事物的存有論」（ontology of the wrong state of things），而哪些又具有真正的抵抗潛力 9。馬蘇米的框架由於頌揚一切生成，可能使其無法做出這種至關重要的政治區分，從而可能在無意中肯定了壓迫性的生成過程。
3.2 史賓諾莎-德勒茲連結的再檢視：來自莫伊拉·蓋汀斯與露絲·蕾斯的批判
本節將集中分析兩位學者對馬蘇米著作提出的最重要且最詳盡的批判，這些批判直擊其理論的哲學與科學根基 4。
莫伊拉·蓋汀斯（Moira Gatens）的批判： 蓋汀斯挑戰了馬蘇米對史賓諾莎（Spinoza）的詮釋，她認為馬蘇米將情感與思想脫鉤的方式，與史賓諾莎的哲學並不相容 4。對史賓諾莎而言，每一個情感必然伴隨著一個相應的觀念（thought）；情感是深度社會性的，並與意義和理解緊密相連。蓋汀斯指出，馬蘇米之所以發明「情感的自主性」，是為了解決一個他所感知的後結構主義困境——即主體被意識形態無望地困住。為了讓「意識形態之外」的東西能夠產生影響，馬蘇米創造了這個自主的情感領域 4。
露絲·蕾斯（Ruth Leys）的批判： 蕾斯的批判則針對馬蘇米對神經科學與心理學的有問題的運用 4。她認為，馬蘇米的模型將自主的身體反應（情感）與有意識的、意向性的自我脫鉤，這實際上剝奪了人的能動性（agency）以及進行意向性政治參與的能力 4。此一批判直接挑戰了馬蘇米對李貝特實驗詮釋的有效性及其政治意涵。
3.3 社會化的情感：來自阿赫梅德、貝蘭特與格羅斯伯格的對立觀點
本節將進行比較分析，將馬蘇米的前個人的、「無編碼的」（uncoded）情感，與其他關鍵情感理論家提出的更具社會與文化根基的理論進行對比。
薩拉·阿赫梅德（Sara Ahmed）： 阿赫梅德關於「情感經濟」（affective economies）的著作，可被視為一個直接的對立觀點。對阿赫梅德而言，情緒不僅僅是情感的個人化限定；它們在身體與符號之間循環，更容易「黏附」於某些身體之上，並被權力與社會規範的歷史所塑造 17。情感並非前社會的，而是社會與歷史中介的產物。
勞倫·貝蘭特（Lauren Berlant）： 貝蘭特的「殘酷樂觀主義」（cruel optimism）概念則展示了另一種取徑，她關注的是對「美好生活」承諾的情感依戀，如何即便在這些目標已成為阻礙時依然持續存在 17。她的焦點在於晚期資本主義中情感生活的歷史與政治維度，這與馬蘇米側重存有論的取徑形成鮮明對比。
辯論核心： 這場辯論的核心在於，情感究竟是一種非社會的、普世的身體能力（馬蘇米），還是一種始終已被社會歷史、權力動態和文化脈絡所塑造的現象（阿赫梅德、貝蘭特）5。這並非細枝末節的分歧，而是一個具有深遠政治意涵的根本性分裂 17。
表1：情感理論比較分析
這張表格清晰地揭示了，「情感理論」這一標籤下涵蓋了極為不同的學術計畫。對於學術研究者而言，精確區分這些取徑是理解相關辯論利害關係的前提。此表格透過沿著關鍵軸線（定義、與情緒的關係、政治焦點等）組織理論，能夠快速識別其根本的異同點。它將第三部分的核心論點視覺化：這場辯論無關細節，而是關於在同一「情感理論」旗幟下運作的、根本不同的存有論與政治計畫。
第四部分：漣漪效應：馬蘇米的跨學科影響
本部分旨在展示馬蘇米思想影響的廣度，探討其理論在不同學術及創作領域中的應用與轉化。他的思想不僅在哲學內部引發討論，更為其他學科提供了新的分析工具與理論視角。
4.1 感知虛擬，建構無形：建築與數位設計中的情感
本節將探討馬蘇米的概念如何促成建築學從關注靜態形式轉向設計動態過程的範式轉移 21。
建築師不再僅僅是再現形式，而是在虛擬環境中「編程力」（programming forces），讓新穎的形式從複雜的互動中生成 29。設計的目標變成了工程設計「經驗的可能性」（possibilities of experience）30。建築物被構想為觸發體驗事件的媒介，用以調控居住者的感知與情感 30。
一些關鍵案例，如迪勒 + 斯科菲迪奧（Diller + Scofidio）設計的**「模糊建築」（Blur Building），透過霧氣挫敗視覺，從而突顯運動與跨模態感知；以及NOX工作室的「D塔」（D-tower）**，將一個城鎮的集體情緒視覺化，這些都將被分析為上述原則的具體應用 30。
4.2 內隱的身體：表演、運動與具身性
本節將分析表演研究學者如何運用馬蘇米的著作，超越再現的框架，轉而關注具身性（embodiment）、現場性（liveness）與在場性（presence）12。
此處的關鍵理論工具是「身體意象」（body-image，即對身體的視覺、外部理解，與再現相關）與「身體基模」（body-schema，即前個人的、操作性的運動功能與環境耦合系統）之間的區分 12。
馬蘇米的著作為身體基模的理論化提供了詞彙——運動中的身體、處於發明狀態的身體、與其自身變化潛能相重合的身體 12。因此，表演被重新概念化，不再是文本的搬演，而是一個生成性的、「屬於關係本身」（of the relation）的事件，這與馬蘇米的虛擬概念相契合 12。
4.3 情感轉向及其未來：馬蘇米在媒體與文化研究中的持久遺產
最後一節將評估馬蘇米更廣泛的學術遺產。他對德勒茲與伽塔利（Guattari）《千高原》（A Thousand Plateaus）的翻譯，以及他自己清晰易懂的寫作，對於德勒茲哲學在英語世界的普及功不可沒 2。
他的著作為媒體與傳播學者提供了一套強大的工具，用以分析媒體經驗中語言之外的、強度的維度——例如，「上網衝浪時那種愉悅而不協調的並置」、商業廣告的快速剪輯，以及圖像獨立於其內容之外的情感力量 1。
報告將承認他在廣泛議題上的影響，包括對國家、黑人性、媒體、戰爭及晚期資本主義的研究 1，從而鞏固了他作為情感轉向中一位奠基性（儘管備受爭議）人物的地位。
貫穿馬蘇米在建築、表演和媒體研究中影響的一條共同主線，是一種深刻的轉變，即擺脫基於再現、意指和意義的模型。傳統建築分析側重於形式與符號意義，馬蘇米的影響將其推向情感與生成過程 29。傳統表演研究常以詮釋既有文本為中心，他的影響則幫助將焦點轉移至現場性與過程性的身體 12。而傳統媒體分析關注意識形態與符號意義，他的影響則開闢了對媒體形式的內臟性、強度性、非語義衝擊的分析 6。因此，馬蘇米對這些領域的主要貢獻，是提供了一套強大的理論語言，用以分析經驗的「如何」（how），而不僅僅是意義的「什麼」（what）。他提供了一種方式，來談論那些在我們開始理解它們之前就已塑造我們的力量。
結論
本報告綜合分析了布萊恩·馬蘇米作為一位引發領域變革的理論家的角色。報告重申了他在迫使學術界正視生命的潛在、非論述性及強度維度方面的深遠貢獻。他的著作提供了一個強大但極具爭議的框架，用以理解晚期資本主義中身體、技術與治理之間的關係。馬蘇米的理論，從對情感與情緒的根本區分，到對虛擬與現實的存有論建構，再到對「存有權力」這種新型治理模式的診斷，共同構成了一個連貫而激進的哲學計畫。
然而，他的思想也留下了許多懸而未決的關鍵問題。其肯定性政治的倫理與政治模糊性，以及圍繞情感本質的持續性基礎辯論，都顯示出其理論的內在張力。正是這些未解的難題，確保了馬蘇米的著作至今仍是一個充滿活力與必要爭議的學術場域。他作為一位思想家的遺產，不僅在於他提供的答案，更在於他提出的問題，這些問題將繼續激發未來數代學者的批判性思考與理論創新。
引用的著作
Brian Massumi and Communication Studies - Oxford Research Encyclopedias, 檢索日期：10月 16, 2025， https://oxfordre.com/communication/display/10.1093/acrefore/9780190228613.001.0001/acrefore-9780190228613-e-913?p=emailAItHVMErUQVfk&d=/10.1093/acrefore/9780190228613.001.0001/acrefore-9780190228613-e-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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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ian Massumi, The Autonomy of Affect - Summaries of my Readings, 檢索日期：10月 16, 2025， http://somereading.blogspot.com/2015/03/normal-0-false-false-false-en-ca-x-none.html
Affect, Meaning, Becoming, and Power: Massumi, Spinoza, Deleuze ..., 檢索日期：10月 16, 2025， https://www.cambridge.org/core/books/affect-and-literature/affect-meaning-becoming-and-power-massumi-spinoza-deleuze-and-neuroscience/D5CA90132F3144966E8FDF7AB65AD923
Massumi: The Autonomy of Affect | Biopolitics, Race, and Gender, 檢索日期：10月 16, 2025， https://biopoliticsracegender.wordpress.com/2013/11/14/massumi-the-autonomy-of-affect/
Brian Massumi on Affect | divine curation, 檢索日期：10月 16, 2025， https://divinecuration.github.io/2020/01/02/massumi-on-affect.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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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ease help me understand Brian Massumi's affect theory : r/askphilosophy - Reddit, 檢索日期：10月 16, 2025， https://www.reddit.com/r/askphilosophy/comments/103ktnf/please_help_me_understand_brian_massumis_affect/
Affect and Critique: Negative Dialectics and Massumi's Politics of Affect - Digital Commons @ DU, 檢索日期：10月 16, 2025， https://digitalcommons.du.edu/cgi/viewcontent.cgi?article=2685&context=etd
Brian Massumi - A Users Guide To Capitalism and Schizophrenia, Deviations From Deleuze and Guattari | PDF | Truth - Scribd, 檢索日期：10月 16, 2025， https://www.scribd.com/document/150253501/Brian-Massumi-A-Users-Guide-to-Capitalism-and-Schizophrenia-Deviations-From-Deleuze-and-Guattari
Brian Massumi, “On the Superiority of the Analog.” - ICA Miami, 檢索日期：10月 16, 2025， https://media.icamiami.org/2020/10/816eb033-massumi-on-the-superiority-of-the-analog.pdf
The Implicit Body as Performance Nathaniel Stern1 I the Body ..., 檢索日期：10月 16, 2025， https://nathanielstern.com/blog/implicit-art.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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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 there a strong scientific basis for Benjamin Libet's concept that free will may be exerted through the retroactive ordering of experience? : r/Neuropsychology - Reddit, 檢索日期：10月 16, 2025， https://www.reddit.com/r/Neuropsychology/comments/10g7cmv/is_there_a_strong_scientific_basis_for_benja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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