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4月7日星期一

[太陽花學運] 盾牌是冷的,人是熱的。我第一次知道國家機器是冷的。(後勤志工說)

3月29日晚上十二點半(我的朋友,後勤相關志工)

        晚上,我一如往常地走到了青島東路會場散步,遇到了她,我讀書會的學妹,她說想要去濟南路看看有什麼電影在播放。我們一路散步,她講說因為這場運動,感情 關係的變化(國家都快滅亡了,還有時間理你小情小愛!大意是如此)。我們一路走到了濟南路會場,看到大螢幕播放著韓國社會運動的紀錄片,但是字幕很糊,不 論中文字幕或英文字幕都看不清楚。她說,唉,這樣子沒有辦法看了。我問她說,你近來還好嗎?她說還好。行政院事件之後,她消失了兩三天,她說,那是她第一 次如此感受到赤裸裸的國家暴力。

  那天,她看到我在現場,也看到我坐在人群中,她說,她也有點想坐進去,但是不 敢。她在一旁站著的人群裡,被推擠到前面,剛好夾在警察的盾牌以及民眾之間。隨著警方的行動開始,盾牌開始往前擠壓,後面的人卻又一直想要往前,她說,在 漫天的呼喊當中,在各種無以名之的恐懼中,她看到警察的粗暴,卻也看到群眾的激昂,有人動手拉警察,打警察,她制止那個人,說你打警察,害到的是坐在那裡 的人,場面一片混亂,她很害怕,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她說,「盾牌是冷的,人是熱的」,那一刻,她深刻感受到國家機器的溫度,是冷的。

   她在警察與民眾之間,放聲大哭。警察問她要不要離開。她不願意,因為她不願意走到盾牌後面,不知道盾牌後面,她將遇到什麼樣的對待。一段時間後,兩名女 警來,問她要不要離開,她還是不願意,面對未知,她沒有辦法走出去,看到這裡的朋友及支持的群眾,她也不願意就這樣離開。接著,一名男性警察用威脅的口吻 說,你真的不出去?還用了一些極具情緒性的字眼。她說,憑什麼國家可以威脅人民,憑什麼?但是她還是沒有撤退,只是後退,想辦法離開群眾與警察交接的第一 線。

  最後,我不記得她是怎麼出去的,只記得,她說出了警政署的門,走到北平東路口,看到一些剛才被撤離的學生與群眾,面對著警察,席地而坐,用無聲的方式持續抗議。

   後來,她回了住的地方,但是受的驁嚇太大,她幾天內不願意再踏進運動現場,早上起來,身體不是自己的,眼淚無法抑制,不自禁的哭泣。她用了一些時間,告 訴自己,要試著走出去,要試著說自己的故事,要寫下自己的故事。所以她重新回到了運動現場。她說,經過了這次,她感受到以前學的東西都好不真實,赤裸裸面 對國家機器,反而讓她有了很深很深的體悟。

  我跟她分享當天,我在現場的故事。最後警察要來搬我之前,我已打定決 心,就當待宰羔羊獻祭,彰顯我們的意志。當心意已決,剩下的就是時間到來,一瞬間,各種吶喊,還有警方的行動,都變成了背景音,我放鬆身體,仰望天空,沒 想到竟然在喧鬧之中,得到了寧靜。天空很美,心很靜,意志很堅定。我跟她說,你有了故事,這些故事將成為你前進的力量,讓你知道自己該作什麼,想作什麼。 也許療癒還需要時間,但是你的方向將遠離迷惘。

  我們聊著聊著,約莫快二十分鐘吧,我們等到了民主香腸。我們問問 老板,老板有沒有去過野百合學運,他說沒有。他賣香腸賣了二十年,他很有自信地說,香腸一定好吃。老板烤香腸的方式,是一次烤一排,贈送香腸的方式,則是 一人一根。我沒有看到金錢往來,但是後來有受訪者說,老板是文化大學那邊賣香腸的,每天都來,很熱心。受訪者也說,有一些社會人士,看到老板的熱心,他們 也會私下塞錢給老板,支持老板,幫助老板來這裡照顧學生。我想起在蘋果日報讀到的地瓜媽媽的故事,也是有善心人士直接贊助一萬元,讓地瓜媽媽請大家吃東 西。我感受到,這場社會運動的中心,是禮物經濟,是自發性的、情感性的交換,不是金錢上的對價關係,而是道義上的情感相挺的關係,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有 人出人,一起來到這裡。在會場的外圍,有其他賣雞排的、賣滷味的、賣烤鴨的,他們不在會場裡,但是會在自己的推車上,貼上「支持學生」的字眼。攤販在人行 道上,警察在攤販身後四公尺處維持林森南路的交通。

  我跟她拿著民主香腸,慢慢走出濟南路的會場,看到一批一批為 了聲援明天凱道遊行的學生或公民,坐入了濟南路的會場內。我看到這些穿著黑衣的聲援著,有人看著我們兩人一人手拿一支香腸,邊走邊吃很開心,露出了奇妙的 表情。我想,他們或許在想,這裡真的是社會運動的抗爭現場嗎?他們會不會覺得我們這些人真的是來這裡吃喝玩樂的呢?我跟學妹聊天說,社會運動不只是流血衝 突才叫社運,社會運動可以是長期的持久戰,是更深的「體力抗爭」。社會運動很累,很苦,康乃馨的支持者們出來很好,因為她們將會知道,街頭靜坐抗爭沒有那 裡容易,她們只出來了兩個小時,可是學生們,卻是撐了十天,甚至更多。社運裡的吃喝玩樂,只是因為社運真的很苦,大家在裡頭,苦中作樂,透過片刻的放鬆, 可以繼續坐下來,再打持久戰。社會運動,若要持久,就得要回到日常生活,注重日常生活,結合日常生活。我們就在這個結論底下,揮手道別,說了晚安,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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