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2月23日星期六

摘要 The spears of twilight: life and death in the Amazon jungle 前言及第一章

 Descola, P., & Lloyd, J. (1996). The spears of twilight: life and death in the Amazon jungle. (No Title).

開篇詩句

黃昏的矛來臨,兒啊,我的兒 快,躲開它! 虛空的矛來臨,兒啊,我的兒 我的兒,太陽,黃昏的矛來追趕你 快,躲開它! 它被稱為emesak 不要等待你,兒啊,我的兒 不要以natem幻覺的明晰視野看著你 當它漸漸將你帶走 讓你的每一步都伪装成棕櫚樹。

序言

"無論個人如何來來去去,哲學似乎從不遠行。" 讓·雅克·盧梭,《不平等的起源論》

前言摘要

民族學家的職業呈現了一個奇特的悖論。大眾將其視為博學探險家的消遣,而從事此職的人,則將自己置於巴舍拉所描述的有序社群之中,作為證據的工作者。我們習慣的世界,不那麼是草原、叢林和沙漠,而更多是講堂和與空白頁進行的夜間鬥爭,這種考驗無窮無盡且遠比與亞馬遜動物群中任何難以馴服的成員相遇更為艱巨。在本質上致力於對人文學科的無憂無慮學習的培訓中,沒有什麼能夠準備一位初學民族學家去適應一些人想像中他的職業標誌——露營的不適。如果這樣的職業真的存在,它更多地是出於一種對世界的陰險感覺的不足,這種感覺強大到無法成功克服,卻又太弱以至於無法引發重大的反抗。從童年起就作為避難所培養的遠距離好奇心,並不僅是民族學家的專利。其他人類觀察者以更為引人注目的方式利用它,並以民族學家所缺乏的才能使之開花結果。在想像表徵的廣闊平原上感到不自在的我們,被迫屈服於現實的奴役服從,詩人和小說家則從中解放出來。因此,對異國文化的觀察變成了一種替代品:它使民族學家得以進入烏托邦世界,而不必屈服於想像的任性。我們將對權力的搖擺不定的渴望導入理性解釋的網中,藉此透過我們的思想來佔有那些我們永遠無法影響命運的社會。這裡不涉及對英勇壯舉的渴望。我們沉思的世界不是行動者的世界。

我自己接受的是文本批評和反思性研究的訓練。我知道如何建立一個家譜並識別親屬術語。我被教導如何使用羅盤和測量鏈來測量一個領域,但我早期的生活中沒有什麼準備我成為一名陷阱捕手的角色。作為一個冷漠的正規學生和一個平庸的哲學家,在我研讀社會學經典的過程中,我發現了對積累資格的煉獄的歡迎補償。我的逃避是孤獨的。我的同伴們,致力於不妥協的認識論崇拜,認為社會科學是一種不夠嚴謹的分心之物,可悲地缺乏他們在亞里士多德的「物理學」或萊布尼茲的數學文本中追尋的「科學性」。因此,我的民族學興趣使我獲得了一種愉快無用的聲譽,並得到了「羽毛」的綽號。 (第21-22頁)

不願在民族學中重現那些使我對哲學產生疏遠的抽象概念,我決心立即接受專題調查的考驗。這種過渡儀式,標誌著一個人進入民族學家的兄弟會,現在可能採取極其多樣的形式,因為社會人類學已經佔領了越來越近的「領域」。但對這種啟蒙經驗的某種浪漫想法,由於我閱讀了偉大的法國和盎格魯-撒克遜異國民族誌經典而得到滋養,使我不願意僅僅滿足於某個工人階級郊區、跨國公司或博斯地區的村莊。我的願望是沉浸在一個社會中,其中沒有什麼是顯而易見的,生活方式、語言和思維形式只有在經過漫長的學徒期和耐心、禁慾的分析後,才會逐漸變得清晰可解。簡而言之,我追求的是一個奇蹟般封閉的社會,精準校準以適應單個個體的勘測技能。這樣的計劃進一步要求開創性的工作。我必須拒絕依賴他人的博學,並獨自努力去捕捉一個尚未被文明觸及的自由而孤獨的民族的精神。在所有偉大的民族誌區域中,亞馬遜對我來說似乎是最有利的,可以接受這個智力挑戰,我對此的誇張言論負有全部責任。當然,歷史在這世界地區並非不為人知。然而,亞馬遜不是西非或南亞。其民族沒有被種姓制度或征服國家劃分和重組,它們沒有被奴隸貿易碎裂或融合,它們沒有沿著無盡的貿易路線漫遊,也沒有經歷基於功能和技能分離的嚴格政治等級制度的強加;而且,最重要的是,它們還沒有受到主要宗教咄咄逼人的擴張的影響。所有這些統一的潮流的缺席和過去五個世紀流行病造成的巨大瓦解,使當代的亞馬遜成為一個由微型社會組成的組合,對重視獨特性的民族學家產生了強烈的吸引力。在一個以你研究的人民首先和最主要地確定你身份的職業中,而且智力親和力常常源於相似的民族誌經驗所產生的共謀關係,你最初選擇調查大陸的情況很少是純粹偶然的。世界上的每個地區和每種類型的社會對特定性格產生其自身的吸引力,從而產生一種微妙的類型學,田野工作往往會確認這一點。因此,該學科的爭論往往僅僅表達了不同風格與他人相處的相互不理解;而理論上的分歧可能掩蓋了更根本的不相容性,這些不相容性與世界上不同的存在方式有關。亞馬遜使社會機械工程師和有彌賽亞情結的人感到困惑。它更受那些愛好自己孤獨回聲的合理厭世者的青睞,他們在印第安人的孤立中找到了這種回聲;當他們的生存、文化或獨立受到威脅時,他們會激烈地進行捍衛,不是因為他們希望帶領他們走向更好的命運,而是因為他們難以忍受看到其他人受到他們自己一直嘗試逃避的偉大共同法則的支配。 (第23-24頁)


第一章 馴服森林

這個地球上的一切都在繁衍:生育力是自然的靈魂,也是其保全的媒介。

每個物種都有一個恆定且不變的教訓要教導我們:那些不遵循自然的人在地球上是無用的,不配享用她為大家共同提供卻被他們如此忘恩負義,只用於自己維持生計的食物。

巴龍·德拉豪坦,

《與野人的對話》 (第31頁)

讀《將來世界民族誌》第11章〈巫師與學者〉小記

 

近期準備開尼采慢慢讀,讀書會。沒把握,但這就是行動。不過也因為開始行動,所以相關的思路也開始組合。今天晚上拿起了《將來世界民族誌》,老樣子,從結論讀起,因為標題有趣,「巫師與學者」。該章從類「魔神仔」抓走小孩的故事開始,提出能夠在叢林生存而不死的兩種解釋:因為他熟悉森林資源;因為他就是魔神仔本身。前者是理性論,但後者則是泛靈論解釋。作者強調視角之前是感知,感知組合了我們所處的世界,而世界是多重的,各人組成各群,各群構架各人,是關係論情境式的來看待世界與我之間的構成。

面對被魔神仔抓走,或者落入魔神仔視角的小孩,巫師的角色是把自身投射到對方的身體裡,去理解對方會怎麼作,怎麼想。(換言之,讓自身徹底「移情」,也就是傳統精神分析視為禁忌者)沉浸其中,以帶小孩換回人的視角。科學家的角色,則是兩極對立,以極度客觀化的方式,來描述對象,壓抑自身的擬情(或者根本就不是「擬」,而是「同」情,也就是情同身受了)。但人類學者Descola也很清楚,他無法脫離自身的社群,也就是從事科學的人類學家,所以也給出了「人不可能徹底脫離對象,也不可能徹底變成對象」,我們是居間存有(in-between),讓我借用鄂蘭的說法這麼說,我們都處理人際關係網絡中,只是彼此看待彼此的理解方式不同,並且給予了優先高低位階的感知而已。

Descola區分了人類學分析與民族誌實作,前者是以對比與化約的方式理出頭緒,後者是盡可能地描述情境的複雜性。讓我突顯意識到,把人類學等於民族誌原來是我的無知,這個把社會學等同於訪談與作問卷一樣。

人類學者不是立法者,不是判斷高低位階之人,而是說故事者,說明為什麼那些人重視此,忽略彼,而構成他們世界認知及其秩序的一部份。在頁186的地方,對比了單一世界等待被發現觀,以及多元世界透人類自身過濾(過慮/思慮)而擷取片段以組合成有意義有限整體之二重對比,讓我聯想到未來不久中研院民族所要召開的哲學家與人類學家對於單一存有論與多重存有論的對話會議。人類學者是站在多重世界觀的立場上說話的。

在文本當中還談到不同的世界觀帶進來的政治程序的差異。如果是單一世界觀,重視主體與客體的對立者,會衍生出「多數決」的投票制,因為他們相信世界有個實在,可以一刀兩斷,多數與少數,就是可以明白切割的。但如果是多重世界者,則相信世界之間的視野融合、交會與碰撞,並試著讓自己投射去他人內心,以求理解,那麼共識就是一次一點一滴慢慢形成的過程。(頁187

而下面的段落,也讓我覺得似乎像是尼采酒神觀的註解。亞歷山德羅說:「一種想要主體化非人存有的生態學,滋養它的情緒就明顯(比斷而再斷的單一客體世界觀)快樂得多。它會提升我們圍繞我們的存有之間關係形式的密度與強度。問題不再涉及(個人與)「環境」,而是社會關係空間的擴張,連同由此而生的認知情感上全部的豐富性。」(頁187)換言之,感而遂通啦!

這種主體化的生態化,號召將新的存有轉化為主體而予以重視」(也就是人人、物物,皆可為主體,我們皆在泛靈論中),「這樣一種生態學,在制度層級,只有在將經濟領域溶於政治之下才可能得到發展」(我感覺此處是鄂蘭在《人的條件》談政治領域如何被家政經濟領域吃掉的反向對比,也就是亞歷山德羅認為反過來的過程,也就是政治領域在經濟領域之上,人與物的皆主體化及其連結,就能使得此種生態學得以發展)。此種生態學可以與不同的政治形式兼容,政治取決於集體決議(此處真的很鄂蘭,也可以說很原住民部落智慧),此種作為也能幫助生命環境獲得承認法人的資格,而全面翻轉我們對人與非人的關係的認知。

最後,亞歷山德羅接著說「人從此以為將會是被非人收留,在構成了每個生命環境的些變動的、複雜的關係網之中。更一般性地說,自治領土的增多,讓人可以發起各種對抗資本主義的進攻,如果需要的話,可以提供逃離的可能,實驗別的社會組織形式,包括其中一連串的困難快樂、其中的生命強度和一種不投身其中便無法預知的情感厚度。要思考、活出這些我們希望是多重、五彩、構織著新結盟,也無可避免地分佈有衝突線的將來世界,會很有用的是:學會將情境主體化,像一位亞馬遜巫師那樣轉換視角,或者說,其實也就是,跟一位田野裡的民族誌學者一樣。

從這本書的討論,我第一個想到的是另一種新福音。嗨,那些被醫療化宣稱有病的人有福了,有病的不是你們,而是讓你們變得病的社會體制。Goffman宣稱只存在瘋狂情境,不存在瘋狂個體;如Collins說只存在暴力情境,不存在暴力個體。而人類學者則正面主張說,有多重世界,只要你願意開始跟著那些遊走在多重世界的人行走,你也能開啟你的將來世界。

2023年12月20日星期三

日常紀錄  法外開恩(抵過銷過)作為校園治理手段,兼談例外狀態的常態化

 法外開恩(抵過銷過)作為校園治理手段,兼談例外狀態的常態化

今天有機會參與觀察到一爭議事件。學生因事而被記警告,相關國中有改過銷過之實施要點。譬如必須在一個月內,進行廿日的課堂觀察,每堂課該生必須找課堂老師(每一位)簽名,從第一節到第八節。要消除一個警告,必須要去找老師簽章。假設一位老師授課兩節,那麼一日必須四次,廿日即八十次。
這個作法,對我來說,實在是某種權力上下位關係的慢性淩遲,或者傅柯的全景敞視的國中校園生活的翻版--注意,你必須被觀察,而你一旦決定想要「抵過」,你就必須表現服從,而且必須聽話。其邏輯如同高夫曼《精神病院》之邏輯,服從,並且承認你是瘋的,你才可能被視為是正常的。
小孩子的簽到,比起大人的保護管束的一日一簽還要嚴格。而且簽到日期還不是以限定日期為限,譬如六月廿日到下個月七月廿日,而是只要非完成廿日之實際簽到,在法外開恩的情況下,相關人士可以要求小孩子必須時刻簽到,估且不論大人可能不簽或者忘記簽。而上學期的課觀銷過,若未進行完,還可以延後到下學期、下下學期...。
原先的小孩子,從面對導師,相關主任,到變成要面對來到這個班上的老師,而每個老師都知道這個小孩子必須「管教」,或者說「注意」,如此產生的標籤化效應,反過來作用在孩童身上,就成了某種隱性的向惡、或者向病方面的發展路徑(因為反正你們覺得我惡、我就惡,但我覺得我不惡,所以我只能對我自己殘忍,我病,我向家人發洩,我成為大家眼中的叛逆少年)。
所謂的懸擱行政程序的法外開恩,變成了相關人員可以擴張解釋的濫權行為,而力求不要留下紀錄的家長,也變成了要求小孩子必須就擒的共謀--你要乖,要聽話,不然以後升學會如何如何。
單一事件成為權力上下其手的契機。若認罪(記警告、小過),那還乾乾脆脆,相關經手人即相關行政人員。若不認罪,希望擺脫罪名,那麼相關人員(主任們)就可以要求勞役、罰站、課觀,以便打造小孩作為馴服的客體。
但小孩其實在面對這一切,他不見得有質疑、回應、與評估大人評價的能力,所以,接受了大人們的指令,但也開始一連串無止境的監控與反控的過程。
犯錯的小孩,應該要蠻成「純淨」的小孩。
犯錯小孩的家長,應該跟著我們一起「淨化」小孩。
如果小孩有病,請配合學校,帶著你的小孩去看醫生。
我們的處罰是正義的、公平的,我們的判斷是有依據的。
你看,你也簽名了,你看,小孩子都寫自白了。你看,我們這方都是為了大家好。你看,我的小孩也會對家長大吼,所以你家小孩對你大吼那也沒什麼。
菁英教育、升學體制、服從管教。
以愛與秩序之名,讓我正當化對小孩子的「觀察」與「處罰」吧。
一支警告,愛校服務十小時。不要服務是吧,那就接受輔導。但如果你的小孩有病,要去看,我們約定在先。
如果可以,我們不要立案,如果可以,我們不要記過,如果可以,我們不要上到教育局,不要找媒體,不要找議員。--我想我們聊聊,這樣最好。你不要來現場,我們電話處理好就好。啊你來現場了,我們不要錄音,我們聊聊就好。
「這是學校還是監獄?」
「大家是老師還是黑道?」
「教育局還可以先跟校長瞧?」
「嘿,你的孩子還是想繼續待在這個學校、這個班、你的孩子還是要準備會考吧?」
「你們知道你們在作什麼嗎?」
「你們知道你們在作什麼嗎?」
「你們知道你們在作什麼嗎?」
我們在作教育呢,教字右邊不正是個棍棒嘛,只是我們作的更細膩,我們的棍棒是用紙跟筆作的,我們的老師們都照顧著你的孩子呢,如果可以的話,你也加入吧,需要輔導老師,需要醫師,我們就一起來吧,讓你的孩子,可以更聽話,更乖巧,更像個「好」學生呢...

2023年12月19日星期二

讀書雜記 生命、麻煩、橘色惡魔

 今天有比較長的時間可以閱讀,覺得自己過去寫的《智慧妻子》的介紹不堪用,所以決心重讀一遍。在看到兩位作者提到了Haraway所寫的Staying with the Trouble,查了一下引用次數是一萬三千多次,看起來是高推薦文本,然後我就開始以機器翻譯模式開始快速閱讀了,不過讀起來覺得這風格實在太章魚、太觸手、太一千種名字、太讓人感覺到千變萬化了,然後那個翻花繩(Cat’s Cradle)以喻纏繞、連結、交互主動、共連結的弦結之說蠻神奇的,雖然我滿腦子想的是《哆啦A夢》(其實還是習慣叫《小叮噹》)大雄的花繩,我覺得那個花繩其實很厲害,大雄一點都不笨呀,要玩那個要很靈敏的。總之,我記得Haraway說,不只是becoming,而是becoming with。

我心裡想著「嗯嗯,什麼都with來with去,反正就是一直共在共存共影響,什麼鴿子呀,馬尿的,都跟我們的存在有關係啦」。總之,就是不取autopoiesis,而是取sym-poiesis(印象所記,可能會拼錯)。(關於Haraway的內容,其實在這篇訪談說的蠻清楚,見下方連結)
晚上有個一小時,逛了茉莉二手書店。看到一書《生物與非生物》,福岡伸一所寫,譯者劉滌昭,不知道跟我高中公民老師滌非有沒有關係。作者談到過去對生命的理解是自我複製。但這個定義未考慮時間以及細胞的互補關係。他的說法我覺得非常有趣,值得全錄:
「由基因的產物──蛋白質交織而成的網路,是依形狀的互補性織出,或許將它比喻為將各個角折疊而成的折紙,比樹枝的延伸更適合。//在時間軸的某一點,原應製造出來的分子沒有製造出來,結果導致形狀的互補性無法成立,折紙就會避開原定的作業,在稍微偏離之處找尋新折線,尋求下一個形狀。如此形成的新形狀雖與預定不同,但整體仍能保持平衡狀態。如果在該時點未察覺形狀的互補性不能成立,繼續折疊而成的折紙,折線的扭曲不久後就可能出現不安定的狀態」(頁266)
如同鄂蘭談人之時用上了人際關係網一詞,生物學者在談基因也是用網絡為喻,網絡相互支持,補充,但不見得是補上原位,而是另外架接,在其他的空間尋求也許是動態平衡(或者避免失衡)的可能性。這可見於筋骨損傷或者情緒受傷的代償作用,所以針灸才會有針健側的奇妙思考,更進一步的結構性調整的思維可以見林兩傳醫師的思路。而所謂的「新折線」,拿來談人與人、與物、與世界的關係,我們不會踏進同一條河,然而河雖然有異,接續而來的,仍讓我們表面覺得這仍是同一條河,所謂大同小異,雖然也許小異到最後也可能導致大異。
福岡伸一接著說「機械的生產沒有時間這個概念。原理上從哪個部位開始製造都可以,完成之後也可以取出或交換零件。它沒有不能重新製造的一次性,機械的內部也沒有所謂的時間這種折疊後就無法打開的東西。//生物卻有時間。不可逆的時間不停的在它內部流動,因此生物有如沿著時間來折疊,一旦完成後就無法再打開的折紙。如果要問生命是什麼,就可以這樣回答。」(頁267)
  接著他說GP2剔除鼠看起來能正常飲食,不代表基因缺損沒有帶來任何影響,然而所謂的「正常」,應該理解為「名為生命的動態平衡從某個時點以後,巧妙的彌補了GP2的缺損後的結果。『正常』就是對缺損的各種反應與適應的連鎖,換言之,就是反應所製造出的另一種平衡。//我們對缺少了一個基因的老鼠沒有發生任何異常,不應感到失望,而應該覺得驚訝,應感嘆動態平衡所具有的強大適應力和復原力。//結果,我們明白了,機械性的、操作性的處理生命是不可能的。」
  這裡關於「正常」的討論,呼應了Haraway所說的「一千個名字」的某種說法,一物可以多名,而一名亦可以多物,一旦考慮了時間與在地事件,被掩蓋在單一詞語下的多樣性就可以顯現。如同Arendt對人最有趣的一個界定方式,plurality,複數性或多樣性。人是在人類關係網或者人物關係網當中才於某時刻被界定,但未死之前,我們永遠無法知道「那人是誰」(who),我們或許最多可以說他是什麼(what),因為行動永遠不可測、不可預料,不可控制。而在基因層次上,或者某個生物演化學者說的,感謝蛋白質的多變與支持,人類竟演化至如此平衡精細的樣貌。「正常」必須要一直被放入括號裡,那才是正常,提醒我們必須時時追問,我們所謂的「正常」,到底是指什麼。
  後來發現書店有田中宏幸著的《橘色惡魔的弱弱指導法》,這書是我曾經想買,但放著放著就忘記付錢下訂的書。翻閱了之後,覺得裡頭當中的「領導者不領導」,而是權力下放,由下而上的治理模式,蠻呼應過去我讀朗西埃的《無知的教師》的一書的思考。朗西埃認為,任何兩個無知的人,只要願意互相教導與共同探索學習,就能夠學會任何事情。他極度看重自主性與自發性。而田中宏幸談到他怎麼帶京都高中女生這群想起來就覺得很難纏的人群們(京都、高中、女生,三大難搞要件一次滿足),他提到的就是「平等、平等、平等」,然後對內部的管理,就是要勇敢地嘗試什麼都不管,相信學生自治,即使面對學生衝突,也不以上對下的方式指引,規制。
  用鄂蘭的講法,就是捨棄哲人王那套;用我們的說法,就是以宇宙級的大顆心臟,以「無為」的方式直接面對這些高中女生,讓她們自己面對問題,自己解決問題,討論再討論、溝通再溝通,而且肯定「能夠爭吵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而即使大家不合,但大家以「同志」的方式,成為一起努力的同志,那麼就有可能在保有各自個性的方式下,整合在一起。至於上下層級的關係,其實沒有關係,因為處上位者作該作之事,像個樣子,下位者甘願服從,而且可期待未來亦可成為上位者,形成良性的正向增長與組織分工。
  其次,在《橘色惡魔》一書當中,談到她們的訓練,以及她們的選曲,訓練上嚴格,如同《規訓與懲罰》裡的那種軍隊化教習;選曲部份,卻又是呼應在地與世界性友好(如夏威夷的Aloha之意涵)的重視人情與群體精神,彷彿可以作為尼采《悲劇(自音樂精神中)的誕生》裡的合唱隊在當代的具體展現,大家在那共感召喚下,雖然千萬次的笑容與行為操練,但也因此入骨,而能共成一志而進行演出。
  這種教育模式實在蠻讓人想在自己的課堂上試試看,如果一個老師,真的放棄了評比以及各種所謂教學監控工具,而願意讓學生嘗試自律、自主與自我完成目標,不知道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不過我覺得有個最大的bug,就是作者的對象是京都女子高中,而且她們是過往名隊,換言之,就是有著「菁英+過往榮譽」的雙重組合作為機緣,或許才能在「無為而治」下,不走向擺爛的死亡道路。
  不過作者的一些作法,蠻值得留意,譬如,對那些練習動機不強的學生,我們就「以賽養賽」吧,讓他們在直接的表演當中,發現自己的不足,而正式表演總是會一再地來,練還是不練,由學生自己決定。但是「得不得獎」,則是其次,重點是「讓學生體驗到其他地方無法提供的經驗」。讓我想到馬克思所說的,「這裡就是羅陀斯,在這裡跳舞吧」。老師放棄了教導與指令,而是為學生們準備體驗的舞台,讓他們自己感動,不刻意感動觀眾,一次又一次,自然而然,在相互引導的過程中,而自主決定自己(我們)要走的道路。
  教師對學生說話,一定要用敬語,因為這是把學生當成大人的表現,這個想法我也很喜歡,呼應了David Graeber對無政府主義者重視自發性的思考,他說:當你把小孩子當大人的時候,他們也會用大人的方式回應你。
蠻有趣的,就記到這裡。

筆記 Luhrmann, T. M. (2020). How God becomes real: Kindling the presence of invisible others.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在STM期刊讀到Luhrmann, T. M. (2020). How God becomes real: Kindling the presence of invisible others.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一文

找了第一章與第七章來讀。其中的重要概念如making-real;faith frame以及kindling(點燃/燃起:重視實踐與回應)。

人類學者是持理性與民主態度的。如同「祭神如神在」之說,不是因為信仰,所以人們膜拜,而是因為人們膜拜,所以喚起、感召、感動,而有了信仰。作者提到「信仰」這個詞的侷限在於單向性,但是某些時刻的觸動與激發,使得人願意逐漸修正自身的信仰框架,而願意志願成為某個社群之人,而自我神聖化,reality是在making的過程當中,逐步真實化的。

作者在第七章評拉圖不願意把天主教的上帝信仰說成是社會建構的,而希望保留某些超越性的淨土。Luhrmann點出此點,也是要說明即使點出大分裂的作者,某些分裂其實是為了守護自己心中某種無以言喻者而進行的下意識劃界。因而,科學家拉圖,遇上了信仰者拉圖,開彊闢土拆解各式建構的同時,卻留下了一塊非理性之地,此非理性涉及自我揭露與反身,或許是不願向外在世界揭露(像Bourdieu的自我分析綱要的自我揭露)。如同硬碟分割不同作業槽,拉圖也保有自己的謎片區吧?

Luhrmann這裡談的上帝人類學/神靈人類學/心靈人類學,在處理making real的議題上,跟Arendt提及的common sense如何在人際關係網絡使得某種reality讓共在共存的人信以為真,有相互呼應的關係。不知道當中研院民族所的人類學者與哲學家在彼此爭議本體論的多元或單一時,究竟是想得到什麼樣的結論,或者,就是聊聊?Luhrmann的態度是,敬重他者,不管這個他者是不可見的神,或者重視那不可見之神存在的他人,不迷,不執,但敬重如有神在。

「如」字是關鍵。人類學家與信仰者的分野就在此。神如在對比於神在。但在的概念又是地方性的,是土地,是滋生,是化育,所以從實踐的觀點來看,神是在地的實踐,各自的發揮(申/伸/神)。如字的構字,即是言說(口,對他人說話,飲食他物以自養,有循環過程,亦有上下的命令關係)又是女(生育、孕未知者、能變化者、血性者,擔負者如子宮)。

過程當中可「如是」,但此「是」亦僅是「如」,過則過者,有待來者,如金剛經所說「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是心存,亦不存,不執不迷,活在當下,而當下即是變化,隨緣變化,而謂無所住,任其自「生」,為所當為,吃飯、洗衣、吸呼,皆有自我的觀照存在,自自然然。

祭神如神在。你可以如此,亦不必如此,但若如此,則神或許在某個時刻應你的口,聽你的心,在化育(女)的過程中,如是而存在。祭者,本義殺牲獻禮,直譯為當下語言為限制自身的動物性,以長養自身的完滿性(禮/豐),求親近於神。

說了那麼多,回過頭來,如何使心念能夠自持,在世界的中介關係當中,保持與自我的對話關係(我與內在他者),既是對著世界開放,而又能維持有所選擇,以維持內在的誠實面對,實際上就是日常工夫的每日功課了。

是為記

[摘要]Luhrmann, T. M. (2020). How God becomes real: Kindling the presence of invisible others.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文本Luhrmann, T. M. (2020). How God becomes real: Kindling the presence of invisible others.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摘要範圍,第一章與第七章

摘要方法:google譯為中文,擇取重要段落,以chatgpt3.5譯為繁中摘錄

 

第一章

當我思考信仰為何能夠持續存在時,我不禁注意到我們的理論往往忽略了宗教的兩個明顯特徵。首先,宗教是一種實踐,人們付出努力,試圖與看不見的存在建立聯繫。其次,信仰者渴望改變

 

我在這裡主張,宗教之謎並不是虛假信仰的問題,而是關於神祇和靈魂如何對人們而言變得真實,以及這種真實性對人類有何影響的問題

 

 

當然,有人可能會說:他們相信,所以他們建造大教堂。我所探討的是,如果我們調整焦點,不再假設人們因為信仰而敬拜,而是反問人們是否因為敬拜而有信仰。我建議禱告、儀式和敬拜有助於人們從抽象的知識轉變為感受到神明和靈魂當下存在、知覺且願意回應的狀態。我將這稱為「真實化」(Real-making),我認為這個過程所帶來的滿足感部分解釋了為何信仰能夠持久存在。

 

這本書描述了看不見的存在如何讓人類感覺到它們的存在。我專注於人類的心智或內在意識,因為認識看不見的事物涉及到想像力:人類能夠構思超越感官所能感知的事物。正如Maurice Bloch2008)所提醒我們,想像的能力使宗教成為可能。我所描述的大部分內容涉及到微觀的關注過程,以及如何運用心智來理解看不見的存在——有時更加生動,有時更加間接,但始終以一種方式使信仰者能夠保持對存在的可能性的把握。我稱這些真實化的行為為「點燃」,因為它們就像小事件,就像點燃一場大火的小樹枝和引火物,它們塑造了火焰燃燒的位置和方式。這些關注的微觀過程——在社會中塑造,在地方上具體表現——通過使用心智,將關注從現實世界轉移到根據信仰理解的世界,為信仰者點燃了神聖的存在。我將主張,無形的存在變得真實的這種點燃過程改變了人們,而這種改變成為他們信仰的強大動力。

 

基本主張是:神祇或靈魂——看不見的存在——必須對人們變得真實而這種真實化也改變了那些實踐它的人。當我觀察我們所謂的宗教周圍的社會實踐時,我看到一套行為,這些行為改變了實踐者對現實的感知。這些行為既使看不見的存在感覺更加存在,又改變了執行這些行為的人。

 

因此,這本書是一個邀請——如今我們所說的一種挑釁。它提出了一些假設,並問你,讀者,它們能解釋我們所謂的宗教的多少。以下是這些主要假設的列表,這是本書各章的路線圖。

 

首先:人們不(輕易)相信神祇和靈魂。事實上,人們的行為並不表現得像日常物體那樣,好像神祇和靈魂是真實的。認知宗教科學的一大發現是,當人們感到害怕或受驚時,他們會很快、輕易且自動地產生關於看不見的代理人的想法。但要對看不見的代理人的現實性有持續的承諾,深深地感覺到神祇和靈魂是以一種重要的方式真實存在,某人必須透過特殊的思考方式、期望和記憶來詮釋世界。我將其稱為信仰框架。這種信仰框架與人們理解世界的普通方式並存,有時與之相矛盾。神父說,這是我的身體,但它看起來像一片乾餅。講道堂堅稱,我的神可以做任何事,但神並沒有阻止離婚。因此,信仰是困難的——特別是當一個看不見的存在應該愛你、關心你並保護你的時候。

 

第二:詳細的故事有助於讓神祇和靈魂變得真實。詳細的故事使信仰框架更容易理解,幫助人們將看不見的存在感受為更加真實。使看不見的存在感覺存在的工作始於一個好故事,而好故事之所以引人入勝,是因為它們具有豐富和具體的細節。好的、詳細的故事——生動想像的世界——使人能夠懸置懷疑。它們還將看不見的存在介紹為與人互動的角色,並設定了與這些存在對話和體驗它們作為回應的方式。

 

第三:才華和訓練至關重要。人們所做的事情以及他們帶入所做事情的內容會影響他們體驗神祇和靈魂的方式。那些能夠全身心沉浸在自己想像中的人更有可能經歷看不見的存在的強烈體驗。實踐也很重要。在禱告或儀式中經常練習全身心沉浸在所想像之中的人也更有可能有這樣的體驗。這種全身心的投入模糊了內在世界和外在世界之間的界限,使人們更容易轉向信仰框架來理解世界,並體驗看不見的存在以感官所能感知的方式存在。

 

第四:人們對自己思想的看法也很重要。關於神祇和靈魂的親密證據通常來自一個被認為位於心智和現實世界之間的領域,來自於一個人內在意識與可感知的世界之間的空間——那些感覺不像是你的思想,那些聲音感覺像風中的低語,那些人感覺在那裡,但又超出了視野的範圍。人們在特定社會世界中如何代表思想本身——他們如何將思考、感受、意圖和欲望的人類思維領域映射到文化模型中——塑造了他們對這些奇異時刻的關注方式,使這些時刻感覺更或多或少感官,更或多或少外在,更或多或少真實,更或多或少像是神祇和靈魂的證據。

 

第五:對回應的感知被「點燃」。一個人對看不見的存在存在感的感知不僅僅是從這些小的關注實踐的引火物中點燃的,而且以一種特定的方式被點燃。火焰更容易重新燃起,但也以更具體的方式燃燒。這一章提出了一個理論,闡述了什麼引發了屬靈存在以及如何引發。當某人聽到神明的聲音、看到靈魂、或感受到亡者的存在時,這些時刻非常重要,因為對於信仰者來說,它們成為了不依賴他人證詞的證據。這樣的時刻使人更容易採用信仰框架來理解世界。

 

第六:禱告實踐改變了人們對自己思想的關注方式。禱告是使用信仰框架的一種具體方式,它改變了人們,因為它改變了他們關注自己的意識、內在世界的方式。禱告是一種關於思考的行為。禱告改變了那些禱告的人關注自己思想的方式,就像認知行為治療師教導他們的客戶如何改變他們關注自己思想的方式一樣。禱告是真實化如何改變人們的第一個延伸示例。

 

第七:人們與神祇和靈魂建立關係。這是真實化如何改變人們的第二個延伸示例。隨著人們的實踐,隨著看不見的存在對他們變得更加真實,人們會在與那個存在的關係中重新塑造自己。這些關係可以極其親密且充滿情感——這個詞信仰無法完全捕捉到。當真實化發揮作用時,它以一種特定的方式使那個神祇變得真實,人們與那個神祇創建了特定的關係,這些關係在某些方面具有社會關係所具有的來回特性。那個現實的神祇將以其他方式改變人們對現實的感知,有時與與不同神祇建立關係的其他信仰者截然不同。這些關係將信仰框架根植於日常世界並賦予其意義。

 

這不是一本無神論者的書,也不是一本信仰者的書。這是一本人類學家的書,是一本關於心智人類學的作品,通過這個濾鏡,人類能夠意識到他們的世界。我在這裡說的話既不贊成也不反對神祇和靈魂的真實性。人類學家能夠看到的是與看不見的存在的關係中的人類一面。這種關係的複雜性和模棱兩可性對信仰者和懷疑者而言同樣明顯。我們所有人都在模糊的玻璃前看世界,沒有人能夠直接接觸到真實。我在這裡提供的是一個關於人們如何改變的描述,當他們使神祇和靈魂變得真實,並建立與一個看不見但感覺活著的存在之間的關係。

 

第七章

我將在這裡強調積極的改變,因為我正在建立一個論點,即真實化以某種方式改變人們,可能使他們更加參與信仰。這些關係是特定的情感和相遇的歷史,它們引導我們陷入一個道德困境,這個困境源於神明的特殊性:儘管與一位仁慈的神的關係對個人通常是相當有益的,但這並不意味著這位神對整個社會有益。

 

重要的似乎是選擇成為那個遵循"mitzvoth"的群體的一部分——而不是你是否理解了這些文本,也不是上帝禁止你在漢堡上放一片美式起士是否有道理。

 

儘管世俗觀察者可能認為這些紐帶會讓他們發瘋,從流行病學提供的鳥瞰距離來看,宗教參與的強烈紐帶對身體有益。宗教實踐和參與確實在某種程度上實現了人們常常祈求的東西:健康、幸福和福祉。

 

〈內在的他者〉

神祇和靈魂不同於看不見的朋友,因為人們通常不會將它們描述為虛構的,因為它們是共用的,而且在一個人的生活中有著更嚴肅的角色。這種更嚴肅可能是一些關係如何改變其中的人的原因之一。我看到人們真的在努力與他們的神祇建立關係。在我所認識的許多信仰社區中——巫師、瑣羅亞斯德教徒、聖人教徒、猶太人、天主教徒和福音派——人們告訴我,他們必須學習如何認識他們的神祇,如何與他們相處,以及如何信任他們。他們描述了一段時間,他們感覺他們的神祇離開了他們,然後又回來了。許多人談到,在信仰的過程中,他們學會以不同的方式體驗他們的神祇。

 

我們如何理解這一點呢?在《活神的誕生》(The Birth of the Living God)中,精神分析師安娜·瑪麗亞·裡祖托(Ana Maria Rizzuto)描述了她在波士頓接受住院治療的病人的經歷,當時他們可以住院治療超過一年,通常情況下他們甚至並不那麼患病。她向這些病人深入提問了有關他們如何體驗上帝以及如何體驗家庭的問題。她甚至去見了一些他們的家庭成員。她得出的結論是,他們對上帝的概念不僅僅是佛洛德所建議的某種理想化父親的投射,也不是對人類父母的簡單反映。相反,她主張一個人對上帝的內部表徵幾乎與對父母的內部表徵一樣複雜,它們依賴於個人生活中的重要關係和強烈經歷,一旦形成,這個表徵就擁有了一個活生生的人的所有心靈潛力,即使它只在心靈的私密空間中被體驗到。她認為,參與者的上帝概念是由內部對人類的表徵創建的,主要是母親和父親。她主張,與那些對年幼兒童來說如此充滿情感且令人安慰的特殊玩具不同,這些特殊玩具在大多數人年齡增長並留在壁櫥上時已經失去了意義,人們的上帝概念永遠不會被送入心靈的虛無。創建它們的過程永不停止。她寫道:顯然,我們的這位[上帝]的形狀有多種,就有多少人類存在。在人生過程中的種種變故中,處理它的方式也有多種1979: 180)。她認為,隨著人們的心理健康變得更好,他們對上帝的概念變得更加仁慈和人道。

 

如果某人的上帝概念隨著時間而改變,這種變化發生的方式類似於佛洛德([1914] 1984)所謂的工作過程”——重複和詳細闡述分析師的解釋,以便分析者能夠更深入地理解它們。在信仰的背景下,這種工作過程發生在亨利·科爾賓(Henry Corbin)所謂的想像關係中——在這些關係中,必須使用想像力,但不能將這些關係理解為純粹是虛幻的。

 

你必須像腐肉一樣腐爛並將洋蔥剝到核心。法蘭西斯爭辯說,我們生活在一個女性學習掩飾自己本質的世界中。女性學習要表現得友善,要表現得善良——不要展現絕望、慾望或憤怒。然而,她說,這些情感是真實的,我們將它們隱藏在社會外衣的下麵。黑暗女神帶來了痛苦,法蘭西斯說,但這是與自己相遇的痛苦,而不是與世界相遇,或者至少是與世界對待你的方式相遇。就像艾德里安·裡奇(Adrienne Rich)一樣,這是一次深入你內在自我的潛水。

 

[處理過程] working through

這是人類學中最古老的問題之一。符號和故事如何改變我們?1986年,詹姆斯·道(James Dow)提出了一個論點(基於丹尼爾·莫爾曼(Daniel Moerman[1979]的一篇文章),其中象徵性療法有四個特點:首先,治療師和患者共用一個神話世界;其次,治療師說服患者,問題可以用神話的術語來理解;第三,治療師讓患者對神話產生情感上的參與;第四,治療師然後操縱神話,以便患者感受到操縱的改變。這個想法是,當某個神話符號(詞語、圖像、故事)對患者來說在情感上變得真實時,其他人可以通過重新編排故事來影響患者的經歷。

 

在精神分析中,處理過程的核心思想是,一個人開始將另一個人對他們內在經歷的解釋視為對該內在經歷的真實描述——而且由於最初的解釋感覺不可信,被解釋的人需要一遍又一遍地參與解釋。習慣,包括自我理解的習慣,是難以打破的。庫納故事的要點是,薩滿的工作是讓正在分娩中努力的女人內心感受到靈魂的存在。許多評論家指出了這個特定描述存在的問題(例如,塞韋裡 [Severi] 1993年的觀點),但觀點是,模糊外部表徵和內在經歷之間的界限需要付出努力——而當這種模糊起作用時,它可能會產生後果。

 

任何劍都有兩面。對許多基督徒來說,內在的鮮明存在讓他們感受到像母親和孩子之間的凝視一樣濃烈的愛,但對於那些因為性取向、政治立場或家庭原因而發現,變得如此明顯存在的神祇也憎恨他們,這種感覺可能會讓他們感到窒息。凱文·弗拉納利(Kevin Flannelly)及其同事(2010年)觀察到,人們越多地向一位他們感到愛他們的神祇祈禱,他們的健康狀況就越好;但是,他們越多地向一位他們感到在審判他們的神祇祈禱,他們就報告的心理症狀就越多。

 

此外,儘管與神祇的關係可能會改變人們,對他們的身體和心靈可能有益,但並不意味著神祇必然對社會有益。我曾經與許多保守基督徒的承諾進行過爭論;例如,他們對如何照顧窮人的判斷似乎不是耶穌所會作出的判斷。一些福音派也報告說,他們對自己已經擁有的道德承諾感到驚訝,他們認為這些承諾是出於他們與耶穌的關係方式。對於一位人類學家來說,這是詹姆斯·雷德洛(James Laidlaw)的著作《美德的主題》(The Subject of Virtue)的涵義,他在其中主張倫理應該被理解為在特定社會世界內,自由是如何展開的,在那個世界的社會關係中展開的方式。一旦我們把上帝視為一個特定的社會行為者,而不是某種全球性的和諧表現,我們就會面臨一個困難的事實,即從這些關係中產生的道德理解可能不同於我們自己的理解。

 

幾乎所有現代福音派都談論信仰作為一個發現過程,你總是在嘗試理解上帝是誰,以及祂對你的要求是什麼。這個過程的核心是,耶穌既是完美的,也是福音書中所呈現的那個複雜、混亂的人物。他既是那位驅趕錢莊商的憤怒年輕人,也是理想的朋友。在小組中,人們坐在一起,談論他們這個星期對上帝/耶穌的體驗。通常,一位成員會描述上帝以某種方式讓她感到困惑。另一個人會提醒她上帝有多麼愛她,彷彿上帝不會對她感到失望——然後繼續試圖理解耶穌在另一段奇怪的經文中所做的事情。

 

由於這種發現過程,福音派基督徒總是想像自己是上帝想要的人,而不是他們是什麼樣子。信仰變成了一種渴望,而不是接受。你可以成為並且應該成為的那個人總是從你所是的人中浮現出來,而你發現的耶穌可能會讓你感到不安。

 

同樣,並不意味著所有人與神的關係都是良好的。那些親密關係中的人,與一位明眼的上帝在一起,而他們認為上帝憎恨他們,他們會遇到問題。我一直在論證神祇是如何讓人感到真實存在的,因此我一直在強調人們可以從空氣中似乎感受到的濃烈愛情如何推動他們前進。但是,可以幫助建立上帝和人之間的親密關係的實踐也可能造成一位讓某人感到痛苦的上帝。當內在的存在對你有強烈的不滿時,這種感覺可能會讓人感到糟糕,比自己的自責感還糟糕。這可能讓人感覺自己被從內部囚禁。那些在年輕福音派信徒期間開始進入青春期並發現他們無法保持貞潔,或者被吸引到錯誤的性別,或者無法忍受周圍的人所持的政治觀點的人,可能會努力多年,以一種讓他們感到安全的方式重新塑造上帝。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通常很困難,人與神的關係也可能同樣困難。我在這裡的目標是指出,當人們開始經歷一位有所回應的上帝時,他們會體驗到一種關係——這將改變他們。流行病學數據表明,平均而言,這對他們的身體有益。

 

現在我想要補充這一觀察:人與神的關係在許多方面都像真正的社會關係——而人類學並不總是嚴肅對待這一點。

 

〈與臨在Presense相連結〉

我們學者不太傾向於以這種方式談論上帝。正如人類學家喬恩·比阿雷基(Jon Bialecki)(2014)所指出的,民族志學經常長篇大論地談論宗教人士做什麼、說什麼、思考什麼,而不提到上帝如何出現在他們的生活中。正如他所表達的(2014: 33),"坦率地說,忽視上帝作為世界中的一個行動者,不僅是忽視或貶低我們許多資訊提供者的信仰,還忽略了他們與世界互動的一種常常至關重要的方式。" 發現描述人們如何體驗神祇和靈魂的民族志研究相對罕見,也就是一種可以說是有關上帝的民族志研究。這是一個錯誤。布魯諾·拉圖爾(Bruno Latour)試圖教我們有關非人類對象的教訓是,在某種根本意義上,它們是人們生活中的行動者。當然,在他對宗教的研究中,拉圖爾(2005——是社會學家中最負責我們理解科學事實是社會建構的人之一——奇怪地想要將上帝從他在科學中看到的實際形成過程中去除。我認為,作為一位天主教徒,他想要保護上帝,使其不被理解為某種程度上是被建構的。但如果我們首先將神祇理解為與人類建立關係,那麼實質形成似乎自然而然地成為過程的一部分。關係是實質形成產生的:一種感覺,上帝和靈魂是有回應的。

 

當然,信仰是重要的。回到信仰框架,"信仰" 這個概念捕捉到一種本體論上的承諾,在理解神祇和靈魂對人類有何意義方面顯然很重要。我引入了信仰框架作為一種分析工具,用來理解一種思考方式,其中神祇和靈魂很重要,因為在我看來,(正如尼爾··李文(Neil Van Leeuwen)所主張的)神祇和靈魂通常在人們日常思考世界的方式中並不重要,即使對於認為自己虔誠的人來說也是如此。關於神祇和靈魂的信仰與關於桌椅之類的信仰不同,因為關於神祇和靈魂的信仰可以被括號設定並放置一邊,而關於日常世界的信仰則不容易被這樣做。信仰框架對信仰和靈魂的本體論態度——需要被定位並且被使之與人類感受到神祇和靈魂的存在相關聯,這最終更多地涉及關係而不是真實或虛假的想法。信仰框架和實踐實質形成共同使神祇和靈魂感到存在。

 

我認為這些問題最終是莫滕·佩德森(Morten Pedersen)、馬丁·霍布拉德(Martin Holbraad)、愛德華多·維維羅斯··卡斯特羅(Eduardo Viveiros de Castro)、阿帕雷西達·維拉薩(Aparecida Vilaça)等人在人類學中所討論的"本體論轉向"中所爭論的。他們希望亞馬遜或蒙古人所提出的看似奇怪的主張不被視為虛假的信仰,而被理解為事件。他們希望透過從(錯誤的)解釋轉向(實際的)感受到的經驗來改變視角。他們堅持的重要觀點是,關鍵不在於婦女是否變成美洲虎,而在於美洲虎精靈是否被感受為世界中的真實存在——如果我們專注於信仰,我們往往會錯過這種經驗。正如喬爾·羅賓斯(Joel Robbins)所指出的,人類學家通常對超越性的概念感到不舒服。他們更喜歡將宗教理解為在社會世界中具有功能性(或功能失調)的信仰,就像人類學家試圖理解巫術是如何促使社會衝突表達出來的,而不是作為一種對抗邪惡的真切對峙。

 

將神祇和靈魂理解為關係更貼近人們對信仰的真實體驗。這也更尊重他人。我個人對於一個無形的存在,某種方式在那裡,獨自坐在那兒,天空中的一個有著鬍子的男人這個想法感到困惑。你可以說我不相信這樣的神存在。但我發現將我們所稱之為信徒的人描述為擁有虛假信仰是令人不舒服的。我覺得更誠實的方式是遵循哲學家唐納德·戴維森(Donald Davidson)在1984年提出的「慈善原則」:試圖理解一個陳述句(「我相信上帝」)在我們共同理解的情境中對某人而言如何成為真實。我努力理解神祇和靈魂如何對某人而言是真實的,而不預設神祇和靈魂像桌椅一樣存在於世界中(如果我這樣做,我可能會得出他們的信仰是虛假的結論),也不預設他們的言論只是比喻(如果我這樣做,我將意味著神祇和靈魂對我所交談的人不是真實的)。這個謎題已經是我工作數十年來的核心內容。

 

我的解決之道是透過人類的實踐來理解神和靈魂如何在人們心目中變得真實,並被體驗為真正的自主存在——成為人們生活中的行動者。我漸漸明白,人們擁有本體論的承諾和信仰框架,其中神和靈魂至關重要,但這些承諾必須通過學習感受到神和靈魂的真實存在,有時以生動的感官方式,使之變得相關。

 

所以,這裡有兩個分析故事。首先,是信仰框架,即人們認為神和靈魂很重要時的思維方式,以及這種本體論態度如何在其他信仰、思想和態度的生態系中運作。然後,第二,有一個有關真實感如何透過實踐、定向和注意力的培養而被點燃的故事信仰框架和點燃(Kindling)互相支持,但它們設定了不同的探索謎題。

 

我的方法是轉變觀點,不再僅討論世界上是否存在某物(上帝是否存在),而轉向探討一個存在如何透過各種時刻和經驗被認知和體驗的謎題(神和靈魂對人們而言變得真實)。要明確一點:將神和靈魂視為真實存在並不意味著研究它們的人必須假設它們確實存在——就像一輛老車後座上的神秘物體一樣。這意味著我們的困惑不僅在於人們為什麼認為神和靈魂是真實的,而且在於它們如何變得對他們而言是真實的。我們需要明白,當神和靈魂對人們來說感覺真實時,它們已經變成人類可以愛、可以爭論、可以摔角的存在。人類與神和靈魂的深刻人類學謎題是,人們如何強烈地感覺到無形的存在對他們的生活至關重要——無形的世界如何靠近人類並回望,充滿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