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標:德勒茲如何在《尼采與哲學》一書中,討論尼采的「哲學」
方法:以「哲學」為關鍵字,進行英文文本串珠。
重觀德勒茲的《尼采與哲學》,我們從命名可以看出,不謂哲學與尼采,意味著在尼采(隱身於尼采面具下的德勒茲)的詮釋下,重新理解哲學。在本書當中,以哲學為名的小標題,包括「悲劇」一章底下的「意志的哲學」以及「批判」章的「意志哲學之原則」。若我們以貫珠法來探索德勒茲所謂尼采與「哲學」的意涵,首先,尼采的貢獻在於將「意義」與「價值」問題納入哲學當中(E1),其方式為系譜學,即以「距離之激情」重新審視認識(我們這些認識者還不認識自身)當代的認識的取徑。對於哲學的價值的思考,意味重新評價哲學(E2),哲學意味著思考價值之價值,即進入評價過程,此乃CH1.1主題;接著德勒茲指出哲學整體乃是一個徵兆學、一門符號學(a
symptomatology, and a semeiology.)(E3),基於前述的重前評價的可能性,哲學乃是不斷地重新估價,因此尼采的哲學非終止於單一,而是啟始於複數(pluralism)(E4),或此或彼,或這個或那個,因時因地制宜,自個人生存處境斟酌參詳,依個人處境評價,或以意志重新評價處境,此種綿延時間中開展的往返與重估,乃詮釋之技藝。(E4)哲學過往潛藏於其他領域的面具底下以求存,但隨其開展,哲學也利用了過往的面具而茁壯自身。(E5)簡言之,尼采哲學重視價值與意義,即意味著重新評價與詮釋。
現有的意義與價值之哲學,與欲重新評價與詮釋之哲學,兩者乃爭高下之力[1],前者以同一性排斥競爭,後者以複數論(pluralism)打開空間。兩者的相爭,是意志對意志之較勁。所謂意志在尼采的理解上,乃權能意志,德勒茲稱為力的差異元素(differential element of force)(E7),力因為具差異(differ/differential)而可見(force相對於power為可見之力[2]),而成就其起源(生成;genetic),起源即是差異,生成就已有別。差異與起源實二而一,同出而異名。複數論(pluralism)[3]乃是建立在尼采的意志哲學上,或更精確地說,「重視多重」之意志哲學上。(E7)[但後續德勒茲更強調尼采之「多中有一,一中有多」論點。]
尼采哲學反辯證法(CH1.4, E8),因為辯證法是怨恨的意識形態。(E121)尼采依託「悲劇文化、悲劇思想與悲劇哲學」,反對蘇格拉底、基督教與黑格爾哲學(E10-11)。「反對辯證法與反對宗教之夢想貫通於尼采的哲學整體當中,是多重肯定的邏輯,因而是純粹肯定與喜悅的相應倫理」(E17)。尼采之多重肯定邏輯,相對於辯證法與宗教(或許我們可稱之為單一否定邏輯),皆是尼采視為「最高哲學」的問題之回應,即「存在有意義嗎」的問題之回應(E18)。此問題既是最經驗性的,也是最實驗性的,因為它同時也是詮釋與評價的問題。(E18)蘇、基、黑之辯證法,乃是基於怨恨、愧疚與責任之心理強制,源起於意識對於自身存在處境的否定,源起於無能肯定苦難,而意欲以意識及意識之創造物超越生命所承受的苦。簡言之,生命是苦難,苦難是有罪(基督教、黑格爾)有過(希臘人泰坦諸神與蘇格拉底的理論人超越)的,此乃奴隸的道德反叛之創造。用鄂蘭的思考來看,此等人僅視生命為勞動,勞動乃自然之創造,勞動乃重複之苦役,等同於勞動之生命,乃朽壞者,必須以行動場域開展之「不朽」工作(成為故事、傳說)來超越朽壞之肉身之軀。但對於尼采來說,生命即生成之權能意志,也是權能意志在生成中的持存,沒有誰或者什麼預設是不變並且可以高高在上,強加規定性於權能意志自身。當蘇基黑視苦難為內在於生命者,尼采視「生命乃苦難之說」為外部意志加諸於生命的價值,即意味著其非本質,而是詮釋,既為詮釋,就可重新評價。如同尼采的酒神評價演進史(先是酒神對太陽神[醉與夢),後是酒神對蘇格拉底[悲劇人對理論人),再者酒神對基督(審美人對非審美人),回歸酒神與雅莉安的再生之說])。相對於原罪之說如同單子論之不可變易,尼采以無辜之多重性真理(動力論)對章,這是由尼采的意志與力之哲學原則推衍出來的。(CH1.10;E22)
基於尼采的意志相競說(意志有等級,乃支配與服從之關係)與力量推移說(力有方向,單一乃多重之合力,析而言之則多重,統而言之則一,多重即一),尼采採取了詩與格言作為意象化的表達手法,並與他的哲學有可確定的關係,格言作為片斷,以四兩之輕盈撥動過去視為千斤之沉重,格言之對象為事物、行動與存有之意義它揭露動機,重構意義。詩亦為重新估價與估價之藝術,詩言說價值。詩與格言,作為差異元素,重溯起源,使起源產生差異,而行重新估價。兩者既是詮釋與評價,自身也是被詮釋與被評價之對象,詮釋復詮釋,循環復循環(E31),乃是尼采看重的技藝——閱讀必須像牛一樣反芻。「對思考而言,反芻與永恆回歸,如同牛有兩個胃,並不是太多。詮釋與評價有兩個面向,第二個面向是是第一個面向的回歸,即格言之回歸與詩的循環,因而尼采說,所有的格言都必須因此閱讀兩次。(就像水果攤商掂水果之斤量,必反覆,既是手之掂量,亦是思維之掂量,尼采在《瞧這個人》當中說,「那位攤商婦人在沒有為我挑出最好的水果前,是不會給我,我想這就是哲學了吧」,哲學不僅僅是形上之思,而是針對這個、那個、之間、之外的掂量之思。[評註:這裡可能會有犯「相對主義」之過失,但尼采之說不是無判斷,無優劣,無等級。真理是可區分高下的,批判是可以再被批判的。差異在尼采的立場為肯定生命,自身即是肯定,作出選擇、判斷,當下決斷;相對於黑格爾的否定生命,需要中介,需要他者承認,必須要有對立面存在,並且加以否定。)
[評註二:格言是指限制、有限;是針對特定樣態,針對特定真理面向的切點。詩重在形象的討論。最典型乃《查》一書中的鷹(大圈)與蛇(小圈)與在空中轉圈,蛇纏在鷹上,鷹盤旋於天]
尼采的哲學立基於悲劇思想,而發展成「權能意志」之說,權能意志乃是抗衡「復仇精神」之精神(E172),是自由精神,自由意味著無所抗衡,而純行肯定,架基於生成之無辜,「不負責任」(不負債/無負罪責),乃是尼采最高貴與最美的秘密,德勒茲如是說(E21)。[註評:權能意志克服復仇精神之世界歷史,即克服虛無主義的歷史]奠基於奴隸之無能,精神復仇乃精神上的復仇,是奴隸對於主人意志的創造性反抗,尼采稱其為「道德的奴隸反叛」(而非奴隸的道德反叛,奴隸反叛為一專有名詞;是指奴隸反叛過往道德並重新估價),而開展出基督教以降之神學與哲學,是「權力的再現」(E10)。這類反叛否定生命、身體與現世,體現為對虛無的追求與膜拜,即虛無主義。虛無主義的表現形式,歷經三變:對外的怨恨(你應)、對內的愧疚(我應)、(偽)客觀化的禁欲理想(基督教的原罪,知識份子的知識嗜欲、藝術家的藝術無涉)。對比於此復仇精神之三變,尼采提出了基於肯定之精神三變:跪下、承擔與入沙漠的駱駝(負重的精神;謙遜面對;負重理解過去價值;去沙漠反芻,沙漠乃禁欲主義者之地,教士之地)、反叛禁欲理想的獅子(反叛「你應」,成為我要(I will))與孩童(是yes-saying。是肯定,肯定自己的條件,肯定所處的習俗倫理,並進行創造,是肯定生命;而不似辯證法一開始即否定生命)。因此,尼采將其哲學展示為自虛無主義及其變體解放的哲學,成為不再控訴存在的非怨恨人,或者說,成為超克人,超越奠基於怨恨之歷史、心理學與形上學,以系譜學與等級差異,與辯證法作出區隔(E35)。
過去的學術籠罩在怨恨精神底下,視苦難為生命的控訴,喜悅被界定為沒有苦難,承襲自過去神學對末日審判之渴望,哲學亦渴望真理之復歸與精神的實現。其核心理念在於期待著一位救世主(savior),這位救世主三位一體,既是劊子手,又是受害者,又是撫慰者。(神造傷害於我們;我們的背棄傷害了上帝,而上帝撫慰我們),此神聖的三位一體,正是愧疚(壞良心)的完美夢想。(E16)但尼采所謂的「未來哲學家」的三位一體,則是「哲人醫師(詮釋徵兆)、哲人藝術家(塑造類型)、哲人立法者(決定等級、系譜)。」(We can recognise the Nietzschean
trinity of the "philosopher of the future": the philosopher-physician
(the physician interprets symptoms), the philosopher-artist (the artist moulds
types), the philosopher-legislator (the legislator determines rank, genealogy)
(cf. PTG, VP IV).)(CH3.1; E75;王193)尼采之哲學顛倒,轉重為輕、轉低為高、轉苦為樂;尼采以舞蹈、遊戲與笑聲的三位一體,同時形成了虛無之體變、否定之蛻變、與否定權力的價值重估或改變(his trinity of dance, play and
laughter creates the transubstantiation of nothingness, the transmutation of
the negative and the transvaluation or change of power of negation. What
Zarathustra calls "the Communion".)(E176, 王430) 而這種轉變仍是指向未來的,不合時宜的,有條件的。在文本最後一次出現的三位一體(trinity),乃是「反基督者的三位一體」:「戴奧尼索斯、雅莉安與查拉圖斯特拉」,查拉圖斯特拉不是超人,而是超人之教師、同一者的永恆回歸之教師,他是雅莉安有條件的未婚夫,但戴奧尼索斯則是雅莉安無條件的夫婚夫。查拉圖斯特拉尚未成熟,他不是最深刻的肯定,他是一個說「我不」的獅子,他是不昧因果、不昧目的之人,他是戴奧尼索斯的條件,戴奧尼索斯是無條件的肯定,是原始統一,是絕對原理,戴奧尼索斯使條件成為可能,而又超越這些條件。若「查拉圖斯特拉的舞蹈、遊戲與笑是蛻變之肯定權力,那麼戴奧尼索斯的舞蹈、遊戲與笑皆是反射與發展的肯定權力。跳舞肯定著生成和生成之存有;笑、大笑肯定著多重多重和多重之一;遊戲肯定著偶然和偶然之必然」。戴奧尼索斯是相較於查拉圖斯特拉更深的系譜。(戴奧尼索斯是孩子,是萬悅之神,是超越善惡,而不僅僅是指出善惡應當被超越)。(尼采一再重新詮釋戴奧尼索斯,德勒茲在他的註有交待詳細的變化,詳見英文本第一章註17[4],頁201;與王紹中譯本,頁65)
[評註:留意德勒茲對三個對章的討論:chance/necessity; becoming/being; multiplicity/unity]
德勒茲認為,尼采的批判,劍指持守禁欲理念的康德,認為康德的批判不夠徹底。尼采要讓康德哲學蛻變,用永恆回歸與權能意志的概念,對康德的批判進行批判。(E52)尼采使用了一系列精確的新術語(CH2.7,
E52),權能意志是力的系譜元素,系譜意味差異與生成,權能意志是力的差異元素,也就是能產生(預設的)兩力或多力間在量上的差異之元素。(E52-53)權能意志是力的生成元素,是使關係中的每一個力產生質的元素。(E53)在分析量與質,德勒茲指出尼采用主動與反動來指力的質;肯定與否定來指權能意志的原初性質。[註評:兩力之量上差異,形成了質上的差異;量不取得質;量差形成質;量上的差異被標定出來,使質產生。量是抹除差異之量度;但量的差異,誰支配誰由力之量決定,力本身為多質的。例子:經費高低區分卓越與平庸之學者]主動與被動皆為權能意志,而肯定與否定則是生成主動與被動的生成者:肯定不是主動,而是主動生成之權能,是主動生成本身;否定不是簡單的反動,而是一種反動(被動?)生成,肯定與否定共同構成了生成之鏈。(E52-54,王139-143)[評註:力不會消失,但因等級差異,而成Action與Re-action之區別。Action是直接主動;Reaction是直接反動,Reaction不是否定,亦意欲支配;但對於現實無力,故採取了non-action作為action,因為弱勢者無能真正re-action。但此種反作用力,亦是權能意志產物,需留意。Reaction創造出的non-action,是寄託背後世界,是創造出不存在的世界,是權力的再現/表徵(the representation of power),是對行動本身的否定(如退一步海闊天空),是理念世界,是沉思人、靜思人,認為此類世界為最好者,他們自稱為善。總之,由於Reaction之不可能,故生成non-action的世界,non-action被視為是對世界最好的actions)權能意志是意義與價值的系譜元素。(E54, 王144)當我們把權能意志之辯,納入前述詮釋與評價的問題來思考,那麼哲學的技藝會變得更加複雜。一項價值總有一套系譜,引領我們相信、感覺及思考的東西之高貴或低下取決於此。奴隸隱藏自己的出身起源,偽裝成普遍存有;系譜學家洞察奴隸思辯之偽裝,因為系譜學家知道如何處理差異元素,而不沉緬於思辯元素。(E55;王144-145)尼采,是價值哲學的創造者。(E55)
尼采哲學的第二個重要概念是永恆回歸。相較於被動的回歸(我不後悔我自己作的事,如果日子每天重複,我還願意作上萬次),德勒茲在解讀上更強調主動的面向,也就是虛無主義回歸自身。虛無主義乃自我否定的意志,如果虛無主義回歸自身,就意味著對自我的否定,對自我的破壞,對自我的挑戰,虛無主義的永恆回歸,成為「主動破壞」。就像是孤獨求敗,或者查拉圖斯特拉的沉淪(下山、墮落),主動克服自身過去的習慣。獅子在沙漠中對你應說不,並且勇敢地說出「我要」,以意願來克服當下,以創造之我,克服慣性之我。這就是尼采在《瞧這個人》中說的,戴奧尼索斯的特徵,在於生成之樂、在各種敗空之中的生成之樂、對於緣之生滅流轉之肯定。(E70,中文CH2.14)
永恆回歸之教誨是沒有否定之回歸(no return
of the negative.)。永恆回歸意味著存有即選擇(being is selection)。只有那個肯定著的東西或那個被肯定的東西才會回返。永恆回歸是生成之重新產生(the reproduction of becoming),但生成之重新產生也是一個主動生成之產生(the production of becoming active):超人,戴奧尼索斯與雅莉安之子(child of Dionysus and Ariadne.)。(英譯本未譯出超人)。在永恆回歸中,存有說的是生成,但生成之存有說的是唯一的主動-生成。(In the eternal return being ought to belong to becoming,
but the being of becoming ought to belong to a single becoming-active.)。尼采之思辨的教誨如下:生成、多重、偶然不包括任何否定;差異係純粹的肯定;回返係排除任何否定的差異之存有。…(E190;王462)差異是幸福的(而非不幸);多重、偶然是充足的(而非不足),透過它們本身就是喜悅之對象;只有喜悅回返:這就是尼采的實踐的教導。多重、生成、偶然皆係哲學特有的喜悅,當中[整]一喜悅於它自身,而存有與必然也是如此。(Nietzsche's practical teaching is that
difference is happy; that multiplicity, becoming and chance are adequate objects
of joy by themselves and that only joy returns. Multiplicity, becoming and
chance are the properly philosophical joy in which unity rejoices in itself and
also in being and necessity.)(E190, 王462-463)。
在批判了前輩們對於權力的理解(作為表象、作為需要在既有價值中的被承認)後,尼采意欲以自身的意志哲學(權能意志)取代前輩們的形上學.他構想其中有兩個原理:意欲=創造,意志=喜悅("willing = creating" and
"will = joy",)(E84, 王216)。權能意志乃是創造與贈予(E85,王219),而不是鬥爭(CH3.4)與再現(CH3.5)。尼采實現康德的批判,揭露康德的批判為道德的自我正當化,康德談的並非道德事實,乃是道德詮釋,視角主義成為尼采揭露利害無涉的利害關心之全面批判的基礎原理。(E91,王230)尼采將遠離政治的哲學家們所談的真理問題,重新揭露了其內在的政治性,也就是點出真理與權力(當下之具體意志)之不可分。(CH3.11)(the will to truth is the mask of the
will to power)(E95)點出了哲學家們以否定生命的方式,來保有自身的(渺小)生命,本質上仍是否定性的禁欲理念之變體。最終,德勒茲在回顧了尼采的批判之後,點出真理不是思想的元素,思想的元素是意義與價值。(E104)當人們問起「哲學」的用途時,德勒茲說,哲學不服務於國家或教會,不服務於建制權力。哲學的用途是使人悲傷,是傷害愚蠢,使愚蠢轉變為羞恥的(丟臉的),使思想的底層的所有形式都暴露出來。哲學以積極面來看是批判,是去除神秘化的事業。(E106)哲人永遠反對他的時代,他永遠不合時宜,哲學是永遠地不合時宜。(E107)尼采發展他的哲學,以取代舊的形上學與超驗批判,並給予人的科學新的基礎:系譜哲學,即是權能意志的哲學。(E145, CH4)見E146;中文357-358之摘要)其目標意在解放,解放以怨恨、愧疚與否定權能為原則之思維(E190)。
「如果我們看不懂尼采的整體作品的主要概念係導向『反對誰』,那麼我們將很難理解它.黑格爾的主題就像這整部作品所要戰鬥的敵人一樣出現在其中.尼采不停地譴責:德國哲學所具有的神學和基督教特徵(圖賓根神學院)--這種哲學在脫離虛無主義觀點上的無能(黑格爾的否定虛無主義、費爾巴哈的反動虛無主義、施蒂納的極端虛無主義)--這種哲學在以自我、人或人的幻象以外的其他事物為終點上的缺乏能耐(尼采的超人對立於辯證法)──辯證法所謂的轉化之神秘化特徵(價值重估之相對於重新占有、相對於抽象排列)。」 (王紹中401;E162)…因為「從黑格爾以降,哲學呈現為本體論和人類學、形上學和人文主義、神學和無神論、愧疚神學和怨恨無神論之間的一種奇怪混合。」(E183, 王445)尼采的任務是雙重的:超人和價值重估 (王紹中401;E162)。尼采的整個哲學都跟存有、人與承擔的公設相對立。…這個世界既不是真的也不是實在的,而是活的。而活的世界即權力意志、即在各式各樣的權力下得到實行的虛假意志.在某個權力下實行虛假意志、在某個性質下實行權能意志,永遠是評價。活著就是評價。既沒有被思考出來的關於世界的真理,也沒有感性世界之現實,一切皆係評價,甚至是尤其是可感及實在更是如此。(E184, 王448)(The world is neither true nor real but living. And the
living world is will to power, will to falsehood, which is actualised in
many different powers. To actualise the will to falsehood under any power whatever,
to actualise the will to power under any quality whatever, is always to
evaluate. To live is to evaluate.
There is no truth of the world as it is thought, no reality of the sensible
world, all is evaluation, even and
above all the sensible and the real.)因此,對於尼采而言,相對於強調否定的辯證法,強調肯定的權能意志有三個基本要點:既不是真,也不是實在,而是評價;不是作為承擔的肯定,而是作為創造的肯定;不是人,而是作為生命新形式的超人。(The sense of
affirmation
can only emerge if these three fundamental points in
Nietzsche's philosophy are borne in mind: not the true nor the real but
evaluation; not affirmation as acceptance but as creation; not man but the
Overman as a new form of life)假如說尼采如此看重藝術,那正是因為藝術落實著這整套計劃:最高的虛者之權力、戴奧尼索斯的肯定或超人類之天才。(王451,E185)相較於從不說不,只會說「是」的驢子,戴奧尼索斯的是,係那種會說否的是:它是純粹肯定,它戰勝了虛無主義並且撤銷否定所有的自主能力,但在這一點上,是因為它讓否定替給予肯定的權力效勞的緣故。肯定乃是創造,而不是背負、忍受、承載。(王452, E185;粗體為我所加)(The Dionysian yes, on the contrary, knows
how to say no: it is pure affirmation, it has conquered nihilism and
divested negation of all autonomous power. But it has done this because it has placed the negative
at the service of the powers of affirming. To affirm is to create, not to bear,
put up with or accept.)否定對立於肯定,但是肯定差異於否定。(Negation is opposed to affirmation but affirmation
differs from negation.)(E188, E459)。肯定是自身差異之享受與遊戲;否定則是對立之痛苦與勞動。(E188-189, E460)。
最終,德勒茲在結論處寫道尼采絕不與黑格爾辯證法妥協。(E195, 王473)。尼采的整個哲學是對以下三個觀念的譴責:the idea
of a power of the negative as a
theoretical principle manifested in opposition and contradiction; the idea that
suffering and sadness have value,
the valorisation of the "sad passions", as a practical principle
manifested in splitting and tearing apart; the
idea of positivity as a theoretical and practical product of negation itself. (E195,
王473)而辯證法是從康德的批判(虛假的批判)中產生的。(E197, 王475)尼采則創造了他自己的方法:戲劇的、類型學的與差異的。他把哲學變成藝術,詮釋與估價的藝術。(E197, 王475),在每一個案例中,他都問「哪一個」(Which one?中譯作「誰」,E197,王475)。…讓多重、生成、偶然成為純粹肯定的對象,這就是尼采哲學的意義。(E197, 王476)
[評註:尼采反黑格爾,因為辯證法自始即否定生命。辯證法有三要素:否定、貶低、作假。(negation;depreciation;falsification)否定是價值之顛覆,始於否定生命,本身已為價值重估,是復仇精神,對立於肯定生命之說。貶低則是指貶低生命(生命是苦)、責難自身(人生是苦),德勒茲選擇以悲劇開始,因為悲劇實觀(如實呈現)人生生命之多樣性,生命不只是恐懼、顫慄、苦難,生命自身就是圓滿。作假,就是把作與作者分離,把能作的作者稱為惡;把無能為能為者稱為善。
第一章第七節重點:基督教觀點,生命證成苦難;苦難讉責生命,生命就是suffering。
針對串珠法,有時機問題,應先順脈絡讀,在熟悉文本後,再拆解文本。閱讀應自找出關鍵概念,建立glossary始,以此重建論證。
資料來源:
Deleuze, Gilles (2021)尼采與哲學。王紹中譯。時報文化出版。
Gilles Deleuze(1986) Nietzsche
and Philosophy. trans. by Hugh Tomlinson. Continuum
[1] 我原本寫作「相競之友」,但是老師指出。朋友在尼采的用法裡有特殊意涵,ehrfurch,是可相敬畏者,兩人是平等的。但系譜學對抗辯證法,是要爭高下的,故改成「爭高下之力」。
[2] Force是可見的、正在競爭的力,指what can do,已作了什麼,有在作什麼。Power則是指可能性,指potential,指what will,想要什麼。權能意志,其權能之重點在「意向性」。
[3] Pluralism詞源與plus有關;multiple,構字為multi (much) +plus,更多。可譯為複、多、眾。
[4] Thus, if we bring together the theses of theBirth of Tragedy that Nietzsche
later abandons or transforms we see that there are five of them: a) Dionysus
interpreted in the perspectives of contrad-
iction and its solution will be
replaced by an affirmative and multiple Dionysus, b) The Dionysus/Apollo
antithesis will be toned down in favour of the Dionysus/Ariadne complementary. c)
The Dionysus/Socrates opposition will be less and less adequate and will
prepare the deeper Dionysus/Crucified opposition. d) The dramatic conception of
tragedy will give way to a heroic
conception, e) Existence will lose
its criminal character in order to become radically innoc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