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野千鶴子與鈴木涼美《始於極限：女性主義往復書簡》第四章到第六章摘要

 

上野千鶴子與鈴木涼美《始於極限：女性主義往復書簡》第四章到第六章摘要

鈴木涼美	上野千鶴子
第四章 婚姻
一定要結婚嗎？ 婚姻的社會功能 非婚姻所需要的社會支持功能	1.  愛不是權利、義務與佔有關係。 2.  氣量狹小的男人們建立的世界觀：剩女／敗犬／分而治之 3.  性身體的自由的重要性 4.  家庭、血緣建立與孩子
第五章　認可欲求
1.  性交易作為受支配女性的支配性武器，以挽回自尊的扭曲，但仍是扭曲的自尊。 2.  以糟蹋來成就虛榮。 3.  非共識性交，異夢同床。 4.  少女漫畫的浪漫愛。／期待他人按讚的欲望（人人都是求愛的少女心？） 5.  只會射精而不會做愛的男人們	1.  層層倒轉的自我意識與自尊。 2.  愛是門技術／藝術 3.  有條件的愛與資本主義巿場表現樣態 4.  我可以隨隨便便浪費、糟蹋這種有價值的性 5.  不對等交易（男性的性行為與劣勢女性的經濟行為） 6.  男人自我認同來自錢；女人自我認同來自婚姻（的悲哀） 7.  我的價值我創造。 8.  自發的愛。
第六章　能力
1.  想要超越母親的愛；測試母親的愛，以尋求自由 2.  家庭主婦的不自由；娼婦的相對自由？ 3.  男女性交易者的誤識（與女性交往；與欣賞我魅力的男性交流） 4.  性工作作為商品有其特殊性（道德底限？器官買賣／毒品／快感禁忌） 5.  為什麼不能賣身？誰規定不能？ 6.  過於貧瘠的自我意識／永遠的、被動地等待肯定／高學歷不意味著自我肯定 7.  愛是主動之事，包括捨棄執著於他人的認可	1.  重新釐清模糊的概念（親子），看見形形色色的人 2.  讓男孩永遠長不大的媽媽 3.  男孩與女孩的反叛 4.  禁制與價值感 5.  女人作為加害者 6.  身體屈從於精神（觀念） 7.  學習「習慣被拒絕」才能成為主體 8.  性的門檻降低，但愛的質量未增 9.  衰老。易碎品就該享有易碎品的待遇。

第四章 婚姻

1.      一定要結婚嗎？

2.      婚姻的社會功能

3.      非婚姻所需要的社會支持功能

鈴木涼美 1.     為什麼名人出軌的新聞會如此受人關注？ 2.     為什麼社會要大力倡導統一的婚姻觀？ 　　　　婚姻制度是種意識形態嗎？ 　　　　婚姻制度外的互助選項太少了！ 3.     為什麼不把重點放在解決「不結婚帶來的不便呢？」（如育兒） 4.     婚姻等於經濟上依賴男性。 5.     男性對於女性逾越界限（母親，同事，性對象）的惡意 6.     女性拍片就是預支未來通過婚姻獲得的男人的經濟庇護。 7.     因母親病倒，而理解婚姻作為平安保險契約（先生與涼美照顧母親） 8.     戀愛所爭得的「孤獨」（與自我）過於沉重，借助婚姻契約分散注意力 9.   無法自信能夠成為性對象之外的戀愛對象 10. 如果能在增加婚姻靈活性的同時擴大婚姻之外的世界，心態也許就能輕鬆幾分。

 

5.      愛不是權利、義務與佔有關係。

6.      氣量狹小的男人們建立的世界觀：剩女／敗犬／分而治之

7.      性身體的自由的重要性

8.      家庭、血緣建立與孩子

上野千鶴子 1.     我無法忍受將性和愛置於權利和義務的關係之下，與擁有和被擁有的關係掛鉤。 2.     為何男男女女渴求訂立婚姻契約？ 3.     為什麼日本男人理解不了經歷豐富、嘗過酸甜苦辣的成熟女性的魅力呢？ 4.     為什麼在性市場上，沒有經驗、未經世故與生疏會擁有額外的價值？ 關鍵就在於男人膽小如鼠，害怕女人拿自己跟其他男人比較。而這些心胸狹小的男人恐怕正是性市場的主力顧客群。 5.     讀書、寫作與新世界 讀書是為了瞭解從未了解過的世界，看到從未看到過的現實，品味這個過程帶來的歡喜與快樂。而寫作風格是創造新現實的必備技能。 6.     職場性騷擾、對女性分而治之、陽剛之氣 區分三種類別的優劣高低，讓女性相互對立與歧視，正是分而治之的金科玉律。…照理說你只有當性對象的價值，可你卻越界成了跟我平起平坐的同事，所以我要制裁你——這就是職場性騷擾的形成機制。…男性毫不懷疑類別界限的管理權在自己手中，這種態度就是所謂的“陽剛之氣”。 7.     男性在半世紀前對女性的分類：母親、廁所及當代的「肉便器」 8.     剩女焦慮 我冒出了一個單純的疑問：她們真的這麼想結婚嗎？日本女性的平均初婚年齡為29.6歲（2019年）。她們真是一過30歲就感受到了被“剩下”的焦慮嗎？我不禁想要吐槽一句，這真的不是在講段子嗎？ 9.     （定義婚姻）婚姻，就是將自己身體的性使用權交給特定且唯一的異性，為其終生專屬的契約 10. 性身體的自由對女性非常重要 接受“人為什麼搞婚外戀”的採訪時，我特別想反問一句：“人怎麼能忍住不搞婚外戀呢？”婚外戀（出軌）這個詞本身也很不可思議。如果你不結婚，自然就沒有婚外戀，所以只要別做遵守不了的承諾就能解決問題。 11. 高群逸枝談浪漫愛意識形態「婚姻是至死不渝的戀愛的完滿」，作為石蕊試紙。 12. 不同的世代與階級有著不同的性規範。 13. 我無法忍受將性和愛置於權利和義務的關係之下，與擁有和被擁有的關係掛鉤。因此，沒有什麼比男人對女人說“我會保護你”“我會讓你幸福”更令我反胃了。儘管我聽說，有些女性聽到這種話會怦然心動。 14. （婚姻作為保留譴責權的制度？）交往之前只算“床伴”，這時你還可以隨心所欲，與任何人建立任何類型的關係。可一旦提出交往，就等於放棄了這種自由，轉而建立專屬伴侶關係。而你的女性朋友似乎都很渴望這種交往狀態。莫非她們寧可放棄自己的自由，也想得到約束對方、譴責對方出軌的權利嗎？ 15. （結婚的人之幸運）遇到一個合適的人，心甘情願與之構築穩定的關係，願意讓對方參與自己的人生，也願意捲入對方的人生……人活一輩子，這樣的機會屈指可數。所以我會告訴他們“恭喜你遇到了足夠好的人，你很幸運”。 16. 今時今日，三分之一的夫妻會以離婚收場。正如你所寫的那樣，我也認為“這是因為婚姻之外的互助選項實在太少了”。 17. 當生病的母親問為什麼還不結婚時，你可以回答：「媽，現在結婚只會增加我的照護負擔。」 18. （婚姻與家庭）婚姻不僅僅是浪漫愛意識形態的終點，也是家庭的開端。對家庭的渴望足以成為步入婚姻的動機。因為正如你指出，也正如我反覆強調的那樣，家庭是終極的安防用品。 19. （為了孩子與命中註定的緣份）社會學家山田昌弘定會如此分析：除了組建家庭，現在的日本年輕人沒有其他的結婚動機，而結婚率下降是由於組建家庭的成本很高，以至於人群兩極分化成了“能結婚的人”和“不能結婚的人”。法律婚姻當然不是組建家庭的必備條件，但孩子必不可少。 20. （姻緣與血緣）性的紐帶是可以選擇的，必要時甚至可以切斷，血緣紐帶卻無法選擇。…家庭的非功利性面向（不是想切斷就能切斷）。 21. （偶然與憶難忘之事）老婦人這輩子最難忘的事是什麼，你會發現很少有人回答未婚姑娘無比嚮往的婚禮。最令她們感動的記憶，是第一個孩子誕生的瞬間。可不是嗎？生育對女性人生的改變是婚姻無法比擬的。(Iris Young《像女孩那樣丟球》)…更能改寫人生的決定是，要不要通過生育來選擇“家庭”這一無法選擇的紐帶。

 

 

第五章　認可欲求

1.      性交易作為受支配女性的支配性武器，以挽回自尊的扭曲，但仍是扭曲的自尊。

2.      以糟蹋來成就虛榮。

3.      非共識性交，異夢同床。

4.      少女漫畫的浪漫愛。／期待他人按讚的欲望（人人都是求愛的少女心？）

5.      只會射精而不會做愛的男人們

鈴木涼美： 1.  性是可以出售的商品，這對什麼都不是、沒有安全感的年輕女人很重要。 2.  我不明白除了生殖器的收縮，快感還能有什麼意義。 3.     （性與自由）我就是覺得失去生活的自由似乎比被稱為蕩婦要痛苦得多，所以寧可用兩個小時的性行為獲得相應的回報，也不要交出性的長期使用權以獲取巨大的安全感。考慮到婚姻的代價對自己日常生活的侵蝕程度，單件的性還是方便得很，畢竟它能與日常生活剝離，暫時作為商品出售。 4.     （浪費與價值快感）我的性是有價值的，而且我可以隨隨便便浪費、糟蹋這種有價值的性——讓我“舒服”的就是這種幻想。…不斷地自己定義自己的價值需要勇氣和精力，還需要知識和學習，但被他人物化時的標價無關自身努力。…自己可以隨意糟蹋性，於是就能對小心翼翼保管著性的女性產生優越感。 5.     （非共識交易，各取所需）男人以為自己買的是我對性的自我決定權和自由，而我以為我賣的是時間和無足輕重的行為。即使雙方買賣的不是同一件東西，生意照樣能做。乍看之下，甚至呈現出雙贏的局面。 6.     （少女漫畫與浪漫愛意識形態）AV中的女演員是男人的玩具，但在少女漫畫中，愛情是滿足認可欲求的唯一工具。…走過一個世紀的少女漫畫也日趨多樣化了，但有一點沒怎麼變，那就是：戀愛至高無上，它是讓人變得特別的機會，是滿足認可欲求的機會。它以浪漫愛意識形態為基礎，在與世隔絕的虛擬世界中演化成了與現實戀愛似是而非的東西，其結構類似於男人愛看的超級英雄故事，好比“被蜘蛛咬了的人突然變成蜘蛛俠”。即使浪漫愛意識形態已經土崩瓦解，少女漫畫仍然由女性繪製，再由女性消費。 7.     沒有在婚戀方面取得成功的一律都是“敗犬”。 8.     （賣弄風情的轉移？）是不是因為有越來越多的工具（比如社交平臺）使我們能夠在不牽涉性或愛的情況下獲得他人的認可？如果認可欲求的目標從戀愛切換成了Instagram上的“讚”，那後者恐怕比賣娼更即時，而且更容易與他人比較，所以更容易產生依賴性。 9.     （同室異夢）戀愛可以滿足認可欲求，為自我實現和自我認同創造一切必要的條件。在戀愛關係中，一方渴望戀愛，一方渴望擁有女人並滿足性慾，兩個欲求不同的人通過共享另一個目標“生育後代”勉強實現了共存。 10. （用性證明自身價值的人們）在熟女風俗店、熟女夜總會工作的女性交流，她們大多已婚，在家中幾乎沒有性生活。“我想確認自己作為女性還活躍在第一線”“我希望別人當我是個女人”“我想證明自己作為女性仍然有價值”……她們如此說道。 11. （用反對男性支配來證明自身的女人們）儘管我認為那些公開反對男性統治的年輕女性大有可為，但同時又無法百分之百地贊同她們，總有種“跟男人說什麼都白搭”的感覺。 12. （只會射精而不會做愛的男人們）我很容易認定，在外國長大的外籍男性與愛好原味店和AV的大叔不同，即使無法相互理解，也很容易接受，不會感到絲毫絕望。還有就是，會做愛的日本男人真的很難遇到，可能是因為這一代人把日本AV當作學習性的工具，以至於他們會射精卻不會做愛。儘管用賣娼滿足認可欲求的時候，這類人是非常合適的對象。… 13. （快樂事調查）有一個問題是“做什麼事最能讓你感到快樂”，大多數國家的受訪者選的是“做愛”或“與愛人共處”，日本人卻不然，排名第一的竟是“享用美食”，而且遙遙領先（十四個選項中“做愛”排名第五）。 14. （重視雙向滿足的性）現階段，我仍然只能與高度重視性的國家的男人發生性關係，藉此確認自己的性慾。

 

1.      層層倒轉的自我意識與自尊。

2.      愛是門技術／藝術

3.      有條件的愛與資本主義巿場表現樣態

4.      我可以隨隨便便浪費、糟蹋這種有價值的性

5.      不對等交易（男性的性行為與劣勢女性的經濟行為）

6.      男人自我認同來自錢；女人自我認同來自婚姻（的悲哀）

7.      我的價值我創造。

8.      自發的愛。

上野千鶴子： 1.  讓我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擁有眾多可利用資源的你，竟有層層倒轉的自我意識與自尊。 2.  弗洛姆《愛的藝術／技術》：戀愛需要技巧，也需要學習。 3.  他認為性障礙（性冷淡）的原因“不在於不瞭解正確的方法或技巧，而在於情感上的壓抑使得他們無法愛人”，“對異性的恐懼或憎恨”阻礙了這些人“沉浸其中”（並因此高潮），這與我在第三封信中圍繞高潮展開的論述相吻合。有些書專門面向與伴侶做愛時無法達到高潮的女性，介紹了各種性技巧和陰道保健操，但我的建議很簡單：與其折騰這些，不如干脆換個人？……可正因為她們換不了，才會有無止盡的煩惱吧（笑）。 4.     （愛與被愛）弗洛姆重點論述了“愛”與“被愛”的區別。“被母親所愛的體驗是被動的，我無須做什麼以期得到母親的愛——母愛是無條件的。硬要說必須做什麼的話，那就是活著，並且做母親的孩子……得到母愛無須努力，無須什麼資格。”這是多麼“無上的幸福”啊。失去雙親時，我感覺自己徹底失去了單純因我的存在而喜悅的人。 5.     （無條件的愛與有條件的愛──交易之愛）回應有條件的愛，就可以換得認可欲求的滿足。如果把有條件的愛換成性慾呢？只有回應對方的慾望，自己才會被賦予價值。這種“價值”體現為資本主義社會中最簡明易懂的財物，也就是貨幣。 （性巿場建立在有條件的愛之上）天真的少女覺得人家對自己好，就要以性作為回報，這離為自己標價、跟男人討價還價只有一步之遙。因為性市場就建立在這種有條件的愛之上。 許多學者長久以來認為，通過成為性對象來滿足認可欲求是低自尊女性的專利，她們幾乎沒有獲得認可的其他方式。 6.  你竟和進入性產業、參與援交的女性採取了同樣的行為。在我看來，其中似乎有層層倒轉、扭曲的自我意識和自尊在起作用。你回信中的這句話將這一點體現得淋漓盡致。我的性是有價值的，而且我可以隨隨便便浪費、糟蹋這種有價值的性——讓我“舒服”的就是這種幻想。 　　在《厭女：日本的女性嫌惡》中，我用兩章的篇幅談論了東電女職員，她扭曲的精英意識似乎與你的心態有共通之處。她通過刻意賤賣本沒有必要賣的東西，給理應被唾棄的貧賤男人的性“標價”。最終，她的性下跌到兩千日元一次，而這其實是她給男人標的價格。只有女性讀者才能理解其中的微妙之處。 7.     「援助交際」一詞登上歷史舞臺的時候，我不禁讚歎它的精妙，因為它巧妙地為男性開脫了罪責。 8.     （性交易，或交易性，能算是能動性嗎？還是新自由主義的網羅──因為沒有不作性交易的自由）交易性行為不能被稱為性騷擾或性暴力，因為在其中起作用的是女性個人的能動性，而不是父母或家族把女兒送出去。但這就像福柯所說的，權力內化的結果是讓行為看似是自發的，而非強迫。這就好像儘管包辦婚姻減少了，戀愛結婚增加了，婚姻市場上的配對情況並沒有任何變化（對象不是父母選的，但當事人自己選的伴侶和父母會選的差不多）。 9.     性對女性來說是經濟行為”的社會建立在壓倒性的性別不對稱上。這樣的社會，叫父權制社會。交易性行為對男人來說是“性行為”，對女人來說是“經濟行為”，雙方交換的東西並不對等。這種不對稱交換得以成立的條件是，包括經濟資源、權力、特權、認可在內的所有資源都（不平均地）分配給了男性群體。劣勢玩家被迫回應有條件的愛，以尋求經濟報酬和社會認可，因為他們別無選擇。學者將交易性行為稱為求生性行為，想來也是點出了真相。 10. （出賣身體者的自由的限度──沒有不出賣身體的自由／能力，但是資本主義的交易，仍有最低限度的道德規範──可交易之物是受到道德限制的）資本主義創造了一個由自由勞動者（除了出賣自己的勞動力，沒有其他生存手段的工資勞動者）組成的勞動市場，但他們的“自由”是受限的。勞動者可以與資本家簽訂“自由”的契約，但他們成為債務奴隸的“自由”是被禁止的。例如，你無法將自己作為債務的抵押品，“不還錢就淪為奴隸”的契約在現代法律中無法成立。買賣身體部位和器官也是類似，買賣胎兒與販賣兒童也一樣無效。現實世界中確實存在可以買賣器官的黑市，也有以代孕媽媽的名義買賣胎兒的市場，這都是無限接近違法行為的灰色地帶。換句話說，在資本主義之下，可以交換的東西是有限制的，並不是所有東西都可以成為商品。性作為一種對身體的侵犯行為，同樣處於這個灰色地帶。 11. 男性自我效能感（通俗地說就是“老子天下第一”的意識）的首要指標是掙錢能力時，我被他們的單純驚得說不出話來。女性的首要指標大概是婚姻吧。 12. （自我認同作為女性主義的核心精神）女性主義一直主張的就是“我不需要男人的認可也能做好我自己”，我的價值由我創造。眼看著年輕女性研讀“斬男妝”和“斬男穿搭”指南，為了通往婚姻的交往機會而眼紅，我是真心覺得可悲。難道女性直到今天還無法靠自己的力量獲得認可嗎？ 13. （主動去愛，而不是陷於「想要被愛」）認可欲求是一種被動的欲求，即“想要被認可”和“想要被愛”。而弗洛姆明確指出，愛是一種積極主動的行為。而積極主動的行為正是自主的標誌。如此想來，世間最有意義的行為不正是不求回報的付出嗎？這種行為的回報不來自他人，而來自我們自己。

 

 

 

第六章　能力

1.      想要超越母親的愛；測試母親的愛，以尋求自由

2.      家庭主婦的不自由；娼婦的相對自由？

3.      男女性交易者的誤識（與女性交往；與欣賞我魅力的男性交流）

4.      性工作作為商品有其特殊性（道德底限？器官買賣／毒品／快感禁忌）

5.      為什麼不能賣身？誰規定的不能賣身？

6.      過於貧瘠的自我意識／永遠的、被動地等待肯定／高學歷不意味著自我肯定

7.      愛是主動之事，包括捨棄執著於他人的認可

 

鈴木涼美： 1.  為得到憐愛與尊敬，AV女演員和高學歷的頭銜我都需要。 2.     您指出“在現代社會中，母愛似乎也正在演變成一種有條件的愛”，對此我非常認同。我甚至覺得，在父權元素相對後撤的情況下，母愛反而越來越強調條件了。 3.  弗洛姆分析親子之愛時沒有提到孩子的性別，讓我覺得有些彆扭。 4.  測試母親的愛是否為無條件，作她最討厭的事，以證明自己的價值。 　　毫無疑問，性市場與夜世界建立在有條件的愛上。它比無條件的愛更可控，讓人誤以為可以根據自身的不足或不滿，掌控想要得到的認可。通過改變尊嚴的擺放位置，我們可以暫時感受到自己的價值。 5.     （性產業工作者的相互歧視）她們受到的侮辱和歧視往往來自將尊嚴擺在不同位置的女性同行。與社會割裂的她們沒有在內部生出團結，反而產生了更激烈的分裂和歧視情緒。做外賣茶的看不起泡泡浴女郎和飛田的女性，因為後者讓男人幹到最後；泡泡浴女郎看不起被包養的姑娘，覺得她們缺乏專業意識；夜總會陪酒女郎則看不起提供性服務的風俗女郎——這些景象在她們工作時間重疊的牛郎俱樂部裡經常可以看到。 6.     （追求自由，發現是受限的自由）我進入夜世界的時候，多少有些追求自由的心態。置身於一開始就偏離了社會道德與規範的行業，賣不該賣的東西，扔不該扔的東西……對年輕的我來說，這種感覺似乎是奢侈而自由的。然而，在那裡待了一段時間之後，我察覺到這種自由十分受限，而且附帶條件，興趣便漸漸減弱了。大家明明遭遇類似，肯定也很想傾訴，卻因為自尊擺放位置的微小差異而互相看不起，這幅景象讓我認識到在這裡獲得的全能感和認可是多麼脆弱。 7.     （毫無自由的家庭主婦與相對自由的妓女）溝口健二的電影《赤線地帶》將鏡頭對準吉原，講述了一個妓女渴望成為家庭主婦的故事。這名妓女好不容易贖了身，嫁了人，卻被任意驅使，還沒有任何報酬。最終，她厭倦了這種毫無自由的生活，回到了自由自在的紅燈區。我認為在從事性產業的女性中，對家庭主婦的蔑視至今根深蒂固。 8.     （共同而歧異的誤識）通過爸爸活與援助交際，男人可以活在這樣的假象中：我不是付錢給職業小姐讓人家陪，而是在跟普通女性交往，我的經濟實力可以幫幫她。女性也可以產生這樣的錯覺：我不是妓女，只是和我發生性關係的人碰巧很有錢，也欣賞我的魅力。 9.     （性工作的特殊屬性）商品屬性的性位於灰色地帶。現在的我最認同的莫過於這一點。我始終與主張“性工作也是正當（或普通）勞動”的性工作者組織保持著一定距離，也是性工作那可疑的“灰色屬性”所致。…我確信，我之所以能夠在那裡滿足淺薄但又特殊的自尊心，之所以一度沉迷，之所以自以為找到了容身之地，就是因為那種行為極其特殊。而且我有一種預感，這種特殊性帶來的愉悅與興奮就像毒品一樣極其危險。但事到如今，我並不想用“有害靈魂”這一句話糊弄過去，而且經驗也告訴我，它的吸引力是不可替代的。母親臨死前用“你周圍可怕的東西”“讓你受傷的東西”這樣的表述模糊地暗示了其中的危險性。從那時起，我便認為自己寫作的主要任務之一，就是回答“為什麼不能賣身”。“誰規定的不能賣身？”——我抱著這樣的勁頭勇闖夜世界，但有時也會想，搞不好我是真的想知道不能賣身的理由。 10. （缺乏自我意識與自我肯定的人類）說到底，我自己也很疑惑：為什麼一直以來我都無法宣稱“我根本不需要男人的認可”呢？我家書房裡有各種各樣的書，其中也包括您的著作。在拍完AV、去夜總會上班的第二天，我便能在條件優越的大學與大學院做研究。為什麼在這種情況下，我還是無法捨棄“可以賤賣性的自己”“能用性換來金錢的自己”呢？我明明很清楚，給性開出的價碼遠無法實現自我滿足。“難道女性直到今天還無法靠自己的力量獲得認可嗎？”您的失望深深紮在了我的心坎上，因為我明明處在非常易於獲得認可的環境，卻久久沒能離開男人以最簡單的方式給予認可的地方。我認為我們這一代人所處的環境太過優越，僅靠男人的認可無法得到滿足；但我們自我意識又太過貧瘠，沒了男人的認可就無法滿足。 11. （永遠的、被動地等待肯定）她們身披浪漫愛意識形態的餘香，帶著男權的傷痕，捧著老一輩交到她們手中的尊嚴，還有自己決定自身價值的自由，但她們一樣都不捨得拋棄，只得東奔西跑，手足無措。 12. （高學歷不意味著自我肯定）我感覺她們仍然需要過時的認可，同時又在進化得更加靈活與頑強。對我來說，“一邊讀慶應大學和東京大學大學院，一邊當AV女演員”，這句話在字面上即刻傳達出的“受尊重與憐愛”的意思就十分重要。兩個都想要、兩個都捨不得，也許是過渡期奢侈而無益的煩惱。套用弗洛姆對愛的定義，除非放棄對“被愛”的執著，積累“愛”的經驗，否則當上東大畢業的律師也沒用，因為只要得不到男人的認可，就仍然覺得不圓滿。 13. （給予弱智男人進醫學院的保障）不過這與醫學院的問題有著本質的不同，我們畢竟沒有經歷過“女性的選項極其少”的時代，只覺得這是“針對愚蠢男生的救濟措施”，而本校的學生稱之為“為男生服務的平權行動”。剛聽說醫學院招生問題的新聞時，我和老同學都隱約想起了母校的招生政策，所以反應比較微妙。希望醫科大學與醫院給女生平等的機會、高高在上地容許偏向弱智男生的平權行動，這兩種心態同時存在於我們身上，並無矛盾。這就好像“讓我決定自己的價值”和“但我不允許你說我作為女人沒有價值”這兩種心態在互相侵蝕又彼此共存一樣。我還是很軟弱，無法明確宣佈“我不需要男人的認可”，但看到新聞的時候，我下意識想起的並非作為強者的男人，而是作為弱者的男人。這也確實在不知不覺中讓我有了一定的自尊。 14. （愛是主動之事，包括捨棄執著於他人的認可）即使一個人享有各種能力和資源，只要執著於“被愛”、不願放棄男人的認可，就無法從容地選擇“愛”一個人，而是尷尬地想方設法隱瞞好不容易考進的東京大學的校名。

 

1.      重新釐清模糊的概念（親子），看見形形色色的人

2.      讓男孩永遠長不大的媽媽

3.      男孩與女孩的反叛

4.      禁制與價值感

5.      女人作為加害者

6.      身體屈從於精神（觀念）

7.      學習「習慣被拒絕」才能成為主體

8.      性的門檻降低，但愛的質量未增

9.      衰老。易碎品就該享有易碎品的待遇。

上野千鶴子： 1.     形形色色的母親 2.     關注照護關係的組合及性別差異，以取代「親子」的模糊概念 3.     （男孩作為媽寶）作者品田知美認為，母親這種行為背後是一種陰謀，也許是想讓男孩一直停留在“小傻瓜”的階段，不讓兒子獨立自主，脫離自己的控制。我倒是很想採訪一下被這樣養大的兒子對母親的看法，但成年男性滿口都是母性讚歌，很少談及其他。照理說，母子關係中肯定有更多的愛恨矛盾。也許是母性對兒子的壓抑實在太強，使得他們沒有辦法表達出來。 4.     （女兒的反叛／男人的難以反叛）你為了考驗“有條件的母愛”，為了看看做到哪一步會突破底線，“以幼稚拙劣的手段嘗試‘失去它’，以便試探能否真的失去它”，這其實並不罕見。可如果你是兒子……又會是怎樣一番景象呢？也許你就無法背叛母親了。 5.     （禁制與價值感）父親下達了“禁令”，於是我把他看不順眼的事情都做了一遍，其中也包括性越軌。為什麼如此無聊的事情竟會如此妙不可言？其實我很清楚，關鍵就在於“父親的禁止”。 6.     （女人也可以是加害者）但渾身缺陷的年輕男女一旦試圖認真開展圍繞自我的鬥爭，就有可能受到傷害，或傷到對方。我從不認為女性在愛情遊戲中是弱者，因為我知道她們也完全有可能成為加害者。 7.     （男男女女精神肉體之爭）在明治以來的文學作品中，“肉慾”（好可怕的詞啊）對男人來說是“精神被身體打敗的地方”，但對女性來說也許更像是“身體屈服於精神的地方”。仔細想想，從閉上眼睛短暫出借身體的援交少女，到出於義理、人情、忠誠和孝道決定沉淪苦海的妓女，也許女性一直以來都在犧牲自己的身體，無視它的吶喊，讓身體屈從於精神。…我感覺更多是為了讓身體屈服於精神（我稱之為觀念）。 8.     （不能主動發動性的女性身體屈從）80年代在英語國家進行的性生活調查中，有一道題問“誰發起的”，回答“男方”的佔了絕大多數，佔比從高到低依次是登記結婚的夫婦、同居的異性戀情侶和同性戀情侶。我看到這個結果的第一反應是“不出所料”。可能男女雙方都認定，性愛應該由男人主動發起，女人就該被動等待。順便說一下，問卷裡還有一道題問的是“誰能說不”。結果顯示，“無法說不”的女性佔了絕大多數，佔比高低順序一樣。這體現出了登記婚姻中女方的性不自由。 9.      （不習慣被拒絕的女性，缺乏訓練）為什麼不敢？因為女性不習慣被拒絕。男性也會在遭到拒絕時受傷，但他們可以積累經驗，訓練自己避免或減少傷害。被拒絕並不意味著你的存在被全盤否定，說一句“哦，這樣啊”就行了。我見過的最得體的拒絕是這樣的：“我今天沒那個心情。”“哦，這樣啊。那下次再說。”……只是我跟他並沒有“下次”了。 10. （我要的就只是性，不要用愛或認可污染我）沒錯，“獨立女性”。也許那就是我的“咒語”。我從那種關係中得到了什麼？這種獨立具有“性獨立”的內涵。也許我是想用自己的身體證明性和愛不是一回事，性並不從屬於愛，女性可以出於性慾發生性行為，也可以主動……寫出來一看，不難發現這就是後現代關於性觀念的命題群，絲毫不遜色於秉持“愛與性合一”的浪漫愛意識形態。讓身體服從於觀念……如果是這種快感令我沉醉，那我與你做的事情就沒有太大差別，只是方向不同罷了。我尋求的是“性”關係，而不是愛或認可，所以男人在床上低語的“我愛你”都令我厭惡。我心想，我的性慾是純潔的，不容玷汙。…我知道女人也可以把男人當作工具，也可以利用他們，消費他們。 11. （經不起考驗的男人）草平大概是想調戲一下雷鳥這位有智慧、有教養、有自尊的女人，看看她會有什麼反應。但雷鳥也想試探到底，心想：“我會服從自己的意志，可你有多大的思想覺悟呢？”沒有幾個男人經受得住這樣的考驗。草平終究配不上雷鳥。在我看來，器量小的男人夾著尾巴逃跑了，就是這起殉情未遂事件的始末。（順便說一下，《死之棘》的島尾敏雄是極少數的例外，面對女人賭上全身心施加的考驗，他堅持到最後都沒有逃避。） 12. （法國人對性自主的指標）調查組成員之一米歇爾·博宗曾跟我提起衡量法國女性“性自主”程度的指標——性觀念越是自由、進步，性伴侶就越多。這個標準實在太直白，教我忍俊不禁。從這個角度看，基於自我決定使用自己身體的性工作者也是某種意義上的“獨立女性”。這也成了她們尊嚴的源泉。 13. 愛仍然困難重重，而性的門檻雖然大大降低，但我不認為它的質量有任何提高。 14.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感覺身體越來越不聽使喚，也漸漸覺得“讓身體服從觀念”不外乎是對身體的虐待。使身體屈從於某種觀念的極致就是自殺，自殺就是對自己身體的極致虐待。特攻隊士兵的死，顯然也是對身體的虐待。對頂級運動員的讚歎固然是驚歎和佩服他們能將身體完全置於自身意志的控制之下，但運動員肯定也很清楚這種控制的侷限性。 15. “變老”就意味著每一個人都會突然成為殘障者。 16. 易碎品就得享受易碎品的待遇。而當年的我是多麼傲慢，以為無論怎樣胡來，我和對方都不會碎。人們常說我很堅強，說我抗擊打能力強。才不是呢。誰願意主動變成一個“抗擊打”的人啊？捱打了就會痛，就會受傷。一旦傷痛過度，就會碎裂壞掉。把易碎品當作易碎品對待。這一點對自己和他人都萬分重要，而我花了那麼長時間才搞明白，真是愚蠢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