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準備開尼采慢慢讀,讀書會。沒把握,但這就是行動。不過也因為開始行動,所以相關的思路也開始組合。今天晚上拿起了《將來世界民族誌》,老樣子,從結論讀起,因為標題有趣,「巫師與學者」。該章從類「魔神仔」抓走小孩的故事開始,提出能夠在叢林生存而不死的兩種解釋:因為他熟悉森林資源;因為他就是魔神仔本身。前者是理性論,但後者則是泛靈論解釋。作者強調視角之前是感知,感知組合了我們所處的世界,而世界是多重的,各人組成各群,各群構架各人,是關係論情境式的來看待世界與我之間的構成。
面對被魔神仔抓走,或者落入魔神仔視角的小孩,巫師的角色是把自身投射到對方的身體裡,去理解對方會怎麼作,怎麼想。(換言之,讓自身徹底「移情」,也就是傳統精神分析視為禁忌者)沉浸其中,以帶小孩換回人的視角。科學家的角色,則是兩極對立,以極度客觀化的方式,來描述對象,壓抑自身的擬情(或者根本就不是「擬」,而是「同」情,也就是情同身受了)。但人類學者Descola也很清楚,他無法脫離自身的社群,也就是從事科學的人類學家,所以也給出了「人不可能徹底脫離對象,也不可能徹底變成對象」,我們是居間存有(in-between),讓我借用鄂蘭的說法這麼說,我們都處理人際關係網絡中,只是彼此看待彼此的理解方式不同,並且給予了優先高低位階的感知而已。
Descola區分了人類學分析與民族誌實作,前者是以對比與化約的方式理出頭緒,後者是盡可能地描述情境的複雜性。讓我突顯意識到,把人類學等於民族誌原來是我的無知,這個把社會學等同於訪談與作問卷一樣。
人類學者不是立法者,不是判斷高低位階之人,而是說故事者,說明為什麼那些人重視此,忽略彼,而構成他們世界認知及其秩序的一部份。在頁186的地方,對比了單一世界等待被發現觀,以及多元世界透人類自身過濾(過慮/思慮)而擷取片段以組合成有意義有限整體之二重對比,讓我聯想到未來不久中研院民族所要召開的哲學家與人類學家對於單一存有論與多重存有論的對話會議。人類學者是站在多重世界觀的立場上說話的。
在文本當中還談到不同的世界觀帶進來的政治程序的差異。如果是單一世界觀,重視主體與客體的對立者,會衍生出「多數決」的投票制,因為他們相信世界有個實在,可以一刀兩斷,多數與少數,就是可以明白切割的。但如果是多重世界者,則相信世界之間的視野融合、交會與碰撞,並試著讓自己投射去他人內心,以求理解,那麼共識就是一次一點一滴慢慢形成的過程。(頁187)
而下面的段落,也讓我覺得似乎像是尼采酒神觀的註解。亞歷山德羅說:「一種想要主體化非人存有的生態學,滋養它的情緒就明顯(比斷而再斷的單一客體世界觀)快樂得多。…它會提升我們圍繞我們的存有之間關係形式的密度與強度。問題不再涉及(個人與)「環境」,而是社會關係空間的擴張,連同由此而生的認知情感上全部的豐富性。」(頁187)換言之,感而遂通啦!
「這種主體化的生態化,號召將新的存有轉化為主體而予以重視」(也就是人人、物物,皆可為主體,我們皆在泛靈論中),「這樣一種生態學,在制度層級,只有在將經濟領域溶於政治之下才可能得到發展」(我感覺此處是鄂蘭在《人的條件》談政治領域如何被家政經濟領域吃掉的反向對比,也就是亞歷山德羅認為反過來的過程,也就是政治領域在經濟領域之上,人與物的皆主體化及其連結,就能使得此種生態學得以發展)。此種生態學可以與不同的政治形式兼容,政治取決於集體決議(此處真的很鄂蘭,也可以說很原住民部落智慧),此種作為也能幫助生命環境獲得承認法人的資格,而全面翻轉我們對人與非人的關係的認知。
最後,亞歷山德羅接著說「人從此以為將會是被非人收留,在構成了每個生命環境的些變動的、複雜的關係網之中。更一般性地說,自治領土的增多,讓人可以發起各種對抗資本主義的進攻,如果需要的話,可以提供逃離的可能,實驗別的社會組織形式,包括其中一連串的困難快樂、其中的生命強度和一種不投身其中便無法預知的情感厚度。要思考、活出這些我們希望是多重、五彩、構織著新結盟,也無可避免地分佈有衝突線的將來世界,會很有用的是:學會將情境主體化,像一位亞馬遜巫師那樣轉換視角,或者說,其實也就是,跟一位田野裡的民族誌學者一樣。」
從這本書的討論,我第一個想到的是另一種新福音。嗨,那些被醫療化宣稱有病的人有福了,有病的不是你們,而是讓你們變得病的社會體制。Goffman宣稱只存在瘋狂情境,不存在瘋狂個體;如Collins說只存在暴力情境,不存在暴力個體。而人類學者則正面主張說,有多重世界,只要你願意開始跟著那些遊走在多重世界的人行走,你也能開啟你的將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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