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子節》的系譜學考察：尼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第四冊第十八篇第一節之闡釋 (by gemini)
用尼采系譜學方法討論本處所列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第四冊第十八篇Das Eselsfest.第一節內容，不需要重複說明系譜學方法，但希望能有高品質之Kunst der Auslegung對本處內文進行分析與討論。可以根據英文，德文，日文，法文，義大利文，西班牙文，中文等高品質的學術文獻進行查考，進行根據內文而有權威等級的深度考察與答覆。答覆請以台灣通用的繁體中文答覆。
前言：洞穴作為育兒室——一場關於退化與康復的寓言
在尼采哲學的宏偉建築中，《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第四冊佔據了一個獨特且充滿歧義的位置。查拉圖斯特拉的洞穴，這個孤高思想者的聖殿，在此轉變為一個哲學的實驗場域。一群被稱為「更高之人」（die höheren Menschen）的賓客——他們是國王、退位的教皇、魔法師、學者等舊時代精神貴族的殘影——在此聚集，上演了一幕看似荒謬絕倫的宗教回歸儀式：驢子節 1。這場景構成了本報告的核心悖論：為何這群已經踏上超越舊信仰道路的人物，會退化至崇拜一頭驢子？更令人費解的是，為何查拉圖斯特拉在最初的震驚與斥責之後，最終將這場智識上的倒退，這場「偶像崇拜與僧侶的把戲」（idolatry and hierolatry），詮釋為一個充滿希望的「康復」（Genesung）之佳兆 4？
本報告主張，《驢子節》並非一次單純的信仰復辟或精神崩潰的鬧劇，而是一場具有高度自我意識的系譜學展演。在這場精心編排的戲仿禮拜中，「更高之人」在無意識的狀態下，揭示了自身以及整個現代歐洲精神中，那份對於信仰與形上學慰藉之需求的病理學根源。他們透過儀式，將一種深層的心理匱乏外化為一場荒誕的遊戲。而查拉圖斯特拉，憑藉其卓越的「闡釋的藝術」（Kunst der Auslegung），將此一深刻的診斷轉化為一條通往精神健康的治療路徑。此一節慶，因此成為一個辯證的樞紐：它既是衰敗的極致表現，又是新生的最初萌芽。它標誌著一個關鍵的轉變——洞穴不再是柏拉圖式的無知監獄，而是一個孕育未來人類的育兒室。
第一章：新神的系譜——從上帝之死到驢子的神化
本章旨在運用尼采的系譜學方法，追溯驢子作為一個神聖符號的起源、流變及其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中的最終功能。透過剖析「更高之人」在上帝死後的心理狀態，本章將揭示，此一新偶像的誕生，並非出於神聖的感召，而是源於一種深刻的形上學需求的殘響與虛無主義的內在矛盾。
1.1 形上學需求的殘響：後上帝時代的「更高之人」
「更高之人」是尼采對現代歐洲精神狀況的精準刻畫。他們是過渡性的存在，是「連結動物與超人之間的一條繩索」，既是「一個過渡，也是一個沒落」 7。這群人囊括了舊世界的所有權威象徵：統治者（兩位國王）、宗教領袖（退位的教皇）、智識精英（魔法師、精神上認真之人）以及道德的批判者（影子） 2。他們共同的特徵是，他們聽到了上帝已死的福音，並在某种程度上脫離了舊有的價值體系，卻因此陷入了更深的困境：精神上的無家可歸（spiritually homeless） 1。他們聚集於查拉圖斯特拉的洞穴，並非出於力量，而是源於一聲共同的「求救的呼喊」（Cry of Distress） 9。
上帝之死在歐洲的地平線上留下了一個巨大的價值真空，一種存在意義的全面崩潰，這正是虛無主義的降臨 7。這些「更高之人」正是虛無主義最早的體驗者。他們失去了引導其生命的終極目標，因而感到憂鬱、疲憊與生命的無意義 1。在此背景下，《驢子節》的崇拜行為，其系譜學的根源得以清晰地呈現。這並非對神聖性的重新發現，而是對「虛空」的極度恐懼，即尼采在《道德系譜學》中診斷的人類意志的根本困境：horror vacui 13。人類意志「寧願欲求虛無，也不能無所欲求」（it will rather will nothingness than not will） 13。當上帝這位絕對的價值與目標消逝後，「更高之人」的意志便陷入了癱瘓。他們對驢子的崇拜，正是這種存在性恐懼的直接體現。任何一個偶像，即便它是最愚蠢、最不配的偶像，也勝過於面對一個沒有任何偶像可以依附的、赤裸裸的虛無。因此，這場看似荒謬的儀式，成為了一次活生生的系譜學展演，它向我們追溯並揭示了形上學信仰需求的真正起源：它並非源於對超驗真理的崇高嚮往，而是源於一種特定歷史與心理條件下的產物——一種前創造階段的軟弱意志，一種無法獨自承擔無目標、無意義世界的深刻恐懼 10。
1.2 最醜陋之人：從弒神者到造神者
在這群「更高之人」中，「最醜陋之人」扮演了至關重要的角色。他不僅僅是上帝之死的見證者，更是「上帝的謀殺者」（murderer of God） 9。然而，他弒神的動機並非源於超人的力量或創造性的意志，而是源於一種無法忍受的羞恥感。他無法承受上帝那全知全能、充滿「同情」（pity）的目光，因為這道目光無時無刻不在見證和憐憫他的醜陋，從而剝奪了他最後的尊嚴 1。他的弒神行為，是一次絕望的自衛，是「對見證者的復仇」（revenge on the witness） 17。
然而，在《驢子節》中，這位昔日的弒神者卻轉身成為了新神的創造者與儀式的主祭。他率先跪下，並吟誦出那篇充滿反諷的讚美詩 15。這一轉變，深刻地體現了虛無主義最核心的內在悖論。那股驅使他走向真理之極致——即以絕對的誠實承認上帝並不存在——的意志，在成功之後，卻因無法承受真理所帶來的後果（一個充滿醜陋、痛苦且無神聖目光見證的世界）而崩潰。這種崩潰並未使他回歸舊的信仰，而是弔詭地驅使他去創造一個最極端的謊言，一個最荒謬的偶像：一頭驢子。
從弒神到造神，其內在的驅動力並未改變，依然是那份無法被消解的痛苦與羞恥。舊神因其「看見」一切而被謀殺，新神則恰恰因其「愚蠢」和盲目而被崇拜。最醜陋之人在禱文中讚美驢子神：「以自己的形象創造世界，也就是，盡可能地愚蠢」 18。這是一個不會評判、不會同情、不會以其神聖目光帶來羞辱的「安全」的見證者。因此，最醜陋之人的行動軌跡揭示了不徹底的虛無主義（或稱消極虛無主義）的內在動力學：當破壞舊價值的意志，缺乏創造新價值的力量時，那份殘存的、未被克服的痛苦，將會以一種自我嘲諷與自我貶低的扭曲形式，催生出比舊偶像更為荒誕的新偶像。
1.3 作為偶像的驢子：符號的顛覆與戲仿
驢子作為《驢子節》的核心符號，其意義是多層次且充滿歷史張力的。尼采並非憑空創造此一形象，而是高明地挪用並顛覆了其在西方文化中的複雜系譜。首先，在日常語言及尼采早期的文本中，驢子常被用作愚蠢、固執的象徵 19。更重要的是，驢子的叫聲「I-A」在德語中與「Ja」（是）諧音，這使得驢子成為一種不加揀選、盲目服從的「肯定」姿態的化身。這正是尼采所批判的、以接受和忍耐為核心的奴隸道德的體現 19。尼采甚至在《瞧！這個人》中宣稱自己是「反驢子」（der Anti-Esel par excellence），以此彰顯其作為價值重估者的身份 19。
其次，驢子的形象與基督教美德緊密相連。牠是忍耐、負重、謙卑的象徵，曾馱著基督進入耶路撒冷，參與了神聖敘事中最具代表性的謙卑時刻 21。最醜陋之人的禱文正是抓住了這一點，讚美驢子「承擔我們的重負」、「取了奴僕的形像」，這無疑是對基督受難形象的直接戲仿 18。
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點，尼采的《驢子節》是對中世紀一種真實存在的、名為「驢子節」（Fête de l'âne）的民間宗教儀式的戲仿與再創造 21。歷史上的「驢子節」是一種在教堂內舉行的、充滿顛覆與嘲諷意味的慶典，其儀式包括將一頭驢子牽至祭壇旁，吟唱戲謔的《驢鳴彌撒曲》（Prose de l'âne），甚至在彌撒結束時，神父會以驢叫聲代替傳統的「Ite, missa est」，而會眾也以驢叫回應 24。這是一個官方允許的、暫時懸置神聖秩序的狂歡時刻。尼采顯然熟知此一傳統，並將其作為自己哲學劇場的完美背景 27。
透過下列表格，我們可以更清晰地解構驢子這一符號在《驢子節》中的多層次系譜：
第二章：笑的禮拜儀式——戲仿、遊戲與闡釋的藝術
《驢子節》不僅僅是一次象徵性的偶像崇拜，其儀式本身——特別是最醜陋之人所吟誦的讚美詩——構成了一場精密的語言遊戲與價值顛覆。本章將深入文本細節，分析這場「禮拜」如何透過戲仿的藝術、肯定的歧義性以及笑的解放力量，對舊有的神聖性進行解構，並為一種新的、植根於此世的生命肯定哲學鋪平道路。
2.1 一首反向的連禱文：最醜陋之人的讚美詩
最醜陋之人所吟誦的禱文，在形式上精確地模仿了基督教的連禱文（litany），其結構與語氣，特別是開頭的「阿門！榮耀、尊貴、智慧、感謝、讚美、權能都歸於我們的神，直到永永遠遠！」，顯然是對《新約·啟示錄》中對上帝讚美的直接挪用 18。然而，這神聖的形式卻被用來承載一個徹底褻瀆的內容：對一頭驢子的讚美。這種形式與內容之間的巨大不協調（incongruity），產生了強烈的喜劇效果與深刻的批判力量 28。
這段禱文並非簡單的褻瀆，而是一種精密的哲學戲仿，它在語言層面上實現了一次徹底的價值重估。禱文中的每一句讚美，都是對舊有神聖屬性的顛覆：
「他以自己的形象創造世界，也就是，盡可能地愚蠢？」 18：這句話將基督教「上帝依自身形象造人」的創世論，轉化為對一個愚蠢世界的肯定。它暗示著，世界的本質或許並非神聖的理智，而是一種前道德的、天真的、甚至是愚笨的生命力。
「超越善惡是你的國度。」 18：這句直接挪用了尼采哲學的核心概念，但將其賦予了驢子。這既是「更高之人」對自身所追求的崇高哲學目標的一種自嘲（我們追求的超越，最終竟在一頭驢子身上實現），同時也暗示了一個更深的道理：真正的超越善惡，或許並非始於複雜的哲學思辨，而是始於回歸這種孩童般的、前道德的「天真」（innocence） 18。
「I-A」的回應：儀式的高潮在於，驢子本身以其動物性的叫聲「I-A」來回應每一句讚美 18。這個聲音置換了基督教禮拜儀式中代表絕對信仰與服從的「阿門」（Amen）。神聖的契約被一個自然的、無意識的聲音所取代。這象徵著整個儀式的基礎，已經從超越的「信仰」悄然轉移到了內在的「生命本能」的層面。
因此，這場戲仿的儀式，透過對神聖語言的挪用、置換與再脈絡化，成功地將一套彼岸的、否定生命的價值體系，解構並轉化為一場此岸的、肯定的（儘管仍是初步且消極的肯定）生命遊戲。神聖性本身被掏空，其外殼被保留下來，用以慶祝愚蠢、天真與此世性。
2.2 「肯定」的歧義：從「I-A」到「Amor Fati」
《驢子節》的核心，在於對「肯定」（Ja-sagen）這一概念的辯證處理。尼采哲學中存在兩種截然不同的「肯定」。第一種是驢子的「I-A」，這是一種被動的、不加揀選的、無條件的服從。它代表了「精神三變」中的駱駝精神：跪下來，承擔所有被賦予的、既定的價值重負 8。這是奴隸道德的基礎，是對傳統的盲目認可 30。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查拉圖斯特拉最終教導的最高肯定形式：amor fati（愛你的命運）。這是一種主動的、有選擇的、創造性的肯定。它不僅僅是接受命運，更是去「愛」它，去欲求永恆輪迴，即希望自己生命的每一刻，包括所有的痛苦、醜陋與掙扎，都能無限次地重演 6。這是一種唯有最強健的、克服了怨恨的生命才能達到的神聖肯定。
《驢子節》的儀式，正標誌著「更高之人」在這兩種「肯定」之間的一個關鍵的過渡階段。他們長久以來被「沉重精神」（Spirit of Gravity）所壓迫，其根本病症在於他們無法真正地肯定生命，因為他們仍活在舊價值的陰影之下，內心充滿了對過去的怨恨與對未來的絕望 1。驢子崇拜的核心，是學習無條件地說「是」（I-A）。儘管這是一個愚蠢的「是」，但它在形式上打破了奴隸道德以「不」為起點的怨恨模式。
這場崇拜，本質上是一場遊戲（Spiel）。透過這場遊戲，「更高之人」將「肯定」的姿態內化為一種情感的預演。他們在練習如何對「存在本身」（das Dasein）說「是」，即便他們選擇的肯定對象是荒謬的。查拉圖斯特拉的終極教誨 amor fati 要求對「一切」說「是」，包括最令人作嘔的「小人物」的永恆輪迴。而驢子節的儀式，正是透過肯定最醜陋、最愚蠢之物，成為了一次通往 amor fati 的絕佳心理演習。他們學會了在不完美、甚至荒謬中尋找肯定的理由，並從中獲得喜悅。這是從駱駝的被動承受，經由獅子的否定，最終抵達孩童的創造性肯定之前的必要準備。
第三章：查拉圖斯特拉的診斷——作為康復症狀的節慶
查拉圖斯特拉對《驢子節》的最終詮釋，是理解這一章節哲學意涵的關鍵。他並未簡單地譴責或認可，而是運用其闡釋的藝術，將一場看似退化的儀式，診斷為一種充滿希望的康復跡象。本章將聚焦於查拉圖斯特拉的反應，並深入探討「康復」（Genesung）、「遊戲」（Spiel）與「笑」這幾個核心概念，如何共同構成尼采的生命肯定哲學的實踐面向。
3.1 查拉圖斯特拉的反應：從震驚到「好預兆」
當查拉圖斯特拉返回洞穴，目睹這場驢子崇拜時，他最初的反應是混雜著震驚、厭惡與嚴厲的斥責。他稱之為「偶像崇拜」，並質問這些自詡為「自由精神」的人，為何會沉溺於此等「僧侶的把戲」 4。他逐一質問了在場的每一個人，指責他們的行為是「愚蠢的」 4。
然而，在聽完眾人戲謔而狡黠的辯解後，查拉圖斯特拉的態度發生了戲劇性的轉變。他恍然大悟，高聲喊道：「啊，你們這些頑童，你們這些滑稽演員！你們為何在我面前偽裝自己！」 4。他意識到，這並非一次虔誠的回歸，而是一場充滿「喜悅與惡意」（delight and wickedness）的孩童般的惡作劇 4。基於此一全新的理解，他最終將這場節慶詮釋為一個「好預兆」（gutes Wahrzeichen），是唯有「康復者」（Genesende）才能想出的發明，並鼓勵他們在未來再次舉行，以紀念他 4。
這一態度的轉變，不僅僅是對「更高之人」的重新評估，更是查拉圖斯特拉自身的一次關鍵的「自我克服」。在此，他克服了對「更高之人」的同情（pity）——預言家早已警告過他，這是他的「最後之罪」 9。同情，在尼采的哲學中，是一種使人衰弱的情感，它肯定軟弱，否定生命中固有的痛苦與掙扎，是基督教價值體系的核心 1。查拉圖斯特拉最初的斥責，正是源於一種居高臨下的同情：「可憐的人們啊，你們終究還是需要一個偶像來崇拜！」
當他洞察到這是一場遊戲時，他便超越了同情。他看到的不再是可憐的、退化的病人，而是學會嘲笑自身弱點的「頑童」（Schelme）。「Schelm」一詞在德語中意涵豐富，兼具狡黠、愛開玩笑、不受規則束縛的特質，接近於榮格（C. G. Jung）所描述的「搗蛋鬼」（Trickster）原型 34。這種形象，正是「精神三變」中，獅子的破壞精神向孩童的創造精神過渡的體現。因此，透過放棄同情，查拉圖斯特拉得以用一種全新的、肯定的眼光來審視這場鬧劇。他看到的不是信仰的病態殘餘，而是創造力的健康萌芽。這標誌著他作為教師的最高成就，也預示著他已準備好迎接超人的到來 6。
3.2 「康復」（Genesung）的辯證
「康復」（Genesung）是尼采後期思想中的一個核心概念，尤其在他為早期著作所寫的序言以及《查拉圖斯特拉》第四冊中反覆出現 37。它遠不止於身體疾病的復原，更深刻地指向一種從文化與道德的沉疴——如基督教所植入的怨恨、罪惡感、奴隸道德——中恢復過來的精神過程 37。康復是一種面向未來的狀態，充滿了對「新的早晨和開闊的海洋」的感覺，是對生命潛能的重新肯定 39。
《驢子節》恰恰是康復過程中最具辯證性的一刻。「康復」並非一個線性的、徹底擺脫病症的過程，而是一個需要首先承認、接納、甚至以戲謔的方式去「擁抱」病症本身的過程。正如一位病人需要先承認自己生病，才能開始治療。「更高之人」的病症，正是他們對形上學慰藉的深層依賴。直接壓抑或否定這種需求（例如，僅僅透過理智宣稱自己是無神論者）是無效的，反而可能導致更深的虛無主義絕望。
《驢子節》所採取的策略，是將病症本身轉化為一場遊戲、一場節慶。他們不再為自己內心殘存的信仰需求感到羞恥或試圖壓抑它，而是將其以最誇張、最戲劇化、最荒謬的形式表現出來。這種「展演」創造了一種至關重要的審美距離。他們從自身病症的無意識「奴隸」，轉變為有意識的「演員」與「觀眾」。透過將內在的痛苦與需求外化為一場可笑的儀式，他們獲得了與之拉開距離的力量，從而能夠審視它、嘲笑它，並最終掌控它。這就是為何查拉圖斯特拉稱之為「康復者的發明」。因為，只有那些開始意識到自身病態，並學會以一種更輕盈、更具創造力的方式來處理自身病症的人，才能被稱之為真正的「康復者」。
3.3 孩童的遊戲與神聖的笑
查拉圖斯特拉最終將驢子節的本質歸結為「一點勇敢的胡鬧」（a little valiant nonsense），並將「更高之人」的快樂比作重新變成了「小孩子」（little children） 4。這直接呼應了《查拉圖斯特拉》開篇「精神三變」中的最高階段——孩童 7。駱駝代表承受，獅子代表否定，而孩童則代表著「一個新的開始，一個遊戲，一個自轉的輪」，是純粹的創造性肯定，是對存在的神聖「是」 41。而「笑」，則是通往這一境界的途徑，是殺死「沉重精神」的最有力武器 4。
在此，《驢子節》完成了對西方哲學源頭——柏拉圖「洞穴寓言」——的終極顛覆。如果說，「更高之人」是從柏拉圖的形上學洞穴中艱難逃出，卻因無法忍受真理之光（上帝已死的虛無真相）的灼燒，而退回到查拉圖斯特拉的洞穴中尋求庇護 43，那麼驢子節則標誌著這個洞穴的功能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它不再是一個囚禁無知者的監獄，而是一個保護新生精神的「育兒室」，一個充滿可能性的「遊樂場」。
在柏拉圖的洞穴中，囚徒們被動地觀看著牆上由他人操控的影子，誤以為是真實 46。然而，在查拉圖斯特拉的洞穴裡，「更高之人」沒有回到那種被動的奴役狀態。相反，他們主動地、創造性地發起了一場屬於自己的遊戲——驢子節 48。他們成為了影子的創造者與玩弄者。這場遊戲的本質是「笑」：他們嘲笑舊神，嘲笑虔誠，最重要的是，他們學會了嘲笑自己——嘲笑自己對這一切的深層需求。這種「學會嘲笑自己」（learn to laugh at yourselves）正是查拉圖斯特拉的核心教誨之一，是通往自由的最高智慧 49。
孩童的遊戲是極度「嚴肅」的，因為它完全沉浸於自己所創造的世界規則與意義之中 41。「更高之人」正是以這種孩童般的嚴肅態度，投入到這場荒誕的崇拜遊戲中。這證明了他們正在重新獲得那份失落已久的創造力。因此，查拉圖斯特拉的洞穴不再是柏拉圖式的、被真理/幻象二元對立所定義的場所。它變成了一個辯證的空間，一個讓精神的康復者們，可以透過遊戲和笑來克服自身弱點、練習創造新價值的遊樂場。這是從「人」通往「超人」之路的必經階段。
結論：超越驢子神——通往超人未竟之橋
透過對《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第四冊第十九篇《驢子節》第一節的系譜學考察，我們可以得出結論，這場看似荒誕的儀式，實則是一場層次豐富、意涵深刻的哲學展演。它透過戲仿的藝術，系譜學地揭示了人類形上學需求的心理根源：它並非來自對神聖真理的嚮往，而是源於一種無法獨自承受無意義世界的軟弱，是漫長的基督教道德塑造下，殘存於現代精神中的一道深刻烙印。
然而，《驢子節》的意義遠不止於診斷。這場節慶同時也扮演了治療的角色，它具有一種深刻的雙重性。一方面，它無情地暴露了「更高之人」尚未痊癒的病症——他們依然需要一個偶像，哪怕是一頭驢子，來填補上帝死後留下的虛空。但另一方面，它又開啟了通往精神健康的「康復」之路。因為，「更高之人」選擇以遊戲、笑和自我嘲諷的方式來面對自身的病態。他們不再是自身需求的奴隸，而是學會了與之共舞的頑童。他們將自己的軟弱轉化為一場「勇敢的胡鬧」，這本身就是一次創造性的破壞，一種力量的證明。
這次節慶完美地體現了「更高之人」作為「橋樑而非目的」的過渡性角色 6。他們還不是查拉圖斯特拉所期盼的超人，因為他們仍然需要一個外在的偶像來進行肯定。但他們也絕不再是舊價值的奴隸，因為他們已經能夠嘲笑並遊戲於自己的虔誠。他們發明了一場屬於自己的、充滿希望與歡笑的節慶。這是一個真正的「好預兆」，預示著他們有潛力最終跨越這座通往未來的橋樑，成為能夠在上帝已死的大地上重新為生命創造意義的新人類。在查拉圖斯特拉的洞穴中，在先知的注視下，他們成功地將自己的避難所從一座監獄，轉變為一個孕育新生的搖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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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 Nietzsche's magnum opus, Thus Spoke Zarathustra, he delivers a story of redefining one's own values, separating from the herd, and becoming a complete individual. This is done in the face of the deterioration of a mediocre society. : r/philosophy - Reddit, 檢索日期：10月 17, 2025， https://www.reddit.com/r/philosophy/comments/sjoz2a/in_nietzsches_magnum_opus_thus_spoke_zarathustra/
The maturity of man—that means, to have reacquired the seriousness that one had as a child at play. : r/Nietzsche - Reddit, 檢索日期：10月 17, 2025， https://www.reddit.com/r/Nietzsche/comments/30n0r8/the_maturity_of_manthat_means_to_have_reacquir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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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e Plato's Allegory of the Cave and Nietzsche's ubermensch effectively the same idea? How about the overview effect, is there any connection? Is there a single unified philosophy that incorporates these and other similar philosophies? : r/askphilosophy - Reddit, 檢索日期：10月 17, 2025， https://www.reddit.com/r/askphilosophy/comments/ncziis/are_platos_allegory_of_the_cave_and_nietzsches/
Allegory of the cave & Nietzsche - Philosophy Stack Exchange, 檢索日期：10月 17, 2025， https://philosophy.stackexchange.com/questions/44888/allegory-of-the-cave-nietzsche
Allegory of the cave - Wikipedia, 檢索日期：10月 17, 2025， https://en.wikipedia.org/wiki/Allegory_of_the_cave
PLATO The Allegory of the Cave, 檢索日期：10月 17, 2025， https://scholar.harvard.edu/files/seyer/files/plato_republic_514b-518d_allegory-of-the-cave.pdf
Zarathustra's last supper: Nietzche's eight higher men - Penn State Research Database, 檢索日期：10月 17, 2025， https://pure.psu.edu/en/publications/zarathustras-last-supper-nietzches-eight-higher-men
NIETZSCHE: The Comedy of Existence: Superhuman Laughter - Eternalised, 檢索日期：10月 17, 2025， https://eternalisedofficial.com/2020/11/28/superhuman-laughter-nietzsche/
Does anybody understand what Nietzsche meant by 'Seriousness in Play'?, 檢索日期：10月 17, 2025， https://philosophy.stackexchange.com/questions/112275/does-anybody-understand-what-nietzsche-meant-by-seriousness-in-pl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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