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本身是一種與他種世界連結的方式,經由與他種世界的連結,反過來重新整理自身已有的知識。今天回家的路上,想起來老師說的太極拳、太極法(?)、太極道三個層次,我覺得好像可以對應到我所學的資料(現象論?)、方法論/認識論、與本體論/存有論。雖然這樣的認識與類比,可能有不當的地方,當我覺得這會是個有趣的嘗試。
老師教拳的方式是先暖身、接著打拳架、然後教單招,接著個別指導,然後講一點其他的東西。今天講的是起勢如何運用在散打之上。先講個別指導的部份,一對一指導時,學生先打今天要練習的單招,老師會予以口頭指點,時而利用示範的方式,帶著作,最後,有時會直接幫助學生作動作的微調。透過這些方式,來引導學生,但是我覺得更重要的是相關的敘事以及意義框架的形構,譬說老師會說「有沒有感覺到單腳很痠,這就是沒有雙重」,或者再次說明手不過膝或者其他身體的基本架構,其原則以中正安舒為度。對於起勢的部份講的最多,譬如勞宮穴與五指伸張的關係,然後談論是否感覺熱熱的,並稱那個為「氣」,氣的感覺如何確認?一,以身體姿勢的改變,輔以感覺作為指標,是否有熱感,是否有痠痠麻麻的感受為度。二、意識的引導,要求學習者將意念置於指定位置,去感覺,並且利用觀想的方式,引導身體與感覺(是不是引導,這點還可以談,究竟是自發的感受,或者是引導出來的,或者交互產生的,這是三種不同的理解方式),我覺得維根斯坦所說的「規則依循」(rule-following)在解釋太極拳的學習過程,會有很好的幫助,而其學習層次,可直接使用形、法、道三個層次,來進行理解。不過三者之間的關係為何,倒是得要進一步探討。
最重要的,我想是「用」,也就是老師對於用法的教導,這些姿勢可以怎麼被使用,當斜飛式或者起勢擺出來時,看起來非常不起眼,就像是一般老人家在打的,感覺沒有什麼威脅性,但是老師會請同學(通常是年輕男性如我或其他年青人)來,請他出拳示意攻擊,然後老師示範該法如何反擊。其攻擊往往是以近距離、折疊手的方式進行,攻擊部位多為要害,且為連續技。其破壞性雖然實際發生過(即未真打下手),但是觀念上可以想像其破壞(直接打眼睛、肋骨、下陰、膻中等位置),動作小,殺傷力大,號稱文人拳,但殺傷力極強。更有趣的是,在其道理中,不以傷人為務,而是以自保為務,非以武術為目的(技擊之末),而是以養身健體為目的。對我來說,一開始學習時,無法接受暴力,而對於推手或散手之類的練習毫無好感。但隨著觀念的轉變,了解唯有透過雙方互換,才知道自己是否架構正確,是否真的學會了各種招式,才了解體用不二的道理。因此,拳架也要練,散手或推手也要練習,才能夠相互印證,而體會日長。
今天老師教起勢及履手之應用。我請教一位師兄,有點年紀的,請他陪我練習。師兄覺得我的起勢的甩手太慢,無力,他認為要極速、有力才能打,因此不斷跟我說應該要有力、要快速、要狠。但是我覺得老師教給我的觀念不是如此,我覺得當存在打人的心念時,就會遲滯,會被自己的暴力念頭給阻隔。師兄直接跟我對打,我佯攻,他反擊,他的攻擊很快,很重、很猛,他要我學他的東西,但是我的觀念衝突,我覺得他的想法是不對的,一方面是因為老師也在單招練習時指正他的錯誤,所以我覺得要學就學老師的,不要學學長的,因為一個人如果沒有精熟,我想還是勿為人師較好,免誤人子弟,另一方面,則是我自己覺得我真的對那種力與速度的展現沒有好感,我覺得我想要學的是道,而不是有個假想敵的拳,因此,我對他的教導感到保留,但是我好奇他會怎麼教我。他年紀比我大很多,我不好意思拒絕他,就請他示範給我看,我也比劃看看,但是覺得感覺實在不對,他要修正我,而我覺得我沒辦法作到。他說要有力,我決定承認自己無力。所以這次的教學就暫時告一段落了。但是我心中還是覺得跟師兄學到一些東西,也就是每個人各有自身的體會,可以參考,但是不要當真,可以欣賞,但是不要亂學,要學還是該跟老師好好的學。
後來老師指導下一個動作。我在一旁比劃,師兄又提醒我不要屨到自己的身上,他這點我認為是對的,而他也以身體示範給我看,我的履手可能會讓自身遭受攻擊。我謝謝他的指導。我覺得跟人交流總是好的,這位師兄讓我看到較為猛技派的學習方式,另外有兩位正在學習推拿的女生,則是對於身體的運用,較為審慎克制,所以剛好跟師兄成對比。老師的身體則是中正的、沉穩的、迅速與流暢的,每種身體展現的方式都不一樣。而我自己也在觀察自己的身體,我想要當一個能夠好好模仿的身體,然後學習好老師的東西。後來兩位女生在練習抓手,薑醫師在教她們,我想那就給她們練一下,我的手被折到一種很奇妙的角度,大概像小時候那種字母機器人被折了好幾折那種方式,身體被固定著,但是很奇妙的是,重心反而能夠落在一隻腳。當身體放鬆時,那種能夠被折疊的角度,還真是超乎自己平常的想像。
路上一直在思考太極道的問題。我要學的不是打打殺殺之技,那只是末端。我想要學的是太極拳之道,中正安舒,宇宙一體,那種和諧無礙。很有趣的是,老師說,關鍵在感謝心。具有感謝心則和諧無敵。這點讓我想到法華經中的常不輕菩薩。最強的拳法,本身已經超越拳法,而是心法。那麼,回到社會學來看,社會學的心法又是什麼呢?社會學的道又是什麼呢?不管謝國雄老師或者葉啟政老師都說要回到中國哲學,問題是,中國哲學到底怎麼成為社會學之道,兩個人留下了無限的謎團,在我們這一輩,有機會讓理論具有本土的生命嗎?
今天看了《廚房裡的人類學家》一書,提到大廚應用當地食材作即興料理,不拘一格(不受特定飲食傳統的束縛,而能活用不同地方傳統與當地食材進行料理,自然,他是先有一套或兩三套架構作為基底的,但是在應用時,則不受架構阻礙,而是左右逢源,信手拈來,法象自然,架構具有彈性而能活用)。我想社會學理論的本土化,也該是如此吧,先徹底消化了架構,然後也要具有對素材本身的熟稔,才能像料理達人、太極達人一般,成為社會學達人吧?
想到達人就想到專業倫理的問題。涂爾幹對於職業倫理的強調,韋伯對於天職的強調,兩者雖然一個談社會條件,一個談個人心志,但兩者對於價值的重要性,都很重視。回到前述所說的太極道,學東西,先要建立觀念,觀念到了,人才會全心投入去學習吧?如果說,學習任何一個東西有迷惘,那是因為還沒有掌握該東西背後的道理的緣故吧?(屎溺亦有道,若為尋道,屎溺亦有趣味?)這些人將以他人視為畏途之物為樂,而不覺異化。我想我慢慢能夠體會學習太極拳的樂趣了,也覺得社會學對我來說是有幫助的,生命總是個整體,一門深入到一定程度,將慢慢解類而旁通。還有很多的東西想學,就一步一步慢慢來吧──那每天的反覆練習,那種規律性提煉出來的醍醐味,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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