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新之後》讀書會 會議紀錄
會議時間: 2025年8月6日
討論書籍: 《創新之後:當水電技術、護理師與維修工程師成了稀有人才》(The Innovation Delusion: How Our
Obsession with the New Has Disrupted the Work That Matters Most)
會議紀錄摘要
本次《創新之後》讀書會深入探討了當代社會對「創新」的迷戀,及其對「維護」工作的系統性忽視。與會者首先釐清了書中核心——「創新話術」(Innovation-speak) 與奠基於日常勞動的「真實創新」之別。討論指出,前者作為一種源自美國矽谷與華爾街的資本遊戲,不僅販賣焦慮,更掩蓋了基礎設施崩壞、社會實體經濟衰退的真相。
討論從技術層面,延伸至社會文化的深層反思。參與者引用「脆弱性」理論,剖析了從高科技產業(如台積電的「乖乖文化」所隱含的穩定祈求)到個人身心,其看似穩定的秩序皆仰賴大量不可見的維護勞動。這份對不可見工作的關懷,也引發了兩大核心焦慮的激辯。其一為藝術從業者的焦慮:在崇尚維護的價值觀下,破壞性、實驗性的藝術創作價值何在?其二為世代焦慮:年輕人普遍嚮往成為自媒體,而基礎技職人力流失,凸顯了教育體制與社會價值的失衡。
最終,討論回歸到維護作為一種積極、務實的「照料」心態。主講人以Netflix的「混亂工程」為例,揭示了最高級的維護,是透過主動測試與修復,來建立系統的「反脆弱」能力,而非僅僅是消極的修補。整場討論不僅是對書本的解讀,更是對台灣當下社會脈絡的一次深刻反思。
五個關鍵字
- 維護 (Maintenance)
- 創新話術 (Innovation-speak)
- 脆弱性 (Vulnerability)
- 職業焦慮 (Professional Anxiety)
- 基礎設施 (Infrastructure)
內容
壹、開場:解讀《創新之後》的核心批判
書名背後的意涵
主講人 (Speaker A):
大家好,我們今天來談《創新之後》這本書。首先可以留意的是,本書的中文譯名其實修飾了原文的味道。英文書名是
“The Innovation Delusion”,直譯是「創新的幻象」,甚至可以翻得更尖銳一點,叫「創新的妄想」。 它直指的核心是:我們這個社會對於「新」的沉迷(obsession
with the New),是如何破壞了真正重要的事情。
中文書名看起來是為了更貼近台灣的脈絡,副標題直接點名了水電技師、護理師、維修工程師等角色,強調這些人的重要性。 這一點值得留意,因為它揭示了本書的宗旨,即批判社會盲目「求新」的現象,以及這種現象如何阻礙我們看見那些真正重要的事。
本書源起與核心故事
本書的兩位作者,最初是因為對矽谷整天高喊「創新」、將其視為至高價值的風氣感到不滿,於是發表了一份「維護者宣言」(The
Maintainers' Manifesto),沒想到獲得廣大迴響。 之後他們透過會議、網站和組織,到處挖掘故事,最終集結成書。
這是一本用故事組織起來的書,講述各式各樣因為忽略「小事」,而導致巨大損害的案例。
書的一開頭就用一個令人震驚的案例破題:一個關於廁所沼氣或瓦斯氣爆的事件。 事件的起因僅僅是水管中的「水封」(water seal)沒有維持好,水乾了,導致氣體外洩。 這是一個多數人會忽略的小細節,卻造成了巨大的損害,完美點出了本書的核心關懷。
貳、「創新話術」與「維護心態」的對立
關鍵區分 (一):創新 vs. 創新話術
主講人 (Speaker A):本書的目錄結構,首先就區分了兩個關鍵概念:「創新」(Innovation)與「創新話術」(Innovation-speak)。
· 創新話術
(Innovation-speak):這是一種不斷販賣焦慮的論調,告訴你「不創新就會落後」、「不發展就會停滯」。
但這些說法往往只談創新的美好,卻完全忽略了維護既有物件與社會秩序的重要性。
· 真實的創新:作者認為,許多真實的創新其實都與「維護」緊密相關,是在維護的過程中為了解決問題而生的。
關鍵區分 (二):進步 vs. 創新
主講人 (Speaker A):另一個重要的區分是「進步」(Progress)與「創新」(Innovation)。
· 進步:作者認為「進步」是社會整體的、全面的發展,涉及技術與社會的複雜互動。
· 創新:而當代語境下的「創新」,往往被狹隘地定義為特定面向的技術革新,並且忽略了「使用」的重要性。
書中也呼應了科技史學家的觀點,例如
David Edgerton 對於「老科技」如何持續影響世界的討論,以及他提出的,應從「創新」轉向關注「使用」的視角。真正重要的技術,不見得是最高深的科技,而是那些能廣泛影響大多數人的技術。
[編者註:STS,是科學、技術與社會研究 (Science, Technology,
and Society) 的縮寫,是一個探討科學技術與社會文化如何相互影響的學術領域。 David Edgerton 是此領域的著名歷史學家,其著作《老科技的全球史》挑戰了「創新至上」的觀點,強調那些被忽略的、普及的「舊」科技才是形塑現代社會的關鍵。]
參、維護的權利、文化與社會意涵
維護的心態與權利
主講人 (Speaker A):書中第八章提出了「維護的心態」(Maintainer's
Mindset)。 一個很簡單的例子是,家裡的電風扇用久了不涼,與其買台新的,不如花五分鐘拆開來清洗,就能恢復它的效能。這正是相對於不斷求新求變的維護思維。
這種心態也延伸到了對抗資本主義消費文化的層面。 像蘋果等公司鼓勵消費者「壞了就換」,甚至通過法律手段阻止使用者自行維修。 這也催生了美國的「維修權」(Right to Repair)運動,倡導消費者擁有自己動手修理產品的基本權利。
「至善者,善之敵」:因地制宜的維護
主講人 (Speaker A):書中提到一個很重要的命題:「至善者,善之敵」(The perfect is the enemy of the
good)。(頁218)意思是,如果將先進都市的完美法規標準,直接套用在資源匱乏的鄉村地區,高昂的成本反而會阻礙任何實質的改善。
你應該要想的事情是怎麼樣因地制宜,針對那個地方的人給予他們必要的設施,就算達不到都市空間的標準,但是我們先用堪用的方式逐步汰換。
這個概念也體現在基礎設施的維護上。例如,紐約市龐大的地下水管線不可能一次全部翻新,重點在於如何「精準評估」,然後進行「精準維護」。這與台灣在疫情期間常聽到的「超前部署」、「精準監控」等術語,在思維上是相通的。
維護的文化:從公民榮耀到惜物傳統
主講人 (Speaker A):作者將美國基礎設施的普遍失修,與日本鐵路的高度準時和妥善率進行對比。他們認為,這背後的差異源於一種「公民榮耀」(Civic Pride)。在日本文化中,把份內之事照料好、維護好,是一種職責與尊嚴。
這種精神在不同文化中都有體現:
· 荷蘭傳說中,用手指堵住水壩漏洞的小男孩,象徵著每個公民在發現問題時的責任感。
· 客家文化中的「惜字」傳統,或東亞普遍的「惜物」傳統,都源於一種維護日常事物與秩序的思維。
書中也反思了不同職業間的地位問題。一位醫生在車子拋錨時,會對維修人員畢恭畢敬;可一旦車子修好,他又可能恢復高高在上的姿態。這反映出社會在心態上,並未真正尊敬這些至關重要的維護行業。
肆、維護的三大原則與隱藏成本
主講人 (Speaker A):本書總結了「維護工作」的三個核心心態:
1.
維護是為了維繫成果:就像老師的教學與行政工作,是維持學校得以持續運行的基礎。
2.
維護需基於良好文化與管理:「文化」指的是公民榮耀感;「管理」則指的不是追求一步到位,而是務實地評估、優先處理最重要的部分。
3.
維護的要務是反覆不斷的關照 (Care):這強調了維護需要持續的投入,並且是有成本的。
日常中的「隱藏成本」
主講人 (Speaker A):
這個「成本」概念,可以應用在日常生活的反思上。 例如,買一個大房子看似美好,但其貸款與後續的維護壓力,卻可能成為壓垮家庭的重擔。
這呼應了經濟學家修馬克(E. F. Schumacher)在《小即是美》一書中的觀點:不一定要極大化,有時候「剛剛好」才是最好的。
[編者註:此處指德裔英籍的經濟學家 E. F. Schumacher,其著作《小即是美》(Small Is Beautiful) 於1973年出版,提倡以人為本的經濟學,反對巨型化和過度消費,影響深遠。]
另一個例子是我們這些愛讀書的人。書一本一本買,最後會發現最昂貴的成本其實是「空間」。我們實際上是用房租的一部分,在支付我們囤積書籍的費用。
這些都叫維護,這個是隱藏成本。所以它很重要的一點是,我們在進行成本估算、在進行經濟思考的時候,我們怎麼樣去把維護成本、照料成本考慮進去。
不論是建立一座醫院、一間學校,甚至是維護一個人的信念或品牌,都必須思考其背後的長期維護問題。
伍、導讀總結與討論開場
從「維護」反思各個領域
主講人 (Speaker A):... 我們在進行成本估算、在進行經濟思考的時候,要怎麼樣去把維護成本、照料成本考慮進去? 比如說,我在地方建了一座醫院,那我到底要怎麼樣去維持?我開了一間學校,或者是我提出了一個說法,我怎麼樣去維持那一個信念?
如果從「人的品牌維護」來看,也許某些政治人物的品牌,就因為到最後沒辦法好好維護,而整個身敗名裂。
所以,大概整體來講,我覺得這本書想提醒我們的事情,就是重視維護工作。
放在人跟人相處,是重視
care,就是照顧;放在技術層面,就是 maintain。
這是一本講了很多故事的書,所以比較重要的事情是,我們怎麼樣用它的想法,去反過來看我們自己在意的領域——比如說醫療、生活、舞蹈、藝術,甚至是農業發展,乃至於日常修養。
以上是我的導讀,現在請大家自由討論。
陸、重新思考「進步」:從創新論到再棲居
「創新論」的謬誤
發言人B:主講人剛剛提到「創新」跟「創新論」的差別,以及如何看待「進步」——到底是社會整體的進步,還是只著眼於技術的進步——這兩點區分對我來說非常有啟發性。
問題不在於創新或新技術的出現,這些本身是好事。
問題是那種「創新論」的心態:什麼東西都想要追求進步、要買新的、要出第幾代的蘋果… 這種一直要求「新」東西的心態,讓「維護」或是「照料」這類事情,變得好像比較低一層,或比較不被重視。
「再棲居」與「與麻煩共存」
發言人B :這讓我想到了我最近在讀的資料,關於教會的修女們如何重新討論生態議題。
其中有個概念叫做 Rehabitation(再棲居)。
[編者註:Rehabitation,此處指「重新定居」或「再棲居」,是一個生態神學概念,強調的不是去尋找一塊完美的「新」淨土,而是選擇留下,並投入心力去修復、照料一個已存的、混亂的棲地,使其恢復成適合生活的樣貌。]
它的核心是:你怎麼樣重新再回到那個棲地,讓它從混亂的地方變成是可生活的?你不是要去追求一個沒有被污染、很棒的新的地方,去重新建立一個新的世界。
而是說,我怎麼樣確定我要留下來,在這邊重新投入照料,去看它的基礎設備,我怎麼把它變好。 這有點像 “Staying with the Trouble”。
[編者註:Staying with the Trouble,是美國學者唐娜・哈洛威
(Donna Haraway) 提出的重要概念,收錄於其同名著作。 核心思想是,面對當今世界的混亂與麻煩(如生態危機、社會衝突),我們不應尋求逃避或追求一個完美的烏托邦解方,而必須學習與麻煩共存,在混亂之中共同尋找出路。]
我怎麼樣在既有的混亂之中,把秩序再找回來?而不是說我一定要去找到一個新的、可以重新開始的地方,去打造一個完美的王國。
柒、維護的延伸:從教室、大學到公共領域
真實創新 vs. 課堂自嗨
主講人 (Speaker A):謝謝發言人B,妳的回應讓我想到很多。 我覺得發言人B剛才講的技術與社會之間的關係,確實是一個很重要的議題。
作者的核心是強調維護,但更全面地說,是要我們去系統性地評估事物,或者用涂爾幹的講法,就是「看見複雜性」。
[編者註:埃米爾・涂爾幹 (Émile Durkheim),為法國社會學家,與馬克思、韋伯並列為社會學的三大奠基人。]
書中確實也區分了「創新話術」(Innovation-speak)跟創新本身。 因為作者認為,許多真正的創新,其實是在維護的過程當中,為了因應具體變化而產生的修改措施。 而「創新話術」反而只是在說,你只要求新就好,新的東西就一定是值得追求的。
就像在教室裡,我們要搞翻轉教學、用遊戲化的方式,但作者的調查發現,學生不見得覺得這些花樣重要。
因為當他們感覺不到你教的東西有接觸到他們在乎的議題時,你用再多花樣,也只是「陪你玩而已」。 最終調查發現,他們並不會真的把這些「新思維」用到日常生活或公司裡。
這就是一種課堂上的自嗨,然後就結束了。 大家還會覺得,如果這些想法沒用,應該是我自己還沒學會吧?比較不會去檢討這些所謂的「創新論述」本身有什麼問題。
大學的「靈魂」與「靈性」危機
主講人 (Speaker A):發言人B提到教會修女的角度,我覺得很有趣。 因為從涂爾幹的角度看,大學早期在歷史上就是一個「拯救靈魂」的機構。 後來雖經歷了人文主義、世俗化運動和科學的興起,但在大學的理念爭辯中,一直存在兩條軸線的拉扯:一條是「身心靈的整合與拯救」,另一條是「為了國家與民族競賽而投入研究」。
在當代的討論中,「靈性」這個層次幾乎不被教導了。
像是英國主教紐曼(John Henry Newman)就曾強調「靈性」在大學理念中的重要性。 但現在不論是人文或社會科學,學生總覺得心裡缺了一塊,永遠在競賽關係中追求拔尖,但身心靈的問題卻無法得到解決。
這點從頂尖學校頻傳的學生心理健康問題就能看出來。
讓隱形的工作現形
主講人 (Speaker A):
我扯遠了,但我想說的是,「維護」這個概念終究在處理一件事:日常生活怎麼維持?以及,哪些隱性的部分需要被重新描述、被看見?
這也讓我們重新去質疑所謂的「自然狀態」,去意識到我們能夠每天這樣生活,其實很不容易,是依賴了很多看不見的人和工作。
比如說,高雄氣爆之後,才提醒了大家,埋在地下二、三十年的瓦斯管線是會出問題的,必須主動投入設施維護。
[編者註:2014年高雄氣爆事故,是一起因地下工業管線洩漏而引發的嚴重氣爆事件,造成重大傷亡,也喚起了台灣社會對城市地下管線維護問題的重視。]
又比如近期中南部淹大水,很多人會拿台北比較。但台北之所以能相對安然度過水患,正是因為在納莉颱風等慘痛經驗後,投入了非常多的水利基礎維護工作。
[編者註:納莉颱風於2001年侵襲台灣,造成台北捷運與市區大規模淹水,是台北市災情最嚴重的颱風之一。]
這本書的目的,就是希望普及「維護」理念的重要性,讓我們能理直氣壯地說:「創新不是那些『創新論』講的那樣,創新是在使用中、維護中,去做修正跟改良。 它沒有那麼炫目,可是它非常重要。」
與麻煩共存的政治哲學
主講人 (Speaker A):再回到發言人B講的「再棲居」(Rehabitation),這個概念可以接到 STS 領域裡,像拉圖(Bruno Latour)談論的蓋亞學說,以及我們如何回應大地本身的修復。
拉圖在他最後的著作《封城》(Lockdown)裡就描述,疫情讓我們突然發現自己像卡夫卡筆下的蟲子,只能活在家裡,日常一切都被中斷,我們的「棲地」因此被重新發現與看見。
[編者註:布魯諾・拉圖 (Bruno Latour) 為法國哲學家、人類學家與社會學家,是行動者網絡理論 (ANT) 的主要奠基者之一。]
而唐娜・哈洛威(Donna Haraway)的「與麻煩共存」,說的正是我們必須學會跟混亂共處,這就是我們的真實狀態。
就像台灣的政治處境,我們永遠沒辦法正式加入世界衛生組織 (WHO),但我們還是一直想辦法努力,展現「台灣可以幫助」的姿態。 這就是一種在無法擺脫的麻煩中,持續維護自我的展現。
這個思維也可以延伸到很多層面,比如精神醫療的「社區化」,目標不是把病人永遠關在機構裡,而是讓社區有能力重新接納、維護這些個體。
或者是對待移工與新住民的議題,他們參與並維護了我們的日常生活,我們該如何看待他們帶來的影響?
最後,這可以連結到漢娜・鄂蘭(Hannah Arendt)在《人的條件》中的反思。她提到,當人類終於飛上月球時,想的卻是逃離地球。
[編者註:漢娜・鄂蘭 (Hannah Arendt),為20世紀重要的德裔美籍政治哲學家,以其關於權力、極權主義、政治行動的論述聞名。]
但我們的問題是,我們怎麼把地球搞得烏煙瘴氣,以至於我們滿腦子只想離開家園?…我們應該回來想的是,怎麼樣重新維護人們發言的權利,讓公共領域能夠得到維繫。
離開家園不是最好的解法,我們應該回來想的是,怎麼樣重新維護人們發言的權利,讓人們彼此交談,讓公共領域能夠得到維繫,而不是完全被技術化、被目的手段所管控。
在這裡面,所謂公民社會的自我維護,其實就建立在我們的言論能夠相互影響、並進行監督跟監管之上。
但這也帶來新的問題:言論自由也常常導致仇恨言論的無限蔓延。當我侮辱你全家的時候,這算不算言論自由?這些議題讓我們反思,「維護」的思考與「創新」的思考,能為我們帶來什麼?漢娜・鄂蘭的解法,會回到 common sense(常識感/共通感),這是一個美學概念,指大家都能共享、感受到的一件事情。 所以當有人使用納粹符號,這件事就侵犯了「常識」,傷害了他人的情感,必須予以制止。
這又回到了傳統的社會學問題:一個社會的「連帶」(solidarity)要怎麼樣維持?
[編者註:埃米爾・涂爾幹 (Émile Durkheim) 區分了兩種社會連帶。
環節社會 (segmental society),指傳統社會,透過壓制性的「懲罰法」(如殺人償命)來維繫一致性。
現代社會則依賴功能分化,透過「恢復法」(如民事賠償)來恢復被破壞的社會關係。]
從涂爾幹的講法,過去的環節社會主要透過「懲罰法」來維護秩序。 當代社會則用「恢復法」,重點是恢復情感。 所以,維護這件事情,它涉及到精神層面上的一種再維持、再維繫,並且需要搭配「實作」。
這是作者比較沒有特別談的。
可是從他所講的「維護心態」出發,他要對抗的是來自矽谷文化的、那種「無論如何都要求新」、「不要落後」的意識形態。
捌、簡短回應與討論交接
主講人 (Speaker A):我覺得回應發言人B可以到這裡,我講太多了。 發言人B請回應。
發言人B :我沒有特別要回應。 我覺得學長把整個層次分得很好,我又看到了新的面向,像是公共領域的維持,還有教育的演變與功能。
主講人 (Speaker A):這裡面很有趣的是,如果放到台灣脈絡上,就是「雞婆」這件事情。
「雞婆」有時候是好的,但有時候過度,我們會把它叫做「正義魔人」。
所以,過分強調維護這件事情會發生什麼事? 它會不會就變成 conservative(保守派)?
這又回到我們如何在各自的領域裡面去衡量價值、進行討論。 我大概再補充這樣一點點。接下來請發言人C分享。
玖、維護的政治經濟學:一個批判性視角
發言人C :我想分享三個想法:
一、美國脈絡下的功效主義策略
第一個是,要把這本書放在美國的公共討論脈絡裡。 從這個角度看,這本書甚至是尖銳的。 因為現在美國社會面臨著巨大的貧富差距,以及基礎設施的全面崩壞——公路、醫療、教育,不管是有形還是無形的,都處於一個非常潰敗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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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覺得這本書採取了一種功效主義(Utilitarianism)的討論策略,它告訴你:「我們重視基礎設施的維護,其實還更划算。」
他用這種方式,呼籲美國社會去修補自身的沉痾。 與這種破敗相對的,是在矽谷被瘋狂炒作的「創新」以及聚集的大量資本。
尤其是2008年金融海嘯之後,對網路、社群媒體各種創新的吹捧和資本遊戲,在美國的公共文化裡造成了非常深的烙印。
所以我覺得這本書的意圖是鮮明的,它對消費主義、對浪費的痛擊,背後更強烈的是對這種「創新文化」的質疑。
二、從「進步」到「創新話術」的歷史轉向
第二點,關於創新作為一種意識形態的政治經濟學脈絡。有趣的是,尤其在1970年代石油危機之後,「創新」這個概念取代了「進步」。以前大家講「進步」,通常是總體性的,指整個社會的提升。但在當代,「創新」這個詞慢慢取代了它,大家開始吹捧創新創業的英雄主義、破壞式創新等等。
這種創新跟以前講的進步有什麼差別? 我覺得它常常是一種 innovation-speaking(創新話術),是虛假的、沒有真實基礎的語言遊戲。
其實它講的一個東西是,美國失去了真正進步的力量,它就是靠這種話術在資本圈錢。我們知道製造業外移了,中產階級、勞工階級工作機會減少了,但所謂「創新」的力量,卻在資本語言的層次上玩遊戲。
從2000年的網路泡沫,到08年的次級房貸(那也是一種金融創新),再到社群媒體、Uber、特斯拉… 它們形成了一種金融化的科技文化,但在實體經濟與真實的公共生活上,卻是越來越脫鉤與破敗的。
三、秩序的脆弱性與不可見的勞動
我感興趣的第三個問題是,從理論層次上怎麼去思考脆弱性(vulnerability)。
秩序是一種表象,秩序是需要不斷地去維護,才能形成那種看似靜態的穩定性,但它背後付出了大量的代價、勞動跟成本。
這些系統經常毀壞,都需要投入去維護。但在日常去維持與照顧這個社會系統的人,卻被當作是身份低微、領最低薪水、最不受待見的人。
這個社會的運作,仰賴大量的基礎設施,網路線、伺服器、數據中心,都有壽命,都需要更替。我們平常上網,背後有無數工程師在除錯、在維護。從社會理論去理解,我們會突然發現「照顧」的重要性。
四、個人反思與真正的創新
我過去是沒有這個思考的,我的碩士論文也是研究農業技術的創新,從未認真想像過日常的維護,其實是更重要的元素。
我最近在關注製造業,訪談發現像台積電(TSMC)這種高科技廠,內部其實比我們以為的更混亂。 機器經常壞掉,工程師半夜被叫去修理是常態。大量的台灣工程師的心血,其實都花在日常的維護上,但報章媒體卻只關注最先進製程的「創新」。
我感覺,講科學科技創新,台灣未必有英特爾厲害,但是在良率、壓低成本,跟這種日常的協作與維護上,這可能是台灣的某一種優勢。
這也創造出一種特殊的勞動文化,比如加班,比如機台旁邊都要放一包綠色的「乖乖」。 那個物質性、那個脆弱性,在日常的維護跟照顧裡面至關重要。
[編者註:乖乖文化,是台灣科技業與製造業獨特的文化現象。工程師們會將綠色包裝的「乖乖」玉米脆條(奶油椰子口味)放置在機器上,取其名「乖乖」,希望機器能「乖乖地」順利運行、不要出錯。這也側面反映了發言人C所說的,系統內在的「脆弱性」與對「維護」的深層焦慮。]
最後作者提醒,創新跟維護也不是對立的。 在很多層次上,真正的創新,不是那種嘴巴講講的創新,而是奠基於這些大量日常性的例行工作之上。
拾、對談:脆弱性與在地文化的反思
主講人 (Speaker A):謝謝,真的太感謝了。因為完全補足了我比較不熟的,譬如說公共政策方面的討論,然後拉到金融化的一些思考,還有在美國脈絡底下,資本跟勞動其實是脫離的。以及,對於日常性的重新關照,特別是關於「脆弱性」的社會理論部分。
「吃的邏輯」與具身體感的維護
主講人 (Speaker A): ...關於「脆弱性」的社會理論,其實像我之前有讀過
Annemarie Mol,就是寫《照顧的邏輯》的那位作者。
[編者註:Annemarie Mol,是荷蘭的民族誌學者與哲學家,其著作《照顧的邏輯》(The Logic of Care) 深入探討醫療實踐中的身體與疾病,強調情境中的照護,而非抽象的抉擇。]
她就在《Eating in Theory》書中談,我們現在對概念的想像是基於某種「視覺」,感覺我們跟事物之間是分開的。
可是如果我們用「吃」(eating)的角度來看,人其實是一個具有滲透性的、不斷在管理各式各樣身體議題的存在。 比如小便尿不乾淨、生理期的麻煩、流汗的異味,這些都是我們不斷在處理的日常維護。
從理論層面上,維護所帶出來的,是貼近身體、貼近實作、貼近日常觀察的。
你回到像剛才發言人C講的台積電,以前清大社會系的碩士班就做過研究,探討這些人如何從大學實驗室的養成文化——一種充滿競賽與特定性別文化的環境——無縫接軌到園區的競爭文化裡。 對於台積電來講,解決方案通常就是提高給付,你能留就留,不能留就走。
對於那些人來講,也是進去洗個學歷、洗個經歷,大概四年就要自己出來創業。
但是,留下來的人到底怎麼樣去過日子? 我覺得其實這是一個蠻好的提問。
從個人修練到反脆弱的共同體
主講人 (Speaker A): 如果把這本書放到台灣脈絡,我們可以問:你怎麼樣維持你自己的日常生活?
以我自己為例,我會每天要求自己走到一萬步、跟我太太一起運動,也會透過讀書會來維繫和學術界朋友的連結。
在這裡,要考慮的是系統層面上那個 order(秩序)要如何 ordering(維持其運作)。 我在《學習的王道》這本書裡也看到同樣的道理。
[編者註:《學習的王道》(The Art of
Learning),作者為喬許・維茲肯 (Josh Waitzkin),他曾是西洋棋神童與太極拳推手世界冠軍。書中核心理念是從最基礎的原理入手,精通根本,並從失敗中學習,逐步建立複雜的技能體系。]
作者就說,學圍棋不是從最複雜的開局開始,而是從棋盤上只有三顆棋子的殘局開始學。 先從最簡單的日常維護,一步步去針對你被打敗的地方,進行「復盤」——重新去看你輸在哪裡,從失敗的經驗中再學習、強化自身。
[編者註:復盤,源於圍棋術語,指在對弈結束後,雙方重新在棋盤上排列棋子,檢討對局過程中的得失,是精進棋藝的重要方法。現已廣泛應用於各領域,指對過去的事件、決策進行複習與反思。]
這就回到了「脆弱性」的問題。 納西姆・塔雷伯(Nassim Taleb)在《反脆弱》一書中說,脆弱的對面不是堅強,而是「反脆弱」。
[編者註:納西姆・尼可拉斯・塔雷伯 (Nassim
Nicholas Taleb),黎巴嫩裔美國學者,以其關於不確定性、機率和知識的著作聞名,代表作包含《黑天鵝效應》與《反脆弱》。]
反脆弱的意思是,你經過了考驗、經過了挫敗,你還能夠持續下去,還願意繼續地想辦法,盡力去維持你的日常秩序。
這就像台灣人,我們參加 WHO 每年都被拒絕,但無論如何每年都要參加。 這不是「越挫越勇」,那是一個很悲傷的故事,但就算是挫敗,我們還是堅持要讓自己被看見,因為我們得要一直堅持下去。
所以我們要問:我們怎麼樣在一種很長期的、不被肯定的狀態底下,維持我們的自我認同(identity)? 這可以涉及到「神話學」,譬如說我們有了「護國神山」這個神話,自信心就來了,覺得台灣還是可以待的。
[編者註:護國神山,此為台灣近年流行語,主要指台積電(TSMC),象徵其在全球半導體產業中不可或缺的地位,如同守護台灣經濟與安全的山脈。]
再回到台積電的工程師,如果只是為了賺錢,他們怎麼有辦法待那麼久? 我覺得是工程師世界裡的那種「解題」、那種菁英夥伴的感受,維繫了他們能夠繼續參與在那個競賽遊戲裡。
拾壹、心靈的維護:從現代焦慮到「擺爛」的抵抗
「心靈充電」與販賣焦慮的產業
發言人C :我覺得這本書大部分的討論還是比較狹義的,靠近技術、物質性的層面。 但當然可以延伸到認同(identity)或是社會文化面。 如果說物質層面的社會需要不斷維護,那心靈層面可能也是。 我們會說需要「充電」一下,或是像涂爾幹講的需要儀式或集體歡騰。
這也牽涉到現代人的那種空虛、無聊或無意義感。
主講人 (Speaker A): 這個在美國有個研究,就是談「正念療法」(Mindfulness)怎麼樣成為矽谷剝削勞工、但勞工不覺得被剝削的意識形態。
也就是說,「心靈」如何作為一種課程跟產品,讓大家感覺到「我只要學了這些,我就還是可以過得下去的」。
書中也提到,「創新」本身變成了一種迷幻藥。 像史丹佛大學的「設計你的人生」(Designing Your Life)課程就非常流行,學生開課、開營隊、收費,吸了一堆錢。
因為它的前提就在於販賣焦慮:你的人生一團混亂,但是我們透過《原子習慣》、透過史丹佛開發出來的設計規劃術,你的人生就會變得更好。
這些生產力工具、方法變成了新的宗教。 像台灣近三四年來,博客來的暢銷書第一名都是《原子習慣》。
這些筆記術、管理術的市場一直都非常大眾,我覺得從這個意義上來講,台灣人真的非常焦慮,總覺得自己不夠好,需要各種技術來自我優化。
[編者註:《原子習慣》 (Atomic Habits),作者為詹姆斯・克利爾 (James Clear),是一本探討如何透過建立微小的、持續的習慣來達成巨大改變的暢銷書。]
發言人C :我覺得這個比較像是在資本主義體系下,為了繼續培養一個優秀的勞工或「打工人」,他所必須擁有的心態。
開源文化下的耗竭與消極抵抗
主講人 (Speaker A): 書中最後有談到開源文化。
大家都把開源當免費,導致維護人員或後台工程師覺得個案處理不完,最後身心俱疲。
這個在台灣 G0V(零時政府) 的個案研究中也有提到。
G0V 強調「沒有人」是主導者,大家都是自願參與。 但問題是,你自願做了再久,功績也不會留在你身上,出去找工作時,這些貢獻很難被承認。
[編者註:G0V(零時政府),發音為 Gov-Zero,是台灣一個推動開放政府、公民參與的線上社群。它透過資訊科技,建立公民與政府合作的平台。]
所以在這種耗竭之下,出現了一種反抗的聲音。 在台灣有一段時間講「耍廢學」,或是現在的「擺爛」。
[編者註:擺爛 (bǎi làn),是近年流行的中文網路用語,意思接近於「let it rot」,指放棄掙扎、不再努力維持高標準,任其敗壞,帶有消極抵抗的意味。]
書中正面肯定了「擺爛」這件事,市面上也出現了像《不想工作》、《無所事事的藝術》這類書籍,都在講如何對抗那種過度的勞動文化。 其實他講的最基本的就是:你應該要照顧好自己,才有辦法照顧別人。
拾貳、社群、信任與務實主義的根源
從「維修咖啡廳」到美國拓荒神話
發言人C:作者推崇的工作文化,是要擺脫那些「狗屁工作」、官僚習氣和吹捧浩大工程的創新,讓我們專注在真正重要的事情上,例如維護。
他在書中塑造了一種正面的形象:那些踏踏實實做實事的人,日常勤懇地維護著電路或系統,讓社會能獲得應有的服務。
書中第十一章的標題是「找回人性連結」,我覺得這可能是作者所講的,「維護」所帶出的一種社會想像。
比如他提到的「維修咖啡廳」(Repair
Café),人們在互相幫忙維修器具的時候,不只是在處理具體的東西,也在重建、修復他們的社會關係。
[編者註:維修咖啡廳,是一種全球性的社群活動。在活動中,人們可以將家中損壞的物品(如電器、衣物、家具)帶來,在志工專家的協助下一起修理,旨在減少浪費、傳承技藝並促進社群連結。]
主講人 (Speaker A):這個命題是否能擴大到整個社會?
我覺得可能永遠不可能,但你能夠維持一個屬於你的、OK的社區空間。 這是一種自下而上、比較自發性的。 但這種自發性會遇到極限,就像前面提到的G0V案例。
你講的作者的這種傳統,很有美國味。
就是早期移民到美國之後,發現新大陸上的「小市鎮」(small town)是最好的生活形態。 所以他們所懷念的 community(社群)都有這種味道。 就像歐洲人總是回到古希臘,對美國人來講,總是回到那個拓荒時代的小城鎮。
大家自立自強、大家互助,每個人都是有能力的,因為你就是拓荒者。
我覺得在某個程度上,這背後隱含的是一種找回「動手做」、互助精神的時代氛圍。
在地脈絡:「信任」與「雞婆」的台灣文化
主講人 (Speaker A):但這個問題如果放到台灣,作為移民社會,我們的氛圍是如此嗎?
我覺得在台灣,我們還是有彼此的信任。 在路上有人車子掉鏈,我們可能還是會隨口問一下「還好嗎?要幫忙嗎?」
從這一點上,梳理「維護」到「社區重建」的一個很關鍵的概念是「信任」。 我們講口碑、社區信任,或者是在面對不確定性時,你知道你出於善意的維護是能夠得到回報的。
書中好像有提過一個例子:
我把我的工作做好,是因為我相信,你也會把你的工作做好。
在這個意義上,我們相信這是一個善的循環。
可是今天如果是我做好我的工作,結果你佔了我的便宜,這就會影響到我是否想繼續維持這種敬業精神。
維護的界線與《狗屁工作》的對照
主講人 (Speaker A):
這也引出一個問題:設下界線,算不算維護? 就像日本有些店家,發現某些觀光客太超過,就訂下規矩不接待。
自由能夠被保障,是因為它建立在某種「必須保障自由的不自由」之上,也就是我們說的主權。
這本書當然沒有要講到這些,它是一本很實務性、推廣性的書。
我覺得它的批判力道,確實不像大衛・格雷伯(David
Graeber)的《狗屁工作》寫得那麼強。
[編者註:大衛・格雷伯 (David Graeber),美國人類學家、無政府主義者。其著作《狗屁工作》 (Bullshit Jobs)
提出,現代社會中有大量的工作是完全沒有意義、不必要、甚至有害的,但從事者卻必須假裝其有價值,深刻批判了現代資本主義的勞動倫理。]
我覺得這兩本書可以做一個很好的對照。 你提醒我可以放在一起看,非常感謝。
拾參、動手做的務實與天真
「拿起螺絲起子」的烏托邦想像
發言人C :我覺得作者好像是刻意採取這種務實的態度。
書中285頁提到,左派、右派對「維護」其實都有認同,他甚至引述猶太牧師的話說:「我們都是受造物的修復者」。
然後288頁有句最有趣的話,我覺得不免來說很天真,但可以看出他的思考方式:
在維修咖啡廳裡面大家齊聚一堂,政黨的分野消失了。左翼跟右翼可以學習對方的長處,只要大家都拿起螺絲起子。
他似乎在暗示,大家應該擱置意識形態,從修復社會的小地方做起。
主講人 (Speaker A):對,把一些基本事情做好,那就感謝天地了。
但是我覺得回到日常,台灣的脈絡可能是:只要大家能夠坐下來一起吃飯,很多事情會解決。 或者是一起動手做個飯、聊聊天。
從「車庫文化」到「一起吃飯」
主講人 (Speaker A):書裡提到有受訪者說:「你一定要把割草能夠使心靈平靜這件事情寫進去」。
發言人C:這會不會有點文化隔閡? 會不會有點男性向?
就是美國男人好像都有個車庫,自己修東西是一種榮耀。 這本書討論的,會不會根植於美國這種偏男性的「車庫文化」?
主講人 (Speaker A):我覺得這裡面有,彼此都偏這種。對,就是「我們就一起來修復它吧!」
所以它還是有一種「動手做」的、回到美國實用主義的傳統。 你不要在那邊嘴砲半天,我們回來,看具體的問題是什麼。
本書的實用價值與提問
主講人 (Speaker A):所以他舉了很多公共工程、護理界、教育界的案例,核心都是:你不要嘴砲那麼多,你應該直接去問需求是什麼、他們想學什麼,然後去把教師的角色做好。
他最後提供了一些很操作性的問題,幫助我們思考。
比如289頁問:「你希望哪些東西有人來維護?」、「你人生中有哪些維護者是你心目中的模範?」 再到組織面、社會面,如何提升這些人的社會地位、重視他們的專業、維護我們的基礎設施。
講到這個就感傷,到底立法院刪了預算之後,台灣各方面的維護工作會不會受到影響?
影響層面有多大? 老實說,我在網路上看那堆訊息,自己都沒辦法評估,越看越迷惑。
拾肆、全新焦慮:在維護的世界中,藝術的價值何在?
藝術從業者的焦慮
發言人D:因為剛剛發言人C講,它是在美國當下的脈絡下,非常注重實用或功效性,好像有一種大家一起協力合作,透過實作拉近關係,對立就沒那麼明顯的想像。
但是我聽完之後,我覺得我的角色、我從事的專業,好像在這邊就一文不值了。
到底藝術為破壞而破壞、為實驗而實驗的這些創新,在這裡面他的位置是什麼? 他會怎麼看這樣子的一群人? 或者是,國家撥了錢去補助這些人,做一些所謂的沒有功用、沒有實際效用的創新,這又該如何看待?
書本的回應:漸進式創新
vs. 破壞式神話
主講人 (Speaker A):他反對「破壞式創新」(Disruptive Innovation)的說法。 他在書中48頁引用經濟學家的講法,說真正引領社會進步的,都是漸進式的創新,而不是什麼破壞式的創新。
因為「破壞式創新」這個詞,比較像是一種譁眾取寵、製造焦慮的說法。
對他來看,漸進式的創新才是穩健的。 所以他說:「關於創新最好的建議就是,當心留神,然後做好你該做的事情。」
就是對他來講,其實不要被那些所謂創新的神話所迷惑。
拾伍、激辯:藝術創新與維護的矛盾
事件性的藝術 vs. 漸進式的維護
主講人 (Speaker A):...對他來講,其實不要被那些所謂創新的神話所迷惑。
這樣可以嗎? 發言人D妳覺得?
發言人D:我當然可以理解他的立場,因為他要關照的是宏觀層面,是社會不至於分崩離析。但是,很多藝術的創新,就是一個驚天動地的事件。因為那個事件,我們開啟了對身體感知、對於世界觀的不同想像。
比如說,有些行為藝術家——像是「行為藝術之母」——他們在做的創新,其實是對自己身體的暴力。但也正因為這個舉動,讓我們開始思考某些議題,以及其行動所帶動的、觀者的倫理與道德感。這些事件通常會引起很大的後續效應,甚至改寫藝術史的典範,但這個部分,書裡好像不大談。
[編者註:此處提到的**「行為藝術之母」,通常指來自前南斯拉夫的藝術家瑪莉娜・阿布拉莫維奇** (Marina Abramović),她以充滿挑戰性、探索身體極限的行為藝術聞名。]
他還是關照整體大家的互動,如果要互動,當然會需要比較漸進。但是藝術家很多是小團體或個人式的作品,他可以非常極端。
英雄藝術家背後的維護網絡
發言人C:我覺得作者可能還可以提供一個角度。 以大學來說,通常創新的主體是教授,但其實助教、行政人員、實驗室管理、清潔維護,都非常重要。一個大教授的背後,有這麼多的人在付出,他們拿的薪水都很差,名字也不能掛在論文上。
我想藝術家是不是也是這樣? 他可能有助理、有團隊,有時候是他的太太;還有場館、美術館的收票員、管理員、清潔人員。 我們這邊可能要避免用一種英雄主義的角度去看待那個個人,而是說,這些偉大的舉措背後,有大量的人其實參與其中,做出了很多被認為是沒有價值的貢獻。
這本書可能會覺得,這些貢獻其實很重要。
內容的創意 vs. 組織的運作
發言人D :這個我可以理解,它是一個組織在運作,沒有錯。藝術需要一個組織最後才能被看見。但是,藝術家創作的
內容並不決定於這個組織。我想問的是,個人的這種創造,或者是破壞性的創意,在這裡面要怎麼解釋?它怎麼擺放這個帶動世界轉變的位置?創新真的不重要嗎?這本書好像提供了相反的看法,或者說他蠻貶低這件事情。
我其實是回到我自己。 我聽完之後真的覺得,我基本上就像我們學校的學生講的:「你這門課可以不用上也沒關係,對我的生活也沒有影響,反正藝術我之後也不會再接觸了。」
我現在就是聽完之後,覺得對我自己的位置越來越焦慮。
一個反例:根植於日常的藝術創新
發言人B:我想要舉一個例子,我覺得創新跟藝術之間,好像沒有一定要是一種炸裂式或破壞性的。我弟弟最近做了一個畢業製作,跟劇團合作,題目是關於《台北捷運指南》。他在講他到台北的時候,怎麼適應這邊的交通,怎麼連接一些網絡和不同的人。
我覺得他這樣也是一種創新,而且他也符合書裡說的,他有看到他在這邊的生活,透過劇團的配合、他寫的劇本,形塑出這個劇,然後放到藝術節裡面,讓大家來看、展示他的想法。所以我覺得藝術不一定要整個剝離出這種創新的脈絡,創新也不一定是完全跟日常生活和維護脫節的。
拾陸、重新框架:從象徵暴力到教師的服務業思維
藝術的「精準維護」與成本外部化
主講人 (Speaker A):發言人D的案例如果個別來看,會好像那些人在自我顛覆,是破壞性的。 但這就像是紐約市的水管,你必須先把病得最嚴重的那一段整個挖出來,再把它整修。 從系統的角度看,為什麼在眾多藝術創作中,你要特別挑在美術館「公共排泄」? 假設是這樣一個破壞性創作,如果你是第一個做的,大家覺得是創新;第二個人做,可能就覺得是神經病。
如果換成「維護」的提問:這些人他在做的事情,是在維護什麼? 他可能想維護的是不受約束的創作自由,但他把成本(例如對清潔人員造成的創傷)外部化了。
這種藝術,你可能一次可以成功,但後面幾次大家可能不再容許。
解構「創新」:歷史脈絡與社會網絡
主講人 (Speaker A):創新這件事情,可以跟暴力,甚至是跟布迪厄(Bourdieu)所說的「象徵暴力」連接在一起。
[編者註:皮耶・布迪厄 (Pierre Bourdieu),法國社會學家。
象徵暴力是其核心概念之一,指一個社會的統治階級,將其自身的文化價值觀(如品味、語言、生活方式)強加於整個社會,使其成為被普遍接受的「標準」,從而讓被統治階級在不自覺中認同這種支配關係。]
作者想講的,是所有人都把創新當成好事,但當創新成為最高價值時,你就會看不到維護的價值,所以他要做一個顛覆。 回到藝術領域,那些人真的那麼追求創新嗎?很多時候反而是要迎合主流價值。
創新者會想要用一種斷裂的本質論,來跟你講:「我這個是全然的新」。可是你從關係論的角度來講,所有的創新能夠被視為創新,是因為他有一個很明確的與傳統的對決與割裂。
長期來看,這應該是一個連續體。就像布迪厄講的,那些人自命為革命者,但到後來始終都是制度化、建制化,回到了維護的問題。所謂的創新者,需要有他的追隨者(followers),幫你維護名聲。用拉圖(Latour)《科學在行動》一書的想法來說,傑出的科學家,需要一個成功的科學技術網絡,來維繫他的名聲。所以,「藝術家作為創新者」這件事本身,是一個需要再歷史化、再除魅的東西。
一種解方:「傳道授業」是毒藥,教師是服務業
主講人 (Speaker A):回到妳說老師沒有價值,其實不會。我們就在做這種網絡的重建跟再造。你教100個學生,可能58個不受教,有2個受教,就某種意義上就算有回報了吧?
但另一個角度來說,所謂的回報,就是你教書授課,你已經拿到回報啦,因為你拿到薪水啊。 我們其實是不滿足於純薪水,我們希望工作有意義,所以會希望學生能夠變成我們想要的樣子。可是對我來講,沒有。 我拿了我的薪水,我只要教我要教的,學生有沒有變成我要的樣子?無所謂啦,真的無所謂。畢竟我們自己在走向學術界的過程中,也不見得變成老師們所想的樣子,不是嗎?
我本質上覺得我們就是服務業,你拿了薪水,那就結束了。如果你做超過這份薪水的事情,然後希望別人回饋,接著你又覺得別人沒有照這個方式回饋,那你就會覺得不滿足。
52
我覺得某個程度上,是我們有點搞錯方向跟定位。我們作為老師,會被某種「老師作為領導者」的虛假意識形態給迷惑。但新的想法應該是,老師就是對話者,或是提供一些想法的人,或者是服務業,或者是賣菜的。
當然你還是會焦慮,因為你有理想、有使命。可是我在我的成長過程裡面,會覺得那種理想跟使命,很像是一種毒藥。會讓我們覺得:「為什麼我都變成這樣了,然後你們沒有變成那樣?」
這個想法是需要我自己去修理的。
我們已經有對價關係了,我們已經拿到錢了,那為什麼我們想要更多? 是誰告訴我們應該要更多? 這我反而覺得是問題。就是什麼「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那個大概是一種毒藥吧。
[編者註:「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出自唐代文學家韓愈的名篇《師說》,是儒家文化中對教師職責的經典定義,意指老師的責任是傳授義理、講授專業知識、並解答學生的疑惑。主講人在此將其視為一種帶來過度期許與壓力的「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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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mini評析教師與對價關係爭辯段落: 這段討論並非貶低教育的價值,而是試圖剝離附加在「教師」這個職業上過於沉重的、神聖化的文化使命,將其還原為一份有明確契約精神的專業工作。 透過將師生關係定義為一種「服務業」的對價關係,主講人提供了一種務實的自我調適策略,以應對在理想與現實的落差中所產生的職業焦慮。 |
拾柒、短暫收束與思想的延續
發言人D:好,那我覺得我剛可能有多想了一下。 老師的部分就算了,反正我們就是要在混亂當中尋求一些升級(生機?)。 但前面的部分,我覺得或許發言人C講的這個方向,除了在機構組織之外,是大家要共同合作之外,就是他的創新是建立於一個歷史脈絡下。 用這個觀點來講,或許也可以理解,就是他還是一個網絡,或者是一個宏觀的解釋,他才能被看成是創新。
因為過去沒有人這樣子做過,他做了這個舉動之後,他才能夠被視為創新,然後也是要有人去論述。
主講人 (Speaker A):可以這麼說。 我們提了一個說法,但有沒有承接者、維護者、延續者?
所以布迪厄(Bourdieu)會講一句話,叫「引用即是復活」。 有個人說過這樣的話,然後我們引用了他,我們讓他的想法能夠再被延續、再被討論。 從
maintain(維護),到 retain(保留,留在我們腦海裡面),再到 contain(包含),然後可以有更多的想法。
[編者註:「引用即是復活」是布迪厄思想的延伸,意指在學術或文化場域中,一個思想家或其觀點的生命力,是透過後人不斷地引用、討論與再詮釋來維繫的。每一次引用,都是一次使其「復活」並重新生效的行動。]
拾捌、新議題:自媒體熱潮與基礎建設人力的世代焦慮
「人人想當網紅」的價值衝突
發言人E:我其實想要延伸一下發言人D剛才提到的。 我也有這個困擾,這本書蠻切中現在常常中年人或是長輩會講的事情吧。 就是說,好像大家的第一志願都是在當自媒體、網紅,或做各式各樣創意的事情,可是對於基礎建設方面(的人力)…
這會回頭來認為說,哪一些職業是被認為「有功能性的」、是基礎、很重要,所以它有一定的固定收入或鐵飯碗?
然後這個東西會跟其他類型的,無論是文化類、創意類,或者說你不太了解它在做什麼的職業——包括軟體類型,他可能在做AI發展,而不是單純的做「碼農」——好像就會一直不斷地產生衝突。
[編者註:碼農 (mǎ nóng),網路流行語,字面意思為「代碼的農夫」,通常帶有自嘲或輕貶的意味,指稱那些從事重複性、高強度、較少創造性的程式設計工作的工程師。]
這是我覺得在價值觀上面好像經常會聽到的,非常的老生常談,但目前為止也沒有找到什麼特別好的論點來討論這件事情。
網紅經濟的「創新」是真的嗎?
發言人E:另外一個很好玩的事情是,很多人也覺得好像網紅、自媒體是一種非常創新的工作。
可是在我看起來,也沒有完全的創新。 我現在看自媒體或網紅,他們目前的商業模式,最終還是開始有流量、有觸及率、有高知名度之後,回到「帶貨」。
[編者註:帶貨 (dài huò),指具有公眾影響力的人物(如網紅、直播主)透過自身的流量與人氣,在社群平台或直播中推薦、銷售商品,從而將粉絲關注度轉化為購買力的一種商業模式。]
他並沒有找到一個什麼創新的模式,他只是因為進入的門檻變低了。
過去你可能要成為藝人、加入演藝圈,才會有曝光機會;但現在,你可能獲得一時的流量,就可以轉換成某種容易被看見的人。
我其實覺得這個題目跟這本書讀起來,為什麼還是隱隱約約會覺得有點焦慮,可是又覺得好像沒有特別解決我們一些問題?
大概也跟我們今天整個讀書會的組成,大部分還是研究型的工作,而不是真正做「黑手」或做什麼這樣子的工作,有點關係。
拾玖、對談:流量密碼、生存者謬誤與技職教育的失落
網紅的「做中學」與基本需求的滿足
主講人 (Speaker A):謝謝發言人E。 你剛剛講的有讓我想到,其實資訊人員或IT人員,都是維護工作者,只是我們在談的時候,不太會去留意到他們其實都是在做日常的維修。
再回到直播帶貨或網紅媒體,他們其實就是在找需求,或創造需求。像志祺七七就出過書,講他怎麼做這個頻道,他說其實就是要創造議題,讓自己成為議題的代入人。 他們就是從「開始做」,到慢慢知道哪些東西實際上會吸引流量。
[編者註:志祺七七,是台灣一個以解說時事、分析社會議題聞名的YouTube頻道,以其快速懶人包的風格吸引大量年輕觀眾。]
這又回到我剛才講的「至善者,善之敵」,你想要一開始就盡善盡美,是做不了的。 對於那些做網紅的,他們也是反正先做了,發現有流量,然後開始去找所謂的「流量密碼」。
這裡面當然也涉及到「生存者謬誤」(survivor
bias),你只會看到很多成功者的案例,但沉船的、做不下去的更多。
[編者註:生存者謬誤,是一種常見的邏輯謬誤,指人們在分析問題時,過度關注那些在過程中「倖存」下來的個案(人或物),而忽略了那些沒能倖存的(失敗者),從而得出錯誤的結論。]
我覺得在這本書裡,「維護」可以分廣義跟狹義。
狹義的是動手DIY、維修咖啡店;廣義的是,在組織層次上,一些基本的需求到底能不能被回應? 比如他講公車交通,重點不在於公車上要有USB可以充電,而是最基本的公車準點,以及相應的地區能不能都搭到車。 也許是比較低技術需求的那些事情,比起不斷地在優化LED燈,其實是更重要的。
職涯焦慮的根源:從文憑主義到身體的疏離
發言人E:我一直都有一個滿深的感覺。 我們這一輩的父母,看他們小孩對於職涯的選擇會有焦慮。
另一方面,我們越是推廣年輕人可以做各式各樣的創意工作,我們卻也確實面臨很多基礎人力欠缺的問題。 我覺得這不完全是職業貴賤(Distinction)的問題,也不完全是收入高低的問題,那為什麼我們心裡還是會對職業有一個階序的分佈?
主講人 (Speaker A):這裡面,我覺得跟職涯聲望有關,但國家政策上,其實沒有去仔細評估。
像是台灣的整個職業教育,在中間大量的大學化,要求要變成符號化、文字化、文憑化,而不太強調實作技能,導致甚至連科大畢業出來的學生,對於實作也許都沒有那麼擅長。
國家政策看不到某一些基本的需求,它是身體化的、技能化的,而我們其實不太重視這個。
我想到就是「動手做」這件事情,越來越都是老一輩的師傅在做。 新一代的大概很容易被跑Uber這種工作吸納過去。 以前講的「三年四個月」的技藝養成,這件事情大家不太談了,這個時代的速度跟心性,有點回不到那邊。
以前還會講要有「一技之長」,現在好像也不太有人會講這個。
[編者註:一技之長,是一個傳統華人社會觀念,指擁有一門足以安身立命的專門技術或手藝。]
我們好像比較轉向形象化,像你剛講的要當網紅。
如果再回到學校教育來講,就是我們的實際動手做、職涯探索的面向上,真的做得很不夠。
我們還是沒有辦法放掉這種升學主義以及文憑式的、考試體制上的某種象徵支配 ...,我們跟我們的身體是蠻疏遠的。
平常我們接觸了什麼,就會越來越覺得那可能是一個職涯方向。
就像我們當大學老師或學術工作者,會覺得如果沒有辦法在大學教書,我也去開個頻道之類的。
貳拾、總結與批判:誰的創新?誰的焦慮?
台灣的穩定焦慮 vs. 美國的創新話術
發言人C:我覺得長輩期望的「穩定工作」、「有一技之長」,這個其實是根植於台灣的經濟結構。
台灣的中小企業非常受到外界局勢變化的影響,企業壽命平均11年,每個人職業生涯平均轉職7次。在這種高度不穩定的經濟狀態底下,我們對「穩定性」有一種非常深刻的焦慮。這既是台灣的處境,也是「後福特主義」時代全球的一種狀態。
[編者註:後福特主義 (Post-Fordism),指在工業社會大規模生產的「福特主義」之後,經濟型態轉向更彈性、零散、以服務和資訊為主的模式。其特徵包括勞動市場不穩定、工作零碎化,加劇了個人對穩定性的追求。]
但與此同時,台灣的政府、大學,和台北的某些圈子,又在吹捧另一種受美國影響的文化氛圍,就是對創新的追求——新創圈、創投等等。 我覺得,這本書的作者,他比較針對的是後面那個東西。
看他的書名就知道,他講「創新的幻象」,我們對「新」的迷戀怎麼樣破壞了最重要的事。
我覺得書名的這個 disruption這個字也是一個梗,就是講破壞式創新嘛。
他其實在反思近二、三十年來,美國對於創新的病態迷戀。
這種迷戀是美國失去實體經濟影響力的一個症狀,是由矽谷加華爾街推動的資本遊戲。
真正的創新是一體兩面
發言人C:那種被吹捧的創新是沒有根底的,大部分都失敗了,它的成功也不是他們所宣稱的那樣,而是奠基於大量的實際工作。
所以我覺得他是在挑戰打引號的「創新」。
他對創新的反省,並不是說要完全退回到推崇「黑手」( skilled manual laborer)或中低階工作者的時代。 我覺得他要談的是,有所謂的 Innovation-speaking(創新的話術),當然也有所謂真正的創新。
而真正的創新,永遠都是漸進的、變革的,奠基於日常大量的勞動跟改良的。
那個是好的。
所以,我覺得他是做這樣一種區分。 在這個層次上,他也認同「真正的創新」跟「維護」是一體兩面。
他反對的是那種現當代的、資本遊戲式的、造成現代人極大焦慮的騙術。
貳拾壹、最終的反思:以破壞來維護的免疫系統
Netflix 的「混亂工程」
主講人 (Speaker A):謝謝發言人C。 書中151頁前後確實有對這種「創新」的嘲諷,說你要搞破壞式創新,可能最後就是把自己搞壞。
但它裡面有些例子我蠻喜歡的,就是講「維護」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舉例說,Netflix 作為一個全球性的平台,他們會自己設定所謂的「麻煩製造者」,去測試說:「我怎麼樣可以把系統搞壞?然後我要自我防禦。」
這跟資工界的「白帽駭客」一樣,自己去找出我的系統漏洞,然後強化我的系統。
而這個行為,在作者的界定裡面,就叫做「維護」。
[編者註:此處描述的正是 Netflix 開創的「混亂工程」(Chaos
Engineering) 實踐。他們開發了名為「混亂猴子」(Chaos Monkey) 的工具,該工具會隨機地、故意地在生產環境中關閉服務器,以測試系統的彈性與容錯能力,確保局部故障不會導致整個系統崩潰。這是一種「以破壞來驗證穩定性」的主動維護策略。]
維護的免疫學類比
主講人 (Speaker A):這些各種「破壞」或者是「腦洞」,其實就是為了要讓你的本身的體質變得更健全。
當然作者沒有講到免疫學,可是就有點像是:我們其實是透過這些細菌的多樣化,或者是弱化的細菌,來幫助我們能夠在自然環境裡面,去面對各種新的風險。
好,因為時間的關係,今天的讀書會就先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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