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孫中興
出版社:聯經出版公司
出版日期:2019/03/22
在這本書的前五章,我看到一位認真考據,注重版本比較的學者,如何一點一滴帶著我們看韋伯研究的門道。作者一如既往地強調他的「脈絡」與「四本」主義,也就是包括大我脈絡(第一章)、小我脈絡(第一、二章)、思想脈絡和出版脈絡(第二、三章),接著進入版本、文本、譯本和所本的四本討論。(頁15)由於時間的限制,決定趁著記憶猶新的時候,趕緊把123頁以前所閱讀覺得有感覺之處,作個筆記。
(韋伯與尼采)
首先,引起我注意,決定開始作筆記的是這段話。在第65至67頁,作者提到韋伯全集編輯施寒微指出尼采《道德系譜學》對韋伯的影響。但是韋伯既不從唯物史觀解釋社會階層與宗教倫理的關係,同樣也不同於尼采僅從純粹心理的立場來解釋宗教倫理,即僅從被支配階層的怨恨來解釋宗教倫理的形成。孫中興說「韋伯很令我意外地竟然沒有提到尼采在《道德系譜學》第三部分也談到了他所注意的主題:〈制欲理想的意義〉,雖然兩人的關懷點確實有所不同。不過,我不能岔題,尼采歸尼采,韋伯歸韋伯。」關於尼采與韋伯的討論,就在此暫劃句點了。但關於制欲理想在《道德系譜學》與《新教倫理》之間的關係,確實值得深究。
(理性化與非理性化→兩個面向:世界的除魅與救贖道路的轉變)
接著,孫中興也提醒我們注意韋伯不僅僅談理性化,也談非理性化。孫引用了《間論》裡的文字:「世界觀和生活準則同時在理論、實踐、智力和目的性方面的全面理性化的現代形式,產生的一般結果:宗教,這種特殊的理性化的方式越是進步,本身就越是--從其世界觀的智力構形的立場來看--被推向非理性化。(韋伯,2012a:55;出自王容芬譯《儒教與道教:世界宗教的經濟倫理》(最新修訂版),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頁74)
他接著提到「近代理性主義在基督新教的小教派之外、也在重要教會和教派中展現了兩個重要的面向,其實也就是他在「基督新教研究」中早就發現的結果:一項是常被引用的「世界的除魅」,另一項就是比較少被引用到的「救贖道路的改變」,這兩項都是從傳統的內省冥想的「避世」轉變成為積極的、制欲的「淑世」。這種轉變,往往也被認為是現代性萌芽的徵兆。這從韋伯的思想脈絡和出版脈絡來看就很清楚。」(頁75)
(理性主義)(rationalism)的兩項定義:一種是指冥思苦想的系統論者(systematic thinker)靠著世界觀設計出來的理性化;一種是透過精益求精的抽象概念從理論上來掌握現實;或者是透過適當的方法,精益求精地計算,按部就班地達到某種特定的實際目的。後來,韋伯還補充了一個「理性」的簡單定義:有計劃性(ststematic arrangement)。就生活準則(或譯導引)的理性化所展現的不同形式而言,韋伯宣稱:儒教是一個歷史上十分罕見的理性的倫理系統(77)
(戒嚴法型)孫利用理性與非理性;平常時期與非常時期,作出的二乘二表格,指出在常見的三種支配類型(傳統、法理、卡理斯瑪)外,還有第四種類型有待建構。(81)
(韋伯對當時漢學研究總整理的腳註與追本溯源)在頁87處,孫指出韋伯有一個長長的腳注,列出來,希望有漢學家協助他檢驗他的工作,接下來孫花了大篇幅考證這些著作列表(頁86-100)。在這裡,我想起韋伯自己在〈學術作為志業〉裡說的話:
打個比方,「帶起遮眼罩,認定他的靈魂就取決於他能在這篇草稿的這一段作出正確的推測,那麼他還是離學術遠點好些。他對學問將永遠不會有所謂的『個人體驗』。沒有這種圈外人嗤之以鼻的奇特的『陶醉感』、沒有這份熱情、沒有這種『你來之前數千年悠悠歲月已逝,未來數千年在靜默中等待』的壯志──全看你是否能夠成功地作此臆測──你將永遠沒有從事學術工作的召喚;那麼你應該去作別的事。因為凡不能讓人懷著熱情(Leidenschaft)去從事的事,就人作為人來說,都是不值得的事。」(錢永祥,1991:138-139)孫教授讓我們看到學者對於著作的嚴謹考證,在這種意義下,我們可以看到孫的熱情,以及他所認為一個學者最基本的自我要求:言之有據。我認為他這種嚴格看待一本書,等重看待正文與腳註的精神,以及追本溯源的態度,非常值得肯定。
(韋伯的文本分析原則:制度-思想-人群)韋伯在解釋近代西方理性的資本主義上,採取「制度-思想-人群」這種三位一體的解釋,而不僅僅像《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那篇名著一樣片面強調思想的單方面影響。(頁102)孫於隨頁註表示將討論這本名著,以及韋伯的「新教研究」,相當令人期待。
(韋伯對於非人格神的討論)孫提到一段很有趣的段落,值得注意。「[韋伯]在1920年增補的部分中提到了東漢的王充(27-97)和朱熹(1130-1200)對神的看法。他認為王充把神看成是具有軀體的,但似乎是種液體,而且人死後會回到一種神一般的無形的狀態。他認為朱熹是個唯物論者,在他的影響之下,非人格神的觀念逐漸驅逐了人格神的概念。這兩種看法對於一般中文讀者來說都是很陌生的。(頁110)
(卡瑪斯瑪的氏族性:富二代、官二代?)韋伯在1920年增補了對於中國政治封建化的討論,認為與印度相同。孫說「這時候,卡里斯瑪已經不再嚴格地附著於具體的個人身上,而是轉而附著在個人所屬的宗族。換句話說,『官二代』或『官後代』自然承襲著『官一代』的一切榮譽和特權。他甚至提到孔子是出身統治者家族、是上流社會的一員這件事,來證明卡里斯瑪的宗族。這和西方的世襲采邑制度是不同的。(頁116)
(孫與韋伯辯孔子之「世襲」)「世襲」(簡惠美譯本作「家產制」,patrimonialism)成為儒教精神的基本結構形式。韋伯在這裡對於孔子的思想顯然有錯誤的理解:他認為孔子強調對於古籍的教養是屬於貴族階級的先決條件,這是沒錯的。可是他卻沒發現孔子要打破這種貴族階級對於文化教養的壟斷,讓一般平民也有機會接受這樣的訓練而成為儒生階層。孔子的「有教無類」(《論語‧衛靈公39》)就是這種理想。所以在這裡,如果孔子或韋伯所謂的儒教強調「世襲」,應該也是「文化的傳承」而不是貴族階層世世代代的複製。(頁120)
(韋伯論中國人生活當中不利資本主義發展的因素)韋伯也提到幾個中國人生活中有利於資本主義發展的因素:中國人的營利欲得以累積可觀的個人財富、人口的驚人成長、物質生活的改善。但是韋伯也指出:中國人的精神特點在這一個時期是完全停滯的,人民沒有內在自發的資本主義熱情;在技術、經濟和行政管理也沒有「進步的」發展,特別是在稅收方面。所以錯失了近代資本主義的萌芽。韋伯強調:「這正是我們關心的中心課題」。很可惜,這樣的提醒並沒有讓更多讀者注意到他在全書中強調「經濟-精神-階層」這種「三位一體」的關係,許多讀者仍然只從「精神」面來看待儒教和資本主義的問題。(頁123)
(正誤)
1.第78頁,倒數第四行,Typ漏字。
2.第108頁,第六行。所以「蠻」有發展出...→應作「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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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到123頁→五、官員體制和依配額收稅,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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