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9月15日星期四

《藝術家之死》讀書會筆記 20220915

 《藝術家之死》讀書會筆記 20220915

1. 藝術賣得出來,錢進來,透過找明星互相拉抬,現在的藝術創作需要拚速度,尤其是視覺藝術相關的。非視覺藝術的(如舞團)要量產,在肉身上與規模上受限制之處都較高。
2. 現在的藝術,都在賣「概念」,像杜尚的尿壺,是用論述包裝起來的藝術。
3. 作者把第四典範稱為「生產者」,但難道一二三典範就不生產了嗎?
4. 藝術管理跟藝術行政是專業。在集體藝術中,他們的重要性不可或缺。
5. 書中(美國的案例)沒有談到國家的角色,這點跟台灣很不一樣,在台灣,國家角色很吃重。文策院都是國家的錢在培植內容產業。大家爭取國家補助,看起來有種「再封建化」的感覺。某巿的藝術經費二百萬,為了人人有獎,一個知名大團只拿到兩萬,卻必須應付各種行政,寧願選擇放棄領兩萬的補助。由於國家補助的關係,美巿場走向大眾品味;但是台巿場卻是走向守門人口味,由藝術守門人(大學教授)來決定預算補助之分配。
6. 藝術家怎麼死的?(1)面對資本化趨勢,大者恆大,小者小,而滅頂;(2)以為自己有機會成功,不能認清現實退場而死;(3)藝術之死,因為為藝術而藝術之不再可能(如同上帝已死),所以現在的藝術家大家只是各自宣稱,但其實已經沒有真正的藝術家了--只要有觀眾注視(觀看,參與,感受衝擊),就可以是藝術(如行動藝術;見黑鏡第一集的名人獸交實驗)
7. 但如果藝術家已死,情況不好,為什麼人們還是選擇繼續投入?(1)明星效應?(2)自雇者的誘惑,可以自己當頭家,可以實現自我的個體性?(3)早期的投資,不願意變成沉沒成本。(4)國家政策支持,給予半生半死的補助,讓人覺得有希望?(5)業餘者作為愛好者,受到社會肯定,不再需要成為專業才能宣稱自己是藝術家?
但說法(2),在商業企管都是這套說法:「只要我努力就會成功」(人人可創業),藝術也沒有什麼不同(人人可創作),那麼藝術到底為什麼比起商業更迷人?
8. 藝術現在沒有大論述支配了。是嗎?還是資訊落差/不對等?所以學校/媒體場域是幫兇?
9. 藝術界的內容被掏空?藝術界現在是用論述撐著,變成論述才是主流,直接的感性形式(顏色/位置…)似乎不再是重點。藝術界仍存在著過去的各種風格殘骸可以對應,仍在接受端,我們可以辨識出什麼是藝術。當要說出什麼是藝術時,我又不知道如何說明了。(如同維根斯坦:你問我時間,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你不問我時,我反而知道。)也許不要去談大論述小論述,而應該回到語用學來理解?
10. 有藝術社會分析相關書籍,歡迎推薦,一起來開讀書會!

討論《茶鄉社會誌》筆記 2022 0915

 

討論《茶鄉社會誌》筆記 2022 0915

 

1坪林茶葉作為地方社會與世界巿場的關係,歷史面向的補充。

2.謝老師這本書,是從馬克思走向涂爾幹,加上漢人地方社會研究之作。

3.關於分類範疇,提出了很多本土概念的討論。

4.坪林的互惠經濟如何演變呢?譬如在20年後的今天,換工的方式還是一樣嗎?

5.可可鮮果售價低,直接進加工廠,各人再買回來加上自己品牌。可可的生產,是合作社,但是又像公司,是一種中間狀態,可以再概念化。可可巿場不像咖啡,(或說,還不像),目前打不開巿場。(要不要比較一下,中南美洲把可可當成日常飲品的案例?也許對比有點用?)

6.茶農作為生產者,如何促進價值增值過程?

7.價值增值不僅僅是行銷,要進入到技術面,炒茶到底怎麼炒才會香?好喝?水梨不是只是追求甜,好師傅會讓水梨酸甘甜,那才是厲害。

8.「農產品」/「工藝品」的風土政治學,口味巿場是怎麼一回事?

9.可可的產地到餐桌,屏東比起歐洲自其他洲進口,距離更短,能保持風土味;但在技藝上,比不上歐洲的百年工藝,量產上,還是得看工藝/機器的水準。臺灣可可風味新奇有趣,但是精緻度還是無法比歐洲,仍是草莾(英雄?)

10.咖啡(烘豆師)如何後製?

11.世界的咖啡比賽怎麼攻略?(工程師用語)

12.青年返鄉不是直接接軌原來的鄉土社會,而是不一定會被接納,但青年要成功,他們可以使用自都巿習得的技術(網絡、技術、跨地連結、實驗室經驗),在無法打入原來的鄉土社會的情況下,另外發展出自己的生意/擅場。

13.咖啡對比:屏東合作社怎麼一回事?阿里山走精品咖啡,認為合作社生產不出來精品咖啡。合作社的生產模式,跟要求批次、莊園、大規模生產的精品咖啡,,不是在同一個等級上的生產模式。

14在不同的地方,工資-利潤-生產關係,是不是會有差異?(假定有?所以,你的工資不是你以為的無社會關係的工資,這份薪水是有社會意義的,見Zelizer《金錢的社會意義》)

15.都巿青年返鄉務農,他們與老一輩的農民的關係是什麼?(實證問題)(科學知識對比於傳統經驗?「不同類型的技術」導向?)

16.技術型工程師返鄉青年,似乎懸浮在農村社會上的感覺?

17說砍就砍問題,跟工資問題有什麼關係?農民跟著巿場,說砍就砍,但不是沒有掙扎與無奈。客家人的硬頸精神可以當成解釋項嗎?還是應該被視為「解釋項」。

2022年9月10日星期六

閱讀尼采《善惡的彼岸》

閱讀尼采《善惡的彼岸》

相關註釋之筆記,出自Sommer, A. U. (2016). Kommentar zu Nietzsches" Jenseits von Gut und Böse". Walter de Gruyter GmbH & Co KG.一文。筆者利用翻譯軟體來進行閱讀而在相關段落中的討論則指出原頁碼出處。標註方式為(Sommer 2016:頁碼)

 

        本書為尼采1886年的作品,為接續《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四卷後的創作。這是尼采在出版商自Hermann Credner更換為印刷商Constantin Georg Naumann(曾協助出版查拉圖斯特拉第二卷到第四卷)的自籌資金出版的著作,但銷路不如預期,被認為是財務上的失敗。(Sommer 2016:6)在出版本書以前,尼采曾大幅修改本書的結構。在1886年三月,寫給出版商 Hermann Credner的信裡提到本書分為致Mistral、長篇引言、別離之書、秘密之書、高度之書、噢生命之光之歌。(ibid.:6)。四月時,尼采寫信給Carl Heymons (柏林出版社 Carl Duncker),提到本書的大綱形式「包括十個部分,標題為:哲人偏見、自由精神、宗教天才、女性自身、道德的自然史、我們學者、我們的德性、民族與祖國、面具、何謂高尚。」不過最後在印刷版本中,缺「面具」、「女人自身」兩部份,而宗教天才(religiöse Genie),變成了「宗教生命」(religiösen Leben“),並且多出了「箴言與間奏曲」、前言以及「自高山上。終曲」部份。還有另外一種配置,不僅是列出了面具片段,還補充了第11部分,「誘惑者。未來的哲學家。」(Die Versucher. Philosophen der Zukunft.“) (ibid.:7)

        《善惡的彼岸》一書是早期文本的演進拼裝物,尼采會把自己的草稿的副本裁切開來,重新排列組合並拼裝。格言的數量有時會變成四倍,但是後來還是回歸到1886年計算的數量,看起來,尼采對於一本書當中,格言的數量多寡,似乎是不太在意的。第一版的手稿中,有308句格言,而在412日尼采提供給Heymons的十部分印刷版本中與這308句格言的版本可能相同,其中「面具」一部分,指示出現在259號到294號中。在後續的工作中,尼采把「女人自身」改寫成「箴言與間奏曲」,放棄了「面具」的主要部分(有三處刪除),而單獨置於其他手稿中。評論者推論,或許是因為面具以及何謂高貴兩部分的內容,與過去《的人性、太人性的》的兩部作品過於相似。308句格言的版本中沒有序,但後來的版本裡,則是把308版本中的格言1與格言2合併,才變成了序言;並且另增了自高山上與終曲兩文。(ibid.:8)

        尼采稱《善惡的彼岸》一書為《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臨時詞彙表,點出了其中最重要的概念以及價值創新。說的內容雖然一樣,但說法不同,非常不同。(ibid.:9)關於《善》是不是《查》的詞彙表這點,學者仍有爭論,但「臨時」這點很要緊,因為這意味著是尼采指出的一種可能理解方式,但不僅僅是這種。其次,此說法點出了尼采著作之間的連續性,而不是斷裂,而《善》與《人性的、太人性的》第一卷的對應關係是引人注目的,而《論道德的系譜》也是與《善》一書相連結的。換言之,我們應該理解尼采的作品是一個連續體--是他持續不斷地創作與連結,不斷思考新的思考可能,以新的作品延續舊的作品。(ibid.:10-11)

        在文獻學研究上,《善》一書的材料很大程度來自於《查》寫作時期。說《善》是《查》的臨時詞彙表,也有推銷《查》並且希望出版商能夠出新版本的《查》一書的考量有關。尼采對於出版商說的話,受限於推銷著作的利益,因而我們不能把《善》當成《查》一書的附屬品;尼采對朋友們寫的信,則是期盼他的挑釁能夠得到認真的回應。與其說是《善》是《查》的臨時詞彙表這種如此平和的說法,《善》也是炸藥,具有破壞性與非道德性,會造成衝擊。(ibid.:10-11)在尼采出版《善》前後的相關信件表示,尼采為自己的著作被埋沒所苦,他體驗到自己的著作未能引起迴響與效果,但尼采仍意志堅決地開始了他的《重估一切價值》的寫作計劃。後來總算有出版社願意重新出版尼采的早期著作(尼采為這些著作作新序),以及出版了《善惡的彼岸》一書。(ibid.:12)

        缺乏共鳴,使得尼采轉變了方式看待自己的思想──視之為魚鈎──等待一個像他一樣瞭解他自己著作的人。尼采尋找對他的作品感興趣的人。立場鮮明以及基進化的傾向,在《善》一書中的道德批判與政治批判是相當明顯的,以便於符合大眾化的欲望,尼采試著以極端立場,引起反響與異議──使得這本書成為他(向Köselitz)所說的「一本非常黑、像烏賊一樣黑的,自靈魂中流淌出來的可怕著作」。(ibid.:13)但尼采相信,《善》這本書,能為《查》這本書舖平道路──可惜他失算了,尼采說:「我應該多去瞭解一點現在德國人的品味是怎麼回事」。(ibid.:13-14)一方面,尼采盤算應該把後來在《快樂的科學》第五卷的文字放在那本書裡,另一方面,尼采相信讀者沒有理解《善》,所以他動筆寫了《論道德的譜系》一書,用三篇論文來澄清《善》這本書提到的問題。(ibid.:14)但是德國人依舊沒有接受尼采的著作(反而是有來自丹麥的善意回應),而尼采把作品缺乏回響看作是德國人無可救藥的指標。德國人沒有欣賞《善》作為新文體風格的能力,而尼采給想瞭解他的讀者(Karl Knortz on June 21, 1888)說,若想理解他的作品,從最後的著作開始讀,如《善》與《論道德譜系》。而在他生命最後仍有意識的階段,他提到要翻譯《善》與《偶像的黃昏》,讓法國人從這裡認識他。(ibid.:16)

        在《瞧,這個人》當中,尼采寫了兩段文字介紹《善》這本書,點出此書是對現代性的批判,批判現代科學、現代藝術、甚至現代政治亦包括其中,涉及客觀性、同情、歷史感、服從外國趣味的批判。尼采認為《善》與《查》有著不同視角,原本遠視之眼,現在關注周遭事務。因此,《善》這部作品不再是《查》的臨時詞彙表,而是把查的目光,重新校準對著更近、更不愉快的對象──類同應用的查拉圖斯特拉倫理學。相較於文本內部連續性的關注,發展與差異成為前景,成為十九世紀後半思想運動的一部份。(ibid.:16)尼采比喻《善》一書如聖經創世紀之蛇,是一種承諾也是一種誘惑,是「理解尼采的一把鑰匙,如果有的話」。(ibid.:17)

        在作品來源方面,尼采廣泛閱讀,融為一爐,把各種書籍報章材料化裁己用──他不是僅僅反芻閱讀單一著作。他涉獵神學與宗教研究、民族學、人類學、文化史、一些哲學書(德英法相關著作),以生理學、心理學和生物學為重點的自然科學和醫學,以及物理學,甚至天文學,也著迷於法國知識分子的生活。(ibid.:18-19)

        在文風方面,《善》的編輯三版與四版,曾經有過標題,以便使這本書看起來像傳統的格言書,但是這些每個格言的標題被刪除了──為的是留白、探索,故採取了貴族的表述形式──含蓄與神秘。(ibid.:20)但尼采的書並不是為了代表黨派利益(如德國的舊貴族們),他的書是針對少數人的,但他又努力爭取讓每個可能的讀者成為潛在的追隨者──追隨他的「邁向未來的哲學」。

《善》的文本自設謎者與解謎者開始(Sphinx and Oedipus(ibid.:22),從領域各異的讀者進行挑選,提出誘惑人的挑戰,挑戰人的誘惑(哲學家Ch1、知識分子Ch2,6、宗教Ch3、道德家Ch5,7、政治家CH8,9);而這個作品也允諾未來──指出我們對於未來,目前作的還不足夠。但尼采的好朋友們(如Overbeck說,《善》的最終形式,「它沒有讓我瞭解作者的目的、意圖與意向,令人擔憂」。因而,《善》的允諾,是在動態關係中形成的:最初是《朝霞》的延續,對《人性的,太人性的》在結構上的模仿,然後是對《查》的修飾、評論與反駁,最後代表《論道德系譜學》的序幕。這意味著《善》可以是任何想得到的東西──儘管是以一種尚未實現的方式。(ibid.:23)

尼采的迂迴,或許可以被認為是一種喚起自我挑選的讀者的興趣與探索的欲望。例如權能意志作為未來哲學家自我賦權的手段,以超越傳統的自由精神(《善》,36)。挑釁與論戰,都破壞了假定的確定性:帶來爭議。對尼采來說,思考就是爭議。(Thinking is arguing; Denken ist (fur N.) Streiten.)(ibid.:24)。尼采利用語言學與心理學方法扼阻哲學家的偏見;引入不確定性來帶領思維革命;哲學家成了一個誘惑者(《善》,42)──而尼采就是這樣一個作為誘惑者的思想家。

第四部分的格言與短文,並沒有設定固定的理解方式,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反格言」的,因為它們破除了邊界,難以歸類,難以串接,難以理解,甚至讀過就忘也是常見的事。因而也要留意,當尼采說是格言處,即非格言。(蠻像《金剛經》的語法)。

從美學接收的角度來說,《善》讓讀者自行閱讀,也自行挑戰,但是《善》的語氣充滿挑釁與論戰意味──本書專踩讀者的痛處,以此殘酷地影響讀者。由於每個人的痛處不同,所以每個人也以不同方式閱讀與理解這本書。(ibid.:27)

《善惡的彼岸》這本書,是本有能力改變讀者觀點的書。相對於《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先知口吻,《善》則是將哲學視為一種顛覆性的力量,是對哲學的新實作與新理解。如果《查》是本「說是」(yes-saying)的書;則《善》是本對過去思「說不」(no-saying)的書。Beyond Good and Evil,超越過去的二元對立,對於偏好系統性的解讀者來說,讀起來常常感覺惱火,因為幾乎找不到確定性的言辭,而是不斷的挑釁、質問、反詰,鬆動,換言之,這不是教學型的著作;而是實驗型的著作──使思維流動起來。

        隨著作品的出版,德國的評論家對《善》的評價是疑惑和拒絕;瑞士的評論相對友善,認為是懷疑過程形而上學體系,並且為新的世界觀與人生觀開路。1889年尼采陷入精神混亂,但書的銷路反而變好了,Rudolf Steiner(人智學創辦者)對於尼采的這本書,既著迷又排斥。但也有人認為本書已是極度自大狂的表現,充滿著各種自滿的幻想。後來尼采的書的標題《超越善惡》也影響了戲劇創作、流行音樂。對於那些被尼采批評的人,他們也反過來批評尼采的著作是種「時尚」,對抵抗力較弱的年輕人造成了不良影響,說尼采此書體現了頹廢、女性化以及有著身體苦痛的氣息,並論斷說:「尼采在哲學史上,總歸是無足輕重的」。而對於其他讀者來說,他們在意《善惡的彼岸》這個標題,比起在意它的內容更多,譬如胡塞爾就說,尼采的著作《善惡的彼岸》充斥著倫理學的懷疑主義。而在政治評述上,《善》被視為宣揚種族主義的著作,支持國家社會主義。而在20世紀上半葉,尼采所提到的概念「權能意志」、「永恆回歸」,已經走向了(自我)教條化,Leo Strauss和朗佩特試圖用「權能意志」之一元論來統合尼采哲學,講述尼采(也許自己不一定有說過的)微言大意。對於《註釋集》的作者們來說,這類微言大意解讀法,是不可容忍的觀點強加,應該儘早辯證釐清回應。

 

        《超越善與惡》,而不是超越好與壞,尼采劍指基督教以降的奴隸道德。副標題〈未來哲學序曲〉,序曲強調作品的準備與前奏性格;未來哲學也不是尼采的獨創,在19世紀的政治-哲學光譜的左右翼都可以找到類似說法。

 

        序言。由印刷手稿中最初編號12的部份合併而成。「如果,真理是個女人」,尼采不是從被動受害者來理解女人,而是從「誘惑的遊戲」的視角來解讀。哲學家不再作為中立觀察者尋找中立真理,不是作為教條主義者,而是作為人、受他們所追求的、所共處的真理影響;真理僅僅在遊戲中浮現,而哲學家也在遊戲中,才成為他們現在的樣子。成為真理與自我實現總是暫時的(remain provisional)

        Supposing that truth is a woman well? is the suspicion not founded that all philosophers, insofar as they were dogmatists, poorly understood women? 女人第一次出現時為單數;第二次出現時為複數。《註釋者》認為哲學家除了真理這個女人之外,還追求其他的女人──虛榮、名聲、權力等等。

        尼采並置了教條論哲學與占星術,他說「但願,教條論哲學只是一個綿延千載的許諾,就像更早些時候的占星術」,此說法意味著(1)世界是有意義地圍繞著人組織起來的;(2)都是超越世俗經驗可能性的知識;(3)貶低教條論哲學,主張傳統哲學像占星術一樣荒謬。

        針對不同註家,認為《善》是柏拉圖《理想國》或康德《純粹理性批判》的平行作品之說法,註釋者認為,這些說法是有破壞性的,都是暴力地對待尼采的文本。尼采與他們的不同在於:「we believe in becoming only in the intellectual realm, we are historical through and through. [...]」在知性領域信仰生成、徹頭徹尾的歷史。以歷史與生成,批判對「永恆」之執著。

        文本中提到「確實,像柏拉圖那樣去談論精神和善,就意味著顛倒真相,意味著自己拒絕所透視到的東西,這一切生命的基本條件(and the perspectival, the basic condition of all life )…」透視/視角是生命的基本條件,註釋本指出「生命有各自視角,取決於各自立場、生物的與個體的才性、以及各自的歷史。對生命體來說根本之事在於:肯確自身的視角,力求自身視角,反對其他視角」。

柏拉圖提出的「普遍善」之立場,與個殊利益視角是對立的,甚至可以說是一種虛構與欺騙。過往的哲學家,反駁「蘇格拉底敗壞青年」的指控,但是尼采則認為對「追求死亡」,「貶低生命」的蘇格拉底而言,這樣的指控不是沒有道理的。

尼采談到「這場反對基督教義及教會的千年壓迫的鬥爭,已經在歐洲造成了一場壯觀的精神緊張,大地上似乎還從來沒有出現過的緊張」但又說兩個事件放鬆了張力,一是耶穌會,二是民主啟蒙;前者是重返信仰;後者透過出版自由和報刊閱讀的幫助(實質上是在國家控制底下,使大眾變得愚昩),使得精神不再感覺自身是種「窘迫」(need),英譯本作need,應該是指感覺到需要追求(自由)精神,意識到自身處於緊急狀態(Nothstand)之中。據註釋者說法,巴斯卡以筆名向耶穌會論戰,批判耶穌會對個人權利與權力的剝奪。

關於序言最後的地點「塞爾斯馬利亞,上恩加丁山谷1885 6 月」這是尼采要求印刷商寫上的時間地點,目的是希望將本相關文集的書寫時間與《查》一書相扣連,但是實際上,真正以目前的形式出版的時間,其實晚於上述時間。所以應該視尼采的表示法為一種文學上的筆法,而不是歷史史實。

 

第一章,第一節,標題為「論哲學家的成見」,以「求真理的意志」破題,從斯芬克斯那裡,我們也學會了對「求真理的意志」提問,為什麼我們不要「非真理」,為什麼不要「無知」呢?也就是說,「真理的價值問題」來到我們面前,或者,我們來到這個問題面前,Oedipussphinx遭遇了,提問者陷入了疑問──而這個問題,似乎值得我們鼓起勇氣一問?據Pütz 版注:

根據德爾菲神廟的神諭預言,俄狄浦斯殺死了父親拉伊俄斯,在將忒拜城從斯芬克斯手中拯救出來之後又娶了母親約卡斯塔。這些都是無意而為,他並不認識自己的父母。當他再次根據同一預言尋找殺父兇手時,發現了真相,在絕望中刺瞎了自己的雙眼。尼采著重強調的是俄狄 浦斯主觀上的無辜,是他事後對真相的不懈追尋以及他客觀上犯下的不受自己意志為轉移的罪行

從「真理」作為哲學家之追求,尼采追問,為什麼「真理會成為哲學家的追求」,「真理的價值」何在。[1]他向提問者提問,不再像過去盲目回答sphinx問題的過客,而是以懷疑來回應sphinx的誘惑,以一連串的反問來反駁問題。本節出現了十一次問題,也是值得留意的部份。

第二節始於提問「事物如何能來自於其對立面?」尼采用反諷的筆法開頭,接續提了四個問題,而形而上學家嘲笑這四個問題,指出四種起源之說(存有、永恆、隱蔽之上帝、物自身),尼采指出上述判斷是形而上學家的成見。形而上學家出於信仰,追求知識,最後稱這些知識為「真理」。「形而上學家的基本信念就是相信價值的相互對立」(of metaphysicians is the faith in the opposition of values.),即使是聲稱「懷疑一切」者,也未察覺源頭本身是可疑的。尼采提了「也許」:「對所有生命來說更高等、更基本的價值,卻必當歸於求欺騙的意志、自私和欲望。甚至還有可能,決定那些受崇拜的好事物」;好事物與表面上對立的壞事物是本質相同的。但是,「然而,誰願去操心這樣一些危險的也許呢!為此人們必須等候一個新種類哲學家的到來」,尼采說,他已看見這樣的哲學家浮現了。

第三節,尼采說「必須把絕大部分有意識的思考算作本能活動」,類比於演化論主張「遺傳」與「天生」的變異性,意識也不是本能的對立物,而應該視為本能活動(的演化物)。註釋者說,尼采求助於自然科學的概念,來攻擊傳統對意識力量的哲學信念。本能有其強制性,而本能作為活動,其邏輯與專斷性,「乃是諸種價值評估,是旨在保存某個特定種類的生命的諸種生理學要求。」信仰真理比假象更有價值,信仰已確定之物比未確定之物更有價值,是一種為了人類之本質所必須的愚昧(niaiserie[2]。尼采留下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假定,『萬物的尺度』並不就是人類……」。否定的話語,帶來了思考的開放性,在尼采的準備稿中,尼采將萬物的尺度留給了「權能意志」[3],但在出版稿中,則選擇刪去了相關段落,或許他也想隱身,不想讓自己成為「教條論哲學家」吧?註釋者認為,哲學家所談的「人」是沒有歷史的人;尼采則主張從有歷史的、經歷變化的人的角度來理解。[4]

第四節,承上述第一節追問「真理之價值」,本節討論「判斷之價值」,比起依「真假區分」去判斷「一個判斷」,更勇敢是承認「虛假的判斷」對於人類來說是不可或缺的。評判「一個判斷」的價值,是在於「這個判斷在何種程度上是推進生命和保存生命的,是保存物種,甚至是培養物種的」,康德的先天綜合判斷、由絕對與自我同一的純粹發明出來的世界(against the purely invented world of the absolute and the self-identical)、透過數字虛構的世界,都成為人類賴以生存的條件。尼采給出了他的判斷:「放棄假判斷乃是放棄生命,否定生命。坦承不真之理是生命條件」。尼采說,敢於如此重估習以為常的價值感覺的哲學,已經是置身於「善惡的彼岸」了。註釋者在本節提出了兩個要點:「培養物種」的說法指出尼采不侷限於達爾文的物種保存論點;「邏輯虛構」是認知世界不可或缺的前提,而認知則是依賴於生命需求(vital needs)



[1]尼采在稍後會給出他的論斷,「求真理的意志」是作為「命令者」與「立法者」的哲學家的權能意志,這些哲學家的「認識」是創造、他們的創造是立法,他們的求真理的意思是權能意志。(JGB 211)

[2] 據註釋者的考證,尼采摘錄了Hippolyte Taine對巴爾扎克的評論:「美德是一種激情或習慣的轉變或發展階段:驕傲、僵硬的心態、順從的態度、聽話的傻子,虛榮心,偏見,計算」Taine談巴爾紮克的文章中說「對他來說[sc. lenaturaliste]真理是一種產品,就像酒或葡萄酒一樣,非常好,真實的,而且他必須在自己身上大量使用,但它像其他產品一樣被製造出來,/107/通過一系列固定的操作,有一個可測量和確定的效果。通常情況下,它不只是一種激情或習慣的轉變或發展;高潮、精神的狂熱、順從的幻想、虛榮、驕傲和計算都會出現"Taine 1880b, 106 f.)」

[3] 趙千帆譯稿第三節,注20。「準備稿 :因為這個,權力意志貫徹了某個特定種類的造物(這些造物必須對一切東西做容易的、就近的、確定的、可計算的看,即根本上在邏輯的透視法下去看 ——)。 編注

[4] 註釋者提到可參看《輕盈的科學》346節「我們的疑問。——可是你們不明白嗎?事實上,要理解我們,確實得花大力氣。我們搜索枯腸地尋找合適的詞彙,我們也許還搜尋合適的耳朵。可我們是誰?如果我們想要簡單地用一個較陳舊的說法“無神論者”或者“無信仰者”甚至“無德者”來稱呼我們自己,那麼我們就會認為這些詞將不足以描述我們:我們是處於太晚階段上的這三者的全部,沒有人理解,你們無法理解,我的好奇先生們,一個人在這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不!不再感到那種掙脫者的怨恨和激情,他甚至還得把自己的無信仰狀態調整為一種信仰、一種目的、一種殉道精神!我們認識到,世界根本不會變得神聖,按照人的標準來衡量,甚至一點也不理性、不仁慈、不公正。在這樣的認識中,我們變成了老油條,變得冷漠、冷酷無情。我們知道,我們生活的世界是無神的、非道德的、“非人性的”——我們對它太久太久地做了錯誤的、充滿謊言的解釋,可是這種解釋是按照我們要有崇拜物件的願望和意願做出的,也就是說,按照一種需求做出的。因為人是一種有崇拜的動物!可是,人也是一種多疑的動物:世界不配擁有我們曾相信的東西,這大概是我們的懷疑最終捕捉到的最確切的東西了。懷疑越多,哲學越多。我們小心地避免說世界只配擁有等而下之的東西,如果人們要求發明超越現實世界價值的價值,那在我們今天的人看來甚至就是很可笑的——我們恰恰是從中返回,就像是從人類虛榮和非理性的一種非同尋常的迷途返回一樣,這種迷途,長期以來都不被承認是迷途。它在現代悲觀主義中有其最終的表述。亦即佛陀教義中一種較古老、較強有力的表述。但是,基督教也包含它,當然更為可疑、更為模棱兩可,然而並不因此而更少具有誘惑性。所有這些“人對立於世界”的態度,即人作為“對世界加以否定的”原則、作為萬物的價值尺規、作為最終將生存本身置於其天平之上並認為它太輕的世界裁判者,這些態度的令人難以置信的無聊使我們意識到其實際的樣子而對其失去了興趣。當我們發現“人與世界”並置於一起,被“與”這一小詞以崇高而狂妄的姿態所分開時,我們就笑了!可是怎麼了?當我們笑的時候,難道我們不是恰恰朝著對人的蔑視又前進了一步嗎?也就是說,朝著悲觀主義、朝著蔑視我們可認知的生存前進了一步嗎?難道我們不是恰恰因此而會遭受對一種矛盾的懷疑,即我們在其中至今都對我們的宗教崇拜感到很自在的世界——為此緣故也許我們才堅持生活下去——和另一個世界——我們自己就是這個世界——之間的矛盾,遭受一種關於我們自己的無情、徹底、深刻的懷疑,這種懷疑正越來越多、越來越糟糕地控制我們歐洲人,能很容易地將未來的一代置於可怕的非此即彼的抉擇面前:“要麼取消你們的宗教崇拜,要麼取消——你們自己!”後者會是虛無主義,可是前者不也會是——虛無主義嗎?——這是我們的疑問。」楊恒達譯,尼采全集第3卷,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粗體為我所加。


2022年9月6日星期二

婁林譯 扎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2021版 中譯序

 尼采的寫作線索大概是

1882年寫作《快樂的科學》前四卷;

1883-1884年開始寫作出版《扎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前三卷

1885年第四卷《扎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個人出版;

1886寫作《善惡的彼岸》,同時開始勾勒《權能意志──一種價值重估的嘗試》

1887年開始寫作《快樂的科學》第五卷

(婁林 2021:9 扎拉圖斯特拉 中譯序)


人類「大健康」的方式:

他們獲得健康的方式,則是與一切超越性的「理念」嬉戲,這既不是拋棄也不是承認,而是視之為人類存在本身的產物,這種追求既是人性的,又是超人性的,甚至是非人性的,也就是說,人作為一種自然,必須與其他自然成為一個完整的個體,也就是所謂「互補」(BGE,207節)。 (婁林 2021:10 扎拉圖斯特拉 中譯序)


拉丁語是歐洲的統一語言,而德語是德意志民族的語言,與英格蘭和法蘭西這些歐洲民族相比,德意志的未來更有可能形成尼采期待的歐洲的統一(BGE , 251-256)讓歐洲重新成為一個以「民族」這種古老的根源性為基礎的文明存在(Z,卷一,論一千零一個目標),而不是以現代國家為基礎的偽文明存在:那裡,國家停止的地方,才開始有不復多餘的人:那裡開始有必需之人的歌,唯一而不可替代的曲子。(Z,卷一,論新偶像)(婁林 2021:11 扎拉圖斯特拉 中譯序)


(一與非一問題)扎拉圖斯特拉向門徒顯示的是:不存在一種理念世界的「一」以及基於這種「一」而形成的「真實世界」,只有我--作為一個未來哲人象徵的扎拉圖斯特拉──如何在自己的創造中以「一」拯救自己生活(當然包括對智慧的追求)中的一切碎片、謎和偶然。(扎拉圖斯特拉無哲學普及渴望,也無普及啟蒙大眾雄心,只有塑造未來可能存在的哲人的渴望)。(婁林 2021:16 扎拉圖斯特拉 中譯序)


(相伴著作《查》與《善》)儘管是這個「未來哲學序曲」不是《扎》的評注,但或許可以作為一種暫時性的詞彙表,這個詞彙表中出現並提及那本書--所有文獻中沒有範本、沒有先例、無可比擬的事件──中最重要的概念更新和價值更新。(婁林 2021:18 扎拉圖斯特拉 中譯序)


(世界與權能意志的世界)《善惡的彼岸》大約有四處提到「一」或「統一」,有一處尤其可以作為詞彙表:第36節采在這一節直接回答了關於真實世界和虛假世界的問題,用似乎退步性的說法給出一個肯定判斷:如果我們所在的世界是意志和激情的世界,是唯一真實的既定存在,那麼這個存在世界就具有一種「更原初的情感世界形式」。真實和虛假是源於希臘形而上學的判斷而作的區分,如果不再依循這種判斷,世界就會以新的面貌呈現。而所謂「更原初的情感世界形式」,則以一種「有權力的統一性」而包含一切。這就是權能意志的自然和表象。正是在這一節,尼采給「權能意志」下了一個頗為完整的定義:

最後,假設我們能將自己的全部衝動生命解釋為某種一致──即我所說的權能意志──的基本形式的向外擴張和分叉衍生;假設將一切有機體功能都回溯歸因於這種權能意志,並在這種權能意志中找到解決生育和營養問題──這是一個問題──的答案,人們更有理由將一起起作用的力量明確地界定為權能意志。

假設就是未來哲人基本的權能意志行為,「必須敢於假設」,這是「從內部觀察世界,從其『智性特徵』來定義和指稱這個世界」,這就是未來哲人的權能意志:從屬於世界整體的人的權能意志,發現權能意志世界本身──這就是尼采的「統一性」。(婁林 2021:19-20 扎拉圖斯特拉 中譯序)


2022年9月5日星期一

《農村與社會》0901讀書會 後記

0901《農村與社會》讀書會 後記
0901的農村與社會讀書會,很特別,是作者本人來回應我們的問題,以及自由聊聊,我聽到了很多很有趣的想法,包括世界經濟與山城經濟的區分,其實是沒有區分的,因為邊界是虛構的,我們應該以座落於世界的視角來思考地方,而地方即為世界,並不存在一條切分地方與世界的線──儘管在概念分析上,是作得到的。地方社會是日常生活步行距離所及(中午到傍晚的生活圈距離),物流系統、城鄉體制、農糧體制,層層疊疊,區分是研究者視角選擇,連結則是日常實作實相。
地方有地方性,資本主義不是同質化的抹平,就如同資本主義有著商工起源,但是商工源起面對地方,也得採取不同策略才能收編地方:全盤瓦解、共謀/對抗──但農民並不是一無所有的人,他們有自身作為弱者的武器──他們的耳朵很硬,儘管看起來身段柔軟。馬克思主義決定論式的論述,意有所圖;但人類學者的研究,指出資本主義是複數的經濟樣態,各類物質商品傳記史也點出資本主義的複雜性。如《末日松茸》一書,即點出資本主義的拼裝性。
小農有各種抵抗策略(裝傻、訴苦、悲情),讓資本家「不划算」。資本面對各地,各地有各地的不同模式因應。台灣的中小企業雖然是工商主體,但是其風格與運作模式,有著百年來農村發展的軌跡。協力網絡在農村,就成了人情網絡--而人情網絡則是歷史的產物,在工商業城巿,就成了協力網絡;兩者之間的概念對張,能否說成是共同體對社會;作者說,不似Tönnis意義上的共同體;反而似費孝通的「差序格局」,家庭比起社會更為重要;而家族連帶/親屬連帶,比起公共利益更是在地人的考量,所以會為了家族利益,而違背集體利益。不似歐洲社會,亞洲(台日中韓),有自身堅強的小農傳統。但是這樣的小農傳統,又不是所謂的「公」(譬如黃宣衛在《成為池上》還特別引入了公私之別的五種區別來談池上,但是池上本身是過於特殊的孤例),其他地方的合作社都失敗了,農民之間的整合,總是會在不知道什麼環節──太太有意見,家人有意見,爭執勞役不均,而合作告吹。
為什麼故事裡不談小農失敗,因為小農失敗的例子太多了。如同馬克思早期否定黑格爾影響,晚年肯定黑格爾影響──時勢考量緣故。小農已經夠苦了,如何呈現某些可能性與不同面向,是作者考量--高接梨是可怕的虧本生意,如果我們把工人自身的投入算進去的話;但是不計成本,以維持家計謀生為目標,那高接梨是可以養活小農的生意--但因為流動資本(工資)太高,所以農民必須要為來年僱工預作儲蓄,也降低自身農損風險。談到風險,相較於馬克思談手工作坊的資本化;農業本身特性會阻止資本化(?)──或者說,考慮到地方特性,農業作為當地產業的資本化空間是有限的。
為什麼小農會歡迎高接梨?上一輩的人把務農視為是生活方式,而不是一種計較工時的自我剝削,不在意時薪、效益,不從工資勞動來看得工作。此處可以對話謝國雄的《純勞動》:有勞動關係但沒有形成僱佣關係的討論。務農作為一種生活方式,是因為可以「沒人管你」(這點在《藝術家之死》談藝術家雖然養不活自己,但還是選擇當藝術家的理由相當,自己作主),自己可以賺自己的「工」,避免依賴外界。
山城本身不見得適宜種溫帶水果,但是農民的技術投入,使得溫帶水果可育可種可商品化:生得漂亮又好賣--但是是農藥與肥料密集投入的──農民開玩笑說撒農藥中毒,就去農民醫院,農民也有自己在地草藥知識可解毒--農民的毒其實不是來自農藥,而是來自於巿場──因為消費者喜歡無蟲咬與外觀美好的農產品。而且這些產品不是原生種,因為原生種不好吃;而我們的高超農民,就是能夠在非原生地,種出溫帶水果。到底農民的身體健康與身體技術是怎麼一回事?在地醫療網絡是什麼樣貌,有待進一步瞭解與研究。而在地人的時間觀與空間觀,他們怎麼看待祖先,怎麼看待未來,也都是從外地人來看,值得探索的議題。
面對水果這樣的農作物,涉及大量的細節,因為農作物強調適地適種,在沒有辦法適地適種的地方(譬如引進溫帶作物的東勢),農民就投入大量的時間、心力自行研究栽培方法,因為大甲溪的切穿,使得地形破碎,而不同岸不同邊,就有著不同的微氣候環境──必須因地制宜──因為果樹在左右側,長的方式就是不一樣。果樹是會生長的東西,而每個農民面對果樹,面對的方式差異很大。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技術,最後衡量的方式,就是用收成來衡量技術。農民的耳朵很硬,有著自己的想法,但他們也很愛聊技術──對他們來說,社會資本很重要。
不僅僅是行口養小農,小農也會養行口──行口對農民的開價不能太低──養行口是因為不要仰賴單一行口──行情價的維持是重要的。小農與行口的關係,因無公共力量介入,所以對於農民來說,他們還是選擇投入技術,因為栽培收穫好,品質好,則是行口求小農,而不是小農求行口。
隨後,我們討論了農民運動,東勢農民北上的運動,不是孤立,還有雲林農民。但東勢農民因運動受挫,而政治冷漠;政治與地方撕裂,對於農民來說「不要被利用」是很重要的考量,農民也很在意動機的純潔性--農民沒有公民社會的想像--他們比較像是家人相互照顧、顧自己人。不像池上鄉的特殊案例,是鄉紳為農民服務;東勢的公益與鄉土性,不談經濟,不能與產業結合──公不為私,否則是利益掛勾。就經濟圈來說,是家庭為單位;就信仰圈來說,則有一定的社區倫理。對比池上因偶然事件而建構出的地方感,東勢此處的山城生活圈,承襲著過去的歷史文化,要有產業上的突破,也是必須仰賴卡理斯瑪人物,例如張榕生與五鄉鎮團隊的整合(但實際上很困難),人情網絡是農村版本的協力網絡;或者反過來說,協力網絡是中小企業版本的農村人情網絡。但是五鄉鎮的合作化運動如何可能?如何在零碎化的農村競爭經濟當中彼此整合仍是日前難題。
為什麼不談負面的內容,如農藥/環保…,為什麼少見馬克思式的左派分析?因為生命是複雜的,多層次的。目前的階段應該是要讓人能夠被看見,而不是被扼抑,所以寫作必然有所選擇,也與作者個人的心性有關係。過去就讀的大學鄰近台中工業區,看見的是一個又一個的具體個人,而不是「議題」。對於議題的抽象批判,並不是真正的理解,也會難以深入瞭解城鄉農業體制的複雜面──不僅僅應該從理論來認識人,而是必須完整感受人。如同中小企業的高工時,不是個別中小企業的錯,而是國際代工體制逼出來的──使得人們不得不承受也接受高工時,形成了一種心性。
這篇筆記我寫了四天,前半是第一天寫的,後半是第四天寫的,記錄在便利貼上,片片段段的資訊,在後半部已記的不太清楚。任何的討論都需要保留消化時間,如同果樹的生長需要時間──白天與黑夜一樣重要--之後還是應該勉強自己儘早完成筆記。但無論如何,總之,謝謝山城作者的參與,讓小小讀書會有了更多理解與交流的可能性──開學繼續維持下去吧。
9月15日周四上午十點到十二點,我們將會閱讀謝國雄老師的《茶鄉社會誌》,歡迎各位好友一起來聊聊。

2022年9月4日星期日

尼采、教育與大學 的一些摘要與片段紀錄

 資料來源:Bengtsen, S.S.E. (2020). Nietzsche (1844–1900): The Will to Power and the University. In: Barnett, R., Fulford, A. (eds) Philosophers on the University. Debating Higher Education: Philosophical Perspectives, vol 2. Springer, Cham. https://doi.org/10.1007/978-3-030-31061-5_2


儘管已經發表了關於尼采教育哲學的著名且極具影響力的研究(Cooper 2012;Fitzsimons,2007;Jonas and Yacek 2018),幾乎沒有任何工作將尼采的哲學更具體地與高等教育或大學哲學聯繫起來。因此,本章不會介紹尼采關於高等教育和大學的思想,而是將運用尼采後期著作中的核心概念,包括在他生前發表和未發表的著作,來分析和討論我們當前面臨的挑戰和潛力和未來的大學。重點將放在大學上,作為權力意志的表達,以及作為一個可能仍在等待其適當黎明的機構。

Cooper, D. (2012). Authenticity and Learning. Nietzsche’s Educational Philosophy. (London & New York: Routledge)

Fitzsimons, P. (2007). Nietzsche, Ethics, and Education. An Account of Difference. (Rotterdam: Sense Publishers)

Jonas, M.E. & Yacek, D.W. (2018). Nietzsche’s Philosophy of Education. Rethinking Ethics, Equality and the Good Life in a Democratic Age. (London & New York: Routledge)


為了接受更高的類型,大學甚至可能不得不超越教育計劃,並重新探索他們的創造力和過度權力(Bengtsen 2017)


我認為,從尼采的角度來看,高等教育機構應該成為“價值生態學”(Bull 2014,第 67 頁)的創造者,並幫助培育更高類型的成長土壤。發揮生態作用的大學,作為政治治療的推動者,符合當代學術對高等教育生態學的關注(Barnett 2018)。大學要成為選擇和珍稀植物的溫室,並在更廣泛的社會背景和參與中紮根,需要改變我們對大學和高等教育的心態和話語,從消極的生態轉向更積極的生態,對高等教育持樂觀態度。教育。事實上,這樣一所“樂觀的大學是一所世界上的大學,從世界的角度思考未來”(Barnett 和 Bengtsen 2017 年,第 8 頁)。


Barnett, R. (2018). The Ecological University. A Feasible Utopia. (London & New York: Routledge)

Barnett, R. & Bengtsen, S. (2017). Universities and Epistemology. From a dissolution of knowledge to the emergence of a new thinking. Education Sciences, 7:38, 1–12.

Bengtsen, S. (2017). Moving Beyond Education. (In M.S. Peter & R. Barnett, (Eds.). Encyclopedia of Educational Philosophy and Theory. Springer Publishing International)

Bull, M. (2014). Anti-Nietzsche. (London & New York: Verso)


2022年9月1日星期四

藝術家之死第六章到第十一章摘要

 

第二部 大局

第四章 新環境;第五章 自己動手做;
第六章 空間與時間

 

關鍵字:租金、住宅危機

「我完全依賴,」畫家大衛.韓弗瑞(David Humphrey)寫道,「擁有一個物理空間,既可以作為我身體的延伸,也可以作為世界的替代品,像是一座俱樂部、遊戲圍欄或夢工廠。」註127對藝術家來說,空蕩蕩的工作室就像空白的畫布:一個充滿可能性的空間。

 

藝術的基礎都依賴廉價的空間:音樂及錄音工作室、電影及攝影工作室、舞蹈工作室、黑盒子劇場(black box theatre)、俱樂部、畫廊、書店,以及用於練習、表演與展示、交流、合作、策劃的空間。

 

為什麼需要住在產業核心?

但是,如果產業核心的房價變得如此高昂,藝術家真的需要住在那裡嗎?既然有網路,你不是哪裡都能住嗎?我向很多人提出這些問題。整體而言,答案毫不含糊。第一個問題的回答是:沒錯,真的需要。第二個是:不,不能。藝術家不會在離群索居的情況下創作,線上互動相對於現實生活互動而言極其貧乏。藝術家搬到產業核心是為了深深融入其中:為了教育、創作動力、靈感,為了找到有志一同的藝術家、加入討論,並在作品出色的環境中闖出自己的路。藝術必須面對面,是一種合作密切和相互交流的行為:音樂家在俱樂部下班後即興演奏;畫家拜訪彼此的工作室,看看作品、交換意見;作家在咖啡館交換故事與想法;劇場人透過一起排演一起睡來創作戲劇。這些事都無法在光纖電纜上發生。

 

藝術家導致了自身的被驅逐:城巿的仲紳化循環

這一切的諷刺在於,藝術家成了導致他們自己流離失所的工具。這就是所謂的仕紳化循環,大家都知道這是怎麼發生的。藝術家在一塊便宜的地區定居,通常是空蕩蕩的工業建築,有大量空間作為儲藏閣樓與工作室。他們在倉庫開設另類藝術空間與實驗表演場地、舉辦派對,在建築物旁演出街頭藝術。這一區因此變得有點酷,吸引了假文青,這類人可以被視為眼中閃爍著企業家光芒的假波西米亞人。他們開設咖啡廳、農場直送餐廳與創客空間。這一區因而變得很潮,吸引了雅痞人士(這個過時的用詞應該會再次流行),他們現在大多從事科技業。建商降臨,拆除老舊的工業建築,建造高級公寓。發展至此,揭開序幕的藝術家早已離開,前往下一個「尚未被發現」的區域──儘管有些人可能仍然會回來為假文青工作,為雅痞人士萃取咖啡、端上晚餐。

創意取代了藝術,藝術是種經濟。

藝術涵納在「創意」這個更大的類別之下,被理解為一種經濟概念,並且與「創新」和「顛覆」等概念隸屬同一陣線。

 

如此說來,「創意」是二十一世紀城市主義的核心術語,而且自理查.佛羅里達於二○○二年出版《創意新貴》(The Rise of the Creative Class)以來一直存在,該書討論城市及其如何繁榮,還有城市應該試圖吸引什麼樣的居民。「人類的創造力,」佛羅里達寫道,「是最有力的經濟資源。」註138而創意階層是由「透過創意增加經濟價值」的人組成:不只是藝術家,還有科學家與工程師、技術人員與設計師、記者與學者,此外,還有醫生、律師、經理、金融專業人士等。佛羅里達說,當城市吸引這樣的居民,就會藉由提供他們想要的事物而繁榮起來:包容的環境、良好的學校,還有五花八門的生活福利。

地方需要「創意產業」,想成為「創意經濟」的一分子,可是這些產業與藝術有很大的不同:軟體、產品設計、媒體、廣告、時尚,也許還有建築、製片等資本密集型藝術,但這些都不是藝術本身

 

成為種族鬥爭加害者的藝術家──問題本質仍是階級鬥爭

美國為藝術家提供的大型住宅計畫導致黑人流離失所一方面,藝術家確實需要有個地方定居。他們並非刻意驅逐有色人種,就像他們並未故意播下最終讓自己被迫遷移的惡因。他說,他們是「問題衍生的副產品」,而非問題本身。真正的問題是正在席捲灣區等地的資金浪潮。「仕紳化這個詞規模太小了,」他說。「我們面對的是全面的階級鬥爭。」另一方面,白人藝術家進駐時,會與有色人種藝術家爭奪資源,或者獲得有色人種藝術家根本就沒有機會取得的資源。

 

藝術家需要的是可以拿來玩的時間,而不是具有生產力的時間

藝術家需要空間,但最重要的是需要時間。這些時間不是為了有生產力,而是為了沒有生產力:沒有組織的、開放式的時間,拿來玩的時間,用來「慢慢來」的時間。米哈里.契克森米哈伊(Mihaly Csikszentmihalyi)的著作《創造力》(Creativity)是探討創意最知名的書籍,他在其中引用物理學家弗里曼.戴森(Freeman Dyson)的話語:「一直讓自己忙碌的人通常沒有創造力。」註148畫家兼評論家羅傑.懷特在《當代藝術》中請讀者想像藝術學校是「實驗性胡搞瞎搞的烏托邦」──或者不要稱之為烏托邦,他糾正自己(還提醒我們,這個詞的詞源指的是「沒有這個地方」),而是「烏有史」(uchronia)註149,「一種脫離現代生活嚴格控管節奏的無時間存在。」註150

第七章 藝術家的生命週期

藝術家與學業評鑑:如同在鴿子裡的企鵝

他認為,問題出在教育體制鑑別與培養能力的方式。「創意智商(Creative IQ)與我們傳統認知的一般智力或智商無關,」他說。「極富創造力的人不一定會在測驗中表現突出。」米勒描述自己的經歷「就像身處鴿子之間的企鵝。我接受的所有測驗都像是在測試飛行能力」,例如:數學、體育,甚至他的第一份兼職工作也是如此。「我周圍的每個人似乎都能輕鬆翱翔,」他說,自己則「在地上蹣跚而行」。當他發現設計與插圖,「就像第一次碰到水。企鵝能夠飛翔,只是要在水裡。」他如此解釋。

 

晚了就是晚了,學藝術要趁早

我們想相信創作永不嫌晚,但事實往往證明為時已晚。人生並不公平。如同任何形式的身心訓練,創作藝術最好年輕時就開始。家長透過家庭、學校為孩子和青少年投入的資源大大決定了誰最終能夠成為藝術家。這表示,與其說是人生不公平,不如說是父母不公平。

 

拒絕經濟誘惑,弄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

電影導演強斯頓則談起他大學畢業後的第一年:「那個時期是任何投身藝術創作的人都會在二十出頭經歷的,」他說,「他們試圖認清自己,搞清楚他們的作品到底是關於什麼,以及他們想要做什麼作品。」他花了十年才在這個行業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二十三歲拍出好電影的年輕人並不多,」他說。「培養拍攝電影所有的必要技能需要很長的時間,有很多要學。」事實上,他說,「年紀輕輕就中選是非常危險的。你可能只是曇花一現。」他在二十七歲時拒絕了好萊塢的三部劇本合約,這在經濟上是艱難的選擇,但他相信這是正確的選擇。他解釋,你需要時間「才能把創造力磨鍊出來,這真的很難,真的很難做到,你必須讓自己經歷很多深刻的自省、自我憎恨、自我厭惡才有辦法成長」。現在的年輕藝術家是否仍會給自己時間,是否能夠這麼做?這有待商榷。爆紅成功的故事以及媒體急於報導新興年輕創作者的渴望,都讓耐心等待變得困難且看似多餘。一位年輕的插畫家兼設計師告訴我,社群媒體建立了有害的比較文化。大家似乎都做得比你更好,而且因為你不知道Instagram或推特用戶的年齡,你最後會將自己的成就與年長得多的人進行比較。每個人都想跳過腳踏實地學習創作的步驟。

 

最難的抉擇──是否要繼續全身心投入?

無論你的財務狀況如何,問題就變成你是否要繼續創作──是否要全心投入。這是每一位藝術家人生中的關鍵時刻。抉擇過程的其中一個難題是,通往未來成功的最初幾年看起來就和終生失敗的那些年一樣糟糕。兩者都包含沒沒無聞、沮喪以及痛苦的懷疑。你要如何分辨差異?其中一個跡象是,無論多麼緩慢細微,你至少在專業上取得少許進步。另一個是,你以貼近現實的新方式自我評估,覺得自己正在進步。小說家、專欄作家迪克在成為作家之前曾試圖成為音樂家。她很快就發現,自己一開始接觸的其他年輕音樂家進步速度是呈倍數成長。「我並不差,」她說,「但我沒有好到出色的地步。」但也許,最重要的跡象是來自受人尊敬的前輩的讚美。即使只是一句你欣賞的藝術家的鼓勵、一封給編輯或畫廊主人的電子郵件或推薦信,也足以讓你堅持很長一段時間。

 

不放棄與沉沒成本──放棄才是正確的作法

然而,科洛德尼補充,「圈子中的每一個故事都告訴我們:『不要放棄夢想!』」放棄可能會帶來巨大的恥辱:一種失敗的感覺、屈服於傳統的感覺、在世人眼中看來很愚蠢的感覺──在那些從不相信你的親戚眼中,對那些總是告訴你你這樣做錯了的人們──因為你一開始想嘗試看看。正如經濟學家所說的,還有沉沒成本的困境。如果你現在放棄,那麼這些年的所有努力都是白費。

 

然而,放棄往往才是正確的作法。允許自己不當藝術家,就跟一開始允許自己嘗試成為藝術家一樣自由勇敢。在播客節目《什麼鬼》上,喜劇演員兼演員凱文.尼倫(Kevin Nealon)談到他早年在洛杉磯的一位漫畫家室友,他最終回到俄亥俄州。「他投降認輸了,」註158尼倫說。「這值得肯定。有些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該投降。」馬隆同意:「說得真他媽的對。」「這就是這個產業的問題,」尼倫說,「誰要負責開除你呢?」馬隆回答:「你自己。而且在某個時間點之後,這就變成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

 

大家優先考慮的事也改變了,往往就是為了孩子

 

選擇沒有孩子的生活

你會經常聽到,當前唯一能夠保有續航力的典型是必須年輕、健康,而且沒有小孩。我們不願相信是自己選擇了沒有孩子的生活,但很多時候,事實就是如此。」她認識一些有孩子的藝術家夫婦「經濟拮据,壓力山大」。

 

成為藝術家過程之篩網

目前為止,我所描繪的藝術家職涯草圖可視為一系列篩網。首先,那些沒有藝術天分或熱情的人(大部分的人)被濾掉了。接下來,被濾掉的是擁有上述特質、但沒有及早獲得正確鼓勵或培訓的人。然後,是那些沒有熬過見習期的人。再來,是那些三十多歲左右離開的人。剩下的人,有許多繼續努力奮戰。最後,當然還是有一些人獲得成功──那些少數人在各種衝突間達成艱難的任務,建立能讓他們安度後半輩子的職涯。

 

藝術成就有期限;不是盛宴,就是飢荒

不過,關於藝術成就,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理解它總有期限。你有粉絲──現在有粉絲。你的作品正很暢銷──現在很暢銷。評論家崇拜你──目前為止崇拜你。藝術創作是各自獨立的計畫。你的專輯或戲劇可以引起轟動,但隨後又回到原點。藝術家的生活要不就是盛宴,要不就是飢荒。你能再次獲得成功,而過去的成功有助於促成未來的成功,但不保證一定。(當代自我行銷的「參與」模式是一種可以部分彌補計畫之間空隙的方式,向粉絲提供源源不斷的貼文與內容,確保大家在你的下一個作品出現時仍記得你。)藝術成就的一閃即逝在重視年輕人的領域尤其殘酷,比如音樂與電視產業,兩者都充斥著過氣明星與曇花一現的奇才,其中有些人幾十年來勉強靠著令人懷舊的巡演維持生計,為日益減少的死忠粉絲冒充以前的自己。

 

請想一想:藝術是如此困難的領域,以至於只是留在這裡就被視為一種成就。

 

藝術家的開放態度與學者的說不態度

不過,受訪者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他們普遍對思想、經驗與其他觀點的開放態度。也許這是因為我來自學術界。學者是「說不」的人。他們有一種想要阻止的衝動──這是可以理解的,因為知識藉由嚴格審視(其形式是同儕審查)各種主張來發展。但這種健康的懷疑主義很容易轉變成病態的拒絕主義。學者總會說「我不認為這是對的」、「你沒有權限」和「這以前有人做過」。(答錯!扣五分。)學者常常在自己小小的專業領域故步自封,對任何接近的人發動攻擊。但藝術家是「說好」的人。在藝術之中沒有對錯之分,也沒有需要捍衛的專業知識。藝術家會說「繼續」,他們會說:「如果呢?」與「為何不?」他們不會說「證明給我看」,而是正如藝評家謝爾蓋.達基列夫(Sergei Diaghilev)對尚.考克多(Jean Cocteau)說的那句名言:「讓我驚豔吧。」他們的身分是流動的,根據當前的計畫來定義自己,而非過去的成就。藝術家面向未來,認為這個世界充滿可能性。「我們透過視覺來說話。」攝影師兼藝術家顧問卡特里娜.弗萊說道。她說,當藝術家看著一塊空白的畫布,他們看到的是畫布上可能呈現的畫面。

 

藝術家的另一個普遍特質是不願稱自己為藝術家。頭銜必須是贏來的,而非自己宣稱。

 


 

第三部 藝術與藝術家

第八章 音樂

串流音樂帶來的環境變化:大者生存

硬蕊龐克樂團FugaziMinor Threat的主唱、獨立搖滾歌手伊恩.麥凱也是著名龐克唱片公司Discord Records的共同創辦人,他告訴我,數位銷售基本上取代了實體銷售。但在串流媒體上,他說,「你以前賺得到幾美元,現在賺不到幾美分。」就此方面看來,另類搖滾的時代已然結束。在無情的競爭環境中,規則反而是大者生存,而不是適者生存──這用來形容當今整個經濟體系也頗為適切。

 

別再期待將你的音樂作品銷售作為重要的收入來源。

 

新興掠奪模式

音樂產業也一直處於我在第四、五章中談到所有發展的最前線:DIY個人管理與個人發行、建立觀眾與貨幣化的能力(包括透過群募)、多種遠距學習與賺錢的機會。同時,由於音樂是最容易自己動手做的藝術,因此,音樂人以一種獨一無二的方式被暴露於新的掠奪模式中。一個完整的產業藉由向音樂人兜售在DIY叢林中生存的優勢而興起:Playlist Pump這種「歌單插入」裝備,提供客製化的「配又拉」;像Taxi這樣的音樂人企劃(A & R)公司會向你收費來聽你的示範帶(或假裝有聽);線上課程(也就是,預錄影片)公司向你收取五百美元,接著告訴你要建立觀眾群並將其貨幣化。

 

科技公司並不關心藝術

它們是科技公司,不是音樂公司。它們遵循科技產業的邏輯:累積大量的用戶數與風險資本,之後再想辦法將其貨幣化。它們藉由擠入藝人與粉絲之間來賺錢,現在甚至出現了用於家庭表演的平台。然而,唯有建立起壟斷地位(如亞馬遜或臉書),這種商業模式才會有效,到了那個階段你就可以為所欲為。這意味著平台最終要不是欺騙它們的藝人(向他們多收費、延遲付款或其他騙局);不然就是消失,也帶走藝人得來不易的數據;或者,先欺騙他們再消失。

 

 


 

第九章 寫作

獨佔書巿

亞馬遜獨占書市,這就表示,它在批發商之間能夠獨占圖書採購業務。市場由單一買家主導,這就是獨買。買家可以迫使賣家讓步,包括提供更優惠的折扣。這就是傑夫.貝佐斯(Jeff Bezos)從沃爾瑪超市學到的招數,他複製其商業模式:提供最低價與對手削價競爭,壓榨供應商來獲得最低價格。

 

為點擊率而寫作

由於你本質上是在為自己做生意,因此你永遠不會真的為刊物寫作。你為網路、為臉書分享次數與谷歌排名寫作。「你要儘可能地寫作,」羅森費特說,「而且你要發表在哪都行,」因為你才是品牌,而不是網站;讀者知道你且記得你,而不是網站。羅森費特說,像普里克特這樣的作家,「對於刊登她的作品的雜誌來說更有價值,而雜誌本身對普里克特則沒有那麼高的價值。」事實上,她如此評論:「作家正在成為出版業的品牌框架。」整個網站都圍繞個人形象而建立:Vox是以斯拉.克萊因(Ezra Klein)、FiveThirtyEight是奈特.席佛(Nate Silver)、The Intercept是格倫.格林華德(Glenn Greenwald)。

 

作家必須成為社群經營者

「我認為很多文學小說家特別會懷抱許多令自己沮喪的期望,以為藉由出版書籍能夠實現哪些成就,」《作家的職責》、《美國作家協會個人出版指南》的作者珍.弗里德曼告訴我。「你的書上架時,世界不會停下腳步。」事實上,大家往往甚至沒注意到。她說,作家不應該到了為時已晚才慌張發布推文,這樣也於事無補;作家需要做的是與讀者建立一種無需仰賴出版社及其行銷預算的長久關係,如此一來才能保證他們下次出版新書時能獲得一定的銷量。此外,她說,「你必須發揮創意來創造、分享讓你在新書出版之間能夠收費的東西」,像是:線上課程、電子報,像大家放在Patreon上的各種內容,例如你的作品或評論的搶先看或獨家權限。

 

如同spotify貶低音樂價值;無限Kindle貶低了寫作

,亞馬遜在二○一四年推出「無限Kindle」(Kindle Unlimited),一種用於圖書的Spotify,讀者月付九.九九美元可以閱讀所有內容,並規定KDP精選的書也必須名列其中。與Spotify一樣,所有作者都在分一杯由總訂閱人數決定份量的羹,也就是說,他們在相互競爭。支付按頁計算(閱讀的頁面,而不是出版的頁面),截至二○一八年十月,費率約為每頁○.四八美分。註250

 

正如Smashwords執行長寇克所說,「無限Kindle」在兩個層面上貶低了寫作。藉由剝奪作者為自己的書籍定價的能力,迫使他們以更低的價格出售書籍。例如,一本兩百頁的電子書,按當前費率計算,你只能拿到九十六美分,而不是二.九九美元。除此之外,寇克告訴我,這項計畫「讓書籍在消費者心目中貶值」。寫作,就像音樂一樣,開始變得隨意。如同寇克指出的,作者與製造商不同,無法將生產外包給中國來減少成本。這就是獨買的運作方式:如果你只能將你的產品銷售給單一買家,那麼它就不是你的客戶,而是你的老闆。

 

「無限Kindle」推出時,寇克警告作家面臨可能成為佃農的風險。他說,從那時起,這項計畫就持續溫水煮青蛙。「作家、藝術家、寫作者生來就渴望被他們的觀眾看見,」他說。「總會有比你更絕望的作家,願意把褲頭拉得比你還低。」他補充,亞馬遜曉得很多作者(如果需要的話)願意免費寫作。事實上,他認為,「將來會有一天,作者必須付費讓自己的作品被人閱讀。」

 

一位作家的簡歷

我問伯恩,妳是如何讓這一切看起來如此容易?──這是她常常收到的問題。她提到了一份「反簡歷」電子表格,這是六年來她累積的投稿、申請、查詢記錄。表列十八次接受與五百四十八次拒絕,失敗率為百分之九十七。註261其中一個計畫曾歷經六十七次失敗才獲得接受,是她的第一部小說,以印度、非洲、阿拉伯海為背景的近未來小說《女孩在路上》,最後終於有位文學經紀人同意代理。

 

第十章 視覺藝術

視覺藝術就目前的定義,指的是「藝術界」──畫廊、博物館、拍賣行──的藝術,與其他種類的藝術相比,受制於一套完全不同的經濟環境。原因很簡單:音樂、寫作與影片都可以數位化,進而去貨幣化;而藝術界,整體而言是一個屬於實體物品的獨特領域。在作品可以賣到近五億美元的時代(如二○一七年達文西的《救世主》〔Salvator Mundi〕註262),甚至可以說,藝術界的問題不是錢太少,而是太多了。

 

藝術作為資產

老一輩的富豪傾向於秉持文化管理的精神進行收藏、小心翼翼收集藏品,希望最終捐贈給機構;新一代富豪則將藝術視為另一種投資,好使他們的投資組合更加多樣。現在,藝術是一種「資產類別」,能夠透過壟斷、短期炒作和傾銷來達到內線交易與快速銷售。

 

金融海嘯與藝術中堅階層的消失

雖然紐約有一千一百家畫廊,但大多數都很小、都在苦撐,而且無法撐太久。許多能夠存活的畫廊都是形象工程,持有者擁有信託基金,或被人作為刻意虧損營運的避稅手段。一項研究發現,有百分之六十的畫廊都是虧損營運,或勉強收支平衡。註288特別是二○○八年以來,關鍵的中間層級畫廊出現了大規模縮減──是這些藝廊挖掘、培養了年輕藝術家,並為藝術界大量的中間層級從業者提供工作機會與主要收入來源,這些人的等級在「藝術明星」之下,但具有成熟的專業技藝。許多中級畫廊受金融海嘯衝擊而消失,後來還有更多藝廊成為租金飆升的受害者。

 

藝術家生產過剩

懷特寫道,「如果藝術家能將作品售出,之後的售價永遠不會比最初的價格高出一分錢」,這類「藝術家的比例高得驚人」。註300他告訴我,現在藝術學校的學生對未來孤注一擲,而他們往往也對此已有認知。「年輕的藝術家如此像一種消耗品,」他說,「再說到生產過剩:我們養成了那麼多藝術家,〔而〕組織結構卻不夠大,無法支持他們。每兩年只會有一、兩位藝術家受市場追捧,為他們鋪展紅地毯,讓他們有辦法繼續藝術這條路。」

 

藝術商品拜物教與價格煉金術

藝術的價值,亦即市場價值、感知價值、被轉化成價格的東西──很大程度上是一種魔術,或者如藝術家大衛.韓弗瑞所寫,充其量是一種「雙方同意的謊言」。305它是一系列非常主觀的因素經過複雜交互作用而成的產物:藝術界的論述(藝評家、策展人與學者圍繞著藝術家或作品分泌出的一團文字)、文化資本(藝術家讀過的學校、代表他們的經銷商、展示他們作品的博物館),以及收藏家的一時興起。「憤世嫉俗的人說,重要的不是你展示什麼,而是你展示的地方在哪裡,這說法有一定程度的道理。」韓弗瑞如此評論。註306另一位藝術家告訴我,重點不在於有多少人喜歡你的作品,而是在於確保對的人喜歡你的作品。

 

然而,真正令人沮喪的是,價格始終在本質上是相對的。藝術市場是封閉的系統;唯一能夠決定作品價格的是其他作品的價格。一幅價值兩千萬美元畫作的存在,取決於存在大量售價兩萬美元的畫作,以及更加大量的售價兩百美元的畫作,否則就根本不會存在。正如社運團體W.A.G.E.的索斯孔恩所指出的,這表示,少數人的成功──瘋狂、驚人的極少數成功,取決於多數人的失敗。不只是你很貧窮而別人富有,是你的貧窮造就了他們的富有。

 

藝術界中,人脈的重要

威爾克斯告訴我,人脈在藝術界極為重要,談論自己作品的能力亦同──這些能力有利於你面對社會菁英與知識分子。當有人想多了解你的一幅畫,而你講的是像「我不知道,這是藝術」。她說,這就不「迷人」了。讓藏家來參觀工作室,來細細研究你的作品,是一個重要的儀式。訪客可能是由你的畫廊推薦的,或者也許是你在社交場合中結識的。她說,有時針對作品進行對話是一件很棒的事,而有時藏家來訪就像人們所想像得到的那般充滿喜劇效果,比如:「你能做出這件作品的藍色版本嗎?」在開幕式、義賣會、藝術博覽會等場合應酬是必須的,有好也有壞。這些場合可以讓人精神振奮,尤其是一個人在藝廊純白的空間中度過一整天之後。但威爾克斯說,藝術界「很像一所高中」,其中一些談話可能是「令人生厭、過度簡單、尷尬的廢話泥沼」。

 

品牌是藝術嗎?

另一方面,希爾承認品牌藝術在藝術界仍然是「非常沉重的話題」──「將『品牌』與『藝術』這兩個詞放在同一個句子中」仍然是「禁忌」。品牌藝術是否站得住腳?品牌藝術是藝術嗎?希爾與卡普的反應都意圖閃避這些問題。希爾以梅第奇家族為例:歷史上有些最偉大的藝術是為了榮耀富人與權勢者,但我們仍然喜愛這些作品,視之為藝術。卡普表示,他們的合作藝術家不一定會將自己的「真實」作品與品牌作品做出區隔。她說,「現在有一些創作最有趣的藝術家,尤其是年輕世代,」在這兩個類別之間「看到了很多孔隙、很多模糊的界限,並且著迷於將企業作為一種材料,正如理查.塞拉(Richard Serra)註310對鋼鐵的迷戀」。

 

藝術是勞力密集事業,需要富人支持

至於藝術界的藝術,無法簡化的事實是,創作出具有獨特審美的作品永遠是勞力極其密集的行為,這表示它們永遠價昂、也表示大眾的支持無法大幅度提升,我們總是需要富人來購買作品,或以其他方式支持創作。這種勞力也始終在知識、甚至是手工技巧層面需要高度的專業技術,因此永遠需要多年的培訓。畫廊可能會關閉,但畫廊系統不會消失。威爾克斯告訴我,如果沒有經銷商,她將無法接觸到收藏家,在藝術界也沒有知名度或正當性。藝評家波希達則告訴我,在紐約沒有經銷商的情況下,「藝術家的職涯很快就會失敗。」

 

以插畫維生,但不稱插畫為藝術的藝術家→藝術→神聖性的禁地

她現在算是藝術家嗎?她稱自己的創作活動為「插畫」:作品的目的是要吸引觀眾。藝術,對她來說,是另外一回事。她說,沒錯,「大學時的我」會認為她現在做的事很「俗氣」,但真實感覺並非如此。雖然有一部分的她仍然是大學時的她,但她得到的回應「讓『大學時的我』不至於反感」,尤其是來自那些將她的作品當成禮物送出的人。「

 

破除不談錢這件事

事實上,貝爾伍德對於金錢考慮甚多。二○一六年,她在「親親抱抱」藝術節獨立創作者大會上發表了一場真摯激昂的演講,表達金錢帶給她的痛苦:她對接受食物券感到愧疚(『肯定有人比我更需要』註314);她對在KickstarterPatreon上要錢感到內疚;她對藝術創作一無所獲、更別提達到經濟穩定而感到內疚;她對洽談更高的費用感到羞恥;她對不洽談更高的費用感到羞恥;她對「身為未來可能無法扶養年邁父母的獨生女」感到恐懼;註315她對放鬆、感覺良好或購買好東西感到自責;她最初對於在公開場合談論這一切感到恐懼,還有,害怕網路上的人因為她敢於說出這一切而做出的反應。最後,她下定決心面對這些感受,她堅信,創作者需要挑戰不去討論金錢與不能想要金錢的禁忌。

 

把靈魂放到網路上販賣的人

她認為,部分原因是她非常善於在網路上表現出脆弱與真實的形象──源自於她在加州奧亥真情流露的童年故事。但是,她告訴我,她「在網路上釋放我的靈魂」的能力已經「開始達到極限」──她無法再隨時分享了。她說,最差的時候,「感覺就像有成千上萬隻小螞蟻在嚙咬你的身體,你被分成碎片帶往一百萬個不同方向,而你驚呼:『不、不、不、不、不,回來!我必須是一個完整的人。』」註317但是網路實在很難擺脫,對她來說尤其如此。貝爾伍德也曾說過:「人們要求我們將自己通常只與最親近的朋友所建立的友誼範圍擴及陌生人身上,而這種連結關係維持了你的財務生活。這對我來說真的很神奇,也非常可怕。

 

第十一章 電影與電視

萬用老調最好賣

隨著宣傳管道碎片化以及海外市場多元化,宣傳成本越來越高,電影公司也越來越依賴「預先知名度」,因此轉而偏向續集與改編,減少使用原創劇本。二○○八年,漫威推出「漫威電影宇宙」(Marvel Cinematic Universe),包括《鋼鐵人》(Iron Man)、《雷神索爾》(Thor)、《復仇者聯盟》(The Avengers)等等。註340到了二○二二年會有多達三十部電影,並且持續增加。根據奧布絲特的說法,二○一一年,在美國票房前十的電影中,每一部都是漫畫系列的續集或首部曲註341──這種情況直到今天基本上維持不變。

 

電視與電視地位的翻轉

隨著亞馬遜、網飛以及HBO等付費電視網的興起──簡而言之,隨選隨看服務的興起,電影與電視逐漸變成同一事物的不同版本。希諾賀薩告訴我,殺手影業員工在開發一項計畫時,他們從主題開始下手,也就是「IP」(知識產權),可能是一本小說或一篇新聞文章。決定之後,才會去思考「無限延續」的影集、限定影集或長片,哪一種形式才能達到最大的成功。如果他們決定拍成長片,接下來的問題就變成要決定院線或數位上映──以傳統方式發行,或者以我們仍然稱之為「電視」的方式發行,即使我們傾向於在筆記型電腦、平板或智慧型手機上觀看。

 

網飛為什麼必須重視內容

HBO是華納的子公司,華納是美國電話電報公司(AT& T)的子公司,而母公司年收入超過一千七百億美元。希諾賀薩指出,對亞馬遜來說,影片幾乎可以肯定是帶路貨,是促銷Echos智慧型喇叭與Prime會員的方式。但網飛就只是網飛,一條奮力泅泳於一大群虎鯨之間的小魚,拚命試圖不被吞噬。內容是它唯一的生意,因此存亡取決於內容。

 

個人創作者如何切入電影業──人脈就是一切

「人脈就是一切。」培根告訴我,尤其是你剛起步的時候。她說,這個產業中人數最多的,是那些就讀頂尖大學科系(南加大、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紐約大學、波士頓大學)的人、那些在洛杉磯長大的人,或是常春藤聯盟校友,至少喜劇與電影圈是如此。但她說,除了努力之外,所有人在每個階段的關鍵是「拓展人脈,不斷地拓展」。

 

作品就是名片

事實上,根據培根的說法,產業或多或少逐漸期待你要備有一項計畫來展現你的才能。當她回到母校哈佛與學生交談時,遇到了很多想成為導演的人(包括數學系學生)。「我要告訴你一件事,」她說,「沒有人想聽你的藉口。如果你說,『我想成為一名導演』,他們會說,『太棒了,給我看看你導演的短片。』用你的iPhone拍攝、剪輯你的電影。如果你不這樣做,就沒人會認真對待你。成品可能糟得發臭,但你必須展現出你有夢想、你會付諸實現,而且你要有與眾不同的觀點。否則,就別來〔洛杉磯〕了。」

 

獨立電影的資金複雜;但成功要件在於獲得守門人認可

來自奧亥的獨立導演凡.霍夫指出,獨立電影的資金通常採用「科學怪人式融資」,由多種來源拼接而成:個人投資者、製作公司、租稅獎勵、實物捐贈,向海外經銷商銷售國外版權。最後一項收入十分關鍵,對好萊塢來說亦同,但是由於盜版猖獗而越來越不穩定,因為不會有人願意放映人們已經在電腦上看過的電影。事實上,普遍而言,除了實際拍攝之外,發行成品是製作獨立電影的另一大挑戰。你不能只是把它放到網路上:沒有人會看到,就算他們看到也不會因此買單,而這表示你無法回收成本。你需要藉由某種公認的影廳或數位管道確保電影發行成功。換句話說,你需要求助於守門人。而在獨立電影的世界,守門人就是影展。

 

垃圾影展與真正有用的影展

由於影展收取投件費用,最差的情況則會是一場徹底的騙局。「外面有一大堆垃圾影展,」凡.霍夫解釋說,「對想要在影展上放映電影的人來說,即使場地只是佛羅里達州某人的地下室,他們也願意。而這些影展的存在純粹就是想從這些人身上賺錢。」根據尼斯的說法,北美只有四個影展對於行銷有利:日舞影展、西南偏南電影節、翠貝卡(Tribeca)影展、多倫多(Toronto)影展。

 

今日獨立電影圈的夢想:網飛與日舞影展

目標至少是與代理商簽約,這是進入產業的第一步。更好的則是讓電影獲得發行合約,數位很好,影廳更好,但最棒的是網飛。記者尚恩.芬尼西(Sean Fennessey)如此寫道,這家串流媒體服務已成為發行的主要參與者,它的口袋深不見底,而且「對內容的需求永無止境」。註365一位導演告訴我,網飛是「老天的賞賜」,在很大程度上穩定了獨立市場。芬尼西寫道,現在網飛與亞馬遜(在較小程度上)取代了米拉麥克斯影業與索尼經典影業(Sony Pictures Classic),成為日舞影展的權力掮客。日舞影展加上網飛:這幾乎就是當今獨立電影圈的夢想。

 

與網飛簽約的缺點

與網飛簽約有一些缺點。網飛要求獨家授權,因為它在世界各地同時發布內容。這表示不會上院線、沒有DVD、沒有國外預售。尼斯指出,這也表示你的電影無法參加影展巡演。「為期六個月的影展活動,交流、旅行、學習、結識他人──這對電影導演的職涯有何影響?

 

電影人說「現在是網飛的時代」

儘管他們在未來製作任何紀錄片時,仍會嘗試建立觀眾群,但他們不會再自行發行,因為現在人們不再購買電影了。相反地,他們會嘗試與串流媒體簽約。他們解釋,現在完全是網飛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