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職的生物醫療化:台灣當代母乳哺育的專業知識與身體實作
陳鈺萍(2015)國立陽明大學科技與社會研究所碩士論文
第一章 緒論
l 擠乳器讓媽媽變成了奶媽 (p.9)
l 在沒有配方奶的時代,代替雇主執行母職的是奶媽(P.10)
l 另一個可參考的碩士論文〈母乳最好?婦女哺餵母乳的建制民族誌〉(17)
l 在世界衛生組織母嬰親善醫院的認證標準中,所有工作人員(包括非醫療工作人員)都需要接受母乳相關教育課程,台灣目前並沒這麼做。(21)
l 質性研究與專業養成的不同思考(21-22)
l 本論文是以「醫師/產婦」間關係出發重構的論文。(23)
第二章母乳最好-台灣母乳哺育專業知識的轉變
2000初的歷史回顧
l (脹奶媽媽與放棄母乳哺育)但是在這個以配方奶為寶寶主要餵食方式的環境中,脹奶的媽媽很難得到適切的協助,她們很容易因為太痛、或是處理不好導致乳腺炎,從此放棄母乳哺育。(30)
l 註50:大夜班的護理人力較少,嬰兒室平均來說一個護理人員有可能要照顧超過 10 個寶寶,沒有多餘的人力可以教媽媽哺乳。(30)
l 國民健康局後來才訓練母乳哺育種子講師,講師人數足夠
之後,規定認證的教育時數,必須由種子講師授課
。(31)
l (我的知識來源)美玉護理長對母奶媽媽的照顧很有一套,是科內大家都知道的。她說她都會請想餵母奶的產婦上「
寶貝花園
」網站,那是由民間母乳媽媽創設的網路社團,有許多哺乳母親的經驗分享。
在懷孕期間,《母乳最好》與寶貝花園網站,就成為
我哺乳知識的來源。(32)
l (空間距離與親餵的難度)醫院原本已開始實施母嬰親善措施,卻因為SARS感染管制的理由,取消「母嬰同室」,也沒有「產檯即吸」,孩子出生後讓我看一眼,就送到嬰兒室去了,連抱都沒抱到。
l 我生產後在產房觀察約莫一小時,身體狀況穩定就被送往產後病房。孩子在「驗明正身」之後,進了嬰兒室與我分開。產後四小時接到嬰兒室的電話說是寶寶想喝奶了,可以到嬰兒室餵奶。由於產後傷口疼痛、身體疲憊,從病房移動到嬰兒室對我來說真是「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當時住的病房在12樓,嬰兒室在另一棟建築的五樓,除非是半夜,否則電梯很難等。常常到嬰兒室時,寶寶已經哭到累了,含上乳房就睡著,嬰兒室的護理人員說:「陳醫師,我可是半小時前就叫妳了啊!妳怎麼那麼久才來?」。因為接到電話,要先上一次廁所,想說這一餵寶寶不知要喝多久。產後會陰有傷口,每上一次廁所都是大工程,還要會陰沖洗、擦藥。傷口的腫脹讓我寸步難行,又堅持不想坐輪椅,因為坐下去痛苦一次,爬起來又痛苦一次,更何況不一定有人可以推我。超過兩小時的第二產程,讓我神經壓迫受損,雙腿無力。更多產婦因為傷口疼痛或是產後疲憊無法移動,就將餵養小孩的「工作」,交由嬰兒室的護理人員全權處理,餵的是配方奶。當我好不容易把自己移動到嬰兒室,第一次從護理同仁手上抱起寶寶時感覺好陌生,這真的是在我肚子裡待了十個月的小傢伙嗎?為什麼寶寶不能一直待在我身邊?母乳哺育是我的堅持,但跟寶寶分開來讓我好辛苦,每次餵完奶都不想把寶寶「還回去」,心想如果寶寶可以一直待在身邊該有多好。
l (母嬰同室改成親子同室)「母嬰同室」,原本是希望寶寶出生後,母嬰若沒醫療上必須分開的理由,應該一直在一起不分離。後因媽媽們抗議,不應強調「母」,而改為親子同室,鼓勵父親參與育兒。
l (產檯即吸政策的改變)當時剛推行母嬰親善措施,不了解寶寶出生後並沒有辦法即刻含上乳房,所以用「產檯即吸」,希望寶寶出生後,在護理人員的協助下馬上吸乳。後來對母嬰互動的了解,才知道寶寶出生後若不干擾,放在媽媽胸前,應該超過一小時歷經九個階段,才能成功含上乳房開始吸乳。這項措施也就改名為「產後肌膚接觸」。(以上皆頁33)
l (嬰兒出生後不一定要洗澡)註60:回嬰兒室除了洗澡,也是為了兒科醫師例行性的檢查。到後來自己哺乳知識增加之後,才知道寶寶洗澡在剛出生這段時間,並不是一定要做的事,太早洗澡還有可能因此造成孩子低體溫。(34)
l (不把寶寶還我的問題──到理解「母嬰一體」[按,這是個好概念))那是元宵節前一天
剛好
寒流來襲
。
孩子
凌晨四點多出生,我在產後病房等到八點多都還等不到孩子
,明明入院時就「簽」 61好親子同室的同意書了,忍不住打電話去嬰兒室詢問。「陳醫師,你的寶寶體溫一直不穩定,可能是天氣太冷的關係,也可能是才剛滿37周,62我們把他放在暖床很久了都還是這樣。兒科醫師說要觀察,我們先『偷偷』推去給你餵奶,餵好之後,你要趕快讓他回來睡暖床啦!」講完電話開始後悔沒在家裡生又不把寶寶還我了。63趕緊打電話跟曾在醫院共事的兒科醫師(大學同學)求救,問她新生兒體溫不穩定怎麼辦。相對於我的焦慮不安,同學倒是「老神在在」,從電話那頭幽幽傳來「唉喲!鈺萍啊,生了真正憨憨呢!(台語)就把孩子抱在身邊一直在一起就好了,媽媽的身體是不用插電的暖床,可以調節寶寶的體溫啊!」必須承認,我到那時才真正了解到什麼叫做「母嬰一體」。媽媽跟孩子一直在一起,並不是只有餵奶這件事,孩子不成熟的生理現象,要靠母體調節維持,體溫就是一例。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監控」繼續發生孩子有可能推回嬰兒室之後又不還我,住院一天就趕緊回家,心想醫院還真是個麻煩的地方。(35)
l (對專業與脈絡的思考,蠻有趣的討論)Collins與Evans在《專業再思考》Rethinking Expertise64中提到,當代我們需要一個新的「專業社會學」,不同於以往用只用社會關係來討論專業與專家的形成。書中前言舉例,在法國連小孩都會說法語,說法語似乎無法成為一項專業。但是一個法語流利的英國人,在英國說法語就可以成為他的專業,可以用這個專業當翻譯或是教學來賺錢。他如果去法國,英語能力也可以是一個專業。以往用社會關係來討論專業,有可能出現的盲點是在自己的國家,會說本國語言的就不是專家,但是「可以流利運用語言的能力」,應該無論去到哪個國家都是一種專業。母奶媽媽們在配方奶社會技術體制中的角色,或許就如同在法國教英文的英國人。當整個社會技術體制以配方奶為主時,這群母奶媽媽們擁有母乳哺育的「經驗、知識與技術」,但是當整個社會技術體制轉為以母乳哺育為中心時,專家與專業應該如何認定?(35-36)
l (有無可能再形成女性互助圈?)以往生產坐月子都是在家裡,以女性醫療者的專業建立起的「女性互助圈」,在生產進入醫院之後產生斷裂。而今機構轉換為母乳哺育社會技術體制的過程,專業知識與體制重新建立,有沒有可能讓這「互助圈」再度形成?(36)
l 關鍵行動者:陳昭惠醫師(39)、黃富源醫師、高美玲老師(40)
l (被調整過放寬標準的認證衍生的問題)「我本來覺得在我有生之年大概看不到母嬰親善醫院的實施啦!」陳醫師這麼說。在國外是由政府主導的認證制度,醫院繳錢向政府申請,指派認證專家們到醫院來看母嬰親善做得好不好,通過認證是一種榮譽。制度到了台灣,變成是政府出錢,認證單位「拜託」醫療院所來參加。為了提高通過認證的涵蓋率,一開始實施的認證標準就是「調整過」的,降低標準以醫療院所容易通過認證為誘因,提高醫療院所加入認證的意願。當時的期望是等到母嬰親善醫院成為主流之後,可以調回原本嚴謹的認證標準。這幾年我在認證現場發現的問題是,越來越簡化的認證標準,反而導致母親們餵奶不順,工作人員不知為何而忙。(40-41)
l (同為醫師,但不見得是哺乳專業)兒科醫師的專業,如果脫離哺乳母親的「實作經驗」,可能變成在母乳哺育專業知識上的「不專業」。(41)
l (哺育知識資源取得的有限性=>從醫療到教育)經過了這十多年,婦產科醫師、兒科醫師、以及產兒科相關的護理人員,還是只能從醫院為了通過母嬰親善認證舉辦的繼續教育課程中,獲得母乳哺育知識。一些對母乳哺育較為投入的醫護人員,就加入台灣母乳哺育聯合學會,參加繼續教育課程,增進自己母乳哺育的專業知識。有一次在學會舉辦的進階教育課程中,一位非婦兒科醫師發言:「這些母乳哺育的知識,對不是婦兒科的我們來說一樣重要。因為我們都在育兒時期,這麼重要的知識,為何醫學教育沒有給我們?而且每一科醫師都有可能遇到哺乳期的女性病患。」說出了我一直以來想努力的:讓母乳哺育知識,進入醫學教育中。(42-43)
l (知識的分配)「訓練的部分,是不是所有的婦產科、小兒科醫師都要上這麼多課?在母嬰親善醫院認證過程中,最被婦兒科醫師們批評的就是為什麼要上那麼多堂課。像在美國,醫師要上的課並沒有這麼多。但是在加拿大,JackNewman醫師80說就像所有科別醫師都要上ACLS(心臟高級救命術Advance
Cardiac Life Support Training Course)一樣啊!所以有不同的看法。」陳醫師也認為增進醫師們母乳哺育相關知識重要的是教育,醫學生一定會到兒科實習,就把母乳哺育放進核心課程。但是這樣也只是把這個議題放進課程而已,兒科一個月的實習時間,要學的東西太多,關於母乳哺育相關知識的學習有限。而我也一直覺得,婦產科住院醫師訓練,產科的訓練就應該把母乳哺育知識放進去,在產科教科書裡,始終都沒有關於母乳哺育完整的一章,只有在產後照顧那一章其中一段,講乳腺炎的處理。(43)
l 泌乳顧問或許就是讓斷裂的「女性互助圈」,在機構中也能再度形成的關鍵人物。(46)
l (反省兒科醫師不長進,雖為權威者,但無知)但知識與體制轉換的過程中,很多專業人員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原本習得的知識與照顧者的實作,有多大的斷裂與疏離。隨著這些年母乳哺育率的上升,專業人員的知識,有相對應的轉移嗎?母親的角色,有沒有可能從「科學的僕人」(servant
of science)再度翻轉為「養育的女王」(queen of the
nursery)?(47)[譬如副食品添加時機的例子]
l (寶寶缺鐵缺鈣,兒科醫師的錯誤歸因)寶寶會缺鐵缺鈣,除了副食品吃得不理想的情況,主要是因為早產或低體重兒,以及一些母親生產過程發生併發症的情況。這些在寶寶例行的健兒門診評估中,兒科醫師該從母親的生產史中去評估篩選出來,而不是直接歸因於母乳媽媽們「錯誤的」堅持純母乳哺育。(48)
l (配方奶的風險,是該作未作的研究)整場會議雖名為「嬰兒哺育政策實證研討會」,卻成了「純母乳哺育批鬥大會」。與會醫師們找了許多醫學實證,想對「母乳最好」的論述提出反擊,一直強調母乳哺育的「風險」,卻對配方奶餵食的風險隻字未提。配方奶餵食對嬰幼兒健康的風險,常是「該做而未做的科學研究」。也因為兒科醫師很少會提配方奶對嬰兒健康可能造成風險,對於大部分的人來說,儘管知道母奶是最合適的嬰兒食物,還是很容易將配方奶視為母奶理想的代用品,母奶代用品的第二順位,應該是其他母親的奶。(48)
l (權威模式、性別政治與專業之爭)嬰幼兒餵食無法按表操課,是照顧者與寶寶日常生活實作中醞釀出來的默契。在研討會中全然是由上而下命令式的「權威」展現,也顯現專業團體內的性別政治。在研討會中我以〈哺餵母乳的好處〉為題做分享,是七位講者中唯一的女性,也是唯一的「正面表述」。講述的過程提到婦產科訓練中,母乳哺育相關知識的缺乏。接在下一堂課講述〈嬰兒副食品與營養素使用〉的兒科醫師卻說:「婦產科醫師說他們不懂,我們兒科醫師懂!看我們教科書中,都是嬰兒該具備什麼營養的知識,母乳哺育應該交給我們兒科醫師來主導。」(49)
l (陳昭惠醫師的理解,是伙伴,不是敵人),陳醫師這樣說。「對立是被那句『那些兒科醫師都不懂(母乳哺育)』激化起來的,讓專業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遠。要怎麼想辦法讓他們知道我們其實是一國的(都是為了孩子們的健康)?」(49)
l (教科書知識中的性別政治與專業支配)兒科醫師在教科書上讀到的嬰幼兒營養知識,足以讓兒科醫師成為母乳哺育的專家嗎?母乳哺育,並不是只要懂得嬰兒需要那些營養素就好。Hausman提出在當代醫學中,母乳哺育的科學知識其實是「冷門知識」,常被視為「軼事」(anecdote)、「經驗」(experience),而非「科學」(science)。寫給醫護專業人員看的哺乳醫學教科書,常常深化這樣的二元對立。教科書中強調女性的「生物角色」(biological role),提到男性(父職)卻全然是「社會角色」(social role),而忽略了女性身體在母乳哺育時要面對社會中物質面的問題,若能結合兩者,以「生物社會角色」(biosocial role)來討論或許更好。當代科學母職仍然持續,雖然重新提倡母乳哺育,卻加入了生物醫療化的元素。社會大眾逐漸接受了母乳成分優於配方奶,母乳最好的論述,但嬰兒餵食的選擇與建議,仍是由醫療專業人員主導。若能建立起納入經驗為基礎的知識(experientially-based
knowledge),與重視一般大眾流傳的建議(anecdotal advice),藉由醫學專業的力量來推動母乳哺育仍大有可為。(50)
l (藥廠雇用的寫手,引導生技知識的方向)Sismondo對藥廠的研究,藥廠以短時間內讓藥物上市考量為優先,雇用了許多「幽靈寫手」(ghost writers)製造「知識」。他用了「推」(push)這個字,雖不認為製藥產業是在「捏造」知識,但他們確實用「推」的方式,讓生技知識的產出走向特定的方向,偏差(bias)也由此而生。在嬰幼兒餵食的相關研究上,有多少是配方奶廠商「推」出來的知識呢?這其中的偏差是否會將嬰幼兒餵食政策導向一個偏差的方向?(51)
l 臺灣的嬰幼兒餵食配方奶/副食品爭議(52-53)
l (重視彈性的養育,而不是兒科醫師一言堂的壟斷)養育孩子的過程也如同羊農養羊一般,要有很大彈性的能動性,來應付所有的不確定性。嬰幼兒餵食知識的傳遞,不該是兒科醫師以「專家」身分自居,單方向的傳遞「推」出來的偏差知識,而無視照顧者與寶寶互動關係。一直致力於發展中國家婦幼健康,為WHO工作多年的Adriano
Cattaneo教授,於2012年舉辦的國際線上哺乳會議講授副食品課程時提出「尊重每個孩子獨特的反射發展、技巧、口味的喜好。不強迫孩子吃,但要適應你提供的,滿足他們需求的食物。讓寶寶自己決定吃多少,以避免過度餵食的發生,那麼你就讓寶寶主導了他們的健康飲食方式,你也達成了一個協助者的角色。」(54)
l (產婦推動改動,因為她們發現兒科醫生不懂哺乳)文惠從接生醫師診斷乳腺炎之後要她先不餵母奶,知道醫師「不懂」母乳哺育,並沒有遵循他的醫囑停餵母奶,而是尋求其他的資源。這幾年認證的過程,也聽到許多婦產科資深的前輩醫師說,其實是產婦推著他們改變,要增加自己的哺乳知識。母嬰親善醫療院所認證的時候,聽著資深前輩醫師們侃侃而談母乳哺育的各項措施,正確的哺育觀念,常讓我感動得頻頻點頭。「媽媽們來產檢的時候就會問啊,我們如果不努力,很容易就被考倒了啊!」一位醫師這麼跟我說。從這樣的案例可以看出生物醫療化的當代,醫療體制與專業不再是壓迫者,哺乳母親們有其能動性。(55)
l (新問題,新迷思)配方奶社會技術體中的許多元素在邊界消融後,流轉到母乳哺育這個社會技術體來了,例如規律餵食的迷思,接下來的章節將以月子中心哺乳母親的身體實作,以及擠乳器這項技術物來討論。生物醫療化的當代,如何讓母乳哺育專業得以建立,協助產婦們處理如今複雜化的嬰幼兒餵食問題?(57)
第三章如你所願:哺乳母親產後護理之家中的身體實作
l 在生產的實作中,誰是主體?(醫療工作流程,或是母親?)(59-60)
l 母嬰親善措施。產後肌膚接觸。24小時親子同室。(60)
l 終止於寶寶出生的那一刻。雖然寶寶出生後與媽媽分開為兩個「獨立」的身體,然而母乳哺育,需要兩個身體協同的實作才能達到平衡。(61)
l 監控(bio—monitoring)嬰兒體重與母親哺乳量帶來的新焦慮→我是不是奶水不足,寶寶體重才會掉?(64)
l (黃疸與母親的擔心)詠晴只知道黃疸數值高對寶寶不好,醫院甚至還說若黃疸數值降不下來,寶寶會無法跟她一起出院住進月子中心,讓她在醫院時就非常擔心。她把讓寶寶黃疸值下降當作首要目標,認為照光是目前最重要的解決方式。為了不中斷照光的進行,就把奶擠出來送至嬰兒室讓護理人員用奶瓶餵食。然而寶寶與媽媽分開,會減少討奶的次數,喝不到足夠的奶,黃疸數值更不容易下降。媽媽泌乳也會因為寶寶沒有在身邊頻繁的刺激與互動,而開始減少。在我跟詠晴解釋完黃疸的意義,與親餵的必要性之後,她完全釋懷。目前對寶寶來說,最重要的是要喝到足夠的奶,而不是照光。將寶寶帶在身邊隨時依寶寶需求親餵母奶,媽媽奶量可以增加,寶寶黃疸數值也會下降。並不需要執著於照光讓黃疸數值下降,而與寶寶分開。(65-66)
l (醫院的角色)Mol提到病患在診間與醫師互動時,「病人到診間並非學生來學習知識,而是要知道離開診間後如何與糖尿病共同生活。」所以不該認為病人走出診間就管不著。(見《照顧的邏輯》一書)
l 母乳哺育,對媽媽有親子連結與許多健康上的好處,如果是擠出來餵,這些好處可能就不成立了。目前已經有一些研究顯示,擠乳器使用不當,可能造成母親乳腺炎、乳房或乳頭受傷等問題;還有因為使用擠乳器造成乳房疼痛的問題。…種滿足與愉悅。面對機器與面對寶寶,身體啟動的是全然不同的神經荷爾蒙分泌機制。(70)
l (把奶擠出來)英國一個針對產後四周內把奶擠出來餵的研究,歸納出五個這段時間把奶擠出來的原因,包括還想繼續哺餵母乳,但要處理疼痛問題;解決母親身體無效率(inefficiencies)的問題;促進或終止「依附過程」(bonding process);解決公開場合哺乳的問題;獲得些獨處的時間與處理哺乳需求的方法。如果說母乳哺育在不同地方,有著不同的文化脈絡,我驚訝於這個英國研究與我在田野中的觀察,有著相當高的一致性。(71)
l (對使不使用擠乳器的追問)在原本職場媽媽需要與寶寶分開才要用擠乳器的想像中,在家帶小孩的母親、月子中心中的產婦,都不屬於擠乳器的使用者,但她們卻成為使用者,為什麼?相關社會團體是變動的,媽媽們使用擠乳器,並不是需不需要回到職場這麼單純的考量因素。(72)
l (擠奶與餵奶的分離,不知道寶寶要喝多久)媽媽們卻不把擠奶的力氣與時間用來抱寶寶親餵,與寶寶相處,而是將照顧寶寶的工作分為「擠奶」與「餵奶」,擠奶工作歸產婦,餵奶工作歸嬰兒室的護理人員。「抱著寶寶親餵很沒效率,他一直喝我都不知他要喝多久。」是我常得到的答案。(72)
l (只是餵飽,或必須考慮餵奶涉及的各種互動)
l 照顧寶寶,我們很容易落入身心二元論的迷思,彷彿只要把寶寶餵飽就天下太平。兒童精神科醫師周仁宇指出「嬰兒與照顧者之間的互動,是這場生存考驗當中最重要的一環。」。例如:在正常的情形下,孩子一出生自然會出現飢餓的感覺和尋乳反應,照顧者通常也有能力和意願去餵養孩子。另一方面,從精神分析的角度來說,孩子會用各式各樣的方式將他的需求和焦慮拋給媽媽,不過這些需求與焦慮對嬰兒來說常常是很模糊的,他還沒有能力清楚知道這些,但他只要把這些抛出來,媽媽便會回應他的需要以及消化他的焦慮。132「有奶便是娘」在真實世界並不成立,美國心理學家Harry Harlow的恆河猴實驗,雖然受到研究倫理的質疑,但其研究顯示,當實驗設計將小猴子與母親分離,小猴子會出現吸手、搖晃身體、躲到牆角等焦慮的行為,這時將小猴子放進有兩個假猴子媽媽的鐵籠中,小猴子會在絨布猴媽媽身上尋求安撫,肚子餓時在鐵絲猴媽媽身上吸奶,吸完奶又回到絨布猴媽媽身上,或是乾脆踩著絨布猴媽媽的身體,把頭湊到鐵絲猴媽媽身上吃奶。(73)
l (一對一的互動,或一對四的護動?)在月子中心,怎樣才是理想的照護模式呢?護理人員常跟我反映的難處是,產婦們覺得住進月子中心就是要休息,跟寶寶在一起會睡不好,所以應該把寶寶放在嬰兒室給護理人員照顧。於是月子中心護理人員的工作,要分為嬰兒室(照顧寶寶)與外圍流動(照顧媽媽)。如果照護人數,是用母嬰一體來算,那麼護理人員與媽媽的「工作量」,是同時減少的。再怎麼精實的「嬰護比」,一個護士阿姨照顧四個寶寶,就很夢幻了。但是如果兩個寶寶同時有照護的需求時,怎麼辦?常看到護理同仁一隻手抱著孩子餵奶,另一隻手要安撫一旁正在哭的寶寶。好想讓母親們知道,「哺育」是跟孩子的相處與互動,而不是要講求效率的工作。孩子待在媽媽房裡,「至少」有媽媽一對一的照護。(74)
l (月子中心,媽媽與小孩子之間的分離焦慮)(75-76)
l (台大嬰語翻譯機的問題→假定嬰兒只能用哭表達情緒)(76)
l (母嬰同室與逃出醫院)2013年幾位女性立委在母親節前夕召開記者會,對於政府母嬰親善醫療院所認證制度提出質疑。立委們說她們這些年來接到太多媽媽選民投訴「母嬰親善對媽媽不親善」,而林淑芬立委也以自身的經驗說「自己第二胎是在母嬰親善醫院剖腹生產,當初選擇了24小時母嬰同室,原本應該住在醫院5天,但因母嬰同房讓她產後虛弱的身體完全無法休息,在不堪其擾的情況下,自己在第4天就打包出院。」144對這些「逃出醫院」的媽媽們來說,月子中心成了她們的避風港,趕快把小孩放在嬰兒室給護理人員照顧。除了上一章提到,化約的認證標準反而造成母親們哺乳更不順利,另一個一直無法解決的迷思,就是要把寶寶與媽媽分開,媽媽才能得到最好的休息。(79)
l (母乳哺育與嬰兒睡眠問題)近一兩百年來,西方世界因為工業發展,才將母乳哺育與嬰兒的睡眠,當作兩件事來討論。McKenna與Bernshaw認為從演化的觀點來看,關於嬰兒發展的任何研究,如果沒將母乳哺育與嬰兒的睡眠發展一起放入考慮,就是一個不完整、不準確、或是既不完整也不準確的研究。他們從醫學人類學的視角,討論一個醫學上到現在仍無定論,無法解決的「新生兒猝死症」。(79-80)
l (分離與母嬰互動調節)如果我們把「媽媽與寶寶分開,媽媽才能得到充足的休息」當作一種「事實」,「坐月子的媽媽夜間將寶寶交給嬰兒室的護理人員照顧,以得到完整的睡眠」當作「必然」,那我們永遠看不到母乳哺育與親子同眠,才是符合生理運作的生活方式,也看不出媽媽與寶寶的生理現象,如何巧妙地互相調節,有許多生理現象是要把兩個身體放在一起才會啟動運作的。而這樣的分離,造成了許多寶寶就此再也回不到媽媽身上親餵的問題。這也是我在哺乳諮詢門診常見的問題,常常花好大的力氣,寶寶還是「再也回不去了」。媽媽們於是成為自己孩子的奶媽,只能把母奶擠出來用奶瓶餵食,即便她們請了育嬰假,並不需要回到職場與寶寶分開。(80)
l (開會不能餵奶?哺乳是生殖實作的延續)一個支持母乳哺育的婦產科醫師,一定對於母乳哺育生物學上的好處有所了解。然而,他/她仍是在父權制度下看待母乳哺育這件事,所以覺得開會不能帶小孩、不能哺乳。在當代社會中生活的女性,若要維持哺乳中身體的自主性與能動性,結合女性主義將母乳哺育視為女權,才有轉圜的立足點。Hausaman也提出,若我們將哺乳視為生殖的一環,持續運作對婦女身體健康是有利的,那麼並不會將女性身體因為要哺乳就限制在家中,而是像懷孕一樣,重新塑造一個對哺乳友善的環境。生物醫學不該侷限於對乳汁物質性的討論,「乳汁是物質,母乳哺育是實作」,149科學研究若只著眼於物質性的好處,母乳哺育的好處就會化約成為「餵的是母奶」就好,誰餵?怎麼餵?就變得不重要,母親的身體就被邊緣化、去身體化。而這樣產生的科學知識,更加容易成為限制女性成為一個「好」母親的道德規範。一旦成為道德規範,就會有「心不甘,情不願」的可能,成為一種壓迫。(82)
l (主體不是只有當消費者的媽媽)母乳哺育是媽媽與寶寶一起為主體的實作,在月子中心理想的照顧目標,若是要讓母嬰具備將來共同生活的能力,就不該一味將「媽媽的選擇」視為最高指導原則。…醫療機構中的種種處置,使得哺乳母親的身體雖然具有分泌足夠乳汁的能力,卻泌乳不足。母乳哺育無可避免的也被「生物監測」(biomonitoring)的觀念滲透,而讓媽媽與寶寶的身體都消失了。泌乳不足的母親,把自己身體「病理化」,成為無法分泌足夠乳汁的身體,泌乳的功能因此被重新導向。釐清這樣處境中,可以變動的部分,才能提升哺乳母親的行動能力,不再泌乳不足。(82-83)
l (寶寶待在嬰兒室成了一種必然,大部分的媽媽沒機會知道,好好休息與好好哺乳的身體並不是相牴觸的。)如何讓月子中心中媽媽與寶寶身體的主體性與能動性重新被看見?本研究觀察,護理人員並非依媽媽的需求,做出「專業」的建議與協助,消費型產後照顧讓護理人員的處境陷入兩難。媽媽們要求要有「獨立」不受寶寶干擾的休息,尤其是晚上的睡眠時間,於是「把奶擠出來」、「把小孩放在嬰兒室」成為多數媽媽的「理所當然」。當護理人員鼓勵媽媽盡量親餵,多跟寶寶在一起時,有些媽媽會質疑護理人員想減輕自己的工作負擔。在此,「家務工作」的界線模糊了,照顧寶寶成了月子中心護理人員工作之一,而且是很重的負擔。如果媽媽們讓寶寶一直留在房間相處,不但不需要花額外的力氣與時間擠奶,護理人力的需求也可以減少,而更專注於母嬰一體的照顧,同時也避開了嬰兒室感染的問題。擠乳器過早介入母乳哺育,對媽媽與護理人員來說,都製造了更多的工作,「給女性更多的工作」(more
work for women)讓媽媽們與護理人員都不輕鬆。寶寶待在嬰兒室成了一種必然,大部分的媽媽沒機會知道,好好休息與好好哺乳的身體並不是相牴觸的。(84)
第四章現代奶媽
l (擠乳器公司的角色)許經理從民間企業的角度來看,認為政府開始推母嬰親善政策之後,對母乳哺育是很大的推力。除了媽媽們的觀念改變之外,改變最多而從「最大阻力」成為「最大助力」的,是醫療專業人員。許經理強調公司提供的服務並不止於提供產品,很多時候其實是在做「心理諮商」。175平時與媽媽們互動的經驗,她發現媽媽們下定決心要餵母奶其實很早,通常在懷孕初期就已經決定了。然而她們卻常常得不到家人的支持,產後常因家人覺得「餵得那麼辛苦不要餵了!」而放棄。這裡的「辛苦」,指的是上班要擠奶,職場卻不友善。回到家還有忙不完的家務工作,讓家人們覺得母乳哺育是「多出來的工作」。所以無論是打電話來詢問,或是親自到公司來的母親,「就是給媽媽支持,讓她們能餵久一點,讓她們知道餵奶並不是『疼痛』與『辛苦』。當初公司就是本著讓台灣的媽媽也可以用到好工具的初衷,不要讓擠奶一直與痛連結,才開始進口這些產品的。」許經理這麼說。(95-96)
l (作為消費者的媽媽)月子中心護理人員的處境,陷入一種兩難。必須配合媽媽們要求要有「獨立」不受寶寶干擾的休息時間,而使得提早使用擠乳器成為多數媽媽的「理所當然」。(96) [配方奶到擠乳器→介入母嬰之間的親子網絡]
l (理解脹奶)也就一起參與了下一代的餵養了呢!「脹奶」的身體經驗,對沒哺乳過的人來說或許陌生,但憋尿的經驗大家都有,「憋奶」的難受程度,就是相似的生理反應。(98)
l (母奶不足的問題,不是真心就可以解決)並不是「媽媽的真心投入而親力親為」就一定有足夠的奶水給寶寶,網路母奶一上架馬上就被搶購,可見需要人奶的寶寶並不少。衛生主管機關是應該要管這件事,但不是懲罰,而是應該想辦法讓有需求的寶寶,都能喝到安全來源的人奶才是。(105)
l (不一定要全程陪產才是好男人)男人不一定要進產房陪產才是愛太太的表現。男性不可能有生產經驗,有時不見得是最理想的陪產者。現在普遍強調生產時配偶的全程參與,才是「好男人」的表現,讓有些男性「不得不」逼著自己進產房。(112)
l (生育是一門技術) 一次的演講分享,朋友說我提到「餵母奶是一種技術」完全顛覆了她的想法,也讓她鬆了一口氣。她說她的大嫂泌乳不足,大家都說母乳哺育是「天性」,怎麼可能奶會不夠,讓她一直自責不是一個「好媽媽」,才會無法餵飽自己的小孩。那次的分享我也跟大家說,在配方奶出現前,並不是每個媽媽都有足夠的奶餵寶寶的。(114-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