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人無法獨自進行遊戲,也無法在無社群環境下成為「人」;個人的自我,其實是在與他人互動的流動關係中形成。
33
有限政治的「可能」僅在既定的社會邊界內流轉;而無限玩家關注的是我們如何自願設定並持續改寫這些邊界,而非在固有的框架裡爭奪自由。
34
社會如同一場大型有限賽局,包含許多小的賽局;不同的賽局都有其勝負、排名和獎勵,並共同支撐社會的秩序。
35
文化則是一種無限遊戲,沒有固定的邊界或成員資格;它不受時空限制、敞開且持續變動,以「歷史」而非「命定」的方式理解過去。
36
社會往往刻意遺忘自己其實源於文化,誤以為自身的邊界是必然的、不是人為選擇;而「財產」是用來強化這種「必然性」假象的手段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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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以保障財產為宗旨,但真正能使人「承認所有權」的並非強力管制,而是所有人對財產合法性的自由同意;在欠缺共識時,對抗社會的執法者就變成了新的競爭賽局。
38
財產本身帶有「劇場性」:所有者要向他人展示,他擁有的正是他應得的,以彰顯過去贏得的頭銜;這需要引人注目的「展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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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產有「補償」的功能:顯示所有者過去付出的勞動或風險,與所獲得的回報相當;若無法讓旁人相信這點,就會引來懷疑、稅收或偷竊等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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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者也必須「消費」財產,以證明它並非無用;這樣的消費常以閒暇或奢侈的方式展演,突顯所有者曾經努力,如今不用再做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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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若要維持財產所象徵的權威,光靠武力不夠;需要藝術家(poietai)來「劇場化」並美化社會結構,好讓潛在的「竊賊」也願意融入這齣戲,而不再搶奪財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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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真正的創造者也可能動搖社會的根本,因為他們能指出「社會本質上仍是文化」,並不受既定制度的絕對規範;因此社會對藝術家總懷著矛盾:既需其美化,也怕其顛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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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爆發通常不是因為有人強烈反對社會,而是因為有人「不再嚴肅地看待規範」,把社會的邊界重新視作可以遊戲、可以鬆動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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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的核心在於「不斷生成」,不是創造可被佔有的產品;真正的藝術性在於它啟發他人進一步的創造,而不是被收藏或消費。
45
「將社會視為文化的一部分」並不意味要推翻社會,而是讓其不再被視作絕對必要;無限玩家知道規則只是人們的協議,可以隨時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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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的視野像地平線,永遠移動並不斷開啟新的可能;你無法真正抵達地平線,只能不斷走向更寬廣的視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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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真正的文化是「選擇成為一個群體」:成員與傳統相互改變,進入文化同時也改寫文化;文化因此得以穿越時空,超越任何特定年代或疆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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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以邊界定義自身」的國家而言,必須假設外在敵人以維繫邊界的意義;因而戰爭看似為了生存,其實是為了「自我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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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或創作者)的危險之處在於,能揭示「必要」其實只是「可能」;他們若讓人覺察到戰爭的虛構性,就能使戰爭失去其觀眾,因而無法繼續。
50
將「創作的結果」與「創作的行動」分開,就落入了形而上學的陷阱;真正的創作(poiesis)是展開現實、帶來意識與變化,而不是把作品變成孤立的、可供研究或利用的物件。
51
人若成為自己行動與言語的「創造者」(genius/poietes),則無法只是在重複他人或過往;真正的自我表達是從「我」的中心出發,與聆聽者彼此交融、互相開展。
52
「看」是帶著界線去尋找對象,而「看見」則是看清那些原本被忽略的界線本身;後者能讓我們意識到自己的想像力如何框定對世界的理解。
53
我們的出生既是過去因果的延續,也是一次對過去的重構與衝擊;從劇場角度看,我們出生時好像進入某種既定劇本,但從戲劇(原創)角度看,每一次出生也都重新開啟劇情。
54
有限玩家把「過去的失敗」視作必須克服的污點,在和他者競爭時努力證明自己並非觀眾所看見的「失敗者」;可惜的是,勝利只會更強化他們內心的失敗感,因為他們深受那個「已被遺忘、卻又揮之不去」的過去所掌控。
55
同時,也會有些人教導我們「接受驚奇」,並激發我們的原創性(genius);這些人並非把天才給我們,而是藉由「觸碰」(touch)讓我們發現自己本就擁有的創造力。
56
「觸碰」和「移動」不同:移動是試圖按照外在設計把對方推往預定位置;觸碰則是雙方同時回應、改變自我,彼此皆從內在核心產生原創的回饋。
57
如果把性僅視為生物繁殖或某種「行為/感覺」,就會忽略性所帶來的原創性(genius)面向;性應是從自由的人性出發,並非被動的自然過程或社會規範可全部概括。
58
有限的、隱匿的性往往借社會規範來運作,但更深層的實態是「競爭的性」反而塑造了社會結構;透過家庭劇場或更大範圍的社會賽局,人們持續嘗試證明或翻轉自己在過去中所受到的評價。
59
有限的性遊戲以「誘惑」進行:透過掩飾、假動作、延宕等策略,最終企圖達到某個終點或「瞬間」;結果只能是不斷追求「再現」那一刻,卻永遠無法重複。
60
無限玩家不在意「誘惑的勝利」或將他人侷限在自己的邊界;他們看見性中有選擇與開放的空間,可以從競爭走向真正的「共玩」。
61
在無限的性愛裡,慾望並不需要「藏起來」或達成「成就」才算成功;它是一種持續的、開放心靈的流動,缺乏「達不到就失敗」的壓力。
62
無限的家庭關係並非基於自然或必然性,而是因自由選擇而組成;在這樣的家庭裡,父母和子女都意識到自己的角色是可演、也可卸下的戲劇形式,彼此不被固定的家庭身份所宰制。
63
有限遊戲必然要在某個「世界」裡進行;「世界」是相對於遊戲以外的更大空間與時間,也是提供終極參照的「觀眾」。
64
世界即觀眾,指的是有限遊戲需要有人觀看並給予意義;然而,沒有人能透過強制來「打造」一個世界,因為真正的世界乃出於自發或自我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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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不只一個「世界」,而是可以有無數不同的「世界」並存;每個世界都是某些人聚焦於「某個特定劇場」的集合。
66
觀眾在觀戲時,若全然投入,就像玩家也分裂為「自我觀眾」;有限的競爭同樣地會使觀眾陷入自我分裂,一旦開始在乎勝負,觀眾也和玩家一樣被「過去的評價」所操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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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限遊戲總在「世界」設定的時間裡進行,因而有「時間用盡」的壓力;時間對有限玩家而言是一種消耗,隨著比賽推進,選擇越逼仄、壓力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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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限玩家則是「創造時間」,不被迫在某個時限內結束;他們把時間放進遊戲,而非把遊戲塞進現成的時間裡,每個時刻都可以是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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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限玩家也可作為觀眾,但不是以「期待結局」的方式觀看,而是把觀看本身當作持續的創造;若有人從中察覺到遊戲是未完成的詩意(poiesis),他就從觀看者轉變成參與者,和創作者一同進入「永恆誕生」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