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目 林徐達(2022)在奇幻地:精神病院裡的臨床民族誌。左岸文化。
【章回閱讀】
閱讀序言 20230102
1.
作者引用了湯瑪斯.薩茲,《未馴服的言說》中的話破題,這句話是:「如果你跟上帝說話,你正在祈禱;如果上帝跟你說話,你有思覺失調症。」祈禱不就是希望上帝聽見我們的話嗎?而祂的聽見,該以什麼方式回應我們呢?根據上述說法,不能是「上帝跟你說話」。但這樣濃縮的語句當中,已有角色置換,我們在外在行為上,能看到的是個沉默行動(外人看這個行動是否為祈禱,已有預設脈絡);而「思覺失調症」則是另一個對於綜合行為進行的判斷,亦為一定脈絡之判斷。是故,問題變成,誰來決定這個行為叫作祈禱,這個行為叫作思覺失調症。一個內在對話的行為(我與上帝的對話),是如何病理化的呢?這是我讀到的第一個思考。
2.
隨著序言的開展,平安夜作為戲劇行動,又展現它的政治性──Arendt意義上的開創(begin)以及不確定性,在複數的人類行動中(住民與院方的共同行動)中,「透過精神病患在舞台上扮演精神病患」的方式,既是瘋狂又是現實,既是病理又是藝術,既是斷裂又是延續,在笑聲當中營造了超奇幻時刻。但這不是例外,而是對於日常生活的強化,而日常在奇幻地,即是荒謬──奇幻地即是荒謬作為日常生活的所在。研究者是個界線,有著田野即田野,日常即日常的二分認識,日常不是荒謬,田野地則是荒謬的明確認識。但誰能肯定這個「認識」會是「明確」的呢?界線是怎麼劃出來的呢?或者我們換句話說,所謂「明確的認識」的這條線是怎麼劃出來的?以及,我們是如何守護著這條界線,以便讓我們自己可以安心地說「我們不是他們,而他們也不是我們呢?」隨著研究者的勇敢邁進,擱置了界線對於自身的保護,這時冒險就成為豐富自身世界認識的契機。
3.
雖說作者談了「兩個世界」,但在後文的介紹中,我們也看自精神病院連結起「社會科學(院)」對學術領域的貢獻的討論,既要面對當代複雜科學,也要回應古典人類學的整體觀照,還有各方資源的感恩回饋,並且交待自身的種種保全作為與邀請讀者參與,並且逐步聚焦概念,說明方法,交待鉅細靡遺,讀起有點霸氣意味。章節概述後文再敘,作者談「內部覺察」,談到病人試著自我定位,照服員也試著定位自身。
他的說法讓我想起《卡塔莉娜:關於生命療養院,以及人們如何被遺棄的故事》一書當中卡塔莉娜對於自身定位的追求,還有弗洛姆把世界各有神無神宗教皆稱為「定位與信仰的架構」(frame of orientation and devotion,出自《自我的追尋》(Man
for Himself)一書)的說法。為什麼弗洛姆談Man需要for himself?因為上帝已死,不是落入虛無,就是進入權威性人格的全盤自我放棄。故個人必須在未定之間找尋自我定位,也許過往倫理學與精神分析的結合能是種啟發式的出路;卡塔莉娜則是抓著紙筆,在字句行間構築自己的故事。如同鄂蘭在《人的條件》一書中的引文裡提到「所有的悲傷都能夠過去,只要它成為故事」(憑記憶引述,非原文),而正是故事,使得人得以克服無差異的勞動世界以及單一目的手段的工具世界,而在人與人的(政治)世界裡,透過傳誦,而能夠被記得「他是誰(who)」(而不僅僅他是什麼(what),什麼(what)還是工具化世界下的界定方式,是社會學式的,而不是屬於人間世的)。作者的對話對象是人類學與政治科學(或者說是廣義的社會科學吧),作為敢於置身於「未定」,而不以「工具理性」來自我界定的學科,人類學是誠實的,也是勇敢的──誠惶誠恐,恐怕人生的真實就是未定。
──但決定論的世界不應該是更可怕的嗎?信誓旦旦地把機率或者機緣的認識,說成是世界的實然狀態,這件事不是比懷抱未定帶有更多的恐怖感嗎?是火宅還是蓮華呢?遊戲中的孩子還是被遊戲玩的孩子,誰能清明?持蒙持昧,習坎而思(易經蒙卦為山水蒙,上艮下坎),人生真正的確定性,大抵是死亡才知,以此知自身的不知,也就有了持續前進的起步,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緩步疾走,倒也不必執著,「未定」倒成了美學的姿態、遊戲的感受、認真的玩,玩的認真──就這麼走這一遭,倒也不賴。(啊,岔題真遠…)作者自己也說,擾動也是契機,首先看見他們與我們的共同存有,而在閱讀此書後,我們作為他者的異己,而他者作為我們的異己,以此面對公共領域之書,我們與他們之間,也漸漸有了可以「共而同之」的理解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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