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生活實作筆記: Za V1_10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中的戰爭系譜學：對〈戰爭與戰爭之民〉的闡釋藝術 (by gemini)

2025年9月11日星期四

Za V1_10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中的戰爭系譜學：對〈戰爭與戰爭之民〉的闡釋藝術 (by gemini)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中的戰爭系譜學：對〈戰爭與戰爭之民〉的闡釋藝術 (by gemini)

提問：用尼采系譜學方法討論本處所列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原文的查之第一卷第十章，不需要重複說明系譜學方法，但希望能有高品質之Kunst der Auslegung對本節內文進行分析與討論。可以根據英文，德文，日文，法文，義大利文，西班牙文，中文等高品質的學術文獻進行查考。答覆請以台灣通用的繁體中文答覆。

導論：作為虛無主義解毒劑的戰士

在弗里德里希．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充滿預言與詩性智慧的巨著《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Also sprach Zarathustra）中，第一卷第十章〈戰爭與戰爭之民〉（»Vom Krieg und Kriegsvolke«）無疑是其思想中最具挑釁性、也最易被誤解的篇章之一。本章並非對軍國主義的頌揚，而是一帖深刻的隱喻性與心理學處方，旨在克服現代性的虛無主義沉疴。它所提出的「戰士」倫理，是價值重估（transvaluation of all values）所必需的一種精神紀律（Askese）。尼采透過其煽動性的修辭，刻意地震撼讀者，使其從「末人」（Last Man）的自滿安逸中驚醒，並闡明通往超人（Übermensch）之路的生成條件 1。

本報告將對此章進行一次系譜學的闡釋（genealogical exegesis），追溯如「戰爭」、「敵人」、「服從」等核心概念的價值譜系，探究它們如何從猶太-基督教與現代民主的意涵中被解放出來，並在尼采的哲學中被賦予一種全新的、肯定生命的意義。此一闡釋藝術（Kunst der Auslegung）旨在揭示這些概念曾經蘊含、卻被壓抑的貴族價值，並為一個後神學時代的未來重新鑄造它們。尼采的整個計畫，便是在於塑造一種「哲學的新崇高性」（new sublimities of philosophy），其方法是將我們內心的高等情感從其植根於「想像世界」的源頭中淨化出來 3。〈戰爭與戰爭之民〉正是此一淨化工程的關鍵場域，它嘲諷猶太-基督教的傳統道德 4，並在「上帝已死」的廢墟之上，宣告超人將成為「大地的新意義」 5。因此，對本章的解讀，必須將其置於尼采對國家、群體道德以及現代主體性進行全面批判的宏大脈絡之中 6。

第一部分：戰士倫理學：文本闡釋

本節將對〈戰爭與戰爭之民〉中的關鍵箴言進行精讀，揭示其中運作的系譜學轉化。

1.1 敵意的價值重估：「你們應當有可恨之敵，而非可鄙之敵」

查拉圖斯特拉開宗明義地區分了值得「憎恨」的敵人（Feind）與僅能「蔑視」的敵人，此一區分至關重要。一個可恨的敵人是與自己對等的存在，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其對抗性迫使個體成長、超越自我。相反地，一個可鄙的敵人則在自己之下，與之交戰本身就是一種自我貶低。此處，尼采將「恨」從基督教劃歸的「罪」的範疇中拯救出來，將其重塑為一種高貴的、具有選擇性的情感。查拉圖斯特拉的呼籲——「去尋找你們的敵人」、「去進行你們的戰爭」——實則是號召個體去尋找那些配得上自身力量的挑戰 8。

此一概念的系譜可追溯至古希臘的競賽（agon）文化。在古希臘世界，競賽是追求卓越（aretē）的核心機制。鬥爭的目的並非殲滅對手，而是在遵循規則的脈絡中展現自身的優越 9。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對於此一過程是不可或缺的。此種思想亦與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的鬥爭（

Polemos）概念一脈相承。赫拉克利特視Polemos為「萬物之父」，它並非單指人類的衝突，而是一種宇宙論的創造性張力原則，透過將萬物分離為對立面而使其生成 12。海德格（Martin Heidegger）將

Polemos詮釋為Auseinandersetzung（相互設定、對質），此詮釋尤具啟發性，因為正是敵人確立了自我的界線 13。

這種對敵人的重新評價，構成了對基督教「愛你的敵人」誡命的直接顛覆。在尼采看來，基督教的誡命抹除了高貴與卑劣的區別，催生出一種普世的、無差別的憐憫，最終削弱了強者。查拉圖斯特拉的敵人是一個受尊敬的對等者 14，而基督徒對敵人的愛，往往隱藏著一種被動攻擊式的、希望對方皈依或屈服的慾望。這種對敵人的重新定義，是為了讓個體在鬥爭中衡量並肯定自我，而非在憐憫中消融自我。

1.2 命令與服從的系譜學：「讓你的命令成為一種服從！」

這句充滿悖論的箴言，在個體內部消解了主奴的二元對立。戰士的「服從」（Gehorsam）並非屈從於外在權威——無論是君王、國家還是上帝——而是最高形式的自我主宰：服從於自己為自己所立之法。發號施令的權力，唯有源於這種更為艱難的自我命令時，才具有正當性。此舉將權威的所在地從外部世界徹底內化至個體心靈。

此一論述直接批判了現代國家所要求的服從。尼采在其他篇章中將國家稱為「一切冰冷怪物中最冰冷者」，是「死亡意志」的體現 7。國家的服從旨在製造溫馴、均質化的公民，這與尼采所倡導的創造性個體背道而馳 7。同時，這也與康德（Immanuel Kant）式的服從形成對比。雖然康德的自律（autonomy）同樣涉及為自己立法，但其基礎是普世的、非個人的理性。尼采的自我命令則植根於個體獨特的權力意志（

Wille zur Macht），植根於其個人的本能與目標 6。這是一種對自身天性的服從，而非對普遍準則的遵從。

這種倫理是權力意志作為「自我克服」（Selbstüberwindung）的直接展現。最艱難的戰役是與自己作戰。真正的權力並非支配他人，而是對自身驅力與激情的完美紀律 4。戰士透過服從內在的最高法則，成為自己的主人，從而超越了傳統道德中命令與服從的外部對立。

1.3 鬥爭的創造性原則：「你們問，何謂善？勇敢就是善。」

查拉圖斯特拉在此明確地重新定義了「善」。善不再是利他、憐憫或功利（奴隸道德與功利主義的價值），而是「勇敢」（tapfer）。緊接著，他拋出了本章最為激進的論斷：「你們說，是善的事業聖化了戰爭？我卻對你們說：是善的戰爭聖化了任何事業。」這句話徹底顛覆了傳統倫理學的目的論結構。

傳統倫理學認為，一個「善」的目標可以使達成目標的手段正當化。然而，查拉圖斯特拉主張，是競賽式的過程本身，創造了目標的價值。事業的價值並非預先給定，而是在鬥爭中被鍛造與證明的。「善的戰爭」正是這種考驗、奮鬥與克服的過程，它為目標賦予了神聖性與意義。此處的戰爭，顯然是指一種「精神的戰爭」（Geisterkriege） 16，是一場對抗頹廢、虛無主義與群體價值的內在戰役。正是這場「善的戰爭」，讓個體得以在一個上帝已死的世界中創造意義 1。

這段話因其字面上的暴力色彩，長期以來被軍國主義者和法西斯主義者所濫用 18。然而，一次系譜學的考察會揭示，其根源在於古希臘的競賽精神，而非現代的國家戰爭。它所賦予的「神聖性」，是透過鬥爭來肯定生命，而非為政治或民族事業的流血殺戮提供藉口。

1.4 戰鬥性情感的肯定：「你們還不夠偉大，因而不知仇恨與嫉妒。那麼，你們就要足夠偉大，不以之為恥！」

查拉圖斯特拉挑戰他的聽眾，要求他們直面自身最「幽暗」的情感。源於怨恨（ressentiment）的奴隸道德，壓抑並妖魔化這些情感。查拉圖斯特拉則指出了另一條道路：承認它們的存在，並「足夠偉大」地去昇華它們。嫉妒可以轉化為自我提升的動力；對可敬之敵的仇恨，可以幫助釐清自身的價值與力量。這是一種深刻的心理誠實。

在尼采的系譜學中，奴隸道德將貴族之人自然的優越感與攻擊性情感重新標籤為「惡」，這不過是弱者的一種防禦機制。相反地，戰士擁有這些情感，卻不為其所毒害。他並非由「反應」（reaction）所定義，而是由「行動」（action）所定義。此處，尼采的思想指向了其後期的昇華（sublimation）理論。情感本身無所謂善惡，它們是能量的來源。高等人類的任務，便是駕馭這些能量，將其用於創造性的、肯定生命的目標，而非任其潰爛為復仇心理或自我憎惡 3。不為這些情感感到羞恥，是成為自身主人翁的第一步。

本章的論述結構本身，即在展演一種衝突的漸進式內化。它始於一個外在的敵人，隨後轉向命令與服從的內在辯證，最終在直面自身情感的高潮中結束。這個鋪陳的軌跡，從外在鬥爭走向內在的自我克服，恰恰反映了尼采為潛在的超人所規劃的修練路徑。外在的敵人，僅僅是為了真正戰役——即主宰自我——所設的訓練場或鏡像。

更進一步地，「善的戰爭」這一概念，可以被視為尼采對神義論（theodicy）的系譜學回應。在一個沒有上帝的世界裡，痛苦與鬥爭無法再被解釋為神聖計畫的一部分或對罪的懲罰。透過宣稱「善的戰爭聖化任何事業」，尼采將鬥爭重新框架為意義與價值被創造出來的機制本身，而非一個需要被解釋或消除的問題。鬥爭不再是需要忍受的惡，而是一種必要的、創造性的力量。這為一個後神學時代的、肯定生命的價值體系奠定了基礎，取代了傳統神義論為苦難所提供的虛假慰藉。

1.5 核心概念的系譜學重估總結

為了清晰地呈現本章所進行的價值重估，下表總結了幾個核心概念在傳統道德與尼采戰士倫理中的系譜學轉變。

概念 (Begriff)	傳統 (奴隸道德) 評價	尼采式 (戰士) 價值重估	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中的哲學功能
戰爭 (Krieg)	一種應被避免的、物理性的破壞之惡；國家的工具。僅能由「善的事業」來正當化。	一種隱喻性的、精神的鬥爭 (agon, Polemos)；一種創造性力量。鬥爭本身賦予價值（「聖化事業」）。	克服虛無主義與鍛造新價值的主要機制。
敵人 (Feind)	應被愛、憐憫或皈依的對象（基督教）；怨恨的對象；應被殲滅的政治公敵（現代國家）。	一個值得尊敬、可恨的對等者；自我衡量與成長的必要催化劑。	權力意志作為自我克服的實踐所需之外在阻力。
服從 (Gehorsam)	屈從於外在權威（上帝、國家、道德律、群體）。謙卑與美德（或公民義務）的象徵。	自我命令；服從於自己為自己所立之法的艱難紀律。個體主權的最高展現。	成為價值創造者（立法者）的先決條件；主奴動態的內化。
勇敢 (Tapferkeit)	一種軍事德性，常為集體（國家、信仰）服務。從屬於如虔誠、利他等「更高」價值。	最高的德性；直面自我、摧毀舊價值、並在生命恐怖面前肯定生命的勇氣。	「獅子」精神的決定性特徵，是朝向超人轉變的必要階段。
和平 (Friede)	終極目標；衝突的缺席；一種安逸與安全的狀態。	一種暫時的狀態；戰勝自我後的平靜。「你們的和平應是一場勝利。」	自我主宰的結果，而非對鬥爭的逃避。一種動態的、贏得的狀態，而非被動的。

第二部分：尼采哲學視域中的戰士

本節將戰士形象置於尼采核心哲學概念的宏大敘事中，以闡明其在整體思想中的定位。

2.1 獅吼：作為超人先驅的戰士

戰士是尼采在〈三種變形〉（»Von den drei Verwandlungen«）中所描述的精神演化第二階段——獅子（Löwe）——的完美化身。精神首先是駱駝，承載著傳統的重負（「你應當」）。隨後，精神變為獅子，以一聲「神聖的否定」，摧毀這些傳統，並斷言「我意願」。戰士的倫理——他對群體道德的拒斥、對自身之「善」的創造、他的勇敢——正是獅子的咆哮，為新的創造掃清了沙漠。他是一個舊價值的摧毀者，一個必要的過渡形象，為創造性的孩童，即超人，鋪平了道路 4。

超人是一個目標，而人是應當被超越的橋樑 1。戰士正是此「超越」（

Überwindung）過程的關鍵環節 2。他所體現的勇氣、競賽精神與創造力，是培育超人不可或缺的屬性 22。他並非終點，而是通往終點的動力與破壞力。

2.2 作為自我克服的權力意志

戰士的鬥爭是權力意志（Wille zur Macht）的典型表現。權力意志並非一種粗俗的、對政治或物理支配的慾望，而是所有存在內在的、尋求擴張、成長並克服阻力的根本驅力 4。對戰士而言，這種阻力主要來自內部。他的「戰爭」是自我克服（

Selbstüberwindung）的過程，而「勝利」則是自身力量的增強以及由內而外地創造意義。

權力意志的概念與自我克服密不可分 6。戰士所體現的，正是在自身之中尋找存在之目的、並將自身力量發揮至極致的人類類型，他拒絕為非個人的、外在的理想服務，而是將自身的美德視為服務於生命力量的工具 15。他的每一次戰鬥，都是對自身既有狀態的克服，是對更高生命形態的追求。

2.3 對現代性的論戰：國家與「末人」

〈戰爭與戰爭之民〉是對現代自由民主核心價值——和平、安全、舒適與平等——的直接攻擊。這些正是「末人」的價值，是那已喪失偉大追求能力的終極虛無主義者的價值。熱愛危險、鄙視「長壽」的戰士，是此一理想的對立面 18。他的倫理是對現代國家所助長的平庸性的反叛，因為現代國家旨在平息一切衝突，馴化人類這種動物。

尼采的思想持續地與國家進行論戰，他視國家為一種「死亡意志」與群體的工具 7。查拉圖斯特拉所呼籲的「過你們服從與戰爭的生活」，與末人對安逸長壽的渴望形成鮮明對比。末人是耽於安樂、逃避勞苦的預言性反英雄 23，而戰士倫理正是對抗此種人類前景的解毒劑。

從更深層次看，戰士並非一個政治形象，而是一個反政治（anti-political）的形象。現代政治，尤其在卡爾．施密特（Carl Schmitt）的闡釋下，透過「敵友之分」來定義自身 24。現代國家則壟斷了合法的暴力，並透過官僚體系進行控制。尼采的戰士倫理，透過將衝突內化，使其成為自我創造的工具，提供了一種超越現代政治框架的存在模式。戰士重新挪用了「戰爭」、「敵人」等術語，但將其應用於個人的、心理的、精神的領域。這一挪用行為，在本質上是反政治的；它剝奪了國家對這些概念的壟斷權，並將個體的自我克服確立為最高形式的「戰爭」。這與尼采自稱為「最後一個反政治的德國人」的說法相呼應 25。

此外，戰士與其「事業」的關係，揭示了一種關於真理的激進觀點主義（perspectivism）。「是善的戰爭聖化了任何事業」這句話意味著，真理與價值並非被「發現」，而是在鬥爭中被「創造」與「證成」的。一個價值對某個個體而言之所以為「真」，僅在於他曾為之奮鬥，且此奮鬥增強了他的力量。這一點將戰士倫理直接與尼采對「真理意志」（will to truth）的批判聯繫起來 6。它用一種透過肯定生命的鬥爭來創造自身價值的意志，取代了對客觀真理的追求。

第三部分：先知之藝：修辭、隱喻與遺產

本節旨在分析本章的文學形式如何與其哲學訊息密不可分。

3.1 先知之聲與戲仿聖經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寫作風格獨樹一幟，兼具預言性與戲仿性。尼采借用了宗教文本（特別是聖經）的語氣、節奏與箴言體結構，以便從內部顛覆其訊息 26。查拉圖斯特拉的先知之聲，並非在傳達神諭，而是在宣告一套全新的、植根於大地的價值表。這種風格選擇本身就是一種展演性的價值重估：聖書的形式被用來宣告上帝的死亡與超人的誕生 28。

這種風格充滿了譬喻、象徵與寓言，使得文本的詮釋極為複雜，但也因此具備了多層次的意涵 28。尼采將查拉圖斯特拉這位歷史上的先知（Zoroaster）作為其代言人，正是因為歷史上的瑣羅亞斯德是第一個將善惡鬥爭視為世界根本法則的道德創立者。尼采的查拉圖斯特拉則必須成為第一個認識並克服此一「錯誤」的人，從而完成道德自身的自我克服 28。這種戲仿式的寫作，如同其在《瞧！這個人》（

Ecce Homo）中對福音書的直接戲仿一樣 33，是一種強大的修辭策略，旨在解構西方形上學與道德的基礎。

3.2 心靈的隱喻戰場

未能辨識本章深刻的隱喻性質，是所有對其進行危險誤讀的根本原因。此處的「戰場」是人類的心靈；「戰爭」是對抗虛無主義的agon；「敵人」既是磨礪我們的外在阻力，也是我們必須克服的內在弱點；「勝利」則是自我主宰與意義的創造。整章的功能，可以說是一個關於自我克服心理過程的擴展性隱喻。

許多當代學者已認識到，尼采對戰爭的肯定應在隱喻層面被理解為一場「精神的戰爭」 17。隱喻是尼采整個哲學計畫的核心工具，是一種將已知投射於未知，從而創造新理解的方式。正如查拉圖斯特拉所言：「萬物皆來向你的言說獻媚，因為它們想騎上你的背。你騎在每個隱喻上，奔向每個真理。」 26。戰士倫理，正是培育超人所需之競賽精神的隱喻 22。將這些充滿力量的詞彙從其字面意義中解放出來，是理解尼采思想的關鍵。

3.3 誤讀的系譜學：從古希臘的競賽到第三帝國

本章的接受史，為系譜學的「墮落」提供了一個觸目驚心的案例。這些植根於古希臘貴族競賽精神的概念，被民族主義與法西斯意識形態學者剝離了其哲學與心理學的脈絡，進行了粗暴的字面解讀 17。這種誤讀是一種暴力的去脈絡化，它完全無視尼采深刻的反民族主義立場、他對國家的尖銳批判，以及他對個體自我創造的終極關懷 34。

納粹思想家如阿爾弗雷德．鮑姆勒（Alfred Baeumler）與阿爾弗雷德．羅森堡（Alfred Rosenberg）等人，系統性地挪用了尼采的思想 34。恩斯特．榮格（Ernst Jünger）的接受史雖然更為複雜，但也顯示出在特定時期對這些概念的字面化迷戀 34。他們將尼采的隱喻當作現實，用以正當化其好戰的政治議程。一次嚴謹的系譜學分析，透過將這些概念追溯回其在尼采思想中的源頭，正是對這些濫用最有力的駁斥。尼采的焦點始終在於個體的旅程，而非任何集體或種族的命運 15。

尼采的箴言體風格，並非思想缺乏系統性的表現，而是一種刻意對抗形上學的修辭策略。傳統哲學傾向於建構封閉、完整的體系 30。尼采則批判此為「哲學家的家族遺傳缺陷」，是一種將流變的生成凍結的形上學思維 30。箴言，以其簡潔、開放與觀點性的本質，抗拒被輕易地系統化。因此，尼采選擇箴言體寫作本身就是一個哲學行動——它避免了創造另一個靜態的形上學體系，反而鼓勵讀者進行自身的「自我實驗」 3，從而在形式上呼應了其哲學的內容。

從另一個角度看，本章的歷史性誤讀本身，即是不同詮釋社群「權力意志」的展現。納粹的解讀並非一個單純的「錯誤」，而是一種主動的挪用與價值重估，旨在服務其自身的權力意志。這恰恰印證了尼采自身的觀點：一切詮釋都是權力的運用。詮釋並非被動地尋找「真實意義」，而是一種主動地賦予意義的過程，此過程服務於詮釋者自身的驅力與目標 4。

結論：戰士的勝利和平

綜合上述分析，〈戰爭與戰爭之民〉是尼采哲學隱喻的傑作，它挪用衝突的語言，來描繪一條通往深刻內在和平的道路。戰士是穿越虛無主義荒原所必需的心理學原型。透過「善的戰爭」的紀律——培養可敬的敵人、掌握自我命令、昇華強大的情感——個體得以鍛造一套全新的價值。

戰士的最終勝利，並非戰勝他人，而是戰勝了自身內部的重力之靈、怨恨與無意義感。他的和平，並非衝突的終結，而是對創造性鬥爭的欣然肯定，視之為有意義生命的本質。因此，本章並非一紙戰爭動員令，而是一聲對自我的召喚：要求個體同時成為戰場、戰士與勝利本身，從而為那歡笑、舞蹈、創造價值的孩童——超人——的到來，開闢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