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9月5日星期一

《農村與社會》0901讀書會 後記

0901《農村與社會》讀書會 後記
0901的農村與社會讀書會,很特別,是作者本人來回應我們的問題,以及自由聊聊,我聽到了很多很有趣的想法,包括世界經濟與山城經濟的區分,其實是沒有區分的,因為邊界是虛構的,我們應該以座落於世界的視角來思考地方,而地方即為世界,並不存在一條切分地方與世界的線──儘管在概念分析上,是作得到的。地方社會是日常生活步行距離所及(中午到傍晚的生活圈距離),物流系統、城鄉體制、農糧體制,層層疊疊,區分是研究者視角選擇,連結則是日常實作實相。
地方有地方性,資本主義不是同質化的抹平,就如同資本主義有著商工起源,但是商工源起面對地方,也得採取不同策略才能收編地方:全盤瓦解、共謀/對抗──但農民並不是一無所有的人,他們有自身作為弱者的武器──他們的耳朵很硬,儘管看起來身段柔軟。馬克思主義決定論式的論述,意有所圖;但人類學者的研究,指出資本主義是複數的經濟樣態,各類物質商品傳記史也點出資本主義的複雜性。如《末日松茸》一書,即點出資本主義的拼裝性。
小農有各種抵抗策略(裝傻、訴苦、悲情),讓資本家「不划算」。資本面對各地,各地有各地的不同模式因應。台灣的中小企業雖然是工商主體,但是其風格與運作模式,有著百年來農村發展的軌跡。協力網絡在農村,就成了人情網絡--而人情網絡則是歷史的產物,在工商業城巿,就成了協力網絡;兩者之間的概念對張,能否說成是共同體對社會;作者說,不似Tönnis意義上的共同體;反而似費孝通的「差序格局」,家庭比起社會更為重要;而家族連帶/親屬連帶,比起公共利益更是在地人的考量,所以會為了家族利益,而違背集體利益。不似歐洲社會,亞洲(台日中韓),有自身堅強的小農傳統。但是這樣的小農傳統,又不是所謂的「公」(譬如黃宣衛在《成為池上》還特別引入了公私之別的五種區別來談池上,但是池上本身是過於特殊的孤例),其他地方的合作社都失敗了,農民之間的整合,總是會在不知道什麼環節──太太有意見,家人有意見,爭執勞役不均,而合作告吹。
為什麼故事裡不談小農失敗,因為小農失敗的例子太多了。如同馬克思早期否定黑格爾影響,晚年肯定黑格爾影響──時勢考量緣故。小農已經夠苦了,如何呈現某些可能性與不同面向,是作者考量--高接梨是可怕的虧本生意,如果我們把工人自身的投入算進去的話;但是不計成本,以維持家計謀生為目標,那高接梨是可以養活小農的生意--但因為流動資本(工資)太高,所以農民必須要為來年僱工預作儲蓄,也降低自身農損風險。談到風險,相較於馬克思談手工作坊的資本化;農業本身特性會阻止資本化(?)──或者說,考慮到地方特性,農業作為當地產業的資本化空間是有限的。
為什麼小農會歡迎高接梨?上一輩的人把務農視為是生活方式,而不是一種計較工時的自我剝削,不在意時薪、效益,不從工資勞動來看得工作。此處可以對話謝國雄的《純勞動》:有勞動關係但沒有形成僱佣關係的討論。務農作為一種生活方式,是因為可以「沒人管你」(這點在《藝術家之死》談藝術家雖然養不活自己,但還是選擇當藝術家的理由相當,自己作主),自己可以賺自己的「工」,避免依賴外界。
山城本身不見得適宜種溫帶水果,但是農民的技術投入,使得溫帶水果可育可種可商品化:生得漂亮又好賣--但是是農藥與肥料密集投入的──農民開玩笑說撒農藥中毒,就去農民醫院,農民也有自己在地草藥知識可解毒--農民的毒其實不是來自農藥,而是來自於巿場──因為消費者喜歡無蟲咬與外觀美好的農產品。而且這些產品不是原生種,因為原生種不好吃;而我們的高超農民,就是能夠在非原生地,種出溫帶水果。到底農民的身體健康與身體技術是怎麼一回事?在地醫療網絡是什麼樣貌,有待進一步瞭解與研究。而在地人的時間觀與空間觀,他們怎麼看待祖先,怎麼看待未來,也都是從外地人來看,值得探索的議題。
面對水果這樣的農作物,涉及大量的細節,因為農作物強調適地適種,在沒有辦法適地適種的地方(譬如引進溫帶作物的東勢),農民就投入大量的時間、心力自行研究栽培方法,因為大甲溪的切穿,使得地形破碎,而不同岸不同邊,就有著不同的微氣候環境──必須因地制宜──因為果樹在左右側,長的方式就是不一樣。果樹是會生長的東西,而每個農民面對果樹,面對的方式差異很大。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技術,最後衡量的方式,就是用收成來衡量技術。農民的耳朵很硬,有著自己的想法,但他們也很愛聊技術──對他們來說,社會資本很重要。
不僅僅是行口養小農,小農也會養行口──行口對農民的開價不能太低──養行口是因為不要仰賴單一行口──行情價的維持是重要的。小農與行口的關係,因無公共力量介入,所以對於農民來說,他們還是選擇投入技術,因為栽培收穫好,品質好,則是行口求小農,而不是小農求行口。
隨後,我們討論了農民運動,東勢農民北上的運動,不是孤立,還有雲林農民。但東勢農民因運動受挫,而政治冷漠;政治與地方撕裂,對於農民來說「不要被利用」是很重要的考量,農民也很在意動機的純潔性--農民沒有公民社會的想像--他們比較像是家人相互照顧、顧自己人。不像池上鄉的特殊案例,是鄉紳為農民服務;東勢的公益與鄉土性,不談經濟,不能與產業結合──公不為私,否則是利益掛勾。就經濟圈來說,是家庭為單位;就信仰圈來說,則有一定的社區倫理。對比池上因偶然事件而建構出的地方感,東勢此處的山城生活圈,承襲著過去的歷史文化,要有產業上的突破,也是必須仰賴卡理斯瑪人物,例如張榕生與五鄉鎮團隊的整合(但實際上很困難),人情網絡是農村版本的協力網絡;或者反過來說,協力網絡是中小企業版本的農村人情網絡。但是五鄉鎮的合作化運動如何可能?如何在零碎化的農村競爭經濟當中彼此整合仍是日前難題。
為什麼不談負面的內容,如農藥/環保…,為什麼少見馬克思式的左派分析?因為生命是複雜的,多層次的。目前的階段應該是要讓人能夠被看見,而不是被扼抑,所以寫作必然有所選擇,也與作者個人的心性有關係。過去就讀的大學鄰近台中工業區,看見的是一個又一個的具體個人,而不是「議題」。對於議題的抽象批判,並不是真正的理解,也會難以深入瞭解城鄉農業體制的複雜面──不僅僅應該從理論來認識人,而是必須完整感受人。如同中小企業的高工時,不是個別中小企業的錯,而是國際代工體制逼出來的──使得人們不得不承受也接受高工時,形成了一種心性。
這篇筆記我寫了四天,前半是第一天寫的,後半是第四天寫的,記錄在便利貼上,片片段段的資訊,在後半部已記的不太清楚。任何的討論都需要保留消化時間,如同果樹的生長需要時間──白天與黑夜一樣重要--之後還是應該勉強自己儘早完成筆記。但無論如何,總之,謝謝山城作者的參與,讓小小讀書會有了更多理解與交流的可能性──開學繼續維持下去吧。
9月15日周四上午十點到十二點,我們將會閱讀謝國雄老師的《茶鄉社會誌》,歡迎各位好友一起來聊聊。

沒有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