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林秀幸老師《很深的民主需要很厚的共同體》之隨筆
1.「你願意善待你自己的身體,如同你投入的事業那般地,好好照顧你的身體,好好吃飯,好好睡睡,好好運動,好好修養自身嗎?」這句話是我翻閱蔡璧名教授所寫的《醫道習慣》一書當中印象最深刻的一句提問。現在寫起來,好像在寫一種「結婚誓辭」,以懇切的心,讓自己的心靈與身體,再次確認如同婚姻的身體與心靈的關係的狀態。我感受到我的身體不再像二十歲、三十歲,而昨天家人幫我理出的白頭髮,讓我感覺到,是呀,我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呢。我可以一坐坐上兩三個小時,也會中午不吃飯,有時還半天沒喝水,現在應該要學著平衡善待身體,也許二十、三十分鐘,就起來運動一下呢。
2.因此,頭昏眼花的剛才,起來作個操。關於閱讀《很深的民主需要很厚的共同體》的一些想法慢慢浮現。這本書看起來寫了很久,因為讀起來會有種幾個段落幾個段落的感覺,意思是,作者也許擔心讀者會記不得先前的例子與討論,所以會友善地作小結,作歸納,重複,然後再次於不同的脈絡下,反覆地點出如果我們換個視角,我們可以怎麼重新再理解一遍這些理論,這些故事。所以對於跳著讀的讀者,這本書是友善的,但是對於嘗試著一口氣讀到底的讀者,有時候不免遇到類似的段落,就速速翻過去,在閱讀體驗上,不禁覺得,如果這些素材拆開來,再重新組織一次;或者就試著刪去十分之一也許重複出現的地方,那麼這本書讀起來的強度會不會再深一點?
3.謝謝林秀幸老師重新解讀了涂爾幹,加入了新的理解,尤其是她在本書的第131-146頁提出的新的見解,再加上關於客家村落的宗教生活形式之研究與閹雞之旅程如何作為象徵的多層面向以整合人與社會關係的研究。其次,林秀幸老師亦以社會學與人類學的在地過程觀察,厚實了政治學與哲學對於人與社會關係的思考,然而,關於這些重視互動層面以及象徵連結的討論,我不禁想問「後來怎麼了?」
譬如像是在《男子漢的詩學》,作者Michael
Herzfeld於2021年版本中文序中提到,在地人有自身的理論實踐(以身體實作為理論實踐),但這些實踐遭遇了來自國家、巿場與媒體的衝擊,譬如該田野地的真名曝光了(名為Zoniana之地),也提到當地人有了不同的謀生方式與存在感,村裡多數人已不再偷盜,農家子弟也從事公務員、醫療與法律等專業,歐盟的行政與法律措施也對當地產生了影響。(Herzfeld 2021:viii《男子漢的詩學》商務出版)其他如若像是武士道遭遇現代國家的衰微,或者像是秀幸老師關注的山村宗教與閹雞實作,不知道今日是否仍然存續,或者已然改變?
朋友們在讀書會談到秀幸老師的書時,提到這本書彰顯著一派樂觀的精神,或許看重人類學著作的學者,都會這麼樂觀吧,相信總有他異可借鑑的生活可能性。這種感觸,跟我們之前讀書會讀到邱寶琳的博士論文《原住民族土地與制度的(解)殖民分析》的悲劇感,那種深沉而無奈又無力的厚重感,或者某種反覆感,或許可以說成是兩種極端吧。實作著的人,或者曾經實作過的人,前者相信連帶作為道德基礎,後者則認為連帶最大的困難,在於人心的「貪婪」,以致於連帶的不可能。
象徵如何實作?誰的實作?在林秀幸老師關鍵的例子當中,是以閹雞為例,是以香爐為例。而從個體到群體的轉化過程當中,林老師也提到米釀成酒(雖然這個例子沒有被深入討論),雞成為閹雞,香變成灰,如若個體融於社會,或者,個體另外在社會之外創造一個新的社會。我讀起來的感覺,這裡的象徵詮釋,展現的是詮釋者林老師對於在地實踐的一種解讀,但是在地人到底有沒有想這麼多,或者看見這些類比,或者在實作上是不是有新的標準競逐,有沒有人心不古,有沒有歷史的變遷與變化,我認為是這類的象徵解釋沒有談到的。簡言之,我們除了前述的哲學、政治學、社會學、人類學的視角之外,我們需要歷史!我們需要對這些知識內容本身的歷史,我們既在歷史之中,我們也同時形塑了歷史。這本書像是一個切片,橫剖面讓我們知道這些學科之間是可以漫遊的,但是關於歷史的縱深,還有待未來的書寫者,試著看看到底像是「爐的看顧」現在演變得如何,或者「閹雞」現在到底還發揮著什麼樣的作用,受到什麼樣力量的牽引。我們看見了社會過程,以及象徵的多層次連結面向(因地制宜的詮釋彈性與連結可能性),但是到底所謂個人如何連結於社群,或者社群如何再造個人,他們的主觀面,不管在言說,或者在實作上,如何透過如同張茂桂老師在一篇論文的書評當中提到的,如何被「助憶」,透過那些日常實作,既不是個別單個的物,而是物碎片,也不是單一實作,而是雲集的實作,更不是單一的資訊,而是資訊流,慢慢地讓社群與個人之間,感受到「社群如何可能/如何不可能/如何似有若無…」。
接下來,我們看到了,不管是林秀幸老師還是葉啟政老師,他們都用了「共同體」這個概念,不用社群,也不用共產,而是強調「共同體」,不論這個共同指的是情感上的共同,還是利益上的共同,或者均質化的共同,或者重視差異的共同,所謂的「共同」建立在何者之上。「體」。林秀幸老師引用了涂爾幹的「圖騰」,後續則以「象徵」作為這個體,而象徵不僅是符號,而是有概念與意象,理智與感性皆寄託於上的一個對象,或者由自我而外部指涉的對象,此對象又反過來形塑了我們,因而「歷史與實作」才是使得圖騰得以再次作為象徵的核心所在,也就是「人」如何行事。
「共同」的共,從中文的意象來看,或許就是一起抬轎子吧,如同「興」這個字裡,有「與」,有「同」--人既參與其中,有同一性,但又各自分工。共就是有你有我,我們一起。同的概念一般與「異」在一起,但是之所以能夠「同體」,大概是因為「異中求同,同中存異」的態度與認知,就像林秀幸老師說的,既有伯公的在地實作之親近關係,又存宇宙遼闊的天神--多神而不是一神,而神們不是以分高低的方式比序,而是以在地人的自我中心為親疏遠近進行祭祀先後的排列。這讓人想起疫情期間臺灣人的一句話「我OK,你先領」,事有急緩,需者先用,我們知道我們所處的情況的緊急程度不同,所以救護車可以先行,口罩可以讓你先領,因為我們並沒有淪到到生存線以下,沒有淪落到必須回到動物性的生存競爭。
承接上述的例子,以及後續關於苗栗在地青年的討論,加上生存線以上的存活條件,或許在思維個人與社會關係的時候,除了林秀幸老師所說的,我們必須重視在地實作以及探索以象徵連結不同層次相位的可能性之外,我們還得考慮「餘裕」作為一種創造可能性連結的條件──我思考,我行動,我等待,我們思考,我們行動,我們等待,大家思考,大家思考,大家等待,就像葉啟政老師所提到的「黑天鵝效應」隨時到來,但是我們有沒有留意這些契機,真的拿那個實體的楔子,打開一個新的篇章。這個新的篇幅自然是與傳統在地社會的過往歷史有關,譬如318這個日子,剛好是馬王政爭的日子,剛好是某個武斷30秒的日子,剛好是立院看守鬆散的日子,剛好是大家晚上可以去支援的例子,剛好政爭也讓事態可以持續的日子。回到那些以自我為中心的人們,他們創造了可能性。
共同體以自我為中心,關於希臘克利特島的故事,林秀幸老師寫了很多,也讓我這個讀者覺得,雖然講的是已逝去的希臘小島,但是指涉的卻是未來的臺灣,或者某種理念型的臺灣,估且不論其現實性與否,但是以其「理想」引領各種盼望,引發各種討論,不正是書名「很厚的共同體」所意欲見到的未來樣貌嗎?
總之,這本書陪我度過了三月的第二週與第三週,不知不覺也跨過了那個經過十年的318,當年的街頭小民主是個有趣的實驗,合作的伙伴也持續努力著。不論是什麼樣的嘗試,不論經歷過的是感動還是恐懼,持續思考與討論,大概是我們這輩應持續努力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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