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之前、在杜亞爾之前好幾十年,早已有科學家就口呼吸的利弊展開過實驗。
20世紀60年代,英國一名特立獨行的醫生奧斯汀·楊,曾以縫合鼻孔的方式治療許多慢性衄血患者。他的追隨者瓦萊麗·J.倫德在20世紀90年代複製了這套方法,縫堵了好幾十名患者的鼻孔。我想知道這些改用口呼吸的病人幾周、幾個月甚至幾年後的表現。為此,我曾設法聯繫倫德,但沒聯繫上。巧的是,一位挪威裔美國整牙醫生進行的研究給出了意想不到的解答。
20世紀七八十年代,艾吉爾·P.哈沃德做了一系列令動物保護組織和所有動物愛好者深惡痛絕的實驗。在他的舊金山實驗室裡,他把一群恆河猴分成兩組,用硅膠塞堵住其中一組的鼻孔,另一組不堵。鼻孔被堵的猴子沒法把塞子取出,只能被迫一直用嘴呼吸。
在之後的半年裡,哈沃德測量這些猴子的一系列數據,包括牙弓、下頦的角度、面部的長度,等等。用嘴呼吸的猴子顯示出和人類一樣的面部向下生長趨勢,牙弓變窄、牙齒歪斜、嘴巴變大。這些實驗被哈沃德反覆進行,將這些動物的鼻腔封堵達兩年,兩年裡情況越來越嚴重,他用照片記錄了情況惡化的整個過程。
那些照片觸目驚心,我這麼說不僅是出於對猴子的同情,還因為它們是如此直觀地向我們展現了人類口呼吸給自身帶來的變化:只消數月,我們的面部就會拉長、下巴鬆垮、目光渙散。
所以,口呼吸會令我們的體貌特徵和呼吸道結構逐漸崩壞。空氣通過口腔吸入時,壓力變小,口腔後方的軟組織變得鬆弛、向內彎曲,空氣流通的空間因此更狹小,呼吸愈加困難。一旦開始用口呼吸,你就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而鼻呼吸恰恰相反。用鼻子呼吸時,空氣壓力直接撐開喉嚨後面鬆弛的組織,使呼吸道更寬、呼吸更易。如果能保持鼻呼吸,這些組織和肌肉會更“緊緻”,讓呼吸道得以保持開放、寬闊的狀態,因此呼吸也會越來越輕鬆。
“鼻腔的一切都會反映到口腔、氣管和肺部。”帕特里克·麥吉沃恩是愛爾蘭人、暢銷書作者、國際頂尖的鼻呼吸專家。有一次我在電話採訪時他這麼說道:“這些器官不是自顧自分頭運作的,而是一條完整的呼吸道的不同部分。”
這說法一點兒都不令人意外。每當季節性過敏來襲時,睡眠呼吸暫停和呼吸困難等症狀就會一齊上陣。鼻子一塞,我們就開始用嘴呼吸,呼吸道旋即潰不成軍。“這當中的物理原理很簡單。”麥吉沃恩說。
睡眠過程中張口呼吸令問題加劇。當我們的頭枕在枕頭上時,由於重力的作用,喉部的軟組織以及舌頭都呈向下的趨勢,呼吸道更為閉塞。久而久之,我們的呼吸道為遷就這種情況,打鼾和睡眠呼吸暫停就成了新常態。
…
多部研究專著都指出,鼾症和睡眠呼吸暫停對健康會造成一系列嚴重危害,包括遺尿、注意缺陷與多動障礙(ADHD)、糖尿病、高血壓、癌症,等等。我曾在梅奧醫學中心的一個研究報告中瞭解到,人們一直以為慢性失眠屬於心理問題,但實際上往往是呼吸問題。此時此刻,成千上萬有慢性睡眠障礙的同胞和我一樣無法入睡,或盯著窗戶,或盯著手機、電視屏幕,或盯著天花板,睡不著覺就是因為呼吸有問題。
另外,我們常常覺得輕度的鼾症很正常,輕度的睡眠呼吸暫停並無大礙。但這實際上是錯的。斯坦福大學睡眠研究專家克里斯蒂安·紀耶米諾博士發現,即便是完全沒有睡眠呼吸暫停症狀的兒童,只要出現呼吸沉重、輕微打鼾的情況,也可能表現出情緒不穩定、血壓紊亂、學習障礙等問題。
用口呼吸還會使人變遲鈍。日本最近有個研究表明,阻塞小鼠的鼻孔,令其被迫口呼吸後,其腦細胞生長數量低於均值;相比對照組的鼻呼吸小鼠,其通過迷宮所用時長增加了一倍。2013年,另一項日本學者的研究發現,同注意缺陷與多動障礙存在密切關聯的前額葉皮質,在口呼吸時供氧會受到干擾,而在鼻呼吸狀態下則毫無影響。
古代中國在這方面也頗有見解。“嘴巴呼吸為‘逆氣’,違逆不順之氣,對身體有害。”道家著作有一篇如此寫道,“儘量不要用嘴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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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年前,古印度的密傳聲息瑜伽經文提到,鼻孔能做到始終靠單側吸氣而另一側微翕:有時右側鼻孔在日升時覺醒,而有時左側鼻孔在月盈時復甦。經文還說,這樣的節奏會貫穿整個月相週期,存在於全部人類的身體中。它是人體跟隨宇宙律動、人際變化而保持平衡與穩定的方式。
2004年,印度外科醫生阿南達·巴拉由吉·巴瓦納尼嘗試在來自不同國家的對象身上試驗,以科學手段驗證聲息瑜伽經文所述的呼吸規律。在試驗進行的一個月期間,當月球對地球的影響最強烈的時候,也就是滿月或新月時,所有被試者都顯示符合這一規律。
儘管巴瓦納尼表示實驗數據中主觀成分較大,如要證明全人類都有如此體驗,還需要更多研究支持。但一個多世紀以來,科學家已經發現,人類的鼻孔確實會像花朵那樣,日夜不停地以固有的節奏開合。
這種現象叫作“鼻循環”或者“鼻週期”,1895年由德國醫生理查德·凱塞首先提出。他注意到病人一側鼻孔的內膜組織會充血閉合,而另一側卻神奇地舒張。在此後的30分鐘至4小時內,這種情況會互換,或者稱作“循環”。不過相比來自月球的神秘力量,引起這種變化的更多的其實是神經傳導的衝動。
實際上,鼻腔內部覆蓋著一層海綿體血管組織。因此,鼻子也能在短短几秒內因充血而脹大、變硬。出現這種現象是由於鼻子同生殖器的關聯大過它與人體其他器官的關聯,當一方受到挑逗,另一方會同時做出回應。對有些人而言,僅僅一想到性,就有可能出現呼吸困難,乃至噴嚏不斷,這種尷尬的症狀也被稱為“蜜月鼻炎”。一旦性刺激變弱,海綿體血管組織鬆弛,鼻子也會隨之鬆弛。
凱塞醫生髮現這個現象後的幾十年,依然沒有人能對人類鼻腔為什麼覆蓋著海綿體血管組織給出很好的解釋,也沒有人能明白鼻週期是怎麼回事。有這麼幾種理論:一部分人認為這種循環能促使人在睡眠時翻身,以防褥瘡的產生(側躺時通過枕頭對面的鼻孔呼吸更容易);另一部分人認為,這能防止鼻腔受到呼吸道感染和過敏的侵襲;還有人聲稱氣流通道的輪替可以讓嗅覺更靈敏。
研究人員最終證實,鼻腔的海綿體血管組織能反映健康狀況。因為當疾病或其他方面的失調出現時,海綿體血管組織會產生炎症。而一旦鼻部受到感染,鼻循環會變得越發明顯,循環的頻率也會升高。左右兩側鼻孔的運作模式類似供熱通風與空氣調節系統,控制體溫及血壓,為大腦輸送化學物質,調節我們的情緒、情感和睡眠。
右側的鼻孔相當於油門。當吸氣動作主要由該通道完成時,血液循環加速,身體發熱,皮質醇水平、血壓及心率都會上升。這種情況之所以產生,是因為用右側鼻孔呼吸會激活交感神經系統,啟動“戰鬥或逃跑”機制,讓身體處於高度警覺的戰備狀態。同時,右側鼻孔呼吸能將更多血液輸送到左腦,尤其是前額葉皮質,而此區域的主要相關活動是邏輯決策、語言和運算。
通過左側鼻孔吸氣則會產生相反的效果:它的功能相當於右側加速裝置的制動系統。左側鼻孔與副交感神經系統聯繫更緊密,通過降低體溫、血壓及緩解焦慮讓身體進入休閒模式。左側鼻孔讓血液流向前額葉皮質的兩側,即影響創意、形成抽象思維以及產生負面情緒的右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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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花了幾分鐘大概學習了一下鼻孔交替呼吸的方法。
我的鼻呼吸恢復期進入第二天。我坐在客廳,雙肘支在餐桌上,緩緩地用右側鼻孔吸氣,憋五秒鐘後呼出。
鼻孔交替呼吸的技巧有幾十種,我從最簡單的著手。我用食指按住左鼻孔,僅靠右側鼻孔吸氣和呼氣。今天每餐後重復20次,幫助身體保暖,促進食物消化。而餐前以及其他需要放鬆的時刻,我換另一邊,重複相同的操作,通過左側鼻孔呼吸。為了讓身心更為專注穩定,我採用的是一種叫作“太陽式呼吸控制法”的技巧,即用右側鼻孔吸氣一次,左側鼻孔呼氣一次,重複多輪。
這樣的練習感覺特別好。幾輪下來,我立馬覺得神清氣爽,甚至有一種輕盈感。正如我期待的那樣,胃部反酸的感覺消失了,也感覺不到胃痛了。不過,交替鼻孔呼吸雖然讓我覺得輕鬆愉悅,但效果十分短暫,僅能維持半小時左右。
過去24小時內,我身體的最大轉變是由另一個練習帶來的:我讓鼻腔裡的海綿體血管組織自主翕張,根據我的身心需要自然地調節氣流。其實,僅僅用鼻子呼吸就能做到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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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鼻呼吸試驗階段的第三天,晚上我坐在床上邊看書,邊用鼻子進行舒緩的呼吸。只不過我不像卡特林那樣是出於“成熟而堅定的信念”而用鼻子呼吸,我用鼻子呼吸只是因為我的嘴被膠帶封住了。
卡特林的建議是睡覺時用繃帶將下頜固定住,但我覺得這麼做一來有風險,二來不方便,因此我採用了另一種方法,這種方法是我幾個月前從硅谷的一位私人牙醫那兒學來的。
馬克·布萊納醫生幾十年來一直從事口呼吸和睡眠關係的研究,並出版過一本專著。他說,口呼吸會導致牙周病和口臭,而且還是齲齒的最大誘因,大過嗜好甜食、不健康飲食和不良衛生習慣(一個世紀以來許多牙醫對此都持肯定態度,卡特林也支持這一觀點)。布萊納另外還發現,口呼吸會直接或間接導致鼾症及睡眠呼吸暫停。他建議病人睡覺時藉助膠帶,讓自己保持口腔閉合的狀態。
“鼻呼吸對健康的益處毋庸置疑。”他告訴我。其中一個好處就是,鼻竇能釋放出一定量的一氧化氮,而一氧化氮分子對促進循環、為細胞供氧起到了關鍵作用。其實,人體的免疫機制、體重增減、循環系統、情緒控制以及生殖機能都同一氧化氮水平有極為密切的聯繫(治療男性勃起功能障礙的常用藥物西地那非,也就是大眾熟知的“偉哥”,其作用機制就是在血管中釋放一氧化氮,使全身包括生殖器官在內的毛細血管擴張)。
一氧化氮的釋放量,與口呼吸相比,僅靠鼻呼吸就能增加六倍之多,我們用鼻呼吸時,氧氣的吸收效率和口呼吸時比較起來能提高18%,這就是其中一個原因。布萊納說他曾藉助膠帶封口的方法幫助一個5歲的小患者克服了注意缺陷多動障礙,而這個病的直接成因便是睡眠過程中的呼吸障礙。同樣的方法也幫助布萊納本人和妻子治癒了鼾症以及其他呼吸疾病,另外還有幾百名患者也從這一操作中收穫了療效。
整件事情聽上去讓人有點兒將信將疑,但斯坦福大學聲音與吞嚥研究中心的語言病理學專家安·科爾尼向我描述了一致的情況。有吞嚥障礙和呼吸障礙的病人在她的幫助下康復了,靠的也僅僅是膠帶封口。
科爾尼本人過去很多年因慢性鼻腔阻塞而被迫用嘴呼吸。她看了一位耳鼻喉科專家,醫生髮現她的鼻腔被其他組織堵住了,並告訴她疏通鼻腔唯有通過手術或藥物。但科爾尼另闢蹊徑,嘗試了膠帶封口。
“頭一天晚上,我才堅持了5分鐘就把膠帶撕了。”她告訴我。第二天,忍了10分鐘。幾天後,她能一覺睡到天亮。經過6周,她鼻腔堵塞的問題消失了。
“這是一個活生生的用進廢退的例子。”科爾尼說。為了證實自己的發現,她研究了50名喉切除術後患者,這種手術要在咽喉部位進行氣管造瘻,所有病人都在兩週到兩年間出現鼻部完全堵塞的狀況。
就像人體的其他器官,鼻腔的功能也是對進入器官的物質做出反應。一旦鼻子被棄用,功能就會退化。這樣的棄用性萎縮發生在包括科爾尼和她的病人在內的無數人身上,隨之而來的就是鼾症和睡眠呼吸暫停。
然而如果鼻部能保持長期工作,就能使其內部組織和咽喉更為舒張。科爾尼、布萊納和許許多多的患者就是這樣痊癒的:無論白天還是夜晚,呼吸只用鼻子。
至於如何使用封口膠帶——也稱“睡眠膠帶”,各人有自己的偏好,和我就此交流過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方法。布萊納喜歡將一小條膠帶垂直置於嘴唇上,而科爾尼傾向用一大張寬膠帶把整個嘴巴封住。網上也有各式各樣的辦法。有人粘了8條2.5釐米寬的膠帶,看起來就像山羊鬍,還有用封箱帶的,一位女網友甚至建議把整個下半張臉貼起來。
我個人覺得這些操作既好笑又沒必要。為了尋找簡單易行的方法,這幾天我試驗了幾種膠帶,噴漆膠帶味道太難聞,透明膠帶太易起皺,創可貼又粘得過牢。
最後我想到,其實我們只需要一塊郵票大小的膠帶,貼在嘴唇正中就行了——就好像查理·卓別林的鬍子往下挪了幾釐米。我試了下剛剛好。這個方法感覺沒有那麼強的密封性,而且嘴角留出的少許空間還能讓我咳嗽一下或說個話。來回試驗了多次後,我最終選擇了一種多功能醫用膠帶,黏性適中,能溫和剝除,沒有刺鼻的氣味,也不會在皮膚上留痕。
開始使用膠帶的頭三天晚上,我的打鼾時長從4個小時縮短到了僅僅10分鐘。儘管布萊納告訴我,對於睡眠呼吸暫停,這種膠帶並不能起到什麼作用,但經過親身體驗,我發現不但我的鼾症治癒了,呼吸暫停也消失了。
口呼吸試驗階段,我的呼吸暫停曾一度多達每晚20次,而就在昨晚,一次都沒有出現。我不再被夢魘驚擾,也不再為古人或窗外的風移影動而輾轉反側。我不起夜了,因為我的腦下垂體能正常分泌血管升壓素了。我終於得以睡個安穩覺。
與此同時,曾經一晚上打半晚上鼾的奧爾森,現在一分鐘都不打了。曾經每晚發生53次的呼吸暫停,現在一次都沒有了。這個目如炬、發如雲的瑞典男子,我曾因為讓他吃了些苦頭而於心有愧,現在他的生命重啟了,我也能釋懷了。今天白天,被睡眠膠帶的療效深深打動的奧爾森,就讓膠帶一直貼在嘴上,開心得一上午都沒捨得撕下來。
睡眠和活力重新回到了我和奧爾森的生活中。此刻我坐在床上,嘴上貼著一小塊白色膠布,翻到了卡特林《生命的呼吸》最後一頁,他畢生研究結晶的最後一段話:“如果我要把人類語言所能傳達的至理箴言總結出來遺澤後世,我想會是這四個字:閉嘴呼吸(5)。我要把這四個字明明白白刷在每一個嬰兒室、刻在全世界每一個床頭。”
“一旦奉行,”他說,“便可旋即領悟其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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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療初期,他讓患者們平躺,用手按摩他們的軀幹,輕輕拍打他們僵硬的肌肉和隆起的胸廓。他要求病人屏住呼吸,連續不斷地從1數到5,數到沒氣為止。接著,他讓他們以極慢的速度吸氣和呼氣,與此同時,輕輕按摩他們的脖頸和肋骨,以期將橫膈從休眠中喚醒。每一個步驟的目的都是讓病人的肺部多釋放出一些空間,以容納更多新鮮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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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們的思緒再回到琳恩·馬丁的公寓。我坐在客廳地板墊子上,試圖喚醒我沉睡的橫膈。“這並不是按摩。”馬丁邊用一隻手按壓我的肋骨,邊向我重申。我舒緩而悠長地深吸一口氣,馬丁與此同時協助我放鬆我的胸廓,目標是在我一呼一吸間讓我的橫膈移動幅度增加50%。
這種呼吸方式並非必需,馬丁說。短呼吸淺呼吸幾十年,人也照樣能活,很多人就是這樣的,可那並不意味著對我們無害。久而久之,淺呼吸會限制橫膈和肺容量,造成聳肩、肋骨外翻、頸前伸等儀態問題,而這些問題常常表現在肺氣腫、哮喘等呼吸系統疾病患者身上。馬丁說,矯正淺呼吸習慣和儀態問題相對還是比較容易的。
為了打開胸廓,我進行了幾輪深呼吸,隨後,馬丁要求我在呼氣時從1數到10。“1,2,3,4,5,6,7,8,9,10;1,2,3,4,5,6,7,8,9,10——如此反覆。”她說。呼氣將盡時,我已經沒有氣息發聲了,但報數依然要默默地進行,直到我的聲音漸漸過渡到“小聲低語”。
我數了幾輪,先快速高聲數,再對嘴形默數。每一口氣的盡頭,我都感覺自己的胸腔被塑料膜緊緊裹住,腹肌累得好像剛做完高強度運動。“堅持!”馬丁說。
報數練習的壓力,等同於強體力活動過程中肺部的壓力,因此這項練習對斯托的臥床病人特別有效。練習的目的是使橫膈適應更大的升降幅度,從而讓深呼吸變得輕鬆,成為習慣。“嘴巴動起來!”馬丁不斷鼓勵我,“把最後一口氣吐盡!”
報數、默數練習了幾分鐘後,我停下稍作休息,感覺到我的橫膈好像一個慢鏡播放的活塞,將新鮮血液發射到周身。斯托把這種感受叫作“呼吸協調”,當呼吸系統和消化系統進入一種平衡狀態,出入的空氣等量時,我們身體的很多重要機能就可以在能耗最小的條件下運作。
(慢呼吸) 我是這樣理解的:呼吸就像划船,儘管瘋狂快速地淺劃也能到達終點,但和慢劃、長劃、深劃比起來,效率和速度還是差遠了。
第二天我依然採用這種慢速鼻呼吸方式,總行進距離比之前口呼吸時的記錄多了200多米。再後面一次多了580米,比口呼吸記錄提高了5%。到了第五次時,我總共騎行了12.4千米,比一星期前多了1.6千米,時間和體力卻一點兒沒多花。這是了不起的成績,儘管還達不到杜亞爾實驗中職業自行車運動員的水平,但至少接近了。
那次騎行訓練過程中,我開始有意識地調控自己的呼吸,使吸氣和呼氣越來越慢,從平時的每分鐘20次減少到每分鐘6次。當時我立刻就感到缺氧和窒息。過了大約一分鐘後,我低頭查看脈搏血氧儀,想知道我的氧氣流失了多少、身體缺氧程度如何。
可出人意料的是,極慢的呼吸不但沒有使我的血氧飽和度下降,反而還使它上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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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慢呼吸,我想再說幾句。它其實還有一個名稱:誦禱。
當藏傳佛教僧侶唱誦“唵嘛呢叭咪吽”這句真言時,每個字所用的時間是6秒鐘,然後吸氣6秒鐘再進行第二個字的唱誦。比如“唵”字,光是唱這個字就要用6秒,然後停頓6秒吸氣。
昆達里尼瑜伽裡最出名的“Sa Ta Na Ma”唱誦,也需要6秒發聲、6秒吸氣。此外還有印度教的宗教手勢舌位——契合法(mudras)中有一種叫khechari的舌抵後顎契合法,即將舌頭置於軟顎之上,舌尖指向鼻腔,意在促進身心健康、防止疾患侵擾。而完成這個契合法的過程中,呼吸也需慢且深,每次持續6秒。不同的文化和信仰中都存在類似的禱告方法,要求相似的呼吸方式,達到了同樣的鎮定效果。
2001年,意大利帕維亞大學的研究人員找了二十多名測試對象,要求他們進行兩種禱告,一種是佛教真言,另一種是拉丁文的基督教聖母聖詠(通常由牧師念一半,信眾念另一半)。禱告的同時監測他們的血流、心率和神經反饋。
令人稱奇的是這種呼吸方式對測試對象產生的作用。慢呼吸模式下,被試的血液流向大腦的速度加快,體內各系統進入一種和諧的狀態,心臟機能、循環系統和神經系統的協作達到了效率峰值。一旦被試者切換回自然的呼吸交談習慣時,心跳會稍稍失去穩定,體內各系統的協同也漸次消解。只有再次進入緩慢而舒展的呼吸狀態時,這種和諧狀態才會重新建立。
該實驗的十年後,帕特里夏·吉爾巴格和理查德·布朗——分別是紐約的兩位知名教授和醫生——用相同的呼吸法(禱告除外)治療患有焦慮症和抑鬱症的病人。有些病人一開始不習慣慢呼吸,他們就建議先從相對容易的吸氣3秒、呼氣3秒入手,適應了之後再增加呼吸的長度。
各種實驗反映,最為高效的呼吸節奏,是當呼吸的長度和每分鐘的呼吸次數形成一種驚人的巧合:吸氣5.5秒,呼氣5.5秒,也就是恰好每分鐘呼吸5.5次。
即便每天只練習5~10分鐘,其效果也相當顯著。“患者在採用規律呼吸法之後病情發生了改觀。”布朗說。他和吉爾巴格甚至把這種呼吸技巧用在了“9·11”倖存者身上,事故中吸入的大量顆粒物使這些人的肺部呈現可怕的毛玻璃樣徵,令他們長期受咳嗽、胸痛的困擾。這種病症尚無治療手段,但當他們每天練習數輪慢呼吸後,僅僅過了兩個月,情況發生了明顯好轉。
吉爾巴格和布朗就慢呼吸的康復功效著書撰文,並將其命名為“共振呼吸法”或“協振式呼吸”。這種呼吸技巧對時間、精力和情感的投入並沒有很高的要求,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能實踐。“而且非常私密,”吉爾巴格寫道,“你周圍的人並不會知道你在幹什麼。”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共振呼吸法能惠及更多的人。對於不喜歡冥想的人,共振呼吸法能發揮類似冥想的作用;對於懶得動彈的人,能達到類似瑜伽的效果。
那麼,如果我們的呼吸速率維持在每次五六秒,或者5.5秒,差別大嗎?答案是,只要保持在5.5秒左右,就沒多大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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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坦福大學的實驗開始之前的幾個月,我還走訪了幾位布泰科呼吸法教員以及一些擁躉。他們的自述都是相似的,都是關於慢性呼吸病如何侵擾他們的生活,且沒有任何藥物、手術和其他醫學手段可以治癒,而他們是如何單單靠減少呼吸量“治癒”了自己。儘管他們的技法不盡相同,但萬變不離其宗:使吸氣和呼氣之間儘可能保持長間隔。呼吸得越少,你就越能體會到呼吸效率提高的適意,身體機能也就會運作得更持久。
這其實不用太驚訝。大自然的規律就是建立在等級上的。靜息心率最低的哺乳動物壽命最長,而這些哺乳動物恰好也是呼吸頻率最低的。保持低心率的最簡便方法是慢呼吸。對狒狒和野牛來說是這樣,對藍鯨和人類來說也是如此。
“瑜伽修行者的生命不是以天數計算的,而是以呼吸的次數計算的。”印度瑜伽導師B.K.S.艾揚格如是說。艾揚格幼時因病臥床多年,學習瑜伽後,通過調整呼吸重獲健康。他於2014年以95歲的高齡辭世。
這些我都在最初和奧爾森視頻時,以及後來和他一起參加斯坦福實驗時聽他一遍又一遍地說過。我自己在翻閱斯托的研究資料時也讀到過。布泰科以及那些基督教徒、佛教徒、印度教徒、“9·11”事件倖存者,也都知道。通過各種手段和方式,人類歷史上不同時代的“呼吸學家”們發現了同一事實:我們靜息狀態下每分鐘吸氣量的最佳值是5.5升;每分鐘的最佳呼吸頻率是5.5次,也就是吸氣5.5秒,呼氣5.5秒。這就是最完美的呼吸。
哮喘患者、肺氣腫患者以及奧運選手,每日至少進行幾分鐘這樣的完美呼吸,不管你是誰,來自什麼地方,都能從中獲益。吸氣和呼氣,儘可能地不早也不遲、不多也不少,這樣身體才能運行在巔峰狀態。
呼吸少才能呼吸好。
我們的飲食所缺失的,不在於維生素A、B、C、D,而在於緩慢而有力的咀嚼動作。95%的現代加工食品質地都很軟,甚至包括當今那些公認的健康食品——奶昔、堅果泥、燕麥片、牛油果、全麥麵包、蔬菜湯等,沒有一樣不是軟的。
我們的祖先每天都要咀嚼好幾個小時。正是因為咀嚼的時間足夠長,他們的口腔、牙齒、喉嚨和麵部才變得越來越寬闊強壯和明顯。工業化的食品加工過頭了,根本就不太需要咀嚼。
這就解釋了我在巴黎亂墓坑裡觀察過的那些顱骨為什麼全都有著狹窄的面部和歪斜的牙齒。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如今有那麼多人睡覺打鼾、鼻孔堵塞、呼吸不暢,為什麼我們需要那麼多噴劑、藥丸,甚至動用外科疏通手段,僅僅為了吸到一口新鮮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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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吸氣、少吸氣也好,深呼氣也罷,我意識到,如果我們無法用鼻子將空氣通過氣管送達肺部,一切都是白費勁。可我們內陷的面部和狹小的口腔讓這條通路阻礙重重。
自怨自艾持續了幾天後,我打起精神,迅速投入到尋求解決方案的工作中去。我覺得總有什麼辦法,通過干預或練習,可以逆轉鬆軟的工業化食品幾個世紀來對我們造成的損傷。我本人的呼吸不暢、呼吸哮鳴、鼻塞等呼吸問題,我也相信有改善的途徑。
於是,我開始拜訪一家又一家現代醫學機構,見一個又一個專家,從我的鼻腔最上方開始一路往下檢查。
我此行的目的,本是擴大自己窄小的口腔和氣道,但繆告訴我說,他的矯正器適用對象以5~9歲的兒童為宜,原因是小孩子的骨骼和顱面都還在生長髮育過程中,可塑性較大。這個年齡段對我來說簡直是上上輩子了。
繆的兒子邁克後來加入了我們的交談。邁克也是一名牙醫,高挑纖瘦,皮膚黝黑,目光如炬,穿著時髦的牛仔褲和緊身毛衣。他說,改善氣道阻塞的第一步其實並非正畸,而是保持一個正確的“口腔姿態”,做到這點無需他人幫助,也不花一分錢。
所謂“口腔姿態”,就是閉上雙唇,上下牙齒輕輕咬合,舌頭抵上顎,抬著頭,讓腦袋與身體保持直角,脖子不要歪斜。在坐姿或站姿下,脊柱應呈字母“J”形——後腰以上完全平直,後腰部位自然向外彎曲。保持這種體態的同時,用鼻子緩緩吸氣,直達丹田。
繆醫生父子說,我們的身體和氣道只有這樣才能發揮最佳狀態。如果我們去看古希臘雕像、達·芬奇筆下的人物以及以前的畫像,會發現他們都擺出了這種“J”形體態。可我們現在看看周圍,明顯大部分人都習慣聳肩、駝背、頸前伸,脊柱呈“S”形。“看我們成啥樣了?”邁克大聲說道。他學了下這個樣子,張開嘴短促地吸了幾口氣,傻愣愣地環顧四周。“這簡直太傷害身體了!”他說。
許多習慣了這種“S”形體態的人,並不是因為懶得打直身體,而是因為口腔太小,舌頭無處安放。由於缺乏足夠的空間,舌頭只能無力地向咽喉方向塌陷,造成輕微的窒息,自然人也就想要前伸頸部,試圖緩解呼吸通道里的阻塞狀況,“S”形態由此形成。晚上睡覺咳嗽和感到憋悶,也是因為我們試圖強行讓空氣在這個阻塞的通道里進出。如此這般就引發了困擾四分之一美國人的毛病:睡眠呼吸暫停。而到了白天,我們又下意識地企圖通過聳肩、伸頸、仰頭來打開受阻的呼吸道。
“想象一下怎麼給失去意識的人做心肺復甦。”邁克說。救護人員做心肺復甦時,第一步操作就是讓患者的腦袋後仰以便打開氣道,我們一直以來都是採用這種心肺復甦的姿勢。
我們的身體並不能適應這樣的體態。後仰的頭部重量對背部肌肉造成壓力,會引起背部疼痛;頸部的傾斜則增加了腦幹的壓力,會誘發頭痛和其他神經問題。此外,頭部後仰對眼睛以下的皮膚形成拉扯,使上唇變薄,使肌肉下堆到鼻骨處。邁克把這種體態叫作“顱面失調”,他認為目前全球有一半的人都存在顱面失調。
除了保持正確的口腔姿態之外,邁克還建議我做一些舌部練習,幫助身體擺脫“死亡姿態”,讓呼吸變得更輕鬆。人類舌頭的力量很強大,如果這股力量一直作用在牙齒上,牙齒的排列會不齊整。但是,邁克認為,如果它作用於上顎,上顎會被自然頂開,氣道也就寬敞了。
這套舌部練習被邁克的社交平臺粉絲們稱為“繆氏舌操”,以“健康新風尚”的標籤迅速走紅。據說做了這套操之後,只要幾個月,口腔就變大了,下頜更分明瞭,睡眠呼吸暫停症狀也減輕了,呼吸輕鬆了很多。邁克的舌操教學視頻在YouTube網站上已經有一百萬的點擊量。
不看視頻,光用文字描述繆氏舌操有點兒難度,但其實關鍵點就是把舌根向軟顎處用力頂,舌頭的其餘部分向前送,像波浪的形狀一樣,讓舌尖位置處於門牙後方。我自己試過幾次,感覺非常怪異,就好像想吐又不能吐。邁克親自示範給我看,我覺得他看上去也是想吐而不能吐。
彼時的我,與另一個成年人在一座自己砌的城堡裡做舌操,腳上穿的靴子、鞋帶孔裡還殘留著人類屍骨的粉末。這種魔幻感讓我覺得尋找呼吸技藝的征程簡直髮展成了一出鬧劇。
不過我還沒放棄,從繆家的拱廊走出來,走進月色裡,我還一路練習著自己的舌頭,心想,倘若我能明白它的作用機理,練習起來會不會感覺好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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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牙。”貝爾福對我說。我咬緊了牙,感受到一股力量從下巴直達腦勺,這股力量來自位於耳朵下方的咬肌,也就是用於咀嚼的肌肉。如果把肌肉本身的大小考慮在內的話,咬肌是人體最為強壯的肌肉,能讓後槽牙產生約九百牛頓大小的壓力。
隨後,貝爾福讓我用手摸自己的顱骨,我摸到的一條條縫隙和凹槽,就是顱縫。顱縫的彈性結構伴隨著我們的發育慢慢擴張,從嬰兒期到成年,顱骨能增大一倍。在這些顱縫下,機體制造出幹細胞,這些未分化的不定形細胞可以根據人體的需要分化為不同組織細胞包括骨細胞。幹細胞在整個人體內都有作用,它可以成為顱骨間的填縫劑,也可以讓口腔和顱面的骨質增加。
與身體的其他骨骼不同,構成我們面部中央的骨骼非常特殊,這塊骨頭叫作“上頜骨”,是一種膜化骨,可塑性極強。它在我們70歲以後甚至更老的時候還能改變結構、增大密度。“你,我,任何人,都能在任何年齡段長骨頭。”貝爾福對我說。
咀嚼從嬰兒時期就開始了。吮吸母乳時產生的力量和咀嚼動作鍛鍊了我們的咬肌和其他面部肌肉,刺激了幹細胞的生成,使我們的骨骼更堅實,氣道更通暢。幾百年前,母乳餵養可以持續到嬰兒2~4歲,甚至持續到青春期。嬰兒咀嚼吮吸越久,面部和呼吸道發育越良好,長大後呼吸也會更輕鬆。這個觀點在過去二十年已經被幾十項研究論證:相對於非母乳餵養的嬰兒,母乳餵養的時間越久,長大後牙齒歪斜、打鼾、睡眠呼吸暫停的發生率越低。
“現在往下挪一點兒,頭靠回去。”貝爾福端著裝齒模的盤子,對著張大嘴的我說道。這個齒模用來給我裝矯正器,矯正器名叫“順勢矯正裝置”,由貝爾福在20世紀90年代發明,用於口腔擴張。順勢矯正裝置的外觀和常見的牙套沒什麼區別,由粉色亞克力製成,繞著一圈圈發亮的金屬絲,區別在於它的作用並非整牙。和諾爾曼·金斯利與皮埃爾·羅賓創制的初代矯正器一樣,它的初衷是讓嘴巴擴張,讓呼吸通暢。佩戴過程中,矯正器能激發佩戴者每一次咀嚼的力量,而不必花三四個小時像原始人一樣啃骨頭或是啃樹皮。
貝爾福接待的幾百名患者都收效顯著,這裡頭包括來自鳳凰城的中年主婦,年屆八十的紐約名流,還有一位理查·基爾的替身。我第一次來到貝爾福診所時他就給我看過這些病人矯正前後的CT影像對比。矯正前阻塞的呼吸道在半年後更為開放,還新增了大量骨質。
“好,現在張大嘴巴,說啊——”貝爾福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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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自然追求的是穩態和平衡,”剛認識貝爾福時,有一次他在電話裡對我說道,“從你的片子來看,你的問題就是在於不平衡。顯然,造物主為了扭轉這種不平衡,在你臉上加了好多骨頭。”
為了尋找氣道阻塞的原因,尋求治療的方法,我經歷了一趟漫長而奇異的旅程,在旅程的終點,我終於明白,我們的鼻子和嘴巴不是一出生就定型的,小時候沒有定型,甚至成年後也沒有定型。過去幾百年的積患,我們都能借助意志扭轉,只需保持正確的體態和有力的咀嚼,或許再做做“繆氏舌操”。
將障礙掃除後,我們才能回到呼吸上來。
冰人呼吸法:Wim Hof
breathing
(見網路影片)
Guided
Wim Hof Method Breathing - Bing video
拙火呼吸法
荷蘭人維姆·霍夫裸身赤足在北極圈內跑完了一個半程馬拉松。這回出現在大家視線裡的是一名西方人,絡腮鬍,稀疏的灰白頭髮,整個模樣就像是直接從勃魯蓋爾的油畫裡走出來的人物。總而言之,他的長相和任何一個北歐中年男人別無二致。霍夫既不是在印度的山洞裡長大的,也不曾因為肺結核而住進鄉村醫院。他當過郵遞員,是四個孩子的父親。
霍夫的妻子多年前因為長期的抑鬱症而輕生。為了化解悲傷,他越發沉迷於練習瑜伽、冥想和呼吸技巧。當他發現古老的拙火後,經過打磨和簡化,讓它改頭換面,使它更易為大眾所接受。為了宣傳拙火的功效,他上演了一連串的驚險舉動,所幸都有媒體現場報道,才沒有遭到質疑。
霍夫在一個裝滿冰塊的浴缸裡浸泡了1小時52分鐘,沒有出現失溫症和凍傷。隨後又在納米布沙漠跑了個全程馬拉松,在氣溫一度高達40℃的過程中霍夫沒喝一滴水。
在十年的時間裡,霍夫打破了26項世界紀錄,一次比一次令人瞠目結舌。他的這些舉動讓他在全世界出了名,他那掛著霜花的標誌性笑容,迅速登上了幾十種雜誌的封面,成為大製作紀錄片的主角,還被寫進了好幾本書裡。
“教科書裡的醫學定律被維姆一一無情推翻,科學家想無視他都不行。”斯坦福大學的神經生物學家安德魯·休伯曼教授說道。霍夫成功吸引了學界的注意。
2011年,荷蘭拉德堡德大學醫學中心的研究者們將霍夫請到實驗室,把他折騰了一遍,試圖找到他特異功能背後的原因。在這個過程中,實驗人員將內毒素注射到霍夫的手臂中。內毒素是大腸桿菌的一個組成部分,人體接觸後通常會出現嘔吐、頭痛、發熱和其他類似流感的症狀。大腸桿菌進入靜脈後,霍夫進行了幾十次拙火呼吸,用身體強行與之對抗。他沒有發熱,也沒有嘔吐。幾分鐘後,霍夫從椅子上起身去拿了杯咖啡喝。
霍夫堅稱自己並非異於常人,大衛-妮爾也好,僧人也好,他們做到的普通人都能做到。用霍夫的話來說,我們只需要“去呼吸就行”。
三年之後霍夫證實了自己的說法。拉德堡德大學的研究員們找了二十多名男性志願者,將他們隨機分成兩組。在之後的十天裡,其中一組跟隨霍夫學習他的改良版拙火併暴露在寒冷中進行類似光膀子踢雪地足球之類的活動。對照組則不參與任何呼吸訓練。十天後所有志願者回到實驗室,接上監測儀,注射大腸桿菌內毒素。
霍夫組的成員不但可以控制自己的心率、體溫及免疫反應,還能自行刺激自主神經系統。研究人員後來發現,反覆暴露於寒冷環境中進行過度通氣的做法,能根據指令釋放腎上腺素、皮質醇和去甲腎上腺素等壓力激素。腎上腺素的飆升讓人在過度通氣時得到能量補給,並激活大量免疫細胞用於愈創、擊退病原體及對抗感染。皮質醇的激增能起到遏制短期炎症反應的作用。而去甲腎上腺素的突然注入,將血液從皮膚、胃部和生殖器官引導至肌肉、大腦等應對壓力更為關鍵的部位。
拙火使體溫上升,大腦的“藥房”打開,自行產生阿片類物質、多巴胺和5-羥色胺並將它們送入血液循環。所有這一切都在幾百次快速沉重的呼吸中得以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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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識來了:要練習維姆·霍夫呼吸法,先找一個僻靜的所在,頭部枕一個枕頭仰臥。肩部、胸部、腿部都保持放鬆。深深地吸一口氣,感覺吸到腹部後,將其快速呼出。以此為一個循環,重複30次。儘可能用鼻子呼吸,如果感覺鼻子不通暢,可以噘嘴唇呼吸。每一次呼吸都要有起伏,吸氣後腹部鼓起,緊接著胸部鼓起。呼氣時也依照這個順序。
第30次循環快結束時,自然呼氣後在肺部保留約四分之一的空氣,然後屏住呼吸,時間越久越好。屏到屏不住的時候,再深吸一口氣,屏15秒,讓剛吸進去的空氣緩緩地在胸腔遊走,走回到肩頸部,然後呼氣,接著開始重呼吸循環。整個過程重複三四輪,在此基礎上,每週再增加幾次寒冷暴露,如冷水澡、冰塊浴、在雪地裡裸體擺“大”字,等等。
一時完全吐氣,一時完全不吐氣,一時曝,一時寒,這樣子反覆折騰,就是拙火之奧義的精髓。身體一時被逼到絕境,一時又被送入仙境。血液二氧化碳水平驟降又躥升,組織供氧時虧時盈。漸漸地,身體變得能屈能伸、逆來順受,學會將一切生理反應都置於自己的掌控之中。麥基告訴我,自覺的重呼吸能把我們打造得更加堅韌,百折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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