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徵續編 by邨井杶
生薑
n 薑棗之辨:藥與食的差異在於用法、劑量、認識論。「凡仲景之方,二百十餘方,而其內用生薑之方,六十有餘首。並用大棗之方,四十有七首。又其內生薑五兩,對大棗十二枚之方二首(十二枚乃四兩之例,若去核則為三兩),對十枚之方一首(十枚乃三兩八銖之例),對十五枚之方一首(十五枚乃五兩之例)。生薑六兩,對大棗十二枚之方一首。生薑四兩,對大棗十二枚之方一首。生薑一兩,對大棗十枚之方一首。生薑半斤,對大棗三十枚之方一首(三十枚者十兩之例)。如此數方,無不專取生薑、大棗之功者。又桂枝湯去加之方,二十有六首,及越婢湯之方三首,葛根湯之方二首,小柴胡湯之方五首,文蛤湯、防己黃耆湯,以上十三方,凡三十有九首,皆以生薑三兩,對大棗十二枚,雖他品加減之。亦至生薑、大棗,無有變之者何也?其證不變故乎?又別有妙用乎?由此觀之,薑與棗者,雖為日用餌食之物,亦仲景方內二味必相對者多,則蓋似有調和之意。故後世謬仿之,方後必有謂薑、棗水煎者,雖似取仲景之法,亦未知其本功之所在也。殊不知生薑、大棗之於其證也,每方必有其所治之毒矣,宜以桂枝湯、小柴胡湯,二方之證徵之。若以日用餌食之物推之,則如粳米、赤小豆、大小麥、香豉、酒酢、飴蜜、白酨酒、薤、蔥之類,其謂之何矣?杶以為,如此諸品,亦或有所建單用之功者,或有所助諸藥之毒者。
余故曰:「不可以日用餌食之物推之,然夫如薑與棗,亦別有大勇力者矣,宜以考證中諸方察之。夫孔子每食不撤薑,曾晰常嗜羊棗,亦不可以藥中薑、棗見之。今以此為治病之材,則又有大攻毒之功。凡藥材以餌食見之,則至桂枝究矣。古者薑、桂、棗、栗,以為燕食庶羞之品,故《內則》曰:『棗、栗、薑、桂。』《呂覽》有言:『和之美者,陽朴之薑,招搖之桂。』是乃古人所常食之物也,又何毒之有?雖然,良醫橐而藥之,則雖穀肉果菜,亦皆為治病良材,而無有所不驅除其病毒者。東洞翁有言曰:『藥之為毒,毒即能,能即毒。』知言哉?夫生薑之治嘔也,猶桂枝之治上衝,大棗之治拘攣矣。當此時,豈以日用餌食之物論之乎?是以至大棗、生薑相對之方,則又有所合治之功也。如其量法多少,則其功用,亦有所不同者也。《集驗方》(《外臺秘要》所引)療肺痿,有生薑五兩、甘草二兩、大棗十二枚之方。《古今錄驗》(同上)療上氣,有甘草三兩、桂枝四兩,生薑一斤之方。由是觀之,桂枝與薑、棗,豈以日用餌食之物論之乎?況又於其單用獨立之方乎?醫者其詳諸。」
余故曰:「不可以日用餌食之物推之,然夫如薑與棗,亦別有大勇力者矣,宜以考證中諸方察之。夫孔子每食不撤薑,曾晰常嗜羊棗,亦不可以藥中薑、棗見之。今以此為治病之材,則又有大攻毒之功。凡藥材以餌食見之,則至桂枝究矣。古者薑、桂、棗、栗,以為燕食庶羞之品,故《內則》曰:『棗、栗、薑、桂。』《呂覽》有言:『和之美者,陽朴之薑,招搖之桂。』是乃古人所常食之物也,又何毒之有?雖然,良醫橐而藥之,則雖穀肉果菜,亦皆為治病良材,而無有所不驅除其病毒者。東洞翁有言曰:『藥之為毒,毒即能,能即毒。』知言哉?夫生薑之治嘔也,猶桂枝之治上衝,大棗之治拘攣矣。當此時,豈以日用餌食之物論之乎?是以至大棗、生薑相對之方,則又有所合治之功也。如其量法多少,則其功用,亦有所不同者也。《集驗方》(《外臺秘要》所引)療肺痿,有生薑五兩、甘草二兩、大棗十二枚之方。《古今錄驗》(同上)療上氣,有甘草三兩、桂枝四兩,生薑一斤之方。由是觀之,桂枝與薑、棗,豈以日用餌食之物論之乎?況又於其單用獨立之方乎?醫者其詳諸。」
n 駁生薑萬能說。「凡生薑之功,詳於諸家本草。雖然,其說非疾醫之義,蓋服餌家腐談而誤世者,不為不少矣。曰:「薑久服通神明。」曰:「薑要熱,則去皮。要冷,則留皮。」曰:「薑制半夏、厚朴之毒。」曰:「生薑屑、生乾薑、生薑,分別用之。」曰:「薑能強御百邪。」以上諸說,非疾醫之義,奚俟余之言哉?嗚呼!如食之通神明之說,則出於偽書《本草經》。朱子嘗取此說以注論語,余雖未知其是否,何其說之迂也?陳藏器去皮、留皮之言,彼豈知生薑之功,在一根之中矣乎?又至加彼「生薑制半夏、厚朴之毒」之說,一何盲昧之至於此乎?若夫生薑制半夏之毒,則仲景何用生薑半夏湯、小半夏湯乎?若夫生薑制厚朴之毒,則仲景何用厚朴生薑半夏人參甘草湯、厚朴半夏湯乎?苟如李杲之言,半夏、厚朴,實為鈍物,又與不用同焉。夫仲景之用生薑與半夏、厚朴也,則取其毒之用耳,又何制之為?況生薑能強御百邪之言,則時珍誤裁斷王安石「薑能強我者也,於毒邪臭腥寒熱,皆足以御之」之說,而惟云強御百邪,於義不通。安石之說,猶且牽強,而況於時珍之言乎?是大惑後人,不可從焉。孫思邈曰:「薑為嘔家聖藥。」陶弘景嘗謂:「不撤薑食,不多食。」言可常食,但不可多爾,有病者是所宜矣。二子之言為得焉。」
桃仁
n 駁桃核承氣湯「熱結膀胱」為想像之語。「桃仁治少腹急結滿痛明矣。後世醫者,未見其血自下,而但見少腹急結,以為熱結膀胱,豈不想像之治乎?余故曰:「『熱結膀胱』四字,後人妄添可知焉。」下者愈,《脈經》作「下之則愈」為是。」
n 方證相對,觀其脈證,隨證治之。「「觀少腹腫痞,按之即痛,如淋,小便自調證,而後宜與此方,況於其脈遲緊者乎?故方證相對,則血必自下。若其脈洪數,則膿已成,非此方之所宜也。是所謂觀其脈證也。雖然,不隨其脈遲緊,而今隨其少腹腫痞,按之即痛,如淋,小便自調證,是所謂隨證治之也。然則少腹腫痞者,是桃仁所主明矣。」
n 駁乾血著臍下為想像之說。
巴豆
n 用萬病一毒論,反駁鬼注之說。「上三方證,曰飛尸,曰鬼注,曰鬼擊,曰中惡,曰客忤,曰停尸,皆是晉唐醫人之所附會,而決非仲景之意,又非疾醫家之言。古者巫醫並稱,故後世遂以巫者之言,混於醫事,實晉唐醫人之所為也。故彼所前言諸證,似證非證,孰惡孰鬼,將何以分別之乎?不可從焉!假令巫有前數事,亦於醫事何與之有?故隨其證而後治之,則何必論是惡是鬼乎哉?若夫天地之間,有惡者,有鬼者,有尸者,有注者,有停者,有忤者,亦人無一毒畜積於身軀間者,則是惡是鬼,亦豈有注之、擊之、中之、忤之者矣乎?此人嘗有一毒,畜積於身軀間者,故是惡是鬼,亦能注之、擊之、中之、忤之也。醫者宜治其一毒而已,晉唐醫人之說,不可從矣,況於宋明之醫說乎?」
n 依病勢,而非依老少強弱施藥。「桔梗白散法曰:「強人飲服半錢匕,羸者減之。」又曰:「若下多不止,飲冷水一杯,則定。」走馬湯法曰:「老少量之。」九痛丸法曰:「強人初服三丸,日三服,弱者二丸。」但備急圓,最備其急卒之病,而其服法,無量老少強弱者何也?」曰:「此方者,最備其急卒之病,則服法不必量老少強弱也。夫病苟至急卒,則豈遑於量老少強弱乎?宜隨其毒淺深輕重治之耳。如彼走馬湯、白散證,卻急於備急圓證矣!然今云量其老少強弱者,恐非仲景之意也。蓋仲景之治病也,惟隨其證而治之,故其證重,則方亦多服之。其證輕,則方亦少服之。故雖強人,其證輕,則方亦隨少服之。雖羸者,而其證重,則方亦隨多服之,是仲景隨證治之之法也。何必羸者弱者減之,強人壯人多服之乎?所謂量老少強弱者,是唯為粗工垂其戒者歟?醫之守之,慎之至也。」
n 藥不必恐,恐不知醫,有是證用是方,無是證,皆百藥可恐。「凡恐藥者,不知恐病者也。不知恐病者,則病不可得而治焉,是醫者之所常病也。今也不然,有醫而恐藥者,是不知治病之方法,與察病之規則者也,無如之何而已。夫病人之恐醫也,恐其醫之藥也,是醫施已恐之之藥也。是無他,夫醫不知其察病之規則,與治病之方法,而欲施已恐之藥也。可勝歎哉!嗚呼!醫猶且恐之,病人豈不恐之乎?此天下古今之通病,而所以恐巴豆及諸藥者,為之故也。夫苟有其證,而服其藥,又何恐之有?苟無其證,而施其藥,則百藥皆可恐焉,又何獨巴豆之恐乎?」」
蜜
n 蜜能助藥毒,去蜜則藥效減。「則蜜能治諸結毒急迫疼痛明矣。最能治腹中痛者,故同烏頭用,則治寒疝腹痛;同甘草用,則治心痛急迫;同大黃用,則治胸腹結痛;同甘遂用,則治水毒結痛;同半夏用,則治心胸硬滿。由此觀之,則蜜能治其急痛,而又能助諸藥之毒也。…故如烏頭、附子、巴豆、半夏、皂莢、大黃,皆以蜜和丸。則倍其功一層矣!是其徵也。若或以糊為丸,則必減其功之半,常試有驗,無不然者。」
n
蜜不同於甘草,駁甘味調和之說。「《本草》曰:「蜜和百藥。」李時珍曰:「調和百藥,而與甘草同功。」此二說,俱以味之甘,故云有調和之功。蓋甘草者,諸方多用之,蜜則不然,由是觀之,蜜調和百藥之說,最可笑矣。雖然,若謂之治結毒疼痛急迫,則謂之與甘草同功亦可也。然則蜜有能緩病之急之功也,大抵與甘草相似矣。彼不知之而謂之調和者,所謂隔靴搔癢之類乎哉?或曰:「大烏頭煎、烏頭湯、烏頭桂枝湯,功何在於蜜乎?蜜有調和烏頭之意。」余曰:「此不知治療之法者言也。嘗造此三方,去蜜用之,未嘗見奏其功如法者,況有服之如醉狀者乎?故此三方,蜜之立功最居多矣。」」
蟅蟲
n
論大黃蟅蟲丸之臆度。「五勞虛極,及七傷,及緩中補虛數證,則後人妄添,不俟余言矣。」東洞翁嘗謂:「大黃蟅蟲丸(乃十二味之方),說非疾醫之言。」
阿膠
n 駁大黃甘遂湯為水與血俱在血室之說,認為就是瘀血,且血水無二。「大黃甘遂湯證曰:「婦人少腹滿如敦狀,小便微難而不渴者。」是乃此方所主也。《脈經》「敦狀」作「敦敦狀」,敦音堆,敦敦者,不移不動之謂也。若作敦狀,則敦音對,器名。杶按:其此證謂之有血亦非也,謂之無血亦非也,然謂之小便微難,則謂之非血亦非也。是所謂因法立略,因略取法,法略相熟,則雖未見其血,亦有此證,則施此方。施此方,則血自下。血自下,而後其證自差。故仲景曰:『其血當下。』其此可謂之略而已。夫略也者,不熟其法,則不可得此者也。生後者,此為水與血俱結在血室也。此章蓋後人所妄添也。生後,產後也。產後若有前證者,此為水與血,俱結在血室。水血本無二,血是指瘀血,血室謂其分位,義屬想像臆度,今不取焉。夫水血若有二,則仲景何其不謂「水與血當下」乎?今謂其「血當下」者,是水血無二之謂也。醫者其思諸。」
n 阿膠化血、去瘀而非補血。「阿膠,後世有補血之說,然今讀諸家本草,其所主治,皆是在於治瘀血也。凡久年咳嗽、赤白痢下下血、吐血、咯血、衄血、嘔血、老人大便秘結,或小便淋瀝及見血,婦人經水諸變、妊娠之病,無不屬瘀血者。古方既然,後世諸方,皆然宜矣。今醫見之,謂之補血藥。雖然,以余觀之,謂之化血而可也。何以言之?則阿膠配之豬苓、澤瀉、滑石,則瀉瘀血於小便;配之大黃、甘遂則下瘀血於大便;配之黃芩、黃連,則除瘀血心中煩者;配之甘草、黃柏、秦皮、白頭翁,則治瘀血熱利下重者;配之當歸、芎藭、地黃、芍藥、艾葉,則止瘀血,腹中○痛者;配之朮、附子、黃土,則治瘀血,惡寒、小便不利者。由此觀之,則豈謂之補血可乎?後世皆見其枝葉,而不知其根本,醫之所以誤治者不亦宜乎?」
粉
認為應取材千金方、翼方、外臺秘要,辨明物宜。「今唯甘草粉蜜湯一方,《金匱》謂之粉與蜜,方名亦謂之粉蜜湯,故後世醫者惑焉,或曰胡粉,或曰輕粉,或曰稻米粉。殊不知《千金方》及《翼方》、《外臺秘要》既謂之粱米粉,豈可不取徵於三書乎?」
n 辨白酒。「古今醫人,不知白酒、白酨漿、白酨酒、漿水,皆為同物,遂無一人解其品物者,是不能手自使用仲景之方也,可勝歎乎!」
n 辨物與名。「凡藥方內,有不以本名稱,而以異名呼之者,不欲使人知其物也,是皆後世醫家之陋也。獨仲景之方,無以異名稱之者,如彼烏頭、附子、天雄,則以其年數形狀稱之;如彼芒消、消石、朴消,則以其制之精粗,功之緩急取之;如彼白酨酒、漿水,則以諸家所稱之名呼之,或以諸家所傳之方錄之,蓋無異義。」
n 辨一物與一方。「雖然,皆在於成方妙用如何而已,不必在於取一味,一味之功則又無所以取其徵者。故東洞翁於此七十餘品,蓋闕如。」
n 主張用法不同,則藥食互轉(已經偏離老師強調疾醫的想法了)「近世稱古方家者,以為民生常食之物,安能治彼病毒矣乎?是未知粳米之功,取徵於此七方也。夫粳米若作穀食,則實為氓民生命,作之藥物,則又足以為治病大材。猶生薑、大棗作之菜果,則足以養性;作之藥物,則大有力於治病毒也。」
附言十七則
n 突出仲景,有別於陰陽家與服餌家。
n 有方無法可徵,有藥無證可徵。方不對證,如何治病?→突出疾醫的貢獻。
n 認為王叔和誤導後人對張仲景的認識。
n 批素問本草之說,突出藥徵之貢獻。
n 治病的行事邏輯「余之為醫也陋且拙,亦豈無所不熟十之一二乎哉!余也自嘗修仲景氏之術,不加減於方,不出入於藥,唯隨其證而治之耳。」
n 師生關係,學生跟老師所想的,距離總是很遠的。「十三、先師嘗謂余曰:「吾自唱古疾醫之道,數十年於今矣,游我門之士,不下數百人,雖然有傳方之人,而無傳道之人也,吾子其勉旃。」余自辭先師二十年於茲矣。余嘗知受業於東洞之塾者,亦不下數十人,余又見其人,無一人不口先師之醫者,然未嘗聞有得先師本旨者。若有其人,亦或有專長於下劑者;或有純執家塾方者;或有二三執仲景之方,七八取唐宋之方者;或有取己之臆,負東洞之教者;或有學無其力,業無其術,稱古今並執者;其次者,或有一端,稱奉東洞之教,終行後世之方者;或有謂東洞之教,偏於古而不知今者;或有謂東洞之術,便於痼疾,而不宜於平病者。如此抑末,不足以挂以齒牙矣。夫以我藩推之海內皆是矣乎!以余之所見推之,余之所未見亦然矣乎!是余之所長大息也。要之,是皆雖曰奉東洞之教,亦不能實讀仲景之書者也,可勝歎哉!嗚呼!仲景之方法者,執之知之,則不能不為之。不能不為之者,知之者也。不能為之者,不知之者也。先師歿後,仲景氏之方法熄矣,是余之所以勤勉勞劬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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