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0月17日星期五

Za 4_17.2 從驢子節到醉歌：尼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第四冊〈甦醒〉之系譜學詮釋 (by gemini)

 


從驢子節到醉歌：尼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第四冊〈甦醒〉之系譜學詮釋 (by gemini)

用尼采系譜學方法討論本處所列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第四冊第十七篇Die Erweckung.第二節內容，不需要重複說明系譜學方法，但希望能有高品質之Kunst der Auslegung對本處內文進行分析與討論。可以根據英文，德文，日文，法文，義大利文，西班牙文，中文等高品質的學術文獻進行查考，進行根據內文而有權威等級的深度考察與答覆。答覆請以台灣通用的繁體中文答覆。

緒論：作為精神病理學診斷場景的〈甦醒〉


在尼采龐大而多層次的哲學詩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中，第四部書佔據了一個獨特且關鍵的位置。它並非前三部線性發展的延續，而更像一齣「插曲」（Interlude）或古希臘悲劇後的「滑稽劇」（satyr-play），其敘事時間被高度濃縮在兩天一夜的框架內，從而構成一個強度極高的戲劇性場景 1。此一場景的核心功能，乃是對聚集於查拉圖斯特拉洞穴中的「更高之人」（höhere Menschen）進行一場深刻的精神病理學診斷。而此診斷的高潮與轉捩點，正是發生在第十七篇〈甦醒〉（Die Erweckung）中的「驢子節」（Das Eselsfest）。

本報告旨在透過系譜學的方法與詮釋學的技藝（Kunst der Auslegung），論證「驢子節」遠非單純的價值退化或對查拉圖斯特拉教誨的拙劣模仿。相反地，它是一場必要的、具有治療性質的「狂歡節式戲仿」（carnivalesque parody）。此一儀式透過對西方價值譜系的回溯與重演，使得「更高之人」得以藉由「笑」這一最強大的武器，來克服其內心深處殘存的、源自禁慾主義理想的「重力之靈」（Geist der Schwere）。這場荒誕的慶典，最終為緊隨其後的〈醉歌〉（Das trunkene Lied）中對「永恆回歸」（ewige Wiederkunft）的終極肯定鋪平了道路。整個過程完美體現了尼采的核心哲學方法論：「不是藉由憤怒，而是藉由笑來殺戮」（Nicht durch Zorn, sondern durch Lachen tödtet man）5。本分析將嚴格遵循系譜學的路徑，探究構成此一複雜場景的權力關係、價值譜系與心理動機，期能進行一場要求讀者「反芻」（rumination）的深度詮釋 8。


第一章：「更高之人」的危難系譜——重力之靈的殘響



第一節：價值廢墟中的呼喊


聚集於查拉圖斯特拉洞穴中的八位「更高之人」——兩位國王、精神上的審慎者、魔法師、退位的教皇、最醜陋的人、自願的乞丐與影子——並非隨機的人物組合 11。從系譜學的角度觀之，他們各自代表了歐洲傳統價值體系（君權神授、教會權威、科學的求真意志、藝術的形上慰藉、禁慾主義理想）的最高形態及其不可避免的崩潰。他們是舊時代的「倖存者」，其「高貴」源於他們曾是這些價值的忠實體現者，而其深刻的痛苦則源於這些價值在「上帝已死」的時代背景下已然崩塌 13。

查拉圖斯特拉最初在山林間聽到的那聲淒厲的「危難呼喊」（Notschrei），最終被證實是來自這群人的集體吶喊 12。這聲呼喊並非源於物質的匱乏或世俗的困厄，而是一種形而上的價值真空所引發的深刻存在焦慮與「世界無家可歸感」（Weltheimatlosigkeit）16。他們已然「向上」，脫離了滿足於微小幸福的群氓（Pöbel），卻也因此被懸置於意義的深淵之上，成為了查拉圖斯特拉口中「通往超人的橋樑，而非目的」（Brücken und kein Zweck）12。儘管他們超越了群氓，但其心理結構中依然殘存著奴隸道德的遺產：他們尋求他人的認可，無法擺脫同情的糾纏——特別是查拉圖斯特拉對他們的同情，這構成了查拉圖斯特拉「最後的罪」（letzte Sünde）——並深陷於對自身過渡狀態的憂鬱與不滿之中 12。


第二節：痊癒中的病體：分裂自我的心理學


查拉圖斯特拉在〈歡迎〉一篇中明確指出，這些人並非他所尋找的「超人」（Übermensch），而僅僅是「更高之人」，是某種更偉大事物即將到來的「預兆」（Anzeichen）12。他們的集體心理狀態是深刻分裂的：在理智層面，他們接受了「上帝已死」這一歷史事實 13；但在情感與意志的層面，他們卻依然渴望一個絕對的信仰對象，一個能為其存在提供最終依託的權威。尼采將這種內在衝突的狀態稱為「dividuum」（可分裂的個體），以對比於傳統哲學中那個統一、完整的「individuum」（不可分割的個體）20。

這種內在的分裂，導致他們對查拉圖斯特拉的教誨產生了根本性的誤讀。他們來到查拉圖斯特拉的洞穴，並非為了學習成為價值創造者的艱辛道路，而是潛意識地在尋找一位新的救主、一位能終結他們痛苦的先知。他們聚集的行為本身，就是對舊有宗教模式——信徒圍繞著聖人——的無意識重複。因此，他們既是查拉圖斯特拉教誨的失敗接收者，卻也弔詭地成為其實踐與檢驗的必要前提。

這些「更高之人」的集體心理，精準地描繪了一種特定的歷史精神狀態：貴族虛無主義。他們並非簡單的失敗者，而是那些有足夠的精神高度去理解並親身經歷「上帝已死」這一巨大歷史事件的精英，這使他們與對此渾然不覺、耽溺於安逸的「末人」（letzter Mensch）截然有別 21。然而，正是他們的「高度」使得他們的墜落更加痛苦。他們是歐洲精神在耗盡其所有形上學可能性——宗教、王權、絕對真理——之後的疲憊與絕望的化身。他們的反應不是出於弱者的「怨恨」（ressentiment），而是出於一種貴族式的「噁心」（Ekel）與精神上的極度疲憊 13。他們是各自領域的頂點人物，卻都已「退位」或「脫離職務」，這象徵著舊秩序的全面崩解 13。然而，他們雖有能力否定舊價值，卻已喪失創造新價值的能力，只能發出無助的「危難呼喊」12。尼采將他們聚集於此，並非要描寫個體悲劇，而是進行一次集體診斷：歐洲最高貴的精神類型，在完成了否定舊價值的歷史任務後，自身也成為了廢墟。他們的「痊癒」（Genesung）之路，將預示著整個歐洲精神能否從被動的虛無主義轉向主動的價值重估。


第二章：驢子——一個肯定與否定的系譜學交疊點



第一節：聖獸與愚獸：符號的系譜學考察


尼采選擇驢子作為「更高之人」崇拜的核心偶像，絕非偶然。這一符號的選擇，本身就是一場深刻的系譜學操作。驢子在西方文化中，承載著極端矛盾的價值遺產。一方面，在基督教敘事中，牠是謙卑、和平與神聖的象徵。牠承載著聖母瑪利亞前往伯利恆，並在耶穌榮入耶路撒冷時，成為和平君王的坐騎，應驗了先知撒迦利亞的預言 23。另一方面，驢子自古以來就是愚蠢、固執的代名詞。更具顛覆性的是，在早期羅馬帝國，驢子成為了嘲諷和褻瀆基督徒的符號，其最著名的例證便是帕拉蒂尼山（Palatine Hill）上發現的「崇拜驢子的阿萊克薩梅諾斯」（Alexamenos graffito）塗鴉，描繪了一個被釘在十字架上的驢頭人像 23。

此外，中世紀歐洲存在著真實的「驢子節」（Festum Asinorum），這是一種在教堂內部舉行的狂歡節式戲仿儀式，常伴隨著滑稽的佈道、顛倒的禮拜程序，以及信眾模仿驢叫來回應神父 26。尼采極可能熟悉此一顛覆性的教會傳統，並將其作為文學戲仿的直接歷史參照，賦予其全新的哲學內涵。他精準地捕捉到驢子這一符號所濃縮的全部矛盾：神聖與褻瀆、智慧與愚蠢、順從與顛覆。


第二節：「I-A」的雙重意涵：一種被動肯定的聲音


尼采的語言天賦在此展現得淋漓盡致。他敏銳地捕捉到驢子的叫聲「I-A」與德語中的肯定詞「Ja」（是）之間的諧音 22。然而，這個「Ja」絕非查拉圖斯特拉在〈三段變形〉中所揭示的、孩童般的「神聖的肯定」（ein heiliges Ja-sagen）34。孩童的「Ja」是一種創造性的、遊戲性的、為自身意志立法的肯定。

相比之下，驢子的「Ja」是一種無條件的、不加揀擇的、被動承受重負的肯定。正如連禱文中所言，牠「從不說不」（redet niemals Nein）22。這正是「三段變形」中第一階段「駱駝」精神的完美體現——一種對「你應當」（Du sollst）的盲目服從與承擔 34。因此，「更高之人」崇拜驢子，實際上是在無意識地崇拜他們自身尚未完全擺脫的奴隸道德、被動性，以及在價值真空後對任何形式的「肯定」的盲目渴求。他們渴望一個簡單的「是」，以逃避創造新價值的艱鉅任務。


表格 1：驢子符號的系譜學分層


下表旨在清晰地展示驢子這一核心符號的歷史與哲學層次，揭示「更高之人」的崇拜行為如何在無意識中濃縮了整個歐洲價值史的矛盾。


系譜學層次

符號意涵

在「更高之人」中的心理對應物

關鍵文獻/歷史參照

古羅馬異教

嘲諷與褻瀆的對象（被釘十字架的驢頭神）

對基督教價值的反動與褻瀆衝動

23 (Alexamenos Graffito)

舊約聖經

承載先知、具有神啟智慧（巴蘭的驢）

對一種超越人類理性的、更樸素智慧的渴望

24 (Nm 22:22-35)

新約聖經

謙卑、和平、彌賽亞的坐騎（耶穌進入耶路撒冷）

對受苦、忍耐、謙卑等基督教美德的殘餘依戀

23 (Zc 9:9)

中世紀教會

狂歡節式的戲仿對象（驢子節）

顛覆神聖、釋放被壓抑本能的衝動

26

尼采的價值重估

被動的、無揀擇的、駱駝式的「Ja-sagen」

價值真空後，對任何形式的「肯定」的盲目渴求

22


第三章：荒誕的禮拜：一場對禁慾主義理想的戲仿式重演（Kunst der Auslegung）



第一節：「最醜陋的人」——從弑神者到造神者


「驢子節」的儀式由「最醜陋的人」（der hässlichste Mensch）所主導，這一安排具有深刻的哲學意涵。從系譜學的角度追溯其弑神的動機，可以發現他之所以謀殺上帝，並非出於超人般的力量驕傲，而是源於一種極端的軟弱：他無法忍受上帝那洞悉一切、充滿「同情」（Mitleid）的目光所帶來的無盡「羞恥」（Scham）38。上帝是終極的「目擊者」（Zeuge），祂的存在使「最醜陋的人」的內在醜陋無所遁形。因此，弑神是一場出於羞恥的復仇，一場針對「被看見」的絕望反抗。

然而，這場復仇並未帶來自由，反而暴露了更深層次的心理依賴。弑神者在殺死那位「全知」的上帝後，立即需要創造一個新的神——一個不會「看」、不會引起羞恥的神。驢子，作為愚蠢與質樸的化身，正是這樣一個完美的偶像。在牠面前，崇拜者可以徹底放縱，而無需感到被審判的羞恥。這一情節揭示了後有神論時代的深刻悖論：對上帝的激烈否定，往往源於對上帝功能的過度依賴。當形而上的支柱被移除後，其留下的心理空缺會以一種更為原始和荒誕的形式被填補。


第二節：褻瀆的連禱文：一場巴赫金式的狂歡


「最醜陋的人」所主持的連禱文，是一篇精妙的戲仿文本 15。在結構上，它模仿了基督教的讚美詩（「阿門！讚美、榮耀、智慧……歸於我們的神」），但在內容上，它將其徹底世俗化與顛覆。讚美的對象從超驗的上帝轉向了最鄙俗的驢子；讚美的理由從神聖的屬性（永恆、全能）轉向了塵世的慾望與生理需求（「你喜愛雌驢和新鮮的無花果」、「一棵엉겅퀴在你飢餓時搔癢你的心」）15。

根據俄國思想家巴赫金（Mikhail Bakhtin）的理論，此場景具備了「狂歡節」（carnival）的所有核心要素：神聖儀式的戲仿（parody）、官方等級的顛倒（人拜獸）、崇高與鄙俗的滑稽結合，以及一種解放性的「廣場式笑聲」43。這場儀式的目的並非建立一種新信仰，而是透過戲謔與褻瀆，來摧毀一切信仰所依賴的嚴肅性與神聖性。值得注意的是，查拉圖斯特拉聞到從洞中飄出的「馨香的煙霧」（wohlriechenden Qualm），即傳統上與神聖儀式相關的薰香 22。他對此氣味不感到「噁心」，反而予以欣賞，這標誌著他自身也超越了對基督教價值的單純否定，達到了一種能夠將其作為生命整體現象來肯定的 amor fati 境界 22。

這場儀式可被視為對西方形上學傳統中「真理意志」（Wille zur Wahrheit）的最終戲仿。「更高之人」的群像，本身就代表了各種「真理意志」的化身（教皇代表宗教真理，精神上的審慎者代表科學真理等）12。他們畢生都在追求某種絕對的、嚴肅的真理。而驢子，在尼采的符號學中，代表著徹底的反智與反真理，牠滿足於最直接的感官事物，對知識與意義毫無興趣 15。因此，這些曾經最嚴肅的真理追求者，現在以最隆重的儀式，來崇拜「愚蠢」本身。他們跪拜的不是一個新的真理，而是「真理意志」的死亡，並以一種最荒誕的形式來展演這一死亡。這不是簡單地放棄真理，而是對「追求真理」這一行為本身的戲劇化告別。他們透過擁抱極端的非理性，來治療因理性追求失敗而導致的精神創傷。這是對自蘇格拉底以來整個西方哲學傳統的一次狂歡節式的清算。


第四章：藉由笑而痊癒——查拉圖斯特拉的診斷與展望



第一節：從斥責到認可：查拉圖斯特拉的詮釋學轉向


查拉圖斯特拉闖入洞穴時，其最初的反應是嚴厲的斥責與羞辱：「你們在做什麼，人類的孩子們？」（Was treibt ihr da, ihr Menschenkinder?）6。他擔心他們退化回舊有的虔誠，成為「最壞的瀆神者」或「最愚蠢的老婦人」2。

然而，在聽完他們的辯解——特別是「最醜陋的人」那句充滿智慧的戲言「不是藉由憤怒，而是藉由笑來殺戮」之後——查拉圖斯特拉的態度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 6。他稱讚他們「重新變得快樂」（wieder fröhlich geworden），並將這個節日接受為「一個好預兆」（ein gutes Wahrzeichen），因為他斷言：「這樣的事情只有痊癒者才能發明出來」（solche Dinge erfinden nur Genesende!）6。此處的「痊癒」（Genesung）具有特定的尼采式意涵。它並非指他們找到了新的信仰或真理，而是指他們從「噁心」中痊癒，從對生命意義失落的沉重感、罪惡感與過度嚴肅性中痊癒 22。他們不再為價值的失落而哀嚎，而是開始遊戲、歡笑與創造。


第二節：笑作為克服的武器


整個「驢子節」的場景都充滿了「喧鬧與笑聲」（Lärmen und Lachen）22。這種笑聲，正是克服「重力之靈」的關鍵力量 1。在尼采的哲學中，笑被提升到方法論的高度。它不僅是健康的標誌，更是一種強大的武器，能夠摧毀神聖的偶像，消解悲劇的沉重，是生命力與權力意志的直接展現 5。查拉圖斯特拉反覆教導「更高之人」要學習歡笑，特別是嘲笑自己 12。「驢子節」正是他們第一次成功地將自身最深層的心理需求——對信仰的依賴——轉化為一個可以被嘲笑的對象。他們在嘲笑驢子時，實則是在嘲笑自己內心深處尚未根除的「驢性」（Eselerei）。


第三節：一次笨拙的價值創造


儘管形式荒誕不經，但「驢子節」是「更高之人」自己「發明」（erfanden）的。這個動詞至關重要。它標誌著他們不再是被動地承受價值真空，而是開始主動地、創造性地填補它，哪怕是以一種「勇敢的小小蠢事」（tapfre kleine Thorheit）的方式 6。這是從駱駝精神的「你應當」向獅子精神的「我意願」邁出的笨拙卻關鍵的第一步。他們創造了屬於自己的節日，並在最後邀請查拉圖斯特拉「為了紀念我」（Und zu meinem Gedächtniss!）而慶祝 6。這句話大膽地戲仿了耶穌在最後晚餐時所言，標誌著他們開始嘗試將自身的行為神聖化，成為新價值的源頭。

「驢子節」的荒誕性與其後〈醉歌〉中對永恆回歸的莊嚴肯定之間，存在著深刻的內在聯繫。永恆回歸作為尼采「所能達到的最高肯定公式」55，要求人們無條件地肯定生命中的一切，包括最醜陋、最痛苦、最荒謬的時刻。而這正是查拉圖斯特拉本人在第三冊〈康復者〉一篇中感到極度噁心和難以承受之處——即肯定「最小者」與「最醜陋者」的永恆回歸 18。

「驢子節」恰恰是對這種「最荒謬時刻」的儀式化展演與接納。它是一場對「最小者」（驢子）和「最醜陋者」（最醜陋的人）的崇拜，是對存在的荒謬與醜陋的極致展演。只有當「更高之人」，特別是那位曾因羞恥而弑神的「最醜陋的人」，在經歷了這場狂歡的洗禮後，能夠在午夜時分發自內心地說出：「『那是——生命嗎？』我將對死神說。『好吧！再來一次！』」（War das—das Leben? will ich zum Tode sprechen. ‚Wohlan! Noch Ein Mal!‘）時，才意味著他們真正通過了永恆回歸的考驗 56。因此，「驢子節」並非對永恆回歸教誨的偏離，而是對其最艱難部分的心理預演。它透過一場可控的、戲謔的儀式，讓參與者練習去愛那最難以愛的東西——存在的荒謬性本身。這是通往終極生命肯定 amor fati 的一條必經的、迂迴的治療之路。


結論：從「驢子節」到「醉歌」——通往 amor fati 的迂迴之路


對《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第四冊〈甦醒〉的系譜學分析揭示了，「驢子節」並非一場單純的鬧劇，而是一個功能複雜、層次豐富的治療儀式。它既是對基督教禁慾主義理想的戲仿式清算，也是對後有神論時代價值依賴心理的自我嘲諷，更是一次邁向主動虛無主義的笨拙演練。

這場狂歡的喧囂與笑聲，如同一劑猛藥，洗滌了「更高之人」身上因價值崩潰而生的沉重、憂鬱與噁心，使他們的心靈得以淨化與敞開，去迎接午夜鐘聲所帶來的更為深邃的智慧。驢子那原始而盲目的「I-A」（Ja），雖然仍是被動的、駱駝式的肯定，但它打破了虛無主義的死寂沉默，重新激活了他們「肯定」的能力。

在緊隨其後的〈醉歌〉中，這種被淨化和解放了的肯定能力，最終昇華為對永恆回歸的全面擁抱與神聖肯定。「因為一切快樂皆欲求永恆——欲求深邃的、深邃的永恆！」（Denn alle Lust will Ewigkeit—, will tiefe, tiefe Ewigkeit!）12。從驢子節荒誕的「I-A」到醉歌中深刻的「Ja」，尼采以其無與倫比的哲學與文學技藝，描繪了一條從精神疾病的症狀，經由戲謔的自我療法，最終達至宇宙性生命肯定的完整心理路徑。這或許正是《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作為一部「為所有人又不為任何人」之書的深意所在 59。

引用的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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