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片盒筆記 目錄
作者全球正體中文版序
推薦序
書寫與學習
1. 關於寫作,你需要知道這些
1.1 好的寫作其實很簡單
1.2 卡片盒
1.3 卡片盒筆記系統操作方法
2. 關於寫作,你必須這樣做
2.1 寫論文的步驟
3. 關於寫作,你需要的一切東西
3.1 工具箱
4. 開始前,請記得這幾件事
四大基本原則
5. 原則1:寫下來是唯一重要的事
6. 原則2:簡單最重要
7. 原則3:沒有人是從零開始
8. 原則4:讓工作帶領你往前
六個寫作成功的步驟
9. 寫作成功步驟1:各自分開與相互串連的工作項目
9.1全神貫注去做每個工作項目
9.2 「多工」的缺點,由卡片盒筆記來拯救
9.3 卡片盒筆記幫助你對每個工作項目投入正確的專注力
9.4 卡片盒筆記幫助你邁向順暢的專家之路
9.5 用卡片盒筆記增強你的記憶
9.6 讓卡片盒筆記幫助你降低做決定的次數
10. 寫作成功步驟2:為了理解閱讀
10.1閱讀時,手上拿著筆
10.2保持開放的心態
10.3找到重點
10.4學習怎麼閱讀
10.5從閱讀中學習
11. 寫作成功步驟3:聰明的卡片盒筆記
11.1以一次寫一條筆記為目標
11.2在頭腦外思考
11.3不是用硬記來學習
11.4把永久性筆記加入卡片盒
12. 寫作成功步驟4:發展想法
12.1發展主題
12.2聰明做連結
12.3比較、修正、區別
12.4自組一個思考工具箱
12.5把卡片盒當做一個產生創意的裝置
12.6在卡片盒裡思考
12.7在侷限中催生出創意
13. 寫作成功步驟5:分享見解
13.1從腦力激盪到卡片盒激盪
13.2從由上往下,到由下往上
13.3跟隨你的興趣就搞定
13.4完成,然後檢視
13.5放棄規劃,成為專家
13.6真正去寫
14. 寫作成功步驟6:養成習慣
後記
考書目
卡片盒筆記摘要
記住這點,你就不會訝異:原來在學術界成功的最重要因素,跟頭腦智商無關,而是跟每天怎麼進行工作的方式有關。事實上,高智商與學術成就並沒有明顯的關聯性,至少智商超過120就沒什麼相關了。確實,具有一定的智力可以幫助一個人進入學術殿堂,況且如果你連智力測驗都過不了,那也無法解決以後唸書會遇到的問題。但是一旦你進入了大學,高智商既不會讓你特別傑出,也難保你不會失敗。不論智力為何,真正會造成顯著差異的是另一個因素:一個人會以多大的自律與自我控制來完成指定的任務(Duckworth and Seligman, 2005; Tangney, Baumeister, and Boone, 2004)。
如果要我濃縮總結成一個要點的話,那會是:我們需要一個外部架構來幫助思考,以彌補我們大腦的侷限。
寫筆記其實是最簡單的部分,而且還不算是最主要的工作。思考才是。還有閱讀、理解消化,然後產生想法。而這才是這套系統的運作精髓。筆記只是這一切所產生出來的有形成果。你要做的,是不管在做什麼,把筆拿在手上就對了(或者是把手放在鍵盤上)。
如果有哪一個觀點是所有專家學者都同意的,那即是:若你必須將腦內的想法具體表達出來的話,那麼就必須寫下來。
2.1 寫論文的步驟
1. 隨時記錄「靈感筆記」(fleeting notes)。你必須隨身攜帶書寫的工具,把腦袋裡冒出來的每個想法都記下來。不要太擔心要怎麼寫,或寫在什麼上面。這些都是暫時性的筆記,只是用來提醒自己有過什麼想法。這些暫時的筆記不應該佔用你太多心思。把它們放在一個地方,當做你的存放匣,之後再處理。我通常身上會帶著一個簡單的筆記本,但如果身上沒有東西可以寫下來,寫在餐巾紙或收據上我也很ok。有時候我會用手機錄下自己的聲音檔。如果你的想法已經分門別類整理過了,而且你有時間,可以省略這個步驟,直接把想法寫下來,當成正式、永久性的筆記,放入卡片盒裡。
2. 紀錄「文獻筆記」(literature notes)或讀書筆記。每當你讀到什麼,要針對讀到的內容加以筆記。寫下你想要記住的,以及你覺得未來可以用在思考或寫作上的內容。用你自己的話,寫得精簡;要引用原文段落的話,則應先嚴格篩選,不要只是照抄下來,卻沒有真正瞭解你引用(你抄下來)的這段話是在講什麼。把這些筆記跟書目資料一起放在同一個地方,這些就是你的參考資料系統。
3. 紀錄「永久筆記」(permanent notes)。現在來到了卡片盒的部分。請瀏覽你在第一個或第二個步驟做的筆記(最好每天瀏覽一次,免得你忘了自己寫的意思是什麼),想想看這些筆記可以如何與你研究、思考或有興趣的主題產生連結。你只要翻閱卡片盒裡的筆記,就可以很快完成這個動作,因為卡片盒裡只存放了你有興趣的東西而已。「想法」不要只是拿來收集而已,而是要讓想法發展出見解、論證、論述。你發展出的新見解或論證,跟你(在卡片盒或頭腦裡)已經有的訊息是互相矛盾,還是可以修正、支持、或加入這些既有的訊息裡面?你可以把這些想法結合在一起,產生出新的東西嗎?它們會引發出什麼問題呢?
對於每個想法,都應確實寫下一個筆記,要寫得像是「要給別人看」一樣,也就是使用完整的句子來書寫,載明來源、參考資料,內容儘量要求準確、清楚、簡潔。把在第一個步驟中寫的暫時性筆記扔了,把在第二個步驟中寫的文獻筆記(讀書筆記)歸檔放進參考系統裡,然後就可以把它們全給忘了。因為所有重要的東西,現在都已放進了卡片盒裡。
4. 接下來,把新的永久筆記放入卡片盒裡,做法如下:
a. 把新的筆記放在一個或多個相關筆記的後面(如果用的是筆記軟體,你可以把一個筆記放在多個筆記的「後面」;如果你跟魯曼一樣採用紙筆,就必須決定它放在哪裡最恰當,而且還要在其他筆記上頭,用手寫加上連結)。看看哪個筆記跟新的筆記最直接相關,或者,還找不到直接相關的筆記的話,可以放在最後一張的後面。
b. 在相關的筆記上面加上連結。
c. 確認一下日後你能不能找到這條筆記──或者是從索引連結找到它,或者是在你用來當成某論述或主題入口的另一條筆記上做個連結。
5. 然後試著在這個系統中,透過「由下往上」的方法,發展出你的主題、問題與研究計劃。看看現在擁有的資料是什麼,還缺哪些,以及可以衍生出什麼議題。你可以不斷閱讀更多的東西,來挑戰或強化自己的論點,然後根據學到的新東西,改變或發展你個人的論述。接著做更多的筆記、進一步形成想法,看看這些會把你帶到哪裡。跟著自己的興趣探索,永遠選擇可能找到最好見解的道路走。從自己有的東西開始奠基。
就算此刻你的卡片盒裡還沒有任何東西,你也絕不會是從零開始,因為你在腦中已經有了等待檢視的想法、等待挑戰的看法、要找出答案的問題。你不必為了找主題在那裡想破腦袋,只要回去翻查卡片盒,參考裡面已經連接起來的筆記內容,以及累積出來的那些想法。
如果出現了另一個更有發展性、頗有看頭的想法,也別死抓著原本的想法不放。當你對某個主題愈有興趣,就會去閱讀、思考更多與其相關的東西,也會收集更多的筆記,然後便愈有可能產生出更多的問題。或許這個正是一開始你覺得有興趣的東西,但更有可能的是,你的興趣會改變──而這樣,你的見解就產生了。
6. 過了一陣子,你的想法已經發展得夠多了,便可以決定要寫的主題。此時你的主題是根據你擁有什麼資料來決定,不是根據「未來你要閱讀的文獻資料當中,可能會有的、還不知道在哪裡的想法」。檢視你筆記當中連結的部分,找出跟你要寫的主題相關的筆記(大部份的相關筆記此時都已經呈現出一定的順序了),把它們複製到筆記軟體的大綱上[6],按順序排好。檢查看看還缺少什麼,以及哪些是多餘的。不必等到所有東西都備齊才開始。而是先用幾個想法試試,也給自己足夠的時間再回頭讀一些資料跟做筆記,將想法、論點與架構加以改善。
7. 將筆記組合為草稿。不要只是把筆記抄下來變成初稿,而是要把它們「轉譯」為某種前後連貫的內容,嵌入你論述中的脈絡,同時從筆記裡建立起你的論點。檢查論述中的漏洞,加以填補,或者改變論點。
8. 修訂與校對稿子。幫自己按個讚,然後展開下一個寫作計劃。
卡片盒可以提供一個外部的鷹架來引導思考,幫助我們完成那些大腦不太擅長處理的工作──如實地儲存訊息。
你現在有一個專注的大腦可以好好思考,還有一個可以信賴的筆記系統幫助思考。關於寫作,我們所需要的大概就是這些了。其他的都是廢物。
我們需要以下四種工具:
l 書寫的工具,以及承載我們文字的載體(筆跟紙即可) l 參考書目管理系統(Zotero, Citavi或依個人習慣) l 卡片盒(可用實體的卡片與盒子,也可用軟體) l 編輯器(Word, LaTex或依個人習慣) |
本書乃是基於另一個假設:讀書並不是替學習者預作準備,以便日後可以獨立進行研究。讀書本身就是在獨立研究。沒有人是從零開始,每個人都能夠自己思考。讀書,如果是以正確方式去讀,即等同於做研究,因為從讀書當中可以獲得事先無法預料得到的見解,而且會跟學術性的社群分享,受到大眾的檢視。學術圈裡沒有私有知識可言。把一個看法偷偷藏起來,那幾乎等於沒有一樣。一項事實如果不能讓人重現(reproduce)出來,那便根本不是事實。把某個東西公開,永遠都意味著要把它寫出來,被大家閱讀。沒被寫出來的東西根本不可能流傳下來。
如同威廉・馮・洪堡德(Wilhelm
von Humboldt,柏林洪堡大學創辦者,也是偉大的探險家亞歷山大・馮・洪堡德的哥哥)曾說過的,教授不是為了學生而存在,學生也不是為了教授而存在;兩者的存在僅是因為真理,而真理永遠都是公開透明的。在大學裡的每件事情都是以某種形式的發表為目標。一篇文章未必得被國際期刊接受才算是公開發表。實際上,若以「發表」這種狹隘的定義來看,大多數的文章跟討論內容都不算是發表過。文章審查過程本身即是一種公開向同儕發表看法的形式,因此學生交給教授或講師的所有東西亦然。
真理不屬於任何人,它乃是把寫出來的見解,以科學方式交流的結果。這是為什麼公開發表與知識的產生不能切割,而且還是一體的兩面(Peters and Schäfer 2006, 9)。如果寫作是研究的媒介,讀書又等同於研究,那麼我們就必須把寫作視為最重要的事。
卡片盒筆記法就是學術世界裡的運輸貨櫃。與其把各個不同的想法以不同的方式存放,我們反而是把一切都放入同一個卡片盒,並且用相同的格式加以統一規格化。與其著眼於那些不上不下的步驟,與其想著要把劃重點、閱讀技巧或摘錄文字弄成一種專門的技術,卡片盒筆記法反而是將一切都有效率地精簡為一件事而已:可以公開發表的獨到見解。
要達到群聚效應的最佳關鍵點,最重要的是要清楚區分以下三種筆記:
l 靈感筆記,這些筆記只是一種提醒,用什麼方式寫都可以,而且過一兩天就會扔掉。
l 永久筆記,這些筆記內有必要的訊息,不論經過多久時間都還是可以理解,因此永永遠遠都不會被捨棄。
在魯曼的筆記系統裡,能夠永久存在的只有以下兩種:參考書目系統裡的文獻筆記,以及卡片盒裡的主要筆記。前者寫得非常簡短,因為上下文脈絡很清楚就是它們指涉的文本。後者則需要較為審慎地撰寫,也需要比較多細節,因為它們本身必須要非常清楚,不需要多做解釋。 |
l 專案筆記,這些筆記只跟某個特定的專案計劃有關。它們是保存在特定專案項目的檔案裡,在專案結束後會被捨棄或存檔。
l 稿子上的評述與註記 l 與特定專案相關的文獻資料收集 l 大綱 l 提醒 l 待辦事宜清單 l 當然還有初稿本身。 |
只有將這三種類型的筆記分開保存,才有可能讓卡片盒裡累積的想法達到群聚效應。若你苦無東西可寫,無法發表著作,其中一個主因就是把這三種類型(靈感、永久與專案)的筆記混淆了。
沒有人是從「零」開始,人人皆有前理解,而寫作則是啟動詮釋學循環。
(一般人)並沒有把先前的研究記錄下來,所以必須從全新的東西開始(這樣有風險),不然就是再回頭檢視自己曾有過的想法(這樣很無趣)。
問題是大腦既不客觀,也不可靠,但「客觀、可靠」在學術或非虛構類寫作上卻是高度重要。
但如果你已經能夠根據「寫作不是線性發展,而是循環的過程」這個事實來建構起自己的工作流程,那麼原本「找不到題目來寫」這個問題,就會變成「有太多題目不知該寫哪一個」。找不到適合的主題來寫,意味著我們過度倚賴有限的頭腦。從另一方面來看,如果你是一邊寫一邊發展想法,開放性的問題便會清楚顯現,讓你有大量可能值得發揮的題目,可以在寫作中進一步闡釋。
雖然學術寫作不是線性進行,但是也不代表要採取「怎樣都有可能」的方式。相反的,一個清楚、值得信賴的架構才是最重要的。
想要透過外在的獎賞(完成一章就可以做件自己喜歡的事)來誘使我們工作,這只是短期的解決辦法,不可能建立起一種正向的反饋循環。這些都是非常脆弱的激勵機制。唯有當工作本身就能提供回饋,此時促進激勵和獎勵作用的動能才能靠自身持續下去,推動整個過程往前進行(DePasque and Tricomi, 2015)。
反饋循環不但對於產生激勵很重要,也是任何學習過程的關鍵。最能激勵我們的事,就是體驗到自己愈做愈棒。而把某件事情做得更好的關鍵,就是即時獲得具體的回饋。想要學習或者成長的人,擁有的最大特質就是尋求回饋、不會逃避(成長這個詞是借用心理學家卡蘿・杜維克Carol Dweck的說法)。杜維克證明了,最能夠準確判斷未來長久成功的因素,便是擁有「成長型心態」。積極尋求並歡迎各種反饋,不論正面還是負面,是長期獲得成功(還有快樂)的一個最重要因素。
擁有成長型心態當然重要,但這樣還不夠。同樣重要的是要有一個「能讓反饋以切合實際的方式產生循環」的學習系統。
用自己的話來寫出自己理解的內容,這種能力是每個寫作者都需要具備的基本技能,而且只有這樣做,加上可能體悟到自己並沒有真正瞭解,我們才能精進這個基本能力。
卡片盒的目的不是要收集筆記。用卡片盒來工作的重點不是讓你可以回頭找到特定的筆記,而是讓你看見有關聯的事實,並且讓各種想法交會融合,使你產生真正的見解。隨著它的規模增長,卡片盒筆記的功能會愈來愈強大,不僅是線性增加,還是指數性擴增。當我們查閱卡片盒筆記時,它內在的連結特性不只提供我們單獨的事實,而且還提供我們一系列發展出來的想法。此外,由於它的內在豐富多元,我們在查詢卡片盒筆記時還會意外找到一些原本並沒有想要尋找、但非常相關的筆記資料。這是非常顯著的差別,而且隨著時間會愈來愈強大。它所包含的內容愈多,所能提供的連結就會愈多,而且更容易可以用高明的方式增加新的條目,得到有用的建議。
有些作者寫得特別慢、彷彿寫完了就可以直接出書了,這種人有時我們會稱他們是「完美主義者」。雖然這像是在讚美他很專業,其實不是:一個真正的專業者會等到要校對的時候才進行校對,這樣他\她可以一次專心做一件事情。雖說校對需要特別專注心力,不過在寫作時,找到正確的遣詞用字則需要更多浮動的注意力(floating attention)。
而我們在書寫時,如果一面要思考內容架構,一面又要尋找適當的遣詞用字,那就很難找到適當的詞彙了。這是為什麼在我們桌上一定要放一份印出來的內容大綱。我們必須要清楚知道,這個當下我們不必處理的是什麼,因為等到進行至內容的另一個部分時,我們自然會去處理。
寫大綱(或修改大綱)也是非常不一樣的工作,需要另一種完全不同的專注力:不是專注在某一個想法上面,而是專注在整體論述上面。這裡有一個重點要理解:大綱並不等於寫作之前的準備,也不等於寫作之前的規劃,它乃是另一種不同的、在寫作全期必須經常回頭來審視的工作項目。我們寫作時需要有一個架構,不過因為我們是由下而上操作,所以這個架構一定會不斷變動。還有,每當我們需要更新架構時,必須往後退一步,先看看整體的狀況,然後根據狀況做調整。
將資料加以連結與發展,這個任務也迥異於校對、闡述、寫大綱等。用卡片盒來工作意味著嘗試各種不同的想法,找尋有趣的連結和對比,也意味著建立起資料的群聚、將這些群聚與其他群聚結合在一起,並且為新的寫作計劃準備好筆記內容的順序。我們在這裡需要像拼圖一樣,找到最適合的筆記來放進去。這比其他的工作更有聯想力、創造力多了,而且也好玩許多,因此也會需要非常不一樣的注意力。
閱讀當然也很不一樣。閱讀會因為文本內容的差異而需要完全不同的專注力。例如有些內容需要慢慢仔細閱讀,有些只需要瀏覽即可。若是非得堅持遵循某種閱讀規則,不管內容種類都用同樣的方式去讀,那就太可笑了,但許多學習指南或速讀課程都是教大家這麼做。如果只精通一種技能,而且永遠死守著這種技能,那就太不專業了。我們應該要有彈性,因應不同內容去調整閱讀的速度或方式。
總之,學術性的寫作需要各種不同的專注力。要精通寫作的技藝,我們必須要能夠應用一切所需的專注力和注意力。
遺憾的是,大家最常用來組織自己寫作的方式,就是做個計劃。幾乎所有學習指南都會建議要先計劃再寫作,但那真的等於是讓自己卡在鐵軌上。
不要做計劃,要做專家。
將老師所教的方法正確地施行,只能讓你成為一個不錯的「執行者」(在他們的專業技能評量中會被評為第3級),但卻無法讓你成為「精通者」(第4級),當然也無法讓你有機會成為「專家」(第5級)。
另一方面,專家已將所有必需的知識內化,所以他們不必牢記步驟或方法,也不必費力思考要如何做選擇。他們已經擁有足以面對各種不同狀況的經驗,能夠憑藉直覺,在各種情況下都知道該怎麼做。他們在複雜情況下所做的決定,很明顯並不是經由理性分析的思考,而是透過直覺(請參考Gigerenzer, 2008a, 2008b)。
直覺在這裡並不是指什麼神秘的力量,而是將過往的經驗整合在一起。這是一種「透過多次成功或失敗的反饋循環,所達到的深度學習的積累」。[19]
與職業西洋棋界相同,專業學術與非虛構類寫作的直覺力,也必須透過「有系統地接受到反饋」以及「經驗的累積」來習得。換句話說,在學術類寫作方面若想有所成就,很大程度是要仰賴有組織的實務面。以卡片盒為核心的工作流程並沒有什麼規定,告訴你在寫作的哪個階段要做些什麼。相反的,它只是給你一個架構,裡面是清楚分明的工作項目,讓你在合理的時間內可以完成,並且透過相互關聯的寫作項目提供即時的反饋。
如果把某件事情記下來,我們就可以把它從大腦中清除掉。這是為什麼大衛艾倫在《搞定!》裡面提到的系統可以有效運作:秘訣即在於「心境如水」,意思是把所有微不足道的事情從我們的短期記憶裡清空。
用卡片盒來工作也是同樣的道理。為了能夠專心於手邊的工作項目,我們必須防止其他還未完成的工作一直縈繞在我們的腦海裡,浪費寶貴的腦力資源。
第一步是要把「寫作」雜七雜八的工作拆解成一個個較小的、一口氣可以完成的項目。第二步是一定要把自己思考過的結果寫下來,包括未來探究時可能產生的連結。由於每個工作項目的結果都有寫下來,可能的連結變得清楚易見,很容易隨時回頭便可以把還擱著的工作做完,不必一直記掛在心。[21]
10. 寫作成功步驟二:為了理解而閱讀
我建議,在閱讀的時候,手裡拿著筆,然後把覺得常見或有用的內容簡短地記在一個小本子上;因為這是植入記憶的最好方式。
──班傑明・富蘭克林(Benjamin Franklin)
用手寫當然不可能一字不漏地抄下來,卻有助於將聽到的(或看到的)轉譯為自己寫的文字。用筆電寫筆記的學生速度比較快沒錯,他們能夠較完整地記下上課內容,卻沒有經過真正的理解。因為他們在意的是筆記是否完整。逐字抄下筆記是有可能的,不過這樣卻是未經思索的內容,就好像老師講的話,學生耳朵聽到後便直接用手打字記下來了,完全繞過大腦。
即使是最優秀的科學家與思想家也難逃確認偏誤。不過他們與一般人不同之處在於,他們會察覺到這個問題,想辦法解決。最經典的例子便是達爾文(Charles Darwin)。他強迫自己要寫下(且加以詳細闡明)對他的學說批判最嚴厲的論述。「我……多年來遵行著一個黃金法則,那便是不論何時,我只要看到公開發佈的證據、新的觀察或看法,是與我的研究結論相反的,我一定會馬上記下來。因為我從經驗得知,這些事實與看法比那些我喜歡的意見,更容易被遺忘。我因為有這個習慣,所以極少有人對我的見解提出異議,至少我沒有注意到。」(Darwin 1958, 123)
在做筆記時,可以用以下兩步驟來避免確認偏誤:首先,把整個寫作過程顛倒過來(從下而上),其次改變心態,不要總是只找可以證明的事實證據,而是相關的資料全都收集,不論它們有沒有支持你的論點。
魯曼特別強調永久筆記的重要性:「閱讀學術文本時問題在於,我們需要的是長期記憶,而不是短期記憶,才能培養出參考的基準點,去區分哪些是重要、哪些是次要、哪些是新的,哪些是重複的東西。但我們當然不可能記得所有的事情,那會變成死記硬背。換言之,一個人在閱讀時要極為嚴格地篩選,挑選出範圍廣泛、有關聯性的參考資料,而且還必須要能夠辨識出重複出現的資料。但是如果沒有人教導,要如何學會?最好的方式是寫筆記,不是摘錄,而是經過濃縮、格式化,把文本內容記錄下來。把已經寫成文字的內容用你的話語重寫一遍,會自動訓練一個人把注意力焦點放在文本內容裡面的架構、模式與類型、條件、假設上面。我們閱讀時要不斷自問:作者不想要表達的是什麼?作者刻意排除在外的是什麼?如果作者說到「人權」:他要對比的是什麼?是「非人權」?還是「人類的責任義務」?是一種文化上的比較嗎?或是跟某些古人比較?那些古人雖然沒有人權的概念,但也能和平相處,不是嗎?通常書裡不會明確解答這些問題,這時便必須靠自己的想像力了。(Luhmann 2000, 154f)」 |
能夠辨識出模式、質疑文中所使用的架構、察覺其他人所做的區別,是進行批判性思考、看出文字或談話背後訊息的先決條件。把問題、主張與訊息重新架構,這件事甚至比知識廣博更加重要,因為若沒有這種能力,我們是無法把自己獲得的知識加以運用。好消息是,這些技巧是可以學會的,只是需要刻意地練習(Ericsson, Krampe, and Tesch-Römer 1993; Anders Ericsson 2008)。卡片盒筆記就是在刻意練習這些技巧。單單只是閱讀、劃重點然後希望自己可以記住,這是無法練會的。
永久筆記也相當於是要面對著一群觀眾,他們對於文本中的想法一無所知,也不知道上下文脈絡,只對這個領域擁有大致的瞭解。唯一的差異是,所謂的「觀眾」,在這裡是指我們未來的自己,因為筆記做完沒多久,我們就會回到一無所知的狀態,像那些從沒讀過我們永久筆記的人一樣。
當我們嘗試用自己的話重述一個論點,我們理解上的所有漏洞便會毫不留情地一一呈現在我們眼前。這感覺當然不太好,但卻是我們加強理解力、學習、往前走(跟往後退相比)的唯一機會。這還是一種刻意練習。所以,眼前有兩條路自己選:想要「感覺」比較聰明,還是「真正」變得比較聰明。
理解並非學習的前提。在某種程度上,學習就是理解,在技巧上兩者也沒什麼不同:我們從過程中檢驗自己,來增進自己的學習力。這裡一樣,重讀或回顧並不能讓我們辨識出自己還有哪裡沒學到,雖然我們在重讀、複習時會以為自己都學到了。唯有當我們真正試著回溯內容時,我們才會清楚知道自己是否有學到。
簡言之,反覆的閱讀內容,不但沒意義,對理解或學習也都沒用。這個動作甚至不該稱之為學習。//所以,最有效的學習方法是闡述,這也就不意外了。闡述不是單純的複習,闡述非常類似我們在製作卡片盒筆記、並將它們與其他筆記結合起來時做的事情(Stein et al. 1984)。闡述的意思是真正去思考我們所讀到的內容、這些內容如何提出不同的問題與主題、如何把這些內容與其他知識結合在一起。
大腦與卡片盒的分工很清楚:卡片盒負責細節與參考資料,是一種長期記憶的資源,可以讓資料保持客觀完整。這讓大腦能夠專注在重要的事情上,亦即更深入的學習與整體性的規劃,並且使得大腦可以自由發揮創造力。大腦與卡片盒兩者可以各自專注在自己最擅長的部分。
經驗豐富的學術閱讀者,通常在閱讀時心裡是帶著疑問,並且會試著把讀到的內容跟其他可能的解讀方式連接起來(按:主題式閱讀),而沒有經驗的閱讀者則大多接受文本中所提出的問題與論述的框架,完全照單全收。優秀的閱讀者會去找出某個特殊解讀方式的侷限,探察文本中所沒有提到的東西。
隆卡大力推薦魯曼使用的方式:簡要記述內容中提出的主要想法,而不是蒐集引文。隆卡也強調,應用這些想法也很重要,也就是努力思考,它們可以如何跟其他來自不同內容的想法連結在一起,或者如何提出問題(但不是個別內容中作者已經提出的問題)。
11.1 目標:每天都要寫筆記
魯曼的卡片盒裡大約有九萬條筆記,聽起來是難以想像的巨大數目,但他從開始運用卡片盒筆記,直到過世前,每天只寫了六條筆記而已。
如果你沒那麼大的野心,想要跟魯曼在每年產出的著作數量上較勁,不妨先設定為一天寫3條筆記,這樣也可以在一段合理的時間內累積出顯著具有關鍵多數的想法。而且你不必設定每12個月要寫出一本書來。相較於每天要寫出幾頁初稿,一天寫個幾條筆記對學術類寫作來說,是很合理的目標。那是因為寫筆記、然後放入卡片盒裡可以一氣呵成做完,但是要寫出一頁初稿,可能需要好幾個禮拜跟好幾個月的準備,其中還包含其他的工作。因此你可以根據筆記的數量來衡量每日的產能。
11.2 外腦思考
寫文獻筆記可說是一種刻意練習,因為它會讓我們知道自己是否真正理解,而同時當我們努力用自己的話把重點寫出來,則是一種最好的方式,可以深刻理解我們所讀到的內容。
將自己的想法寫成永久筆記也是一種自我測試的方式:在寫的時候,這些想法還是合理的嗎?參考資料、事實、可以支持的原始資料都齊全了嗎?把自己的想法寫下來,是整理思路的最佳方式。在這裡,書寫也不是照抄下來,而是轉譯(從一段上下文跟從一個媒介轉換到另一個)。沒有任何一件作品是透過「複製我們頭腦裡想法」而完成的。
寫永久筆記時,並不是把已經預設好的想法寫出來,反而比較像是利用「寫作」這個媒介來思考,並且跟已經存在於卡片盒裡的筆記進行對話。凡是比較複雜的想法,都必須用書寫來呈現。條理清楚的論證,必須要用文字才能明確呈現,且唯有寫出來的東西才夠具體,可以脫離作者而被獨立討論。人的頭腦會一直想讓我們「別太費力」──它會委婉地忽略我們思考中的矛盾。所以只有寫出來,我們才有辦法隔著一段距離檢視自己的論述,否則論述本身會持續霸佔著我們本來要用來檢視它的腦力資源。
魯曼就明白說過:不用寫下來就能思考,是不可能的(Luhmann 1992, 53)。可是大部分的人依舊相信,思考是一種純粹內在過程,他們相信筆的唯一功能只是把完整的想法寫出來。
曾有一位歷史學家到物理學家費曼的辦公室訪問他。當他瞄到費曼的筆記本時,說自己真的深感榮幸,可以看到「如此精彩的費曼思考紀錄」。 「不是不是,」費曼說:「這些並不是我思考過程的紀錄,它們就是我的思考過程。我其實是在這紙面上思考。」 「喔,你在腦子裡已經先思考過了,但思考過程的紀錄還是在這裡,」歷史學家說。 「不是,它不是記錄而已,真的不是。那是在工作。你必須在紙面上工作,這就是紙上。」[32] 很顯然這是費曼與他人非常重要的不同之處。這個不同之處,並不在於言辭上而已,而且就是因為這個差異,讓思考變得大不相同。 |
在卡片盒筆記這個系統裡,鷹架的架設,是透過「將卡片盒這個外部記憶裡儲存的許多想法連接起來」而完成的。魯曼寫道:「人必須要找出想法的不同之處,掌握其中的差異,不管這些差異是很明顯可見,還是隱藏在概念裡。 」因為唯有當這些連接是具體展現於外部的時候,才能當成模型或學說,為進一步的思考提供意義與連貫性(Luhmann, 1992, 53)。
實作實例
要將一個想法嵌入卡片盒內既有的脈絡當中,有個常見的方式是針對你自己的某個思維,寫出它為什麼重要的理由。 例如我最近在讀穆蘭納珊(Mullainathan)與夏菲爾(Shafir)所著的《匱乏經濟學》(Scarcity : Why Having Too Little Means So Much,2013),兩人探究「當人體會到匱乏」的經驗,會如何影響我們的認知,會如何改變我們的決策過程。他們讓讀者瞭解到,為什麼沒時間、沒錢的人往往會做出讓外部觀察者覺得很不合情理的事情。面臨期限將至的人,有時候會發狂似地做些跟任務不相關的事。沒錢的人有時會把錢花在非常奢侈的東西上,例如叫外賣。從外人來看,應該是每次把一件事情做好,或者自己買菜煮飯,才比較合理。這本書很有意思,因為兩位作者並沒有去質疑這種行為,甚至連批判也沒有,只是當成一種普世的人類現象來研究。 於是我做了一些文獻筆記,收集了當人感覺得匱乏時,是如何與為何會做出如此矛盾的行為。這是第一步,主要著重於這本書的論點。我有想到一些疑問,包括像是:這有說服力嗎?作者用的研究方法是什麼?有哪些類似的參考資料? 但等我要寫下放入卡片盒裡的永久筆記時,我問自己的第一個問題卻是:這對我自己的研究與我在卡片盒中所思考的問題有什麼意義?這也可以換個方式問:為什麼我寫下的這些觀點,會引起我的興趣? 如果我是一個心理學家,這本書會吸引我的理由,跟我是一個政治家或理財顧問,會完全不同。也會與出自興趣而買這本書來讀的人很不一樣。我自己是從社會學的角度來看政治問題,對於社會理論的研究有興趣,所以我的第一個筆記很明確便是:「所有關於社會不平等的分析,都必須談到匱乏的認知效應。參見穆蘭納珊與夏菲爾2013。」這條筆記立刻會引發更進一步的「為什麼」,所以我就可以在接下來的筆記中繼續討論。 現在,我的卡片盒裡已經有兩個筆記,兩者都來自我讀這本書時做的文獻筆記,但卻是依照我自己的思路寫出來的。第一個筆記是陳述這本書跟我自己的思維的關聯性,第二個則是更仔細解釋我的看法。這裡我可以把自己的文獻性筆記當成一個包含珍貴資料與見解的參考來源。雖然在該書當中,可以找到「為什麼匱乏跟社會不平等的研究有關聯」的答案,但這些答案不是照抄下來即可,還需要加以解釋清楚。這便意味著要去思考:關於匱乏的認知效應這個見解是怎樣影響社會不平等的研究。 當我在寫這些筆記時,很明顯關於「為什麼」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已經引發更多接下來的問題,像是:難道在社會不平等的學說中,從沒有討論過這些問題嗎?如果有討論過,是誰?如果沒有,為什麼?我要去哪裡找這些問題的答案?沒錯,進一步研究的地方,首選即是在卡片盒。或許在卡片盒裡已經有關於社會不平等的筆記,可以幫助我回答這些問題,或者至少可以指引我去哪裡找資料。 我瀏覽卡片盒的筆記時可能會發現,這些想法或許對我沒想過的其他題目會有幫助。以個人責任這個問題為例,放在「肥胖和荷爾蒙影響」的案例中討論時,是當成一種「關於自由意志的哲學討論」底下的子題。以上這些東西此時還不需要馬上探討,因為這些想法還需要更多的研究與閱讀,但也必須把一些可能的關聯先記下來,若我之後的研究又把我引導回去這些議題,就可以拿出來檢視了。卡片盒裡的筆記愈多,這個步驟會愈有趣、產出愈多,還會引發出更多值得研究的問題。 光是把這些問題寫下來,弄清楚可能的連結,就等於針對想法和學說展開研究了。此時這些想法和學說的界限,以及它們針對某個議題所採取的角度為何,也變得一目了然。藉由明確寫下某個內容是否與另個內容有關、某內容是否會引導我們看見其他的內容,這樣就可以迫使自己釐清與區分想法之間的差異。 |
11.3 學習不是靠硬記
會對真正的、有用的學習帶來幫助的,是把片段的訊息連接到大量有意義的脈絡中,盡可能愈多愈好,而這正是我們把卡片盒裡的筆記與其他筆記連接起來時,所做的事。特意製造這些連結的用意在於,為相互連結的想法與事實資料建造一個自給自足的網絡,也使得這些想法與資料成為彼此的提示。…學習就是在創造有意義的連結。
書目參考資料這些抽象的訊息,可以儲存在外部,背下來沒什麼益處。其他的訊息則最好都要具有意義。
因此,寫作跟學習的挑戰其實並不在於學習的過程,而在於理解,因為只要理解了,便已經學會了。問題在於,有時候某些內容的意義還不太明確,需要進一步探究。所以我們需要闡釋(elaborate)。闡釋是以有意義的方式,將某個訊息連接到其他的訊息。闡釋的第一步是要非常仔細思考某個訊息,讓我們能夠把它寫出來。第二步是去思考它還對於其他的脈絡有什麼意義。
正確的學習代表的是理解,而理解是指用有意義的方式,連接到已知的知識,這樣一來,訊息幾乎不會被忘記,且只要有正確的提示加以觸發,便可以確實地回溯出來。
寫筆記,然後把它們存放到卡片盒裡,目的是要嘗試去理解某個事物所蘊含的更廣泛意義。卡片盒會促使我們問出大量需要解釋的問題:它的意義為何?它要如何連接到某事?跟某事差異在哪?它跟什麼類似?卡片盒並不是根據主題分類,原因是為了讓筆記之間可以積極建立連結。各種各樣的筆記之間都可以建立連結,只要連結屬於合情合理。這其實是個最佳解方,因為學校只會用妨礙學習的方式把內容灌輸給學生。通常學校都是用單元跟主題,分成一個個學科,跟其他的資訊獨立區分開來。卡片盒促使我們做的剛好相反:是去加以闡釋、理解、連接,進而認真地學習。
刻意地創造差異與對比,則可以促進學習。
11.4 把永久筆記加入卡片盒
寫完永久筆記之後,接下來就是要把它們放到卡片盒裡。
1. 把寫好的筆記放到卡片盒裡直接相關的筆記後面,或者,如果不是針對某個特定筆記所寫的,就只要放在卡片盒的上一個筆記後面。編號也是接在上一個後面。若有必要另立分支,可在筆記軟體內完成,且日後隨時都可以把筆記放到其他筆記後面。每個筆記都可以放在各樣其他筆記後面,因此可以成為不同筆記序列的一部分。
2. 把連結加到其他筆記上,或把其他筆記的連結加到新的筆記上。
3. 確定新的筆記有出現在索引裡;如果需要的話,在索引裡增加條目,或者從已經連接到索引的筆記參閱。
4. 建立思維模型的網格。
12. 寫作成功步驟四:發展想法
理想上,新的筆記會清楚載明,它是參照哪些已經在卡片盒裡的筆記。當然不可能永遠都做得到,尤其是一開始卡片盒裡的筆記還很少的時候,但是很快「新筆記載明它是參照哪些既有筆記」這個動作就會是必做的動作了。接著你可以把新的筆記直接放到現存相關的筆記後面。用筆與紙做筆記的魯曼,是把新的筆記放到現有的筆記後面,然後加以編號。如果現有的筆記編號是21,那麼新的筆記就編為22。如果已經有編號22的筆記了,他還是會放到標號21的筆記後面,只是把編號編為21a。他交替使用數字與字母的方法,使他能夠在卡片盒內擴展出無限多的序列與子序列,而不需要有階層式的順序。
而順序鬆散的序列則可以在必要時自由地改變主題方向,且能提供足夠的基礎,持續建造複雜的內容。筆記的價值就取決於它們所嵌入的「筆記和引文出處構成的網絡」。
由於卡片盒筆記的作用並不是百科全書,只是一種思考的工具,所以不需要擔心它是不是夠完整。我們不必為了要填補筆記序列裡的空隙而書寫,我們書寫,是因為它對於我們自己的思考有幫助。
卡片盒筆記就等同於我們記憶的延伸,是我們思考的媒介,不是我們思考的內容。筆記序列就是從一堆群聚起來的雜亂內容當中,逐漸浮現的順序。我們從不同的參考書目汲取訊息,加以混合,接著打散,直到新的組合模式出現。然後,我們把這些組合模式轉換為新的線性文本。
12.1 發展主題
魯曼只會把一、兩個(很少超過兩個)筆記的編號數字放到索引的關鍵字旁(Schmidt 2013, 171)。他之所以對於筆記的每個關鍵字都這麼精省(還有為什麼我們也應該要非常精選),原因即在於我們使用卡片盒的方式。因為卡片盒不應該是單純的儲存檔案(也就是我們只是把東西從放進去的地方拿出來),而是一種用來幫助我們思考的系統,「筆記之間的參照」要比「從索引找到某個筆記的參照」重要多了。
一個人選擇關鍵字的方式,可以清楚看出這人是檔案管理員的思考方式,還是原創作者。這人想的是「怎麼存筆記」,還是「怎麼用筆記」?檔案管理員會問的是:哪個關鍵字最符合?而作家問的是:在哪種情況下,我會想要偶然發現到這條筆記,即使我已經忘了?這是至關重要的差異。
12.2聰明做連結
1. 第一類的參見連結,存在於那些「可讓你對某主題有概括瞭解的筆記」上。這些是從索引直接參照過去的筆記,通常被當做進入某個主題的入口點,而這個主題已經發展至某種程度,因此需要做個概述,或至少有個概述會很有幫助。在這樣的筆記上,你能夠收集到與這個主題或問題相關的其他筆記的連結,最好還有幾個簡單的文字,說明在這些筆記上要注意看什麼(一兩個字或一個簡單的句子便夠了)。這類的筆記有助於建構想法,可以視為是準備開始寫初稿的一個中間步驟。最重要的是,它們可以在卡片盒幫忙指引方向。你會知道什麼時候需要寫筆記。在這類做為入口點的筆記上,魯曼最多放了25個參見其他筆記的連結。這類筆記不需要一次就寫得很完整,因為連結可以隨後陸續加上去,而這也會顯示一個主題有機發展的過程。我們認為哪些想法與主題相關或不相關,都取決於我們目前的理解程度,所以必須要認真看待:因為它是以有多少事實根據來認定是否可以構成一個想法。我們認為與主題相關的想法,還有我們如何建構想法,都會隨著時間有所變化。這個改變很可能會導向到另一個筆記,上頭有著完全不同、更為合適的主題架構,也可以視為對於前一個筆記的評論。不過還好,這樣並不會使得其他的筆記顯得多餘。如同前述,我們要做的就只是把索引當中的入口點,改到這一條新筆記上,並在舊的筆記上面註明新的架構比較適合。
2. 最常見的參照形式,是單純的筆記與筆記間的連結。它們的功能就只是指明兩個各別筆記之間的相關聯結。把兩個相關的筆記連接起來,不管它們是在卡片盒裡的哪裡,或者是在不同的上下文脈絡裡,會創造出意料之外的新想法。這種筆記與筆記的連結就像是我們社交關係中的「弱連結」(weak links)(Granovetter 1973):在我們認識的人當中,雖然有些不是我們第一時間會聯絡的人,但是往往他們能夠提供我們新的不同見解。
有一點很重要,請謹記在心:做這些連結不是什麼例行事務,不是在做什麼卡片盒維護工作。尋求具有意義的連結,是從思考過程朝向完稿發展的過程中,極為關鍵的部分。不過這裡需要以非常具體的方式進行。與其在記憶裡搜尋自己記得的內容,不如仔細審視卡片盒的筆記,尋找關聯。
12.3 比較、修正、區別
美國精神科醫師阿爾伯特・羅森伯格(Albert Rothenberg)便建議,創造對立是產生新想法的一種可靠方式(Rothenberg
1971; 1996; 2015)。持續地把筆記拿來做比較,也等於是不斷用新的角度檢視舊有的筆記。
12.4 自組一個思考工具箱
蒙格寫道:「第一項原則是,如果你只想把各別的事實資料硬記下來,那你無法真正的理解。如果事實資料沒有緊密結合學理,你將無法使用它們。你必須在頭腦裡先有思考模型,然後把自己的經驗,不論是間接還是直接的,放進這個思考模型裡。你或許看過有的學生只是死記硬背,這樣的人不管是在學校還是人生都表現不佳。你必須要把經驗牢牢附著在頭腦內思維模型的網格上。」(Munger 1994)
我們對於卡片盒的操作說明:
1. 把注意力放在你想要記住的內容上頭。
2. 正確解讀你想要保留下來的訊息(這包含思考什麼是適合的提示)。
3. 練習回想。(同上,31)
科學史作者路德維克・弗萊克(Ludwik Fleck)寫道,瞭解問題,還有熟悉我們研究時所使用的工具和方法(最好達到精湛的地步),是發現事物內在潛力的先決條件(Fleck 2012, 126)。這點也可適用到純學術的研究工作。研究學術時,我們需要累積經驗,直到我們對於正在研究的問題與疑問能夠摸索出一些頭緒,即使是存放在檔案裡的文字、概念和筆記也可以。
12.6 在卡片盒裡思考
有創意的人善於辨識出相關性、找出關聯與連結,並且以新穎的角度看事情,也就是說,他們會看到別人所看不到的。(Andreasen 2014)
把筆記做比較、找到差異,以及加以連接,是好的學術類寫作的基礎,接著再盡情發揮、修正想法,就能夠引導出獨特的見解,寫出卓越的內容。
要能夠不受拘束地發揮想法,首先必須要透過抽象化(abstraction)和再度具體化這兩個動作,將想法從原本的脈絡中解放出來。當我們在寫文獻筆記、並且將它們轉入卡片盒裡不同的脈絡時,我們就是在做這件事。
一般人不太重視抽象化,大家比較讚賞的是實際具體的東西。抽象化的確不應該是思考的最終目的,但它卻是一個重要的中間步驟,讓各種不同的想法可以相容。如果達爾文當年沒有將他對於雀鳥的具體觀察加以抽象化,他永遠不會發現適用於不同物種的演化通則(理論),也永遠無法瞭解到,演化是如何發生在其他的物種上。
抽象化也不是需要產生洞見的純理論─學術過程專用,我們每天都需要將各種情況加以抽象化。只有透過抽象化和再次闡明,我們才能將想法應用在現實裡特定和永遠在變化的各種情況中(Loewenstein, 2010)。
使用這項技巧的代表性人物是數學家亞伯拉罕・沃德(Abraham Wald)(Mangel and Samaniego 1984)。二戰期間,英國皇家空軍請他評估飛機機體最常中彈之處,這樣便能在那裡加裝更多的防護裝甲。但沃德並沒有去計算返航的飛機身上哪裡中彈,反而建議在返航飛機上完全沒有中彈的地方加裝裝甲。因為英國皇家空軍忘了把「沒有看到」的飛機考量進去:這些飛機再也回不來了。
英國皇家空軍其實陷入了一個思考上常見的錯誤,也就是所謂的倖存者偏差(Taleb 2005)。那些沒有返航的飛機,是因為它們最該被保護的地方中彈了,例如油箱。至於那些返回的飛機,身上的彈痕只能顯示出比較無關緊要之處。
產品開發者常常會犯這個同樣的錯誤,有時令人不禁懷疑他們是故意的。行銷專家羅伯・麥克麥斯(Robert McMath)曾想整理歷年來上市的超市商品系列,做到一半他發現,最後的結果絕對是「哪些商品曾失敗過」的統計表,因為歷來生產過的超市商品當中,絕大多數都失敗了。因此他認為,產品開發者應該常去參觀博物館,在那裡可以看到許多失敗的例子,免得自己重蹈覆轍。只可惜產品開發人員沒興趣從其他人的失敗經驗中學習。通常,這些公司也不會紀錄自己嘗試失敗的經驗,因此麥克麥斯才會蒐集到這一系列失敗商品名單,而且發現同樣類型的錯誤會以各種不同樣貌不斷出現,有時候還是同一家公司每一代的產品開發者都犯了同樣錯誤(McMath and Forbes 1999)。
為了處理上述問題,方法之一是提出「反事實思維」,像是「如果……那會怎樣?」(Markman, Lindberg, Kray and Galinsky, 2007)。
例子:要瞭解貨幣在社會裡具有什麼功能,如果我們思索的是「外來者要如何不使用貨幣而換到貨物」,會比起只著眼於「以貨幣兌換為基礎的社會,會出現什麼顯著問題」,要來得容易理解多了。有時候,重新發現我們已經有解決方法的問題,比起只去思考明顯擺在眼前的問題更加重要。 |
但我還是強烈建議,要把數位版的筆記當做「空間有限」。儘量要求自己統一使用一種格式,這樣等於規定自己每個筆記只寫一個想法,強迫我們盡可能精簡扼要。「每個筆記只有一個想法」這種限制,也是個先決條件,可讓筆記之後可以自由組合。魯曼則是在A6的紙上寫筆記。使用筆記軟體時有個不錯的經驗法則可供參考:每條筆記的長度,範圍應該就是螢幕大小,無須再往下捲動。
12.7 在侷限中催生出創意
一個清楚的結構組織,可以讓我們真正去探究事物內在的各種可能性。即使要摒棄傳統常規,也得依賴結構組織。畫布的限制並不會讓畫家的藝術表達受到限制,反倒可以開啟藝術家創新的可能性,例如盧齊歐・封塔納(Lucio Fontana)直接割破畫布,而不是在畫布上面作畫。並不是「愈複雜的架構就能提供愈多的可能性」。恰恰相反。二進位碼要比字母的限制更嚴格,因為只有兩種狀態,不是一就是二,但它卻開創了前所未見、各式各樣具有創造力的可能性。
總之,對創意和科學發展造成最大威脅的,是缺乏架構與限制。
若沒有架構,我們無法區別各種想法之間的差異,無從加以比較或進行實驗。若沒有限制,我們永遠無法促使自己做出決定,去選擇那些值得發展的,放棄不值得發展的。最不利洞見產生的環境,就叫做「什麼都無所謂」。 而卡片盒說穿了是一種工具,迫使我們做出區別與決定,並且讓差異之處顯現出來。可以確定的是,一般人都以為我們應該拋棄限制,讓自己更「開放」,才能有更多創意,這種想法其實是非常誤導人的(Dean 2013, 2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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