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Body Multiple: Ontology in Medical
Practice
http://www.dukeupress.edu/The-Body-Multiple/
趁著讀的感覺還熱呼呼的,趕快來紀錄一下讀Annemarie Mol的the body multiple: ontology in medical practice的心得。今天讀完第一章,非常喜歡這本書。Mol說這本書的貢獻在於理論化了醫療的「存有學的政治」(medicine’s
ontological politics),這種政治是處理問題形塑、身體形構以及生命被拉扯進此種或它種形態的方式的政治。(a politics that has to do with the way in which problems are
framed, bodies are shaped, and lives are pushed and pulled into one shape or
another.)(viii)
Mol的母語是荷蘭語,但是選擇用英文寫這本書,這是多種選擇中,必須作出的一種,但不意味著其他的可能性不存在。她講述了自己作為醫學生與哲學生受訓練的過程,也感謝諸多啟發她的人。接著就進入正文「第一章,作疾病」(doing disease)。
本文的形式很有趣,分成民族誌的正文,與科學性要求的次要主文(subtext)。作為一位從實作角度分析疾病(disease/illness)的研究者,她關注各領域的區隔問題,以及如何置於自身於各領域的問題。她沒有徑自把自己放到醫療社會學、醫療人類學、醫療史、科學與技術研究等等領域當中,然後列了長串的文獻,正當化自己的研究。沒有,她沒有。她反而把這種具區隔的道統論述問題化,然後巧妙地想像民族誌敘述的過程,與過往文獻提出的問題分別置於上下文,然後讓讀者可以搭配的看。也就是說,不是像傳統論文一樣,一章文獻回顧,一章趼究方法、一章研究發現。而是放在上下文,相互參照,彼此開展。利用文本的編排形式,實際「作」出她對疾病的研究,而最後推到「作」理論的討論。
為了敘述方便,先敘述她在下文條列的小標題:
1.如何連結文獻?[把連結文獻的方式本身視為必須說明的問題];
2.多種個殊性(specificites)[多數研究強調統一性unity,但本研究的貢獻在強調非完整disunity];
3.日期與過時[回到Parsons,談sick role的想法如何生成社會學對醫療的介入,使社會學與生物學各佔據illness與disease之兩隅(9),同時賦予了社會學與生物醫學介入身體及其疾病的正當性];
4.校正與對比(aligning and contrasting)[與文獻進行連結,但又批評它,突出本文貢獻]
5.學科[跨學科連結說明打破二分的嘗試:Martin Barker打破種族的自然主義二分;Strathern打破親屬關係的自然化;Haraway破除sex的自然神話→三者的論述都突出了處理生命、受苦與死亡的特殊實作;另外,則是說明語言對閱讀及連結(造神)的影響,如荷蘭文的文獻可能造成讀者焦慮,若是無英文者,可能就會讓人感到缺憾]。
6.空間/時間區分不再可得[反省社會科學當中以「過程」回應結構功能論的「結構」的問題,歷史很重要,但是本文在敘述當中把時間拉平,專注處理單一醫院空間當中,疾病是如何被作出來的。]
從上述的小標及簡要說明來看,若是曾讀過Latour所寫的《我們不曾現代過》,會很有幫助,因為重點在於質疑未曾被質疑的自然/社會之二分,重視實作及中介的面向。Mol是重新把「純化世界」與「混雜世界」重新連結起來的工作者,她工作的對象,則是疾病與身體,她提到physicality的討論,最後在醫療史的回顧當中,說明身體不只是意義詮釋的對象,她說「日常現實,我們所過的生活,是肉體的事件(Day-to-day reality, the life we live,is also a fleshy affair. A A
matter of chairs and tables, food and air, machines and blood. Of bodies.)」)(27)。Mol的說法讓我想到John Law對於物質性的討論,即將物質性視為效應(effect)或事件(event),而不再假定身心二分,身體或心靈都不再是固著的,而是可以被「作出來的」。這點,我晚些再結合自己的經驗來談。最終,Mol說,我們不應該再把這些議題只留給醫學專家的雙手,而應該尋求道路,常人的道路以便說出,以便自由地談論這些議題(to seek ways, lay ways so
to speak, to freely talk about them)(27)。
回到民族誌的主文來看,其小標題如下
1.
田野間的運動(A Movement between Fields)(以民族誌討論哲學):本書說的故事是,沒有物品、身體或者疾病是單一的(Singular),如果我們考慮支撐前者的實作的話,那麼,現實是多重的(reality is multiple)。(6)本哲學故事的情節是:存有學不是給定的事物的秩序,相反的,諸多的存有學(ontologies)是在日常的諸多社會物質實作(sociomaterial practices)中展現、維持、或允許抽離出來的。
2.
人們的多種視角(The Perspectives of People):利用民族誌方法,探求疾病(disease)的身體性(physicality),立場論把醫師與病人對立起來,彷彿兩者只是立場與詮釋角度的不同。但兩者都排身體現實排除在外。因此,在社會科學重視「病痛」(illness)、醫師傾聽疾病(disease)之後,我們必須邁出第三步,考慮奠基的實作性、物質性與事件(forgrounding practicalities, materialities, events),當我們踏出這一步,「疾病」就成為實作的成果之一了。(12-3)
3.
實作中的現實(Reality in Practice):Mol把病人視為觀察自己身體的民族誌研究者,疾病(disease)是由病人與醫師,或者加上第三位協助者(可能是親屬,或者是醫師對生理病理現象的觀察)共構而成的。關於病痛(illness),Mol用一位被全身麻醉作腳的手術的人,與一位局部麻醉而要求目睹自己的身體被開刀的人作為對比,說明illness是對病人作成的事,就像病人是由病人自己作成的一樣。(It is possible to listen to people’s stories as if they tell about
events. Through such listening an illness takes shape that is both material and
active. It is an illness that consists of lying on a sloping table. Of arguing
with your anesthesiologist about the cloth in front of your eyes. It is an
illness made up of scars on your legs that do not stop you from becoming a new
person. This illness is something being done to you, the patient. And something
that, as a patient, you do.(20))
4.
誰作出來的?(Who Does the Doing):指出診斷與治療疾病需要合作。(21),疾病必須被病人自身或他人啟動(enact)(22),臨床診斷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份,是病人的身體(patient-body),它必須在場,必須合作(24)。
以上是第一章大致的摘要,我看到的幾個重要的概念,包括身體性(physicality)、物質性(materiality)、實作(practice)、不完整(disunity)、存有學的政治、多重的(multiple)。重新解釋書名:the body multiple,作為置中/干擾(interference)的那個身體,實際上是多重的,是多種實作共構而成的,我想這應該是書名為何用the body的緣故。
這裡的討論,回應了我之前關於illness/disease二分的問題,回到了實作與中介的想法。這裡的想法,總是會在我要打拳的時候,再次浮現。有人說,不是我練太極拳,是太極拳在練我。當米德說我可以分成主我與客我時,不知道他有沒有考慮身體性與物質性的關係呢?我的身體乃是我的實作的依據,卻也是我實作的成果,我每天運動,身材瘦了,那麼這是運動對我身體的作用。而我所知道的太極拳,更強調精神觀念對身體的作用,首先是「鬆」的概念,再來是「定位與校準」,以及重心的移轉,精神作為中介,接受來自老師及環境的提醒與規訓,雖然身體有時候會反抗、發懶,但是精神要求肉體的馴服(docile body),使得肉體被形塑成某一種樣態。但是身體也會反過來作用於精神,若是姿勢錯了,會疼會痛,精神會持續地內鬥,即身體乃是一種感知,或許套用Mol的說法,可以理解為the perception multiple。我的感覺不是只有一種,不是有跟無,而是是否到達閾值(threshold),引起了注意力(如同現在打字的我,手腕疼了,卻還是用意志力強制手腕打字,痠疼感持續,但是我可以讓手繼續打→究竟該怎麼理解意識與無意識之間的關係,如何理解精神與肉體之間的關係呢?)。
若是固著於物質性的社會學,那麼,我們無法理解精神與肉體之間的互動關係,若是固著於精神性的社會學,那麼,我們將忽略意識所未能及的、身體對於精神的強制性(這種強制性在人們生病時,才會成為對精神的限制,人的成長,是一種遺忘身體,大談天下國家柴米油鹽等問題的過程,身體被視而不見;然後身體強迫精神回應,限制精神,最後毀滅精神)。我的太極拳老師相對來講,是從精神性的角度在看身體,提出了「秒秒人生」的說法,強調起心動念都會造成效果(effect),因此必須要有正念,勿有惡念。念頭在我的太極拳老師看來,是極具物質力量的。「念頭是否具有物質性」?我想行動者網絡理論或科學知識的社會學,兩種基於物質性與社會性的學科,應該都會否定,因為「念頭尚未被作出來(undone)」,所以不具物質性,何來因果?問題是,念頭真的能與身體區分開來嗎?Mol把知識論的問題、存有學的問題,拉回到實作層次來談。那麼,我們如何透過實作,來思考「起心動念」呢?我認為,或許,「對境生心」與「境由心生」兩者之間的交纏與混雜的關係,是一種可探索的路徑。(Randall Collins在《互動儀式鏈》當中對「內化的符號和思維的社會過程」的討論,是一個可以嚐試的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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