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奇幻地》自第三章讀到第四章,「理解如若讀詩」的說法,點出民族誌的本質是詮釋學訓練。作者在第四章結尾說:「『臨床作為文化體系』的理解思路,並非排除病理學上的解釋,強調臨床治療的醫學原理,更重要的是這些疾患病徵導致患者異常的行為,以及醫療處遇和臨床生活照顧,二者在這個臨床文化知識體系下所給出的分析和意義。透過這種觀點,我們方有能力重新認識病房裡服藥以及日常性或年度性的活動安排,是如何協助患者學習生活獨立能力,並且明白這對精神病院的日常生活帶來的意義。」
先不論作者所描繪的微觀互動,在對照《兩種心靈》裡頭美國精神病醫院因績效評估還有藥療轉向導致的對於慢性精神疾病失去耐心,以及未論及科層體制與商業化管理導致的醫院內部變化(也許作者後文會談到?),讀到這裡的時候,我聯想到的文本是鄂蘭所說的「一個新人在我們中間」,只是,對於醫院的工作者來說,應該是「一個新的病人在我們中間」,新人意味著危險、不確定與可能性,病人也同樣如是,而且帶來了混亂、麻煩,還有各種風險。
但病人既在我們中間,如何共存,生活,甚至協助他找到自身生活秩序的平衡(同時也是醫護工作人員如何找到與這群人的平衡),是院內所有人的努力。養大一個小孩需要一個村莊,照顧好一個精神疾病患者需要一所醫院,但小孩也會有一天離開村莊,走向他方,成為他方的村莊;醫院則可能是精神疾患的轉運站或者終點站。如若不論是轉運站或者終點站,共同所指向的乃是死亡,不論是社會性的死亡,或者生理性的死亡,那麼最大的問題在於,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導致的意義缺席--「反正給他們吃藥就好啦」/「不行,他們也有他們的尊嚴與在乎」--只是個病體/勞動體(病患/照顧工作者),還是重建醫院裡頭的公共秩序,如同城邦,有著共同的承諾與指向,能夠寬恕與理解各種混亂,並且發展出對治的生活秩序與共存者之間的公約(誠實,認錯,寬恕,照顧,允諾,行動種種)。
精神病院作為文化體系,行動者在夾雜力道之間尋求意義,追尋成為「人」(病友仍在意臉面,雖然並非全部時刻,但總有靈光閃現的瞬間)的樣子。「城邦」會不會就在某些照顧的瞬間,出現在他們彼此的行動中呢?(但這個過程裡,誰是那個敗者與支持城邦體系的勞動動物/奴隸,這點倒是相當麻煩的社會學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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