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29日星期二

[摘要]臨床文化能力的渴望: 再思台灣產後憂鬱

吳易澄. (2018). 臨床文化能力的渴望: 再思台灣產後憂鬱. 本土心理學研究, (49), 331-367.


摘要
因此本文強調,產婦的病痛與就醫的主體經驗需要更進一步的探究。臨床工作者的文化能力,在於對受苦經驗進行脈絡化的理解,避免污名的產生,並致力於協助產婦於當代更新變動的社會條件下,持續賦權以面對當代的困境。

坐月子與產後憂鬱

曾英芬、陳彰惠、王惠珍及蔡秋月(1994)比較在家中與坐月子中心坐月子婦女的產後適應研究,給了我們對於現代婦女處境較具體的描述。該研究發現在月子中心坐月子的婦女,產後憂鬱的分數是明顯高於在家中坐月子的;月子中心的產婦,很重要的一個影響是較少丈夫的支持,以及「認同母親角色」的壓力;月子中心的產婦「準備帶嬰兒回家」是一個壓力浮現的重要時機,因為這時候產婦開始面對獨立嬰兒照顧與家事安排,以及職業婦女的托嬰問題(343)

就筆者的臨床經驗中,時有受困於父權體制的婦女求診,主訴不外乎失眠與憂鬱;她們時常必須面對來自婆家的壓力,又身兼工作與母職,特別是在婚後抽離固有的人際網絡,導致更陷入孤單無依的狀態。但往往,帶著「精神科」的藥袋子回家,卻招致身心有病的看待。曾有受暴婦女至急診求診,卻遭致家人批評:「就是因為她不好好吃藥才會生病。」可是,有許多時候病人求診,也時常需要一張診斷書,以便向雇主請假,成為其無法擔負原本被賦予的角色責任之證詞。
不只是文化儀式本身,就連「診斷」,也適用於「雙面刃」的比喻。「診斷」賦予了特定對象「疾病」的標籤,如果這個疾病並沒有辦法在診斷與治療的過程中,同時受到對病人自身處境與疾病意義更豐富的理解,那麼疾病便容易成為一種污名;特別是,與性別角色高度相關的疾病。然而,診斷又賦予了受苦者的現實條件重新被看見的可能,甚至得以協助憂鬱者暫時從其受苦的日常中退場。因為這樣的矛盾,凸顯了「產後憂鬱」在論述上與臨床施為(包括疾病告知、解釋與治療)上的困難。(346)

(臺灣醫療實作的特點)台灣的醫療實作的特點,是以全民健康保險作為施作的基礎,其運作的方式必須立基在這樣的前提:所有的治療皆對應於一特定的疾病編碼(coding)之中(14)。對臨床工作者來說,「診斷」的指認,往往是提供協助的開端。但是當醫療給出特定的診斷,並且確立了某種治療或處遇的方式,會不會也可能縮限了對自我之處境的詮釋方式與範疇呢?(348-349)

「產後憂鬱」這樣的概念在台灣推展開來,經歷的過程包括西方醫學醫療論述的挪移與運用,同時結合了醫學研究的發展、政府的健康治理政策,當然同時,也必然對應著在社會不斷變遷下持續受苦的身體。對將來的研究者來說,值得以民族誌的方法,記錄婦女產後所面對的實際處境、與醫療互動的過程,並且探究醫學語言如何成為一種日常生活中逐漸被接納的語彙,以作為日後醫病之間謀求權力平衡的互動形式的基礎。(354)


「產後憂鬱」也成為一種具有現代性意義的矛盾語境,一方面看似簡化了當代女性的受苦經驗,一方面卻也暗示更加複雜的現實困境。無論是站在批判觀點提出醫療化的反省,還是強調社會變遷與文化、階級、結構的特性,抑或是站在醫療論述中強調疾病的認同與治療的重要,每一個視角,似乎都只說對了一部分。當我們重新檢驗醫療的論述,反省生物政治宰制的同時,必須要回到人的生命脈絡中仔細地傾聽。本文的目的在於提出一個有待深掘的田野研究的可能性;那些脈絡中的人與經驗,勢必需要更多進一步的探討來填補本文的不足,包括受苦經驗的紀錄,以及對受苦身分的意義探索。
最後要強調的是,「產後憂鬱」這個診斷仍持續存在於《孕婦健康手冊》中,臨床工作者無法迴避的是更多的求助與轉介。此時,在醫療實務上,必須在「下診斷」(making a diagnosis)的過程中,盡力看見受苦者的真實所需;透過與病人、家屬持續不斷的溝通與解釋,謹慎避免污名效應的產生。畢竟醫療服務必須提供的,是如何讓受苦者在其特定的生活脈絡與生命經驗之中,運用有限的資源,使其賦權增能(empowered),來因應持續更新變化的現代社會中的各種困境。(355-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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