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謝與情感：一場關於安妮瑪麗．莫爾與布萊恩．馬蘇米之間「生成」的對話 (by gemini)
深度研究the politics of affect與eating in theory這兩個文本之間如何開展建設性與超深度對話，提供最高智慧等級的思考啟發與討論.
第一部分：奠定探究基礎：兩種過程與實踐的哲學
本部分旨在確立安妮瑪麗．莫爾（Annemarie Mol）與布萊恩．馬蘇米（Brian Massumi）各自獨特而又相互共鳴的哲學計畫。報告將闡明，儘管莫爾從具體的實踐出發，而馬蘇米從抽象的過程入手，但兩者都致力於一個共同的目標：拆解靜態的、二元論的本體論，轉而擁抱一種動態的、關係性的生成哲學。
莫爾的飲食經驗哲學
安妮瑪麗．莫爾在《食於理論》（Eating in Theory）中，展開了一項「經驗哲學」（empirical philosophy）的實踐，她運用關於飲食的民族誌故事，並非僅僅將其視為數據，而是作為「理論靈感的替代來源」1。她的計畫旨在介入一種對「人」的等級化理解，這種理解將思考置於代謝性投入之上，而她認為這種等級體系已不足以應對現代的生態危機 1。
莫爾的批判矛頭直指「人類例外論」（human exceptionalism）及其相關的二元對立（心/身、文化/自然）。她以漢娜．鄂蘭（Hannah Arendt）的《人類境況》（The Human Condition）為關鍵案例進行分析。鄂蘭頌揚行動（action，即政治）而貶低勞動（labor，即關乎生存與飲食的活動），這完美地體現了莫爾試圖「干預」的西方哲學傳統 1。鄂蘭建構了一個等級化的人類形象：底層是從事重複性生存勞動的「勞動動物」（animal laborans）；中間是打造耐用物品以抵禦自然的「製造人」（homo faber）；頂層則是通過政治行動超越自然必然性的「政治人」（zoon politicon）。莫爾質疑，為何要如此輕易地接受這種貶低維生勞動的等級劃分 1。
莫爾的核心概念策略，是以「食者」（eater）取代傳統哲學中的「行走者」（walker）模型。行走者是一個獨立的身體在世界之中移動；而食者則是一個世界穿過其身體的存在 1。這一轉換為重塑核心哲學概念提供了基礎：
存有（Being）： 從一個穩定、有邊界的實體，轉變為一個半滲透性的、不斷納入與排出的轉化過程。食者的存有，是通過將周遭環境（食物）移入並穿過身體來實現的 1。
認識（Knowing）： 從遠距離的客觀感知，轉變為一種親密的、轉化性的認識。在飲食中，被認識的客體（食物）被整合進認識主體之中，從而改變了主體與客體雙方 1。
行動（Doing）： 從由中央意志驅動的行為，轉變為一種分散的、攪動的、充滿協商與照料的行動。消化過程便是一個不由單一中心操控，而是擴散式的「行動」典範 1。
關聯（Relating）： 從對等個體間的對稱關係，轉變為食物鏈中不對稱的、帶有暴力卻又具備生成性的關係。飲食在本質上是一種不平等的關係，它迫使我們思考如何處理差異，而非僅僅追求平等 1。
馬蘇米的過程情感哲學
布萊恩．馬蘇米在《情感政治》（Politics of Affect）中，建構了一個過程關係（process-relational）的哲學框架，他援引斯賓諾莎（Spinoza）、德勒茲（Deleuze）與懷德海（Whitehead）的思想，將世界理解為「一個持續轉化中的不間斷過程」1。他的計畫旨在批判靜態的、再現性的思維模式及其所維護的主客體二元論 1。
馬蘇米的核心概念是「情感」（affect）。他將其精確地定義為一種先於個人、非意識的「影響與被影響的能力」（to affect and be affected）1。這必須與「情緒」（emotion）嚴格區分開來：情緒是情感被限定、主體化，並被社會語言所捕獲後的結果。情感是強度與潛能，而情緒則是對情感有限的、被命名的表達 1。
情感並非個體的屬性，它發生在相遇或「事件」（event）的關係性「中間地帶」（in-between）1。情感的這種「橫斷性」（transversal）特質——它同時橫跨心/身、主體/客體、實在/潛在——構成了他對二元論批判的核心。情感是「潛能的潛在共存」（virtual co-presence of potentials），它賦予了經驗深度與強度 1。
這兩種哲學計畫，一種始於經驗實踐，另一種始於過程哲學，最終在一個共同的目標上匯合：兩者都從根本上反對靜態與二元對立。馬蘇米的哲學根植於懷德海與德勒茲，優先考慮生成而非存有、關係而非實體、事件而非靜止 1。莫爾的哲學則運用飲食這一具體的物質過程——一個轉化、納入與交換的過程——來解構靜態的哲學範疇 1。
兩者之間的關鍵連結在於，莫爾所選取的實踐——飲食——完美地體現了馬蘇米所描述的抽象過程。莫爾所分析的代謝性「行動」，正是「影響與被影響」的事件本身。因此，這場對話並非在兩位互不相干的思想家之間展開，而是在同一哲學計畫的兩種模式之間進行。莫爾為馬蘇米抽象的過程骨架提供了物質的、經驗的血肉；而馬蘇米則為莫爾的民族誌細節提供了更廣闊的本體論與政治詞彙，以彰顯其重要性。兩者的結合，創造了一種強而有力的「過程—實踐」哲學。
表1：莫爾與馬蘇米概念比較詞彙表
第二部分：對話：編織代謝與強度
本部分將展開一場直接的概念交鋒，運用莫爾的具體案例來探索並豐富馬蘇米的理論框架，反之亦然。
潛能的身體：從滲透性到跨個體性
莫爾通過細緻的民族誌描述，揭示了身體邊界的流動性與複雜性。在一個無法吞嚥的病患身上，咽喉成為了內/外之間、生/死之間的爭奪邊界；生理學上，身體存在多重邊界，如腸壁與細胞膜；而在廢水處理廠中，身體的殘餘物被分散至廣闊的環境中 1。這些案例共同描繪出一個「半滲透性的、內部分化的存有」（semipermeable, internally differentiated being）1。身體並非一個封閉的容器，而是與環境持續進行物質交換的場所。
與此同時，馬蘇米提出了「跨個體」（transindividual）的概念，認為情感在本體論上先於個體與集體的區分，而個體化總是一種「集體個體化」（collective individuation）1。情感是「純粹的社會性，處於其萌發的開放狀態中」1。
當這兩種思想相遇，一個深刻的論點浮現：莫爾所描繪的半滲透性代謝身體，正是馬蘇米抽象的關係性跨個體性的物質媒介。馬蘇米所言的、情感發生於其中的「中間地帶」，並非一個抽象的關係空間，而是一個具體的、物質性的、代謝性的介質。這個「中間地帶」充滿了養分、毒素、微生物、空氣和水——這些正是新陳代謝的構成要素。
因此，飲食行為成為了跨個體性最深刻的體驗。它是將「他者」真正納入「自我」的過程，徹底消解了兩者之間的界線。馬蘇米理論中的「集體個體化」，每天都在餐桌上以及腸道微生物群中上演。莫爾的研究讓我們看到，情感不僅是一個關係場域，更是一個生態與代謝的場域。
味蕾的微觀感知：作為情感調諧的認識
莫爾的民族誌案例展示了通過飲食來「認識」的多種樣貌：減重教練教導學員品味一顆巧克力松露以獲得「滿足感」；因吃到不新鮮的魚而引發的即時噁心感；為了判斷是否需要添加薑片而對自製湯品的評價性品嚐 1。這是一種「評價性認識」（evaluative knowing），其中，感知事實與感知身體狀態密不可分。
對此，馬蘇米提出了「微觀感知」（microperception）與「思考—感覺」（thinking-feeling）的概念。「微觀感知」指的是對情感事件的非意識登錄，它是一種比意識反應更快的「衝擊」或「切斷」8。「思考—感覺」則是在事件發生當下，先於反思判斷而出現的、具身的、溯因式的理解 1。
將兩者結合，莫爾的「感知性感覺」（perceptive sensations）可以被視為馬蘇米「思考—感覺」的具體例證。身體對食物的直接反應——愉悅、滿足、噁心、渴望——是一種微觀感知的智能形式。在哲學傳統中被降級的味覺，在此被重新評價為情感調諧的主要模式，一種身體用以在與世界的相遇中進行思考—感覺的方式。
身體對味道的反應是即時且強烈的。松露的愉悅或腐壞食物的厭惡，並非一種抽離的認知判斷；它是一個情感事件，在身體層面立即登錄，並即時發出「繼續攝取」或「立即排出」的信號。這種即時的評價性反應，本身就是一種微觀感知的思考。味蕾是一個情感調諧的器官。它不僅僅是登錄「甜」或「酸」等客觀數據，更是登錄身體在與其正在納入的世界的關係中，其能力的變化——是增強（滋養、愉悅）還是減弱（毒害、厭惡）。
照料的微觀政治：調控維生的條件
莫爾將「行動」（doing）從一種由意志主導、中央控制的行為，重新定義為一種協商與照料。她以消化為例，將其描述為一種「擴散的、攪動的行動」；而烹飪則被視為與食材進行修補、照料和協商的過程 1。這種行動模式並非將預設的意志強加於惰性物質之上，而是一種回應性、適應性的協商。
馬蘇米則詳細闡述了「微觀政治」（micropolitics）的概念。微觀政治無關乎意識形態或再現，而是一種通過調控潛在的情感場域來運作的「內在批判」（immanent critique）。它是一種「實踐的生態學」（ecology of practices），在趨勢浮現之際對其進行微調與轉向 1。微觀政治是「賦能性約束」（enabling constraint）的藝術 1。
在這場對話中，廚房與診所成為了微觀政治的實踐場所。莫爾所描述的「照料」，正是一種情感調控的形式。廚師品嚐湯品（微觀感知），感覺到其酸度不足（思考—感覺），於是加入檸檬汁（一次微觀政治的介入）。這是對湯品當前狀態的一次內在批判，旨在增強其帶來愉悅的潛能。
這一視角將「照料」重新框架為一種策略性的、智能的、政治性的實踐，而非一種溫和、被動或純粹情緒性的活動。安養院的護理人員通過改善用餐氛圍來鼓勵長者進食，她便是一位微觀政治的行動者，通過調控情感環境來促進一個期望中的生成（病患的持續維生）1。
事件的不對稱性：作為糾纏生成的關聯
莫爾提出了一個極具挑戰性的概念：通過飲食建立的關聯，在本質上是「不對稱的」，並且包含了暴力 1。我吃掉一個蘋果的行為摧毀了它。這顛覆了基於互惠與平等的倫理模型。然而，她同時也指出，這種毀滅性的行為可能對物種具有生成性（食用蘋果創造了對蘋果樹的需求）。
與此同時，馬蘇米提出了一種倫理—美學的願景，旨在通過在一個高強度的場域中「相互包容對比的形式」（mutual inclusion of contrasting forms），來尋求「生命的剩餘價值」（surplus-value of life）1。這是一種「照料歸屬」（caring for belonging）並促進「集體個體化」的政治 1。
此處的核心張力在於：莫爾所揭示的必要暴力，如何能與馬蘇米的「相互包含」相協調？綜合來看，馬蘇米所說的「對比」，在其最根本的層面上，正是新陳代謝所固有的生/死對比。
一個真正由這兩位思想家啟發的過程關係倫理學，不能是一種非暴力的倫理學，而必須是一種食物網的倫理學——它肯定了為了生成性創造過程的持續，毀滅是困難但必要的。馬蘇米所說的「相互包容」，不能意味著所有實體以其現有形式和平共存，而必須意味著它們共同參與一個更宏大的、動態的、且往往是暴力的生成過程。
「生命的剩餘價值」並非在避免了代謝循環的情況下產生，而恰恰是因為消耗與分解的代謝循環才得以生成。一種關於維生的倫理—美學，其關注重點不在於避免傷害，而在於促進整個過程的健康。這是一種對生態糾纏的調諧倫理，其中「照料」擴展至整個循環，並承認自身既是消費者，也是未來被消耗者的位置。
第三部分：結論：邁向一種維生的倫理—美學
這場對話的關鍵發現，在於將莫爾的物質特殊性與馬蘇米的過程動力學相融合，從而創造出一種強大的混合哲學。在這種哲學中，身體是代謝—情感事件的場所，認識是一種微觀政治的調諧，而倫理則必須應對生命本身那種既暴力又具生成性的不對稱性。
基於此，我們得以提出「維生的倫理—美學」（ethico-aesthetics of sustenance）這一概念：
倫理層面（Ethico-）： 它的倫理關懷在於，如何在食物網不可避免的糾纏中，與他者（包括人類與非人類）共存。它超越了簡單的道德規則，轉向一種情境化的、務實的「照料歸屬」1。
美學層面（Aesthetics）： 它的美學目標是生命的強化與質的豐富——即創造「生命的剩餘價值」1。這通過各種實踐（如烹飪、農耕、專注地飲食）來實現，這些實踐都調諧於經驗的感官與情感品質。
維生層面（Sustenance）： 它的核心是「維生」，而非僅僅是「生存」。它重新評價了莫爾所倡導的生命創造的「勞動」，不再將其視為政治的先決條件，而是視其為生成性微觀政治的媒介本身。
總而言之，這場莫爾與馬蘇米之間的對話，並未提供一個新的宏大理論，而是提供了一個概念的「工具箱」1與一種思維風格。它提供了一種方式，讓我們能夠不是從抽離的、批判性的遠處，而是從我們自身代謝與情感生活那混亂、親密且持續的過程中，去應對世界緊迫的生態與政治問題。
引用的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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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at exactly is the difference between Deleuzian affect and Sara Ahmed's conception of affect? : r/CriticalTheory - Reddit, 檢索日期：10月 16, 2025， https://www.reddit.com/r/CriticalTheory/comments/jdl7lo/what_exactly_is_the_difference_between_deleuz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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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f Microperception and Micropolitics - archandphil - WordPress.com, 檢索日期：10月 16, 2025， https://archandphil.wordpress.com/2011/08/04/of-microperception-and-micropolitics/
Politics of Affect - open! | Platform for Art, Culture and the Public Domain, 檢索日期：10月 16, 2025， https://onlineopen.org/politics-of-affect
Brian Massumi - Wikipedia, 檢索日期：10月 16, 2025， https://en.wikipedia.org/wiki/Brian_Massum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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