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reception of Erving Goffman’s Frame Analysis in the United States 閱讀筆記
讀這篇文章,讓我對《構框分析》中,為何說高夫曼是個尼采主義者這段話有了不同的想法。尼采自稱為非道德主義者,高夫曼其實也是,他無黨無派,他討論社會秩序問題,但不提出規範性見解,而是對界定情境的規範,也就是構框本身進行觀察。既然構框被揭露了,那麼就容許其他的構框。所以高夫曼改寫了維根斯坦的話,後者說:「無法言說者,我們必須保持沉默」,高夫曼說:「無法言說者,我們就換個方式說」。這類看起來最平淡無奇的字句,卻是最政治性的,因為左派右派學派在意的都是黨派,但高夫曼無黨無派,所以他不是互動論者,也不是結構主義者,不是微觀論者,也不是鉅觀論者,不是受黑格爾影響的米德社會心理學者,而是始終關注形式與外部性的涂爾幹、牟斯與齊美爾的同行者。
他的構框分析後來被貝特森心理學化,這是高夫曼反對的,構框始終是外部性的,就像涂爾幹說:「社會外在於個人」,但涂爾幹也說到既外在而內在的雙重性。所以其實構框是既外在又內在的。本書高夫曼說,主要關注「經驗」,而非社會。構框是對經驗的分析,在文中他引了一堆看起來超級瑣碎的報導,但試著揭露其形式。作為形式的構框,定義了情境,形塑了我們的經驗與感知。我們的經驗與感知作為「社會事實」是外在於我們,而又具有強制性(此乃涂爾幹觀點);社會就是framework of frames。
在此,我把framework的work以漢娜‧阿倫特的《人的條件》的「工作/創作」來理解,使得世界具有實存性,克服了「人不踏入同一河流」之變動性,framework就是使世界穩定的架構總體,frame本身就是work,而這個work又塑造了我們frame,所以構框本身就是被構框的,以及具有形塑的力量,在此納入阿倫特對於「行動」之創生性之思考,那麼就呼應了Goffman所說人總是可以換句話說,從而使得高夫曼雖然是一個強調外部性秩序的作者,但骨子裡確實對人的agency極度肯定者。(在《精神病院》那樣的環境中,仍有創造的可能性)所以在這本書中,Goffman自己總是說,「然後,…,然後,…然後一直有然後」,讓言語總是有超乎預期的發展與走向。
他的評論者們,總是想要範疇化高夫曼,但是高夫曼的立場就是:範疇就是拿來玩的,誰會把自己綁死在裡面?尤其他又是一個炒股高手,不缺錢,類似阿倫特說,古代時期有家產者的自由人,所以他能保有恆久變動與彈性的心靈。但高夫曼不是尼采,因為他比起尼采更關注日常現實,尼采瞧不起報紙,但是高夫曼認真看待報紙,找出可以分析的構框,而這個構框,也就僅僅適於此。無需類推,不求普遍,但求能回應當下現象,給出說法。
持此立場,無怪乎在《公共場所的行為》一書,他提了非常多的概念,多到令人髮指,很難拿來實用,但這些概念正是貼合於現實的實用工具(時空限定),眼花繚亂的概念,只是為了從多個角度進行觀察,此正是尼采的視角主義之呼應。因而高夫曼用數量奇多的概念,嘲弄了一本正經的韋伯學派「理念型」想找到一立足點的方法論作法。
高夫曼會說,「如果一個現象,我們找不到理念型進行因果解釋,也就是說,我們找不到一個比較與分析的基點,那麼,我們就邊走邊看邊說邊轉邊繞,一直轉吧轉吧七彩霓虹燈。我們不需要堅持鳥瞰視角,雖然我們不排斥鳥瞰視角,但我們更喜歡散步,我們是行人,行走於日常生活的漫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