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6月25日星期三

讀書會實況逐字稿_維根斯坦《哲學研究》導讀之三 20250624

維根斯坦哲學讀書會逐字稿(之三)

傳記作為理解哲學的途徑

Speaker A: 那你手邊有書的話,一開始前面的導言,就是台灣的學者葉浩。你在很多經典著作裡,像漢娜・鄂蘭,或者是像這邊的維根斯坦,你都會看到這個政大的葉老師其實寫了蠻多評論的。那這個部分大家可以自己看,只是看完導論之後,你大概知道一點是,我們過去常常會把維根斯坦當成是一個實證主義者的流派的創始人,但是從孟克的這本書,你會發現維根斯坦恰好是要劃清界限,然後告訴你語言能談的一個界限在哪裡。但他真正在意的是那一个具有神秘主義傾向的,關於人到底怎麼樣活成一個,就是他想活成的樣子,然後人怎麼樣做到對自己絕對誠實的一種道德責任的追求。

所以這個序言的部分你可以看一下。然後至於自序的部分,那個葉浩老師也有提到,就是其實這一個作者也是有研究維根斯坦的,但是他最後不是走這種寫哲學論文,而是把維根斯坦的生活跟他的思想結合在一起。那他說這個孟克其實基本上就是落實了維根斯坦說:「去看,不要去想。」就是說去看維根斯坦怎麼樣活他這輩子,然後去理解他的想法,而不是單純的就他的想法,開始在那邊後設的想一大堆。

所以這個也跟我們之前在講說,你在理解這些思想的時候,不管你的是數學裡面的、物理學方面的,那如果你能夠理解這些人的傳記上的軌跡,還有他們回應的時代趨勢,比如說愛因斯坦為什麼要對戰爭發表一些想法?那奧本海默他自己怎麼寫?那從原子彈之後,他們怎麼樣去思考技術與這個世界的關係?那其實學科的分野,老實說真的是只是為了教學上的需要跟方便。但是作為一個完整的人,你怎麼樣去跨越這些學科去思考,然後去汲取這些思想者的力量,我覺得其實蠻重要的。

對,那當然對社會學者來看,他可能還要再看社會脈絡怎麼樣去形塑這些人,然後讓他們能夠表達某些事情,而某些事情也許他們一輩子都不會說出來,但也許很重要。可是維根斯坦可能就會說,這個就是你社會學者的妄想跟虛構,硬把一個東西加在這些人的身上。但就這也是一種說法,所以到底你要相信哪一個,就還是回到你自己的判斷跟立場。

改變自己,就是改變世界

Speaker A: 那維根斯坦的取徑,當然你如果看很多批判的思路的話,可能像馬克思就跟你講說,我們要改變這個世界。可是維根斯坦的這一種想法,他是一個有錢人,然後他對這些問題想得很透徹,他就會覺得說,人其實真的很難改變世界。你在面對戰爭、面對各式各樣的什麼國破家亡,對維根斯坦來說,只要你把自己改變好就已經夠好了。那你讓你接觸你的人,因為你有一點點不一樣,那真的是功德無量。

所以他反過來其實是比較重視就是個人的自我的堅持跟要求。他會說,如果你說誠實很難,那是因為你還沒有想清楚你要什麼。如果你想清楚誠實真的很重要,你就會一輩子堅守他。那是一個這樣子的人物。

奮鬥而來的純真:對比尼采與維根斯坦的「孩子」

Speaker A: 那我們就繼續往下看,就是我其實一開始就蠻喜歡他說的那句話,在第47頁的地方。他說有一個人跟他講說,英國倫理學家摩爾有孩子般的純真,維根斯坦卻不以為然。他說:「我不知道這有什麼值得稱讚的,」「除非你也稱讚小孩。你說的這種純真不是奮鬥得來的,只是生來還沒有受到誘惑而已。」

這裡面講的非常有趣是,並不是因為你是個好人,而只是因為你還沒有遇到那些會誘惑你的時刻,使你變成壞人。也就是說你還沒有經過考驗。你如果經過考驗了,老實說你會變成什麼樣的人,還不知道。所以對他來講,成為一個誠實的人,或成為天才,其實是需要努力的。而被稱讚作為小孩,老實說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因為小孩就是不經世事。

這裡面你就可以跟,尼采在講說人的精神有三種變化,然後從駱駝到獅子到孩子。尼采把孩子的角色扳得很高,甚至認為是未來的超人的這種希望或象徵。可是對於維根斯坦,他反而跟你講說,如果你的人生只停留在孩子階段,或精神祇停留在孩子階段,那真的有點天真。所以你可以從這邊做一個小對比,這是我自己覺得有趣的地方。

然後我先把第一章講完,然後看大家有沒有特別想講。那第一章大概是在講說,整個那個維根斯坦的家族是如何的富有,但是在這裡面大家都很有才華,可是他的兄長們也是有這種生存的困擾,或者是被肯定的困擾,所以三個哥哥陸續自殺,然後這種滿慘的狀態。所以對於存在的問題、生命的問題,其實是維根斯坦很在意的。那標題叫「自我毀滅的劇場」,也就是說自我毀滅這件事情,其實是在他的成長過程裡面,他有讀到一個人的著作,就我現在沒有翻到那一部,但是他叫《性與性格》吧,就說如果你不是一個把自己培育的好的人的話,那你不如死掉就算了。這個跟尼采在寫《悲劇的誕生》也有提到說,生命並不值得活啊,就是如果有什麼值得快點實現的話,那不如趕快去死吧。這個是瀰漫在這種德語系,他那時候是奧地利,那的某種悲觀文化、悲觀精神,就是生命到底值不值得活,其實蠻困擾這些人的。

那另外一個部分,就是在62頁,他也講到說,他跟一些當時的社會主義分子的這種交往,或者是認識。那我覺得我蠻喜歡的是,62頁講說,成年維根斯坦跟克勞斯的共同點,他說兩人在人生觀上有許多契合之處:「改善自己就好。」維根斯坦日後對許多朋友說過:「你能為世界帶來的改善就這麼多。」政治問題對於維根斯坦而言,永遠次要於人格的完善。他給自己八歲時的問題,他為自己八歲的問題,給了一個很康德定言令式的答案:「人應當永遠真實。」

就是這樣,問「為什麼」既不恰當也無法回答。就是你就覺得,人就是要真實的活著,這就是他的價值判斷,不需要解釋、不需要說明,因為他就是我的選擇。然後忠於自我是不容違背的責任,事實上所有其他問題都必須依次作為前提來給出提問跟回答。所以維根斯坦的態度是,決心不隱瞞真正的我。「真我」成為維根斯坦人生態度的核心。

然後在64頁的地方,就是他在挑戰那個「唯我論」,就是好像我可以自成一個宇宙,或者是我自己就是完全可以隔離這個世界,不用管社會、不用管環境。可是對於維根斯坦來說其實沒有這回事。所以就是維根斯坦日後對自我的哲學思考,有很大一部分就是為了粉碎唯我論的幽靈。這個是64頁的地方。那關於唯我論的作品當中,這一個魏寧格的《性與性格》是最驚人的一部,然後他在這邊跟你講說,人如果沒有辦法成為自己完善的樣子,那就自殺吧。自殺是一件最唯美的事情,然後他是一個挺身接受悲劇結局的義舉。所以在維根斯坦還沒有得到羅素肯定之前,他腦袋一直想著:「我到底為了什麼而活?我有用嗎?我有價值嗎?我要不要自殺?」對,那這個時候有些人自殺成功,有些人沒有,維根斯坦只是剛好還沒有自殺成功的人。

那那個衛寧格的這些討論在後面也會提到說,關於人應該是什麼樣子,雖然這本書在我們看來不見得是什麼好書,但是對於青年維根斯坦來講影響很大。那我看一下最後...所以在這邊69頁的地方,如果你有書滑到69頁,那他說邏輯跟道德其實是沒有分別的。「邏輯跟道德無非就是人對自己的責任。」「天才是最高的道德,因此也是每個人的責任。」「男人並非生來就有靈魂,而是有此潛能。要實現這個潛能,就得發現更高貴而真實的自我,擺脫不真實的經驗自我的束縛。」那愛是自我發現的途徑,然後就是你要去把你你自己內在的那一個最完美的面向給實現。

那特別到後面他會跟你講說,性 (sex) 反而會阻礙你去認識真實的自我,所以維根斯坦其實過得比較壓抑。然後如果你翻到那個《天才的責任》的最後一部分,有一個作家說維根斯坦可能是同性戀,然後去公園跟人家做了什麼事情,但作者認為說其實這方面沒有證據啊,然後大家就在這個以訛傳訛的情況底下,然後說維根斯坦其實他的天才來自於他的壓抑,而所謂不能說的事情就來自於他沒有辦法出櫃。那這種解釋對於孟克來說其實是無中生有的。這個辯論大家可以再去看一下。

那最終就是72頁的地方,就是哲學思考對維根斯坦而言始於惱人的矛盾,而不是為了追求確定的知識。哲學思考的目的永遠都是化解這些矛盾,清晰取代混亂。這個就是哲學取徑上的不同。因為如果你看維根斯坦,他就是你可以說是工程人出身背景吧,就是不要那些花俏的繁複的、沒有辦法讓人理解的東西,然後就是功能上能夠達到,大家能理解就行了。

可是如果你去看尼采,去看法國的一些思想家,德勒茲、德希達,他們都會把事情搞得非常的複雜,然後幾乎是用術語在轟炸你,然後你就會覺得,怎麼你都念不懂,因為你不在那個脈絡。那維根斯坦就會說,那些人都在胡扯,你不一定要去相信他們,然後感覺自己很糟,因為是他們在放煙火,然後迷惑你。所以哲學的目的是追求清楚、清晰、明白,這是維根斯坦的見解。可是對於尼采以降的這一些人,尼采可能會說,哲學是為了追尋生命的智慧跟熱情。後面像德勒茲,可能就是法國思想家,德勒茲會說,哲學就是為了要製造困擾、就是要找麻煩,就是讓大家覺得,這個秩序就是實在是太無聊了,我們一定要打破秩序。那個處境很不一樣。

所以最終跟你講說,對於維根斯坦來講,最重要就是履行自己在這個世界的責任,然後去追求一種自我實現跟沉思的可能。大概是這樣。所以第一章看大家有沒有什麼想法要討論?有嗎?那個B或者是...嗨。

深入辯論:重新審視維根斯坦與尼采的對比

Speaker F: 我剛剛聽拿維根斯坦和尼采,對於小孩的想像做對比,覺得很有趣的是,好像對維根斯坦來說,就是小孩的純真是一件毫不費力的事情。但感覺對尼采來說就是,能夠保持像小孩那樣,不被社會或傳統拘束,恰巧是最難的事情。然後覺得這兩者對於這件事情看法很兩極,是很有趣的事情。

Speaker A: 他們的對比很明顯。然後維根斯坦的家族是一個猶太家族,但是不想承認自己是猶太人,假裝自己是基督徒。然後尼采是這個,其實應該就是北邊德國的這個某一個家族吧,然後就不是猶太人,然後後來他也不承認自己的德國身份,然後會在傳記裡面,裝自己是波蘭人、波蘭貴族,但是實際上不是。所以我覺得背景上就有差別。

就是像你剛剛講的那個,維根斯坦他覺得道德是重要的,他相信善的東西就是善的,因為神覺得那是好的。所以他...他沒有說需要一個虛構的神,但是他可以把某種感到絕對的安全感這件事情稱呼為神。那如果你相信神,那你就會獲得絕對的安全感。那對他來講,在戰爭當中、在迷惘、在面對永遠無法解完的問題當中,有神或者是有這份安全感,對他來講是一個莫大的生命的一種禮物。所以維根斯坦是肯定這個的。

可是尼采的話,尼采的話是整個就是一直在想要破壞對上帝的崇拜、信賴,然後覺得這一切都是虛構。所以你要自己打造一個或者是自己創造新的神,或者是追尋某一種生命的激情跟衝動。可是維根斯坦反而覺得激情跟衝動這種東西是人的失控的狀態,所以他反過來講,讓你自己維持某種真正貴族的樣子,或者是維持一個人的、像人的樣子是重要的。可是對於尼采來講,人必須要先像動物一樣,解放自身,才能夠開始去突破某種虛構,然後往人、往超人的路上邁進。所以他們對於本能的壓抑跟轉化看法真的很不一樣。

所以如果甚至你在用AI模擬這兩者對話的時候你就會發現,維根斯坦的形像是比較嚴謹拘謹,但是當然他罵起人來也非常的猛烈。尼采就是一種狂放式的態度。然後說,比如說維根斯坦他可能大家會說,如果講不清楚的話就保持沉默吧。尼采會說如果講不清楚的話,我們就要用更多的語言來爆炸,然後來描述,然後把我們的激情展現出來。所以我覺得確實可以用兩端的方式來對比這兩者。當然他們對於所謂上帝問題都是否定過往的上帝,可是他們對於宗教情感上的再肯定方式是路徑不太一樣。大概是這裡可以回應、回應D。還有嗎?那那看B有沒有要補充啊?反正今天講到哪裡是哪裡啊,下次我們就進原典吧。

Speaker B: 不太確定,因為我沒有讀過尼采的,但是我覺得我這樣聽下來,我沒有那麼覺得他們在兩端的感覺。

Speaker A: 然後,很好啊,真的不要相信我的話,我有時候也是亂說,因為我讀的也不是很多。

Speaker B.: 就是我覺得,我覺得他在講的那個就是批判小孩這件事情,比較像是在批判過度狹隘跟未經思考的人嗎?然後就是他們可能沒有經驗像初始的小孩的樣子。但我覺得...然後尼采我不知道,看起來聽起來給我的感覺,像是、像是可能像D剛才的論述,我覺得比較像是只是在你生出來這個社會裡面,就是你要去保持那樣的純真,本來就不是一件那麼簡單的事情。然後,我覺得背後比較像是坦白或者是誠實的議題吧。就是他批判的,維根-斯坦比較像是批判,批判你的那個基本信念跟,然後所長出來的東西,然後你的行為有沒有去反映,你的行為有沒有去反映那些純淨的思緒所長出來的東西。所以他有可能不會去批判尼采的...我不知道,我覺得他不一定要批判尼采的作為。如果尼采的基本信念是,人是...就是他的基本信念本來就是,我要完全開放的,就是我要以全然的、開放自己的感官,然後去解放自己的一切,然後來的行為,而不是未經思考,或者是你因為不去看見什麼而產生的行為的話,那我覺得不一定是會被放在維根斯坦的批判範疇裡面。

Speaker A: 可以這麼說啦。因為他在前線打仗的時候,有訂了一套八冊的尼采全集來讀,然後覺得尼采的想法有趣,但是他對於尼采對上帝的否定,其實是不置可否的。然後當然文字裡面就沒有給出更多的討論了。只是說雙方在對於語言的運用上差異蠻大的。

然後至於對孩子的比較,因為這邊是個案,其實不太知道維根斯坦怎麼樣看孩子。然後你可以看到是後面他在管教小孩,然後是非常精英主義式的,就是表現好的學生,我就加課,然後讓你可以學更多,然後早日脫離這個,就是奧地利亞鄉下的這種貧困的處境,「不是小孩子能放牛」。那你如果表現太差的就賞耳光、打耳光、拉頭髮,什麼體罰都來。所以維根斯坦最後沒有辦法繼續當小學老師,因為當地的家長覺得你在那邊亂搞,怎麼可以打我的小孩。對,所以在這裏面,維根斯坦對小孩的態度,我覺得就是比較不會覺得那麼的純真,或者是把它當成是一個象徵。

因為尼采在用小孩當象徵的時候,是要取他的罪...就算是小孩子隨便推翻了什麼東西、打亂了什麼東西,那都是世界秩序的一部分。就是說,比如說小孩捏死了螞蟻,或者是我們就像螞蟻一樣,被什麼東西、地震、海嘯捏死了,這個都是廣義的尼采講的小孩的遊戲。就是他用的是希臘神話裡面講的,世界也許就是兩個...就是兩個小孩或一個小孩在那邊玩,然後把這個世界推倒,又重新蓋起來、推倒又蓋起來。所以沒有什麼善跟惡,或者說沒有固定的善跟惡。善跟惡只是人為了要解釋自己的很糟糕的狀態,所構想出來的。所以相對於基督教的原罪,人永遠要贖罪,對於尼采來講,人沒有罪,人哪來的罪?這個是基督教有罪吧。

所以對於維根斯坦來說,他就不會在處理這個問題,因為他就不會去抨擊。他只能說上帝可能是一個語法錯誤,但是人對上帝的情感是真實。所以在這個意義上,他不會像尼采那樣子,硬是要把所謂的基督教打到死。他反而會說肯定或尊重某些人對於某種安全感的渴求吧。大概是這樣。那還有要討論嗎?我等一下直接就我有摺角,就是我的書其實是有些摺頁的,所以可以直接跳著讀。那還有要回應嗎?繼續囉。

前往劍橋:一個麻煩的學生

Speaker A: 接下來他去曼徹斯特,然後先去劍橋。然後維根斯坦的上課風格,如果你可以看一下89頁,維根斯坦其實不太聽課,他一直在跟老師爭論。就是說:「老師你這邊不對,你這教的很差。」然後覺得老師聽不進他的話,他就不去上課了。就是這種脾氣很大的學生。但是如果你是像羅素這樣的人,就覺得這學生想法真好。或者是當然也會覺得很煩、很困擾,就是這個傢伙當朋友的話,是非常麻煩的。就是他都會冒犯你、觸犯你,然後甚至會指出你的不誠實、不直接,或者是你的作品寫的不好,他就直接說寫的很爛。所以羅素其實有的時候害怕...(中斷,之後重新開始)

人格與哲學:內在道德與衝動

Speaker A: 所以看,反正就是一個很麻煩的傢伙,然後上課很兇那樣。但是維根斯坦很肯定他說他超有熱情,然後對知識、對真理的追求很高。可是這個如果你連接前面的討論來看,就是維根斯坦很想處理自己到底為什麼活在這個世界上,然後哥哥都自殺了,那為什麼我現在還不去死?所以弄清楚世界的這個構造,弄清楚數學是一個...假設它是最接近真理的東西的話,弄清楚它的基礎,然後弄清楚這一些,也許就比較可以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活著。

所以在這裏面那個維根斯坦,其實他92頁講說,維根斯坦基本上對倫理道德深惡痛絕,刻意讓自己憑衝動行事,也覺得人應該如此。這個是1912年的描述。然後這個維根斯坦這個...其實他認為道德必須以人格的一以貫之,他這個 integrity 是正直啦,我們一般是這樣翻,忠於自我、發自內心的衝動。也就是出於內在,而不是來自外部強加的規範、原則和責任。因為我們在講道德,像我下學期要開的「道德昔與今」,其實也是,就是主要在講西方世界怎麼受到基督教道德的影響,它是一個從外而來的規範。可是對於維根斯坦來講,道德怎麼會是一個外部規範?是你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它比較重要。

所以對維根斯坦而言,到底我要不要放棄工程,我們前面講航太工程,而選擇哲學?那其實是一個很困難的問題。就像你真的來博雅了,你跨域,但你真的能跨嗎?你說你選了電機,可是你之後發現你喜歡的是人社,那你要追求你內心的熱情跟燃燒,還是要回應就是你自己過去的選擇?那這裡面維根斯坦,其實是想要透過去劍橋,找羅素去確定,他的選擇到底是不是對的,以及他夠不夠格、能不能做哲學。

天才的形象:熱情的劍與冷靜的心

Speaker A: 那當然那些老師們看他就會覺得,嗯,這個人有熱情,然後有想法,雖然還是有待雕琢,但是就也是都肯定維根斯坦的。所以在這裏面羅素肯定了維根斯坦,讓維根斯坦覺得,哎,真的原來我可以做哲學,然後我真的可以放開勇氣去追尋。所以他就跟過去的工程學說掰掰。所以羅素是肯定維根斯坦的某種熱情,或者是對於學術的某種追求。

當然這雙方有點誤解,但是羅素說:「維根斯坦可能是我認識,最符合傳統定義的天才了。熱情、深刻、專注又強勢。」那你只要想一下,假設我們的班上有這樣的同學,你就會覺得超困擾,就是:「天哪,可以讓老師講話嗎?」但是對維根斯坦來講,課堂就不是授課的地方,而是爭辯的地方。所以他就會一直去跟老師做挑戰,然後如果老師守不住了,或者是用某種教條式的方式阻止他發言,他就情願不去上課。非常難搞的一個傢伙,但是也因為他難搞,所以他可以對一個問題非常的深入討論。

所以在95頁講說,維根斯坦的形像是「熱情的手握著冷靜的劍」。維根斯坦極嚴格的邏輯心靈和執著的衝動與一生...那他是羅素心中哲學典範的化身。大概是這樣。

宗教、品味與工程師的堅持

Speaker A: 那就是在一百頁的地方吧,如果你有檔案你看一下,一百頁的地方倒數第三行,維根斯坦始終認為「絕對安全的感覺」就是宗教經驗的根本。所以這個跟齊克果其實是類似的,就是說他為了追尋那種感覺,人其實會肯定宗教。那你說他為什麼要選擇這個?其實這已經不是語言能解釋的,就是你在面對「人為什麼要活著」這種焦慮,其實宗教可以給你一種安定的感覺。但對於尼采來講,他就覺得這是某種保守,或者是某一種不思進取,然後你只想要安全感,可是尼采就想要冒險、想要某種不安定。但是某個意義上,尼采可能自己塑造出的形象,讓我們讀起來是這樣,但是他也某種意義上,也許也會累或什麼。但是就是作品跟作者,有的時候到底能不能等同看待,這個可以討論。

好,維根斯坦重視個人的一以貫之,這是他的另外一種道德。然後維根斯坦堅持認為,人的不墮落的可能性完全繫於自我,是人內在的的品格。就算是妻子跟別人跑了,你也不會動搖分毫,因為你知道你自己要什麼。所以在意的不是外在事物,而是自我。這個是維根斯坦對自己的態度啦。就是從前面那個魏寧格的說法到,打造你自己啊,世界都崩塌了,可是對你來講,我知道我要什麼,崩塌就崩塌吧,我起碼我不要因為崩塌的改變我自我。這是維根斯坦的追求。那這個人格的一以貫之是維根斯坦的中心德目。

那他說維根斯坦主張研究數學能夠提升人的品味,因為好的品味必然真誠,凡事讓人真實思考的事物必能培養品味。這個是維根斯坦的講法。所以我們這邊最有品味的人應該是B,就是離數學最近這樣子。這非常有趣。

就是羅素就跟維根斯坦說:「你寫這個東西可能大家看不懂,你要不要解釋一下?」可是維根斯坦說,就是如果要我提出論證的話,只會毀了我這些論點的美,就像泥濘的雙手弄髒了一朵花。對,就是因為維根斯坦他沒有學士學位,而學士論文的完成其實需要照傳統格式,可是維根斯坦根本不甩這些,他只想追求跟解答自己的想法。所以這個你也可以看,反正那個時代沒有那麼的死板跟制度化。

但是對於羅素來說,維根斯坦是獻身於這一個數理邏輯的人。然後羅素也認為維根斯坦非常難搞。但是特別是比如說要去搞一個宿舍,然後買家具,維根斯坦都說:「我就是一定要什麼多少公分,然後我就是要什麼樣子。」然後他希望親手打造自己的家具。那一般人會說維根斯坦怎麼那麼難搞,可是後來其實維根斯坦的家具,因為就放在劍橋,那羅素自己需要一些經費,然後也需要想辦法...他就買下了維根斯坦的家具,然後把錢寄給維根斯坦,因為發現那些家具還蠻好用的。就是在這裡面,作者是說只有工程人才會理解,為什麼要講究那一公分、零點幾公分,然後那個手感,或是那個高度差異在哪。所以就是在講,我覺得就是在讀這些段落的時候,其實還蠻可愛的,就是維根斯坦作為一個工程人。

那第三章,我大概就畫了這一些啦。那第四章,第四章的部分,就是他直接去幹掉另外一個老師。維根斯坦去上了一個老師的課,然後那個老師其實是在講另外一個學者的觀點,然後維根斯坦就跟老師說:「你為什麼不講自己的觀點呢?你為什麼在上課總要講當別人的這個...附和應聲蟲之類的?」然後那個老師被,被維根斯坦這樣打得手足無措,「我就怎麼辦?」然後又覺得維根斯坦講的是對的。所以就是,我們躲在什麼尼采背後、躲在維根斯坦背後,但是問題是,那你到底你的想法是什麼?維根斯坦會直接這樣問:「所以B你的想法是什麼?D你的想法是什麼?你說一下,你沒有想法你來這邊幹嘛?」超可怕。

對,我有經歷過這種課堂。就是D你說,因為沒有想法所以才來。就是換個角度來講,我有經歷過這種課堂,就是我以前在台大人類系有聽過課,然後那個課就是,他要求你上課前都要念過,然後一開始老師就直接隨便點名,說:「D講一下,今天的內容是什麼?」你講不出來就會被電,然後接下來就下一個。所以後來那個課壓力太大,然後台大人類系的轉系率都非常的高,因為他就是真的很硬學術這樣。那很多人轉到社會系,不是開玩笑。那當然社會系有這種老師,那當然有的人就喜歡,有的人不喜歡,蠻兩極的。但是就看你覺得,教育跟學術是屬於普及教育還是精英教育。從精英教育的觀點來看這樣做完全沒有不對。從普及教育觀點來看你就會覺得,你把這些人的胃口打壞了,他再也不學習了那怎麼辦?那當然有些人就會覺得那不關我的事啊,我在大學我就是要做一個我覺得應該要怎麼教。所以當然這也會有問題啦,就會說你看這些老師這樣搞一搞,學生去跳樓,老師要不要負責?很難,我覺得現在是蠻難的這件事情。所以大概在這個異常上,你會覺得老師們就是反正上課歸上課,可是真的要嚴格討論的話,你可能要另外找場。

邏輯的基礎:重言式與可能性

Speaker A: 我們就往下。那在117頁,他這邊有提到維根斯坦的焦慮,就是:「我如果還沒有創造出偉大的作品,我的人生就不值得活。」就是有時候會這樣,你看那些碩士生、博士生,超焦慮,活得很不好,甚至我們有些當大學教授,我覺得還沒有升等,然後沒有寫出自己的代表作,好像就不是個人這樣,會活得非常不舒服。那維根斯坦一直在這個狀態裡面。

看一下,然後再來是在那個羅素,因為他在探討數理邏輯嘛,所以在123頁,就是羅素提到說,我們...就是維根斯坦對羅素說:「我們所有的問題都能回溯到原子命題。」然後維根斯坦也在他的學生社團裡面,提了一個規定是說,哲學社團,他說維根斯坦在摩爾的協助之下,說服社團改採新規則,包括任命一名主席,以防止討論陷於空談,以及論文宣讀一律不得超過7分鐘。就是如果你有看到這一段的話,你就會想到博雅的畢業專題報告,這個一、二學期是5分鐘,最後一個學期是10分鐘。這個規則設定是當初C老師設定的,他就覺得老師們都看過了,重點應該是討論跟辯論,所以不需要讓學生講那麼久。那當然這個規則,大家有沒有落實可以再說,但是我們這個設定是頗有維根斯坦遺風,大概這樣跟大家講一下。

所以這個維根斯坦跟羅素,羅素自己後來越來越,越去走向所謂的綜合的學科,去談道德、去談政治,把數理邏輯這一塊就留給維根斯坦,因為覺得他在這領域的投入非常的深刻。對,然後他們就越走越遠。所以到了126頁就是,哎,維根斯坦說:「哎,這個羅素你寫的《數學原理》,有很多東西是不正確的。」然後去指證老師。那羅素那時候忙著談戀愛,然後就說:「嗯、嗯,維根斯坦你說的是,那就交給你去把他給修正跟完善吧。」然後羅素自己就去談戀愛了。就是你看這個傳記大概可以,可以想到就是,維根斯坦真的是很全心全意的想要解決這些問題,可是對於羅素,那就覺得維根斯坦在我就可以交給維根斯坦。

那129頁,這個是維根斯坦對於那一個所謂的傳統哲學家的看法。他說:「我認為某一類數學家的哲學才能遠高於大多數的哲學研究者。」因為那時候還是有一些人在研究中世紀哲學啊、經驗哲學,或者是用很繁複的文字在討論世界是什麼、真理是什麼。「那之前受哲學吸引的人,多半喜好宏大的普遍原則,但這些原則全是錯的,以至於講求精確的人很少從事哲學研究。」這個就是我們剛剛跟B在討論的,就是說講求某種普遍原則,講求這種什麼世界宇宙萬物的定則,可是對於維根斯坦來講,你就是永遠都停在那些抽象的事物上,而沒有去精細的去弄清楚你的語言、你的範圍,可說、不可說的,那就是論事,才會沒有辦法進步。那所以他就說數學家,反而在這件事情上能夠做的比哲學家還要好,在做哲學上。

那所以131頁,維根斯坦他這麼在意邏輯問題,其實是因為維根斯坦認為,邏輯問題就是一切、是全部,而不只是生活的一小塊,不像羅素那樣。然後後來就是,維根斯坦太專注在學術了,所以羅素會說,維根斯坦怎麼會對別人的感覺這麼的麻木,不在意別人的生活之類的?維根斯坦說:「我去在意好、處理好我想處理的問題就好。」

那這個...142頁講說,這是維根斯坦的好朋友啦,後來過世的比較早,然後就說維根斯坦其實是以貝多芬為標靶,就是你要創造偉大的事物,你就要讓自己進入全身心緊繃的狀態,然後神經質、神經兮兮的。那所以品申特就是用這樣子,用貝多芬來形容維根斯坦。那其實維根斯坦自己也是這樣子來看待自己,希望自己能成為像貝多芬一樣偉大的人物。

那所以在146頁,你可以看到結語,他說,魏寧格提出說:「人不是偉大,就是無物。」就是 nothing。你不是成為偉大的人,就是變成一個廢物。那維根斯坦其實就是在面對這樣的一個問題。所以,維根斯坦就是,在這裡面,他覺得如果我待在劍橋,我都沒有辦法好好的去追隨,或是發展我的思想的話,我還是必須應付一堆人的這種社交生活,那我不如離開吧。就是雖然也許有什麼對象、有異性,但是對於維根斯坦來說,接觸這些性,反而會離愛越來越遠。而只有愛,也就是對於獻身於某種偉大事物的愛,才能夠讓你真正成為一個人。所以你其實看一看,你就覺得這些西方人腦袋還真是有點偏激,但是這就是他們的生活樣態,然後會對自己的生命跟存在,有一種非常悲劇式的方式不斷的追問。這裡面有他們對文化性的困境。

大概一到四章到這邊,看有沒有問題,有沒有要回應的?B或D要不要補充?有嗎?還好?快睡著了?一位還好嗎?請說...沒有,就還好。聽下來還好,因為沒念嘛,所以沒辦法。這樣,我把第一冊想辦法帶完。

然後,維根斯坦是一個很龜毛的人,就是說他如果覺得東西不夠完美,他就不寫了。所以羅素一直跟維根斯坦講說:「你趕快寫啊,寫完然後幫你弄個學位啊,然後或者是你可以來這邊當老師啊。」但維根斯坦就說:「我東西沒寫出來,所以我沒有想透,所以我不寫。想透了我自然就會寫。」所以這兩方其實是有點拉扯。然後那有一些細節大家再自己看。

然後維根斯坦自己選擇到挪威,然後過上一種僧侶般的生活,專注於去思考邏輯問題。然後152頁就是維根斯坦寫信給羅素,他有一個命題,這個B可能看得比較懂,我就不是那麼懂。152頁他說:「所有的邏輯命題都是通則化的重言(重複的重)。所有通則化的重言都是邏輯命題,除此之外沒有別的邏輯命題。」我就看不懂,所以就看B有沒有想法。對我們來講看不懂就跳過了,但也許B會有想法,你看看。

Speaker B: 我覺得我也沒有看得很懂,但是我覺得想像起來就是,看起來就是,「重言」的概念比較像是你把所有的可能性都列出來吧。所以邏輯命題就是你最根本要去,就是要去推導的根基。然後如果你的真偽不是放在這個命題本身,而是你的根基就是把所有的可能性都列出來的話,那你推演之上的東西就涵蓋了一切。就像是你是去說什麼「今天要不是有下雨就是沒有下雨」。那你今天你所在意的真偽,就不是今天到底有沒有下雨,而是這一段敘述為真。因為你今天不是有下雨就是沒有下雨,就是這段敘述是真的,因為你把所有的可能都列出來了。那如果以這樣的形式去作為推演的根基的話,那我們就有一套足夠堅實的基礎,就是你可以知道你的基礎不是真的就是假的。

Speaker A: 好像有懂,好像應該可以懂。就是能夠說的都能夠說清楚,就是我們在說法上是可以窮盡一切可能性,那些能夠被窮盡的應該就能夠被說清楚。那至於沒有辦法說清楚的,他可能就不在這個討論範圍。所以要嘛下雨、要嘛沒下-雨,但是這樣的表述已經把所有情況都講完,所以我們可以在這個判斷上去判斷真偽。是嗎?我就是講了半天。

Speaker B: 對,然後你要用這樣的形式去講話,你不能用其他的形式去講話。就是你要用這樣的重言式去講話。就是你在討論事情的根基,你必須要把所有的可能性講出來。

Speaker A: 就非常的條理分明這樣子,然後讓別人可以理解你在說什麼,然後不要似是而非,然後模糊這樣。

Speaker B: 對,就是你一定可以推回一個真或假這樣。就是你的真假,你的真假是這個敘述句,而不是你討論的這個命題。

Speaker A: 敘述句本身裡面是可以有真假的,但是它跟所謂的現實面不必然有關聯對吧?就是我們可以就邏輯命題本身討論真假。

Speaker B: 對,但是...對,對、對、對對。但是對,就是命題就是非真即假的敘述,所以可以討論這個命題本身的真假。但是因為他可能覺得這個東西是只能被顯示的,不能被言說的,所以我們要去在他上面做推演的話,我們就是要去列出所有的可能。就是我們要放的是,就是我們、我們在講一句話的根本,我們是要去說「今天不是有下雨,就是沒有下雨」,就是我們一定要說出這句話,然後去討論,然後再做之後的討論。我們不能說什麼...我不知道,就是就不能把焦點放在今天到底有沒有下雨這樣。

Speaker A: 對啊。所以這個大概就是,現在不是在講那個大數據、大語言模型,就是說,先把所有文字收起來,然後把裡面可能呈現的數字、字詞的機率分佈算好。然後它要嘛是出現下雨,要嘛出現不下雨,但它不會出現「下狗、下貓」類似這種說法。但現在我剛有了。但是就是在這個邏輯或語言表達的世界裡面,應該可以做到某種程度的,的可運算性,可能是這樣講。好,這應該還好啦,這個反正就是,他跟羅素講的某個命題這樣。

戰爭的洗禮:從邏輯轉向生命意義

Speaker A: 那對於維根斯坦來講,弄清楚到底邏輯的極限在哪裡,能表達到什麼程度,是跟性命相關的事情。然後,就是154頁講,那個...回應維根斯坦讀到的一句話說:「邏輯跟道德,無非是人對自己的責任。」邏輯跟道德是同一件事情。羅素其實會覺得邏輯可以是邏輯,人是人。可是對於維根斯坦來講,不能清楚邏輯是什麼,是沒有辦法去理解人是什麼。就這種連結上,就蠻有趣的一個切入點,但是我自己也是有點難以理解。

對,然後慢慢講說,羅素跟維根斯坦之間的想法越行越遠。羅素是越來越入世,然後介入到戰爭、介入到責任、介入到道德、介入到跟別人就是談戀愛這樣的。可是維根斯坦是完全專注在自己的學術領域,然後就是希望能夠弄清楚數理、邏輯,甚至是生命本身的問題。

那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然後維根斯坦的這個...隨著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然後他自願的去從軍。但是他一開始沒有上前線,然後都是在做一些後段工作,因為他的專長是工程,所以都是在後面做一些維修啊,或者是整備。那維根斯坦為什麼要從軍呢?是因為他想要認識他自己。所以172頁講說,這個維根斯坦跟許多同代的人一樣,認為面對死亡可以提升自己。所以維根斯坦的從軍與其說是為了國家,不如說是為了自己。

然後那但是在戰爭當中,維根斯坦非常有趣,就是他認為他接觸到托爾斯泰的福音書摘要,在176頁,然後他認為這一種透過讀福音書的摘要反省自己,好像反而讓生命當中有種踏實的感覺。所以在第176頁,他說對維根斯坦而言,邏輯跟反省自身,其實是議題兩面,都出於對自己的責任。你看這個書的標題叫《天才的責任》,就是他不斷的在處理面對自己的問題,只是他切入的角度是邏輯,然後去思索自己到底怎麼樣界定自身。

然後178頁也提到說,他記錄了自己的這個就是性慾,然後記錄到自己的身體的這個自慰這樣子。然後說但是對他來講他就只是記錄,然後他會覺得說很奇怪,那為什麼在做這些事情、做這些研究的時候,好像我在想這些事情,然後我的身體顯得生氣勃勃,特別把它寫下來。就是比較就去講他的肉身的面相。

那179頁之後,他開始慢慢提出他的這個圖像理論,說命題也許是一個圖像,就像法庭上的攻防,我們會用一些模型來表彰、表徵現實世界,所以現實世界應該都是可以透過這些模型來表達的吧?然後把這一套理論給建立起來。然後這個都是在早期的書的著作。

然後再來就是,維根斯坦在閱讀尼采的部分,這個是我剛剛本來想找給大家的,183頁的地方。就是說尼采在這邊的解讀上是說,我們不能再單一的依賴基督教給我們對於生命的解釋,人應該要過上有意義的人生,找尋自己對於生命的答案跟解答。可是對於維根斯坦來講,首先他被尼采對基督教的敵意所震撼,這個是183頁。但是維根斯坦就問說,實際上他也是會覺得說,基督教確實是通往快樂唯一可靠的路。那維根斯坦說:「如果有人藐視這種快樂呢?和外在世界做困獸之鬥,最後抑鬱而終會不會更好?但這樣的人生沒有意義。」然後維根斯坦就問說:「可是為什麼不能過沒意義的人生呢?那樣真的沒有價值嗎?」

也就是說,尼采在用心理學角度,在看說人怎麼樣因為受到基督教的這個想法而很弱化,就是自己不太誠實的面對自己的生命。可是對於維根斯坦來講,先不管基督教所說的是真是假,只要他能夠幫助我們面對無法承受的、無意義的人生的話,只要基督教能夠醫治生病的靈魂的話,其實沒有不好。所以在這裏面184頁就是維根斯坦他說,他相信尼采的分析有幾分道理,說宗教的本質在於感受——當然尼采是用「本能」這個詞——宗教的本質在感受跟實踐,而不是信念。這個觀點在維根斯坦此後思索信仰問題時,始終是不變的主題。等於說在思考信仰的時候,維根斯坦是從感受入手的。基督教信仰是唯一通往快樂的可靠的路,而且就是基督憑藉著他的言行跟形象,提供了足堪傚法的態度,讓人明白如何承受人世間的苦痛。其實這個尼采後來在《反基督者》也是類似的想法,認為耶穌其實是教導大家如何生活的一個人,那後面的可能是對他、對耶穌的過度神話。但是尼采還是會認為耶穌是值得肯定的,但基督教作為教團或教派,誤導了人類。所以我們要回到耶穌,但是不要去肯定基督教。大概是這樣。

從邏輯到倫理:戰火中的哲學轉向

Speaker A: 第六章,第六章大概跟你講說,這個《邏輯哲學論》的版本的問題。早期維根斯坦大概就是就純邏輯問題,可是等到維根斯坦真的上戰場,面對炮轟、炮擊,然後看到同僚死亡,甚至自己在面對死亡的時候,他的邏輯哲學的這個討論,開始擴張到197頁講說,這個第一段最後一行,關於結尾的部分談到道德、美、靈魂和生命意義。這些部分是維根斯坦在經歷了這個戰火之後,納入他的《邏輯哲學論》。

所以在200頁之後,進入到維根斯坦自己進到前線的時候,他其實不再像過往一樣,單純就邏輯問題,只談內在邏輯,而是試著從邏輯,或者是語言與世界的關係,開始去進一步的想辦法去碰觸那些本來不在邏輯討論之內的東西。抱歉有點繞口。

所以一開始的破題,就用了叔本華的說法說,人對死亡的認識,以及隨之而來生命苦難的關切,會促使人對世界進行哲學反思跟形上學解釋。我覺得後面有些地方寫得還不錯,就是203頁講說:「現代的世界觀建立在一個錯覺之上,即自然法則是對自然現象的解釋。」所以現代人就停在自然法則上,認為自然法則不可違背,就像前人看待神和命運那般。但是兩者都對、也不對。「現代系統努力佯裝自己能解釋一切,古人的觀點則坦白一些,明確承認有一個清楚的極限。」也就是說,科學其實最重要的一點在於承認自身的極限。但是大部分我們在哄騙學生都說,科學可以幫助我們理解真理、可以幫助你去逼近直線、可以幫助你理解生命問題,這個反而對於維根斯坦來講,是科學忘記自己是有限度的。

我覺得大概就停在200頁吧,200多頁。然後這邊開始維根斯坦都不在意外部世界,可是經歷了戰火之後,維根斯坦反過來其實不太在意,就不會侷限在只討論邏輯領域。然後更有趣的事情是在經歷戰火、死亡的威脅之後,奧匈帝國瓦解,但是維根斯坦家還是非常有錢,因為他們家族非常有遠見,他們買了美國的債券。所以呢,雖然奧匈帝國整個瓦解,但是在財務上,維根斯坦家因為有美國債券的這種金融的這種基礎,所以也是一個錢還是花不完的狀態。

但是維根斯坦就覺得,這已經不是他要追尋的,他在意的是生命。所以他散盡家財,然後跟著很多退休的士兵一樣,去找工作、找投入。但他認為他想要投入教育領域,所以他就去考了國小教師。但是他覺得格格不入,因為他40歲了,快40歲了,然後跟那些年輕小夥子一起上課,不管怎麼樣都覺得自己很怪。然後他本來是那種具有貴族氣息的,那種優雅紳士風度的人,可是呢他後來就是經歷過戰爭之後,就是有的時候就是穿的有一點破爛啊,然後有點也不太拘泥於這些小節。就等於你已經經歷過死亡,就覺得重要的事情不是這個。

然後他在後續一直在寫書的狀況底下,他都覺得我再不寫完,我就會死掉,所以我一定要馬上寫。然後呢這裡面跟他前面所講的,就是沒有想清楚之前是不會寫的,可是現在是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寫,就也許就真的沒有辦法讓別人知道他在想什麼。所以他會寫,但是他會寫很多的手稿啊、紙條啊、然後這種筆記,然後弄了好幾冊。但是每次他的這種龜毛就是說,出版社跟他講說可以出了、可以出了,然後他就說:「不行不行,我想法又改變了。」所以可能就是本來要出書了,又一個月、兩個月想法又全部推翻。然後他這個出書的速度,跟不上他思想演化的速度。

所以到最後維根斯坦正式出的,只有一個小小的論文投稿的論文,還有就是後來的《哲學研究》。這個也是後來就是,有人幫他整理、有人幫他出。但是也是因為這個劍橋大學需要維根斯坦的一種證明,然後才會有那個傳奇的故事是說,因為維根斯坦把錢都丟光了嘛,所以他沒有辦法自己獨立的去到英國。他跟羅素要錢,跟這個劍橋尋找一些朋友,像凱因斯那個經濟學家就說好,我願意幫維根斯坦,但是又覺得沒有精力去應付維根斯坦的這種殘忍跟黏人。所以凱因斯就是專門處理後勤行政業務。

那後來就說,這個維根斯坦要在劍橋教書的話,還是需要一個頭銜。那時候羅素已經就是在國外,去了中國、去了哪裡,然後跟著自己的另一任妻子在一起。然後但是就是,為了要讓維根斯坦能夠在劍橋待著,所以摩爾還有他的老師吧,就說不然把羅素請回來好了,因為他有算少數可以大概比較清楚知道維根斯坦在做什麼,那學術上說得過去。所以就是,當然羅素還是搞不懂維根斯坦在做什麼,然後那個摩爾雖然有去聽維根斯坦的課,但是還是很糾結說維根斯坦講的什麼「一個事態」到底是什麼,也是弄不清楚。但是無論如何,維根斯坦的名聲,在他寫完《邏輯哲學論》以後,海內外有出現盜版,而那個盜版本流傳在英國劍橋校園,所以大家都知道維根斯坦這號人物。所以現在就是過水,想辦法讓維根斯坦可以經過一個儀式,然後取得學士學位,然後甚至直接取得博士學位,然後可以在劍橋教書。

那最終就變成了一個傳奇故事,就是羅素跟他那個摩爾還有誰,他們在口試現場。那這個羅素說這感覺還真是尷尬,就是不知道、真是奇怪。然後要答辯也沒答辯,然後維根斯坦就說:「我知道你們不會懂的。」拍拍肩膀就結束了這個口試。那當然維根斯坦就拿到了他的學位,然後開始正式在1931年、32年開始教書。

從圖像到遊戲:思想的再轉向與成名之謎

Speaker A: 然後在上課的過程當中,當然也有他的這一些仰慕者、合作者說:「我們來寫書吧。」然後維根斯坦有給過一些解釋,其實想法有講得很清楚的地方,但是維根斯坦始終認為說,我就是把我的判斷寫下來,至於論證或什麼的,這個要大家自己去體驗、去想。如果你沒有自己親身經歷過,你不知道我在講什麼。如果你經歷過了,其實你不需要來讀我的東西。所以我基本上在做一件沒有什麼意義的事情。他自己是這樣講。我就只是在破除哲學者、哲學研究者或數學研究者,想要把數學哲學化或理論化這些人的一些迷思。

那從這些不同的手稿,如果你繼續看七、八、九,然後他開始跟你講說,每一個時期他的講課記錄,然後慢慢的、慢慢的怎麼樣隨著學生的參與、然後對話,形成了現在我們準備要開的這本書,《哲學研究》。那大概你可以知道他所關注的事情,就是不再像過去圍繞在「圖像論」,就是圖像跟世界有對應關係。而反過來去破除說這種圖像對應論,甚至是一個...比如說他裡面就講,我剛剛講那個義大利人,就是如果這個在摸鬍子,有什麼意義的話,那請問那是什麼?然後這個是一個義大利人,聽了維根斯坦的學說,然後就這樣問維根斯坦,說:「我這樣摸鬍子,請問什麼意思?」然後維根斯坦答不上來,他就知道並不是單一圖像對應,也不存在單一的絕對的答案、也不存在單一的絕對的定論。《邏輯哲學論》只是對世界的描述當中,也許相對完備的一種,但它不是封閉的、它不是窮盡的,而實際上永遠人都有從規則溢出的可能性。而反過來說規則也許是複數的,誰知道?

對,所以我們下個禮拜開始就要面對這個艱難而有趣的文字。然後維根斯坦最常用的方法,叫做「語言遊戲」。它可以去提一些例子,或提一些問題,扮演不同的角色,去刺激你的思考。最重要做的事情就是,瓦解你腦袋的水泥這樣子,然後讓它可以變得更具有彈性,然後能夠去轉換角度討論。

那大概我今天導讀到這裡啦。看大家覺得如何。我有個問題,就是如果大家都不知道他在講什麼的話,大家怎麼會覺得他是一個有料的人,而不是一個胡說八道的人?大家都不知道他真正最終想要講的是什麼,因為他一直在變化。

所以維也納學派會拿著他早期的《邏輯哲學論》,覺得他談的是實證主義,並且用他的書寫出新的書,因為他們自己覺得可以說清楚維根斯坦在想什麼。但是維根斯坦覺得《邏輯哲學論》的那一批人,或是維也納學派的邏輯實證論的人,不瞭解甚至跟不上他在想什麼。但是這些人他們自成一派,所以對於維根斯坦來說,那群人成群結隊。但是對於維根斯坦來說:「請讓我遠離人群,我只想要跟我想要在一起的人在一起,然後我繼續去寫我的思想跟想法。至於有沒有人能讀懂,有當然很好,沒有沒有關係,我繼續寫。」

所以在這個意義上來講,你說沒有人能弄清楚維根斯坦在想什麼,但是如果你能夠從這些想法裡面,去拼湊出自己對世界的某種描寫,然後你覺得自成一家,那就是你的遊戲方式。但是維根斯坦不會跟他們玩遊戲啊。

我在講的是就是他們在...早上回來...給他學位那個時候。嗯,為什麼他的老師們嗎?就覺得他值得,但是雖然他們都不太理解他在講什麼?

那就覺得他直接問問題核心啊,然後他不太在意標準答案,他不會停在教科書上說「書上有寫」。然後他就會說:「你說書上有寫,那請問到底你怎麼支援這個?」就是你可以想像有那種極端的學生,然後霸佔上課兩個小時,然後甚至下課之後,還到老師家跟老師討論四個小時,只為了把一個問題弄清楚。就是基於這種強烈的霸佔老師,到老師覺得最好跟他保持距離的狀態,你如果覺得這個傢伙是可造之材,你就會覺得那確實他優秀。所以就這一層面來看,他應該真的有問到一些核心的問題,比如說能夠指出老師寫的書裡面有一些寫不好的地方,然後能夠說明羅素、摩爾這些人真的有處理不好的地方。

那維根斯坦為什麼能夠後來回到學界?一方面是大家看不懂,可是後來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人叫Ramsey(羅斯梅),就是在那個是一個很早過世的數學家。在所有人都看不懂維根斯坦在寫什麼的時候,這個劍橋的年輕的學生19歲,然後他說:「這個維根斯坦這個東西我覺得有意義。」然後他就跑去挪威還是哪裡找維根斯坦,維根斯坦就一天跟他討論七、八個、六、七個小時,然後逐字逐句讀自己的《邏輯哲學論》,然後希望Ramsey這個人能夠好好的把這本書譯為英文,然後讓這些人、讓那個劍橋的人能夠看懂。那所以在這個意義上,維根斯坦是因為有遇到這些貴人,然後去肯定維根斯坦的價值。不像尼采啊,尼采都覺得自己沒有被看見,但自己的寫作方式也很難被人家看到嘛。

所以在這一點上,維根斯坦寫的東西,剛好遇到了能夠讀懂,或者是願意跟他討論、發展或者是翻譯的人,他才能夠重新回到學術界。其實維根斯坦自己沒有想回學術界,但是因為有幾個人跟他討論的非常有趣,他願意為了這一兩個人去英國生活。所以這也是你看我們前面講嘛,維根斯坦不講普遍性啊,「我才不是為了學術而走到這一個什麼學院,我是為了那那幾個有趣的朋友,所以我願意來學院。」大概這個順序上是這樣。

對,所以他那時候一開始在劍橋,一定是...就是因為你看一個人一直講話,然後跟大家講說老師說的不對,你就覺得哇,這人真的很厲害這樣,好像這樣。這種人一定會引你注目嘛。可是又維根斯坦又不喜歡社交,又喜歡貶低朋友、同學,因為他覺得這些同學太幼稚了。所以他都直接跟老師交往。可是跟老師交往,又覺得老師們不長進,怎麼停留在某個程度?所以最後他乾脆離開,才要去挪威啊。可是後來你遇到天才型的學生的時候,這些學生說維根斯坦是對的,羅素跟摩爾是錯的。但是維根斯坦的對就是他要走的路呢?維根斯坦要走的路跟這個Ramsey又不一樣。Ramsey他是數學家,維根斯坦是說我就是要當一個哲學家。所以Ramsey他就說我要去修正、去完備羅素跟摩爾沒有寫好的部分,我要在數學體系內做修補。可是維根斯坦就說,那棟房子都已經破了、有裂縫了,你為什麼一定要修補?我們不能直接換一個重新起頭嗎?所以對於維根斯坦來講,他對於數學家Ramsey的這種修補論,他不以為然。他覺得他怎麼還是守著那些破娃娃。可是Ramsey就會覺得說,維根斯坦是真的沒有要走學術、要體系化、然後要幫助我們找到一個堅實的基礎。可是Ramsey還是想要找到堅實的基礎。

但是在這個意義上,他們私底下的這種信件,這個是作者後來去追溯的。可是他們在表面上,大家也都會覺得互相的肯定、拉抬。所以在這一點上,我覺得維根斯坦...能夠用很簡潔的語言去解決問題。然後當然你可以看到他的互動方式是,他都希望跟羅素跟摩爾或者是跟Ramsey之間,都是面對面交談。羅素一直叫他寫東西,可是對於維根斯坦說:「這東西太複雜,然後又跟你講又怕你講了又忘記,是浪費我時間,我只想講一次。」所以第一次摩爾去找維根斯坦的時候,維根斯坦就講了一堆、講了兩個禮拜,結果摩爾最後都半個字沒有寫。維根斯坦就說:「我不想再跟這個老師講話了,記性那麼差。」所以反過來是Ramsey,因為年輕學生,然後感覺可造之材,維根斯坦才願意跟他講說,我《邏輯哲學論》是在寫什麼,你要好好翻譯。所以我覺得回到這個人本身,你就會發現他在意的...就是那麼零星幾個天才。因為他自己想當天才,所以在這裡面,如果你不是抱著同樣的一種對知識的熱情跟火焰的話,他連看你都不看。對啊,大概是這樣。

所以是劍橋最後想辦法,凱因斯覺得說,如果有維根斯坦的話,是劍橋的榮光。然後維根斯坦什麼東西都沒寫出來嘛,然後可是那個Ramsey就是會跟學校說,因為天才少年Ramsey,他大概好像22歲、24歲就當上了教授,然後他就說,如果把維根斯坦留在劍橋的話,他對我很有幫助,然後他也會是哲學界的新星,雖然他現在進度還好,但是我我有看到他在進步了,所以請你們通過他的這個職位,然後給他一個月50...不知道是一年還是一個月的50英鎊的這個獎學金這樣子,然後這絕對是值得的。就純粹依照一種口說無憑的擔保。但是因為這些厲害的人都說維根斯坦是天才,所以學校就撥款了。所以在這個意義上就是真的遇到貴人,你如果他像尼采一樣就...就掰了,就沒有人要你。我覺得整個整個這個故事其實蠻有趣的。但是也覺得,如果維根斯坦當我同學壓力好大,快死掉了。

結論與讀書會計畫

Speaker A: 看還有沒有別的問題。我其實不知道我們下次要讀到哪裡,就是大概有600節吧,所以我們大概可能有8次到9次,你就一次念個60節或者是80節之類的。還是一次先抓個70節好了,然後大家就看唸到哪算哪。你覺得呢?B跟D。

Speaker B: 好啊。

Speaker D: 好啊。

Speaker A: 好多,應該念不完。

Speaker D: 60節吧。

Speaker A: 念不完就念不完。我的老師帶我念,大概也就是唸到130幾節而已啦。不過我們那個是一堂課,就是一週一次念130幾節這樣子。那我們就念個...假設我們一小時可以討論20節好了。我們就...

Speaker D: 太看得起我們了吧。

Speaker A: 然後覺得你們的智慧跟那個維根斯坦在劍橋遇到的天才少年是一樣的。你就一天讀十節吧好不好?我們週日休息。

Speaker D: 有道理。

Speaker A: 好啦好啦,就一天十節,我們就六十節。看能進到哪進到哪,然後看什麼時候我們會放棄它。那就這樣囉,我們就訂到60節,一個蠻武斷的隨意的決定。好,大家下禮拜見,感謝。 

2025年6月24日星期二

讀書會實況逐字稿_維根斯坦《哲學研究》導讀之二 20250624

 讀書會實況逐字稿_維根斯坦《哲學研究》導讀之二 20250624


維根斯坦哲學讀書會逐字稿(之二)

開場:如何閱讀與現代工具的輔助

Speaker A: ...《天才的責任》的本書大概講到十四章、十五章吧,然後看D跟那個B有要先講什麼?對,你們先、你們先講我再補好了,就文字的部分。你先嗎?我先?我先我就講完了,算了、算了。好啦,那就、那就照書念喔。

欸,我其實有做一個東西啊,就是,呃,用...我不是有用一個Gemini的指令嗎?然後拿來餵那個Gemini 2.5 Pro,然後讀得非常細,細到我自己都覺得好花時間啊,但是可以給大家稍微看一下,就是操作方式啦。就是,看一看,好像有點太古老。對,我看一下。然後第二個可以給大家看是那個,就是,等我一下下、等我一下下,等一下,好,先用這個就可以。

就是你真的看不懂也沒關係,一本書看不懂我們就用更多的註解想辦法幫助我們懂,而且也沒有人說一定只有一個方式可以懂,所以自己弄清楚就可以了。然後我把這個連結給大家,我可以分享一下。只是說這有點像是我們這個時代,你多多少少面對這些以前我們都認為超難念的經典,你可以有其他的方式幫助你去克服這些難題。

所以比如說就是這個我還設計開場白,就是你可以稍微看一下,然後「維根斯坦怎麼陪你繞路」,然後「維根斯坦的導言」。這當然我都直接丟德文字下去直接念,然後你就可以看到他講說,這本書其實是在跟他自己先前的文字做對話。

閱讀的自由:跳脫線性框架

Speaker A: 然後,他說你可以用「相簿」的方式來理解這本書,然後他有的時候,這一個邏輯順序不見得只有一種。就有點像是你可能逛進一個城市,你也可以像我的語言學家的朋友,在宜蘭,他就說因為他中文系,然後最近也是拿起這本書在念,然後他就說隨便翻到一頁,然後請ChatGPT模擬維根斯坦,然後請他幫忙一起討論《岳陽樓記》那一篇古文,那就會有一些新的刺激。

那這種用法其實沒有不行。因為我們會很習慣學院派,就是1、2、3、4、5、6、7然後到600。可是像以前我們開讀書會,像可能像D有跟奇心一起開過讀書會,奇心就是拿書來占卜,隨便翻到哪一頁,然後看一下我現在想要問的事情,然後就可以做一個解答,然後行動了。其實這樣也沒有不行。

當然學院派的人會說不行,可是如果反過來說,只要是一兩句話對我們有幫助,能夠增強我們的生命力,那尼采可能會說可以。所以就看你自己在閱讀上,秉持著是什麼樣的一個價值觀跟立場。然後你會覺得如果跳著念會很不舒服,那你就乖乖念。那如果你覺得乖乖唸唸得很卡,你就跳著念。其實沒有不行,就是讀書其實是相對最自由的事情,也是最奢侈的事情。但是一旦加上這一種學術規範的要求的時候,你就會覺得有點打壞胃口,但我還是希望能夠恢復大家的胃口。

AI作為思想練習的道具

Speaker A: 然後那你看他用的這個序言非常有趣:「進步的本身具有一種特性,就是他看起來總比他實際上更偉大。」所以看起來進步是很偉大的,但是有的時候,如果擺脫了用進步的想法來想事情,就像我們剛剛講數學界的發展、社會學界的發展,有的時候其實對維根斯坦來說,創新其實就是,也許嘗試不同的新的排列組合方式,能夠幫助你看到不同的面向跟角度,然後去避免卡在某些迷霧裡面。維根斯坦也說哲學在幫助、在做什麼事情?就是幫助蒼蠅飛出那個瓶口,不會一直被那個玻璃卡關。

所以你大概可以看一下他的這個序言,這個我們下次可以再談。然後那我那時候的設定其實是,看能不能跟台灣脈絡連結,然後就是這個大家可以到時候再看,反正這個已經給大家了。那你願意看這個你就...看它前面可能蠻囉嗦的,然後這個都是AI可以做出來的翻譯,只是你自己在用的時候,你要用那個比較貴一點的模型,就是推理模型,然後幫助你去思考。所以他會說「脈絡思考與台灣連結」,然後引導你做討論。但是我通常都會再繼續追問,因為我希望這個就是我自己在閱讀維根斯坦的時候可以做的註解本,所以我會請他「補充說明與脈絡」。

所以他這邊就會用這個AI的某一種全觀的視角,雖然我們知道剛講「全觀」其實是有括號、有但書的,但是相對來講AI讀的一定比我們多,所以他請他幫我整理脈落。但是我們也知道「全觀」有一個括號,所以確實對這些東西大概半信半疑,或者是80%相信、20%懷疑吧。對,所以AI說他在清算他自己的思想,然後他在講反對「圖像論」,就不是什麼一個蘋果對一個真實的蘋果,而是其實我們在一個特殊的語言遊戲當中。然後「在地的連結」,那像有一些這種語氣詞,當然這個應用不見得會對,但是有些時候就是看看、旁敲側擊。

務實的提問:讀書對我有什麼用?

Speaker A: 然後你自己去想我們念這些文字,到底對我們的日常生活有什麼幫助?然後我們能夠因為念了這本書,可以活得更好嗎?或者是在講話上更對自己的話負責?或者是像維根斯坦講,他本來覺得說謊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他卻很努力的想要做到極端誠實,然後這是他對自己的責任。然後作為一個天才,就是要想辦法孕育偉大的事物,所以他活得超焦慮。就像我們有時候看,像我以前看台大學弟妹,或者是博雅的一些同學,都會覺得自己有冒牌者症候群,就是「我是不是真的不適合這邊?我是不是沒有這麼優秀?」,雖然大家都講我們是什麼卓越或者是頂大。對,那這個都是可以再釐清跟討論的。

所以我最後就會再請他就是補充一些這個...大概問三次就到極限了。因為我覺得真的把可能原本只有一百頁的書,擴張到變成1600頁,可能大家都會受不了。那這個只是我自己對自己的要求跟訓練,然後就是AI是你的思想練習道具。

但是最終,最終還是回到自己日常生活。像我的問題就會是,因為太過耽溺在這一種學術文字的對話跟生成,有的時候家事...你看後面什麼打掃,沒有特別留意,或者是身心狀態沒有照顧好。那反過來說,那讀這些到底對我們有什麼用?所以其實很務實的問說,這個對你有什麼用?或者是這句話該怎麼用?或這本書該怎麼用?然後我們這個讀書會要做什麼用?這些問題問起來尷尬,但是也許能夠回答這些問題的時候,你就會覺得,我真的比較清楚知道我在、我要什麼,然後我決定不要什麼。我覺得大概是維根斯坦也跟你說,其實不一定要念哲學,把它放下,然後去過一些更真的幫助世界、幫助世人的活動,也許會比較好。

這個是我預計在下周開始要準備的方式,但如果你們覺得這種非常繁複的註解文字,你們有想要需要的話,我再把它傳到雲端硬碟,然後你們有興趣就自己看。因為每次跑一次資料,這個來回大概就是,完成一節,大概就要三到五分鐘,因為AI在那邊想半天,所以就是滿花時間的。但是就看看吧,我們能精讀到什麼程度。這個是我第一個補充,然後看看有回應嗎?還是就繼續囉?

快讀或慢讀?沒有標準答案

Speaker A: 然後,我很好奇,就是到底是要先快速閱讀一次呢?還是從頭開始精讀呢?我覺得都可以啊。但是我其實會...我覺得理想的做法,就是應該是快速讀一遍,然後大概有個整體觀再回來,然後再來看他在做什麼。然後第二次慢慢走、慢慢走,就是你也可以慢慢走,然後就一路走到最後,最後有空再回來。老實說沒有標準答案。

所以我像我以前讀尼采的話,就是把它錄成有聲書,找一個好的版本,然後錄成有聲書,每天聽聽聽,然後聽到最後大概自己覺得,我可以教書了。那維根斯坦我覺得這個也可以這麼做啦,只是它很麻煩的地方是它的翻譯,有一個翻譯本是維根斯坦自己去校訂過的,那這個我可以再找找看。然後你就直接讀那個英文字,甚至去朗讀、背誦那個英文字。不管增加英文或者是比較能夠貼近原始思想,不用再隔一層翻譯,也可以。

或者是你就覺得,像我讀書,稍微比較不求甚解,所以我就覺得,這個翻譯本大概看一看,然後有抓到,然後把他的思想變成我自己的樣子,那也可以。就是我不會那麼執著一定要原文。但是如果你是比較講究的,然後你希望真的是忠於原汁原味的話,那我會建議,雖然現在你沒有德文的能力我也沒有,那你可以就直接念英文字。然後特別是有這個在國外求學需要的,那你就直接念英文字,然後去弄清楚他到底用的那一些概念。那維根斯坦自己在把德文概念翻成英文的時候,他也是想了很久,那為什麼是用這個英文字,不是用另外一個英文字?那反過來說就是對於這些字的敏感度,真的能夠講究,對維根斯坦來講,他就是去講究這些嘛。

個人讀書法:在嚴謹與身心安頓之間取得平衡

Speaker A: 那對我們來講,就看我們自己的目的。然後對我來講,要做到那個程度太累了。基本上我有的時候會說,在這邊念這個,唸到這麼頭痛啊、頭髮掉啊、或很累,還是記得有空要去植物園散散步啊、走走路,這個可能比較重要。因為說不定我因為太認真,然後60歲就死掉了,我可能覺得,那劃不來、劃不來。可能還是想辦法,就是反正有書可以唸一唸,但是真正快樂,可能還是活久一點點,然後慢慢念,不求甚解。對,但是有啟發就可以了。

我是相對來講,用中標或低標在看這件事情,因為我知道高標是做到怎樣,可是那個高標的部分,我覺得我的身體可能會受不了,所以就算了。所以回答D的問題就是,你要快快的翻過或慢慢念,我覺得都可以。因為就是這一種所謂的編號1到600,它其實就是你需要自己動手做整理、做分類。比如說也許1到8節是一個整體,或者是1到33節是一個整體,然後你的分類方式、你的閱讀方式,都會給出不同的答案。

最終建議:與原文搏鬥,在對話中前行

Speaker A: 那我覺得,其實唯一推薦的、最推薦的方式就是,你就直接跟原文搏鬥吧,然後寫下自己的困惑跟不懂的地方,然後再慢慢把它弄懂。因為,我覺得這本書就是我們一定這個階段念不懂的書,所以去弄清楚自己哪裡不懂,然後來討論、來聊,然後也許我們都還是不懂,但是一步一步的去,在這個對話的過程裡面,去磨練對話的能力,跟不確定的問題相處的能力。比起很快得到答案,其實我覺得,磨練對話比起得到答案還重要。

這個也是我的課全部都用討論課的原因。就是,你本來就沒什麼標準答案,思想的東西。重點是你能不能提供不同的角度。那至於有答案的,那就交給那些在有限事件裡面的人去找答案就好了。然後我們走的是另外一個,就是希望能夠開拓各種不同視角的。那當然是有越多問題越好,然後不要太快的去說「A就是B」,那就是一個話的問題。我們應該是問說「A如何被說成B?」,然後「有沒有可能把A說成C、說成D?」,然後有不同的說法,然後甚至去顛覆大家覺得只能是B的這個樣子。對,這是我想做的,大概是這樣。

沒有的話我要用這本開始。那如果假設你手上沒有檔案的話,我這裡有。等我一下,這個其實你找不到...

讀書會實況逐字稿_維根斯坦《哲學研究》導讀之一 20250624

 

維根斯坦哲學讀書會逐字稿(上)

開場:維根斯坦的「天書」與語言學轉向

Speaker A: 就是在準備這個讀書會的時候,其實對我來說這個書跟天書一樣,就是我們以前念博士班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要念這一本,但這本好像又很厲害。就是如果你去讀到、修到一些課程,他們都會說他們的想法受到維根斯坦的啟發。那當我們真的去念的時候想說這到底怎麼啟發?我只感覺迷宮一樣困惑。

你那個什麼磚啊、瓦啊,然後什麼「我可不可以把磚拿過來當成就是一個單一的名詞,然後這個語言是不是本身就完整了?」然後我說這到底是什麼鬼?但是你會發現在大概也許60年代、70年代的時候,如果你慢慢讀,你會發現語言學的轉向很重要,就是我們到底怎麼樣使用我們的語言,然後很多學者都試著要從這邊去探討語言跟世界的關係。

早期維根斯坦:語言與世界的對應關係

Speaker A: 然後比如說語言跟世界的關係,然後比如說,到底哲學有沒有存在的必要,還是哲學本身就是一個誤解?那如果你有讀到像那個《天才的責任》那一本,那他有提到說,當維根斯坦回到劍橋以後,誰去影響他?他說就是有一個人類學者,然後跟他講說就是一個...忘記是義大利人還是什麼吧。

然後就是因為一開始維根斯坦所想的理論是,凡事能夠被說的都能夠被說,然後這個世界能夠被描述的樣子,就是世界本身的樣子。也就是說在裡面,我們一般講「福音論」,當我說有一個麒麟存在的時候,你可能想說,就是雖然我們覺得是幻想之物,但是某個意義上,如果它能夠被描述,它就有可能存在。儘管那個存在的方式,也許是在3D立體當中,也許是在人的想像當中,但是它應該是有一個一對一的對應關係的。

但是這個是早期,維根斯坦在講,我們應該是可以找到一種最小的原子,然後這個原子呢,它的排列組合嫁接起來,應該就可以構成我們現在的世界的主樣態,然後能夠被語言所描述。

可說與不可說:倫理、宗教與審美

Speaker A: 那如果語言不能描述的東西,那其實就是我們沒辦法講的,特別是像是什麼倫理啊、宗教啊,或者是那些審美啊。對於維根斯坦來說,其實那些東西比較是訴諸於其他方面,比如說人類的情感。而如果你想要用文字去描述這些東西的話,一定會產生謬誤或誤解或者是迷路。因為你所講的上帝跟我講的上帝是一樣的東西嗎?那我們真的有在溝通嗎?我們的紫色的對象是同一個嗎?還是實際上是不可能有一個同一的紫色對象?

所以在這裏面我們誤解了這個概念,我們能夠說對某個東西我們有感覺,但是我們不能夠說「這個東西就是上帝」、「這個東西就是什麼」,因為當我這樣講的時候,我們有沒有對應到那個?其實都還是存疑的。所以他其實在他的早期的討論當中,他會覺得他自己應該要去區分這種可以說的東西跟不可以說的東西。

而一般在解釋上,那個不可說的東西在維根斯坦的個人生平當中其實更重要。他等於是清理一個戰場,等於是羅素或者是這個弗雷格他們說,這個世界其實是可以被數學表示的,而數學的基礎是邏輯,所以如果我們弄清楚這個邏輯,我們就能夠理解這整個世界的樣貌。那一開始維根斯坦可能也是這樣想,但是當他在他的生平經歷過一些事情之後,就覺得好像不完全是這樣。

面對「不可說」:維根斯坦與尼采的對比

Speaker A: 就是語言的世界,他有他自身的規則,還有他自身的語法,我們弄清楚他的語法跟規則之後,我們就知道哪些東西其實我們最好是不要說。那在這邊做一個對比是,尼采會說對於那些不能說的東西,我們就用力的去說,用各種詩說、用各種詩、用各種什麼比喻形象,去把這東西更狂野的說出來、表達出來,去逼近那種極限感受。

可是對於維根斯坦,維根斯坦如果你看他的傳記的話,他是一個猶太人,但他們家很早就是規劃,或者說自願成為基督徒,就是把自己隱藏的很好。所以對他來講,就是這個自身的猶太的這個部分,其實是一個到他晚年、中年以後,他其實會自己要面臨的一些課題。

但是對於維根斯坦來說,他的對於宗教的態度,就不像尼采可能是一種全面詆毀、全面重新創造。他會說「上帝」可能是一個語言錯誤,但是「關於上帝的感情」其實不是個錯誤,而是人應該要去誠實面對,或者是熱切肯定的。那為什麼要有上帝呢?其實是因為有了上帝之後,你會感受到一種絕對無比的安全感。所以在這個情況底下,基於這種感受本身,你只能體驗,不能夠去說出來。因為你一旦說,就像老子可能會講「道可道,非常道」,你就錯過了。

晚期轉向:從「對應」到「遊戲規則」

Speaker A: 所以這裡面牽涉到的,接下來的主題是,可能在早期的維根斯坦,一開始講的就是,我們怎麼樣在語言的範疇裡面,去找到能跟世界對應的物。可是他後來在《哲學研究》裡面,也提了一個說法是,如果有一張地圖,我們描繪城市的地圖,跟城市本身一樣大,我們還會說這是地圖嗎?所以在這個情況底下,地圖必然是對城市的某一些不忠實的反應,或者是有所選擇、有所折射。那我們要去弄清楚的就是,到底這個語言在呈現上,怎麼樣去折射、怎麼樣去選擇,然後去弄清楚哪一些部分被省略、哪些被加入。

然後回到剛剛講的這個部分,那在理解這個文字上,就是變成是維根-斯坦為什麼要寫這幾本書,甚至他的寫作風格是怎麼一回事。然後他對於所謂的沉默,然後甚至我們像這邊的傳記的書名說「褫貶」或者是所謂的天才到底是什麼?那大概在今天的討論上可以稍微談一下。

那D有特別去閱讀那個註解本的部分,就是看等一下有空的時候也可以跟大家補充,然後打一些底,就是在我們進入到這個真實的、很麻煩的經典文字之前。但是維根斯坦的講法也很有趣,他就說如果一套體系本身是有問題的,比如說這個書本身是寫不好的,然後你用其他的書來幫他自圓其說,好像是不敢、沒有好好面對問題。但是呢,你不斷的修補,到底是真有比較接近那個問題核心,還是我們就承認這本書本身就寫得不好?哪一個比較快?

那像有一些支援數學哲學的數學家,就會說羅素跟弗雷格,他們所做的數學哲學其實是有一些問題沒錯,但是我們要把它修補好,然後讓這個哲學,就是讓邏輯方面,可以成為建立數學的基礎。因為我印象很深,我那時候在讀雄中,那時候高一的時候,我們的數學的第一堂課,所謂的先修課,就是先教邏輯,然後再教數學,然後從集合論開始。可是對於維根斯坦來講,集合論其實不是一套能夠解釋數學的理論,而是解釋另一套數學的遊戲,只是另外一套。

對,學長,怎麼了?所以在這個過程裡面,維根斯坦他反過來說,比較就不會說用那種層級式的角度說有後設比起我們的第一階層其實更優先,而是應該要釐清所謂的後設的解釋,他反過來已經是另外一套遊戲規則,他們是在一個平面之上,只是基於我們的習慣,好像後設的位置就比較高。

反思權威:大學知識與日常生活

Speaker A: 當然這個想法大家都可以再討論,比如我們說,在學術界或在大學裡面的知識,一定就比你在社區或者是在日常生活當中更重要。可是維根斯坦說不是,大學並不是日常生活,也不是社區的後端指導單位,或後端解釋單位,它只是假裝自己是後端,然後取得優先權。

就像我們,可能你同時有很多身份,你是爸爸媽媽的小孩,你是屏東人、你是嘉義人、彰化人,然後但是呢,現在你可能會覺得,我是一個學生、我是一個學者、我是一個研究者,優先。所以在這裏面,都有所偏重跟傾斜。可是對於維根斯坦來講說,你到底怎麼樣慢慢的去弄清楚,不同的觀看視角,以及某一些觀看上的扭曲,讓你對於自己的自我認識產生誤解?那他想要做的事情是這個。

語言作為治療與日常觀察

Speaker A: 所以他有一些命題,像剛剛D有提到的「語言作為使用」,那其他的是說「語言作為治療」,也就是說我們要去治療我們中間語言出差錯的地方,然後比如說我們在語法上的錯誤,或者是說法上的錯誤,然後或者是層次上邏輯上的混亂。

所以對於其他人來講,維根斯坦早期的討論是開啟了一個叫分析哲學的領域,那這個就是在分析句法啊、句構啊,然後事物跟這個世界的對應關係,然後可以有真值表,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學過邏輯學,就是可以說「今天有沒有下雨」、「今天要嘛下雨要嘛沒下雨」,然後我們可以打圈圈叉叉,然後說這個是真的、這個是假的,那如果假設為假,那後面的討論都不為真,類似會建立這樣一些的對話規則。

可是維根斯坦晚期,其實就不太相信這一套了。因為他就說這是不同的玩樂方式,如果我們就是不選擇這一套理解方式,有沒有其他的方式可以說話?他認為日常語言,其實已經足夠充分表達這些事情。所以與其把事情更加複雜化,不如我們就好好的觀察,日常大家到底怎麼樣互動,然後釐清每一個場域自己的遊戲規則。

反理論、反學科的實作精神

Speaker A: 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維根斯坦是早期是想要建立一套可以囊括一切體系的一個封閉語言系統,那這個如果你在處理,比如說法政領域,或是法律領域,他們都希望能夠自我成立,作為一個封閉系統。可是隨著1920年代、30年代的學術發展,比如說最知名的是哥德爾的不完備定律,在所有的這一開始的定理當中,一定有一條沒有辦法被證明真假,但我們卻要依賴它才能繼續往下推。

那對於維根斯坦來講,他當然也會對哥德爾有批評,就是那個書裡面有寫,但是他反過來說,他也不是單純的用真假來理解所謂的人跟人之間的互動,而是比如說,我其實只要這個錢、或是這個話能夠通,我不見得一定非得要用某一種方式。那就像是,比如說我想要去買到晚餐,我可以騎腳踏車、我可以走路、我可以搭飛機、我可以叫Uber,沒有一條單一的道路。但重點在於那個過程,能不能被後續的人所接受。比如說總之是克服距離,那不是你走過去就是他走過來,但是在這裡面不會只有單一答案。

所以對他來講在後面的問題是,一方面可能開啟了相對主義,就是有各式各樣的可能性。但是相對主義,它會讓人覺得是不是不用判斷?可是你也在遊戲之中,所以相對主義的問題,他在後續也會想要克服說,也許在某些特定的遊戲裡面,就是得要這樣玩。所以他也蠻關注玩家的角色,然後他不會認為有一個什麼一勞永逸的規則、法則、法律,或者是結構、制度。

所以在某個意義上,維根斯坦是反學科的,你也可以說是反理論的,也可以說是反哲學的,那也是說反定律的。簡單來講,沒有時間性的、沒有互動的、不考慮實作的,某個意義上都跟維根斯坦相偏離。他會說你要去看「能被說出的東西」跟「能夠被展示的東西」,而那個展示的東西,往往就是在更多具體的脈絡當中被呈現。

所以這裡面你也可以說,數學定律成立在哪裡?它成立在那些接受數學定律,並且用這種定律把自己的想法加到這個世界上的人的腦袋裡面。那這個大家如果後來有唸過,像布魯諾・拉圖就在講,我怎麼樣把世界變成我打造的實驗室的延伸。然後就像我們現在所使用的公分、公斤、公尺這種尺度,首先要有一把標準量尺,它就是一公尺。可是一公尺到底是什麼我們不知道,但我們假定這個就是一公尺,以此來對比這個世界上其他的東西的長度。所以我們可以說這個東西叫一公尺。那也有競爭的體系,比如說 1 feet,就是英文上講國王的長度的 1 feet,三十幾公分、四十幾公分我忘記了,但是這個就相對比較不通行。

所以你會發現有不同的尺度,有不同的標準化,有不同的協商模式。但這些其實簡單來講,回到這個維根斯坦說的,你怎麼樣藉由這裡的思維的解開束縛,讓你可以更彈性的看待,總是有其他的可能性,總是有其他的說話方式。然後我們要做的其實不是假定我們的方式就可以了,而是真的去看,而不是去想說別人會照著我們腦袋裡面的運作來做。而是去看說那個民族、那個部落、那些人怎麼樣做事情。包括物理學家,也許我們會認為台灣的物理學家跟歐洲的物理學家、美國的物理學家做事的方式好像是一樣的,但是也許整個推理思維、講求證據的那個過程都還是有一些不一樣的地方。所以但是裡面都還是有一些不一樣的地方,但是裡面維根斯坦開啟的,其實是一種非常靈活的思考方式。我覺得我大概導言講到這裡,看大家有沒有什麼回應要討論?D聽說,看起來很想躍躍欲試。

延伸討論:高夫曼的《污名》與互動描述

Speaker D: 因為我在看的時候一直想到高夫曼寫的《污名》,在讀的時候那種感覺。我們是這個行家讀《污名》這本書的,然後那個時候第一次聚會,也有問大家這本,這本書的感覺是什麼。然後我記得A那個時候說,讀起來感覺還好,就是多在說已經知道的事情,然後沒有想像中那種對於社會學的理論的感覺。因為這本書主要就是在描述很多人,被污名化的人之間的互動,然後心理想法之類的東西,沒有想像中那種建構一個社會學理論的感覺。然後一開始讀這本書的時候,也覺得好,沒什麼,但是讀到後面也比較能夠感受到,就是它藉由這個,無論描述情節的方式來去,讓我們知道就是污名是怎麼樣的一回事,而不是透過一個理論的方式。所以我在讀維根斯坦的導言的時候,就一直想到高夫曼的這本書。

Speaker A: 好,有要回應嗎?我這邊我可以講一下那個高夫曼,因為有些人沒讀過。高夫曼是美國,後來是芝加哥大學的社會系教授,然後他的理論傳統是叫「符號互動論」,也就是說他比較在意的是,就芝加哥的傳統,他們一開始在1920年代、10年代是從都市民族誌起家的,就是說我們不先考慮什麼理論,我們就是去觀察、去介入、去參與到這些人的生活,比如說跟遊民一起生活、跟黑幫老大一起生活,然後去看他們怎麼做事,他們做事的方式跟我們有什麼不一樣,然後去講清楚他們怎麼樣用一些我們不一定知道的方式來溝通,或者我們以為我們知道,但實際上不知道。

那到Goffman的話他比較特別,就是說他會利用各式各樣的文學的文字、戲劇的文字、小說的文字,然後不單純是一定什麼日常生活真的觀察,當然那部分也有,因為他之前是去那個精神病院裡面做一個觀察,待了一兩年吧,當他的博士論文。所以他最知名的說法是「人生如戲劇」嘛,就是說每個人都在扮演某種角色,可是在這個角色裡面,我們會面臨到各式各樣的框架,然後我們在這個框架底下怎麼樣生存。所以你會知道,我們在互動的時候,也許有一個模子,但是我們不會所有人都照著那個模子來生活,我們可能會偏離。比如說我今天,比如說我現在這樣講話我就不能給你看我下半身,因為我只有穿內褲。那我們知道有一些規律規範在這邊,就是我們會要遮掩,但是有些人遮掩不了。比如說如果假設我們是實體互動,然後可能我流了汗很臭,或者是我有一個什麼肛門瘻管,那我就要想辦法遮掩,避免我被認為是不正常人。

那高夫曼他其實在解釋這些事情的時候,他不是提出一個定理跟準則。因為我們在社會科學的研究上,常常會覺得要像自然科學一樣,提出定理或準-則,然後說這個F=ma,什麼什麼什麼,這樣子好像可以解釋人類社會的一切。但是高夫曼就不是這樣,他就會說,人類社會非常的複雜,你可以透過描述去貼近、去理解、去推測,但是某個意義上,每個人的內在的那個部分,他其實還是有多樣性的。但是高夫曼是試著去歸納出某一些共同的表象吧,然後說大概在這種防止自己的名聲敗壞上,有幾種策略、有幾種做法。所以他這種也是比較我們講自然主義式的觀察。

兩種認識模式:根源論 vs. 形態學

Speaker A: 那如果你有讀《天才的責任》這一本書,大概第二冊下冊的地方,作者孟柯他有用維根斯坦讀史賓格勒的說法說,這個世界的認識模式有兩種。一種是「根源論」,根源論就是說我們希望對萬事萬物找到一個最終起源,並且透過這個最終起源能夠去解釋萬事萬物的變化。所以我們要找定理、找通則。那這個是西方人特別是在,不管是亞里斯多德的目的論,還是基於所謂的上帝的學說,我們可以找到一個最終解釋原因,然後來推動這一切。比如說可能是元素說,比如說是這個世界是由地水火風所構成的、由水構成的。那中國也有類似的想法,說一切由氣所構成的。但是這個世界有千千萬萬種變化,那請問怎麼構成千千萬萬種?然後各自的表現又是怎麼一回事?

所以這一種根源式的解法,在維根斯坦來看其實是反過來說,我們以為我們對這個世界有認識了,比如說我們就說性別有兩種,有男性跟女性,所以你只要照這種方式來區別人類,跟他們互動就好了。可是對於維根斯坦來說這是一個誤解。他比較在意的是,他想要像那個歌德在對這個顏色做描繪的時候的一個說法是,我們大概沒有辦法從中間找到最終的一個根本的、創造這些變化的原因,但是我們可以歸納我們所看到的現象,然後在這種逐步的歸納整理,甚至是單純就這種呈現方式的排列上,只要是每個人有經過這一段,你就大概會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而且你也能夠說出、你也能夠表達。

比如說我們畫家在講說紅色,對我們來講我們好像都知道紅色是什麼,可是如果你是一個網站設計師,你的紅色可能就不知道該怎麼講,我要再紅一點、我要再藍一點、綠一點,我們可能就會用色號,我們可能就會用一個編碼。可是這個編碼也許它的區分上,還是不能達到你想要的某種效果的時候,那怎麼辦?你就必須要創造一個新的語言,或者新的描述方式,來幫助你達成這一種溝通的目的。所以對於維根斯坦來說,重點是在於我們怎麼樣在事物的呈現之間找到某種規律,甚至在這個事物的排列組合當中,讓人看出新的可能性。

排列的意義:語言遊戲、生活形式與家族相似性

Speaker A: 這個其實我在讀這段的時候,你就會想比如說,文字的編排是不是有意義的?比如說第一節到第600節,像維根斯坦這個書或者是尼采寫書,第一節到第25節,或者是《易經》,然後從什麼乾卦,一直到這個最後的那個既濟、未濟,順序有沒有意義?順序很有意義。比如說先進教室的是D,跟先進教室的是A老師,可能就不一樣了。像剛剛B上來一看,只有我,稍微斷線一下,但是如果D可以聊一下天,順序有意義。

所以對於維根斯坦來說,我們要問的反而是從這一些具體可見的物當中所看到的背後的那個規律。那這個想法也不會只有維根斯坦有,如果大家對這種思考有興趣的話,有一個人類學家叫Bateson,就是他也講了非常多這種東西。就是我還是非常推薦大家啦,就是這個書寫的比很多什麼教科書或什麼那種學科化的東西好太多了,《心智與自然》,那英文字是 Mind and Nature。就是這個人是一個人類學家,但是他處理那個認識論處理的非常好,然後他也是從規律跟關係的角度在看這個世界。所以我覺得像D想到高夫曼,我覺得這樣還不錯,那個連結是好的。

對,那就是大概講到這裡吧,事物的排列組合有意義。然後譬如說像我老婆每天出門,就是要排列組合一下既有的衣服,然後跟今天的心情,然後決定要用戴的什麼樣子進入到上班。那我們可能我們不懂那個遊戲,你就覺得有差嗎?因為但是這裡面就跟維根斯坦所講的是,那是因為我們的這一種服裝語言,其實反映了是我們的「生活形式」。也就是對於我老婆來說,雖然是一般的這種上班的地方,可是他也許你穿什麼還是會影響到自己的自我感覺。可是對我們來講,我們反正好像在學校你隨便穿,這個其實是個內衣這樣,好像大家也不會覺得說你怎麼亂穿怎樣,當然上課還是會穿正式一點。

所以維根斯坦在晚期的時候,他帶著這一種所謂的「語言」,必須放到「遊戲」當中。也就是說必須要看到大家在玩什麼遊戲,你才能夠理解那個語言。而這個「語言遊戲」必須放回到你的「生活的形式」當中,就是你過的什麼樣的生活。比如說我們現在可能就不戴帽子了,可是小學生上學一定要戴帽子,那為什麼?類似這樣。不管是標識或者是一種團結感,也許有不同的理解方式。但是對於外部的人、批判的人講說:「小朋友這就是規訓,要他們乖乖的。」可是小朋友也許內在說:「我們是一起的好快樂。」所以他就不會專斷的說,只有一種解法是可能。

所以在這個意義上,他帶入第三個概念是「家族相似性」。就是說雖然我們在不同的學科,雖然在不同的脈絡,但是我們多多少少可以從就是「看似」的這個結構,去理解到透過譬喻、透過類比、透過經驗之間的排列組合,你可以去看到原本你看不到的東西。並且帶著這個比喻的視角,然後去連結、去創造新的、去挖掘新的規律。而你挖掘的規律,跟我挖掘的規律,也許不一樣,但是在這邊透過對話,也許可以看見彼此。

所以他把過去西方哲學的所在意的「意思」,就是「上帝是什麼?」、「知識是什麼?」、「時間是什麼?」、「空間是什麼?」,它轉變成「我們怎麼樣描述上帝是什麼?」、「我們怎麼樣描述空間是什麼?」、「我們如何的去談這個東西?」、「大家到底怎麼說、怎麼用?」。所以它是一個從 what,好像要找到最終真理,到去描述 how,我們去跟著這個真理...就是最後有沒有答出來?好,沒有答出來。對對對。

所以這也影響到後來大概1970年代、80年代,說我們要跟著行動者,我們要去看別人怎麼樣行動,不是我們自己在學院裡面,或者是用電腦模擬,人類就是這樣。因為模擬的東西,終究它是一個建在原本的、我們已知的事情之上,可是人類,某個意義上,他總是偏離那個已知的面向。我大概講到這裡了,看大家還有沒有什麼要回應或呼應的。

語言的邊界在哪裡?

Speaker D: 我想到語言,因為我們抽「語言」好像很常會想到就是這種,我們可以說、聽得到,然後很有詞語的東西。那還有一些東西就是,可以溝通但是不會被視為語言,或是,有些人會把它當成語言的東西。比如說手勢吧,像我昨天看一個在講菜市場競價的影片,就他們會用手比數字,他們比數字就跟我們很不一樣,他們可能這個是8,然後上下是個位、十位數的。所以這個是80,然後這是8。因為他們就會很快的比這些手勢去表示他們是要喊價錢。我想對於維根斯坦的時候,這就是他們的一種語言,雖然不是說出來的,但是它發揮了一些作用。

所以我就在想說就是我們在看,我們在自然說語言的時候,到底這個語言的界線要怎麼框定?是只要能夠表達讓別人知道的意思,然後能夠引起別人反應的,都算一種語言嗎?因為像剛剛老師說的,就是服裝也是一種語言,就是我們看不懂而已的話。

Speaker A: 就是在這裡面有一個區分嘛,可能在...這不是維根斯坦處理的問題啦,但是就是說,1960年代有人認為說,這一切背後都有一個深層的語言,就像弗洛伊德可能會講說,人有一個Super Ego、然後Ego跟Id,或者是馬克思會說,最終一切都是階級啦,講得很粗暴,但是他有一個最核心的最終解釋項,可以解釋一切。可是對於維根斯坦來說,你要說這些東西成立的話,如果不是你的信徒,大家怎麼會成立呢?如果你今天說一切都是阿共的陰謀,一切都是這個什麼賴清德的陰謀,那怎麼會成立呢?

所以在這裏面,你知道你剛剛這樣比手勢嗎?我們也可以好像能夠接到,可是到底能不能接到你舉這些例子的意思?就要看接受方有沒有依照你覺得,也許是某個程度上你預期的方向來回應。比如說我剛剛你講完這一些,我開始講阿共的陰謀啦、一切都是這個什麼政黨操弄之類的,然後D可能就會覺得:「A老師你有在聽嗎?你根本就不想聽吧!」對,所以我用這個好像是白費一場。那就看你要不要繼續把我拉回來、拉回去。

所以在這裏面所謂的語言本身,它變成是在用法上,就是到底用不用的過去?說不說的通?而它是從「說的通」這件事情是由這個對話有沒有持續下去。如果你還記得我們以前講《有限與無限的遊戲》,我講話是為了要終結這個對話,還是我講話是希望繼續這個對話?它其實涉及到的是參與者之間有沒有要去接續別人。當然也不能偏離太多,也不能就是完全就是整個都不聽。所以你說像我們這邊敲一下電腦,那算不算是溝通?就看這個訊息會不會影響到我們。比如說你可能你現在後面有音樂了,那我可能說:「那D我們安靜一下好了。」對,當然還是要取得大家的共識。可是你也會發現在一些狀況底下,有人是不受控的。然後他可能是...你看你自己就把那個關上,非常有趣。

所以在這個意義上,我們其實怎麼樣去考慮...這是維根斯坦裡面細節講的一個東西,叫 following the rulethe rule of following,就是這兩個不太一樣,一個是...這個如果我講錯回去再修正我吧,就是我們有一個規則大家去跟隨它。一般我們在觀察規則的時候好像都是這種,看到法律啊、看到什麼,然後我們就會去做。可是另外一種是 rule of following,就是他講的是那個過程啊,就是這個規則本身其實一直在變。然後譬如說剛剛講一講,我跟D開始在那邊講垃圾話,或者是講一些有的沒的,然後就突然偏掉,「所以D今天吃飯沒?」或者是「D今天有睡覺嗎?」跟讀書會有什麼關係?但是D也沒有要糾正,就繼續跟我講垃圾話講下去,那大家好像也覺得...欸?垃圾話?我們不是讀書會變成垃圾話?如果大家就是一路這樣子跟下去的話,他就會一路變成另外一個遊戲。

所以這裡面關於規則的問題,這個其實是B老師的強項,你如果看他,他以前開的課,有特別去談這一塊。然後他講那什麼,一本筆記本,那個Austin吧,也是跟著維根斯坦這些討論慢慢下來,然後把它用在法理學裡面。

但是我們現在要說的事情,就是說「什麼是一個語言?」這個問題就跟維根斯坦在他的書裡面寫的,就是說「什麼是一本書?」如果照嚴謹的定義,這本書永遠寫不出來,因為他一直在演化、然後一直在改,然後一直都不可能有一個封閉系統。但最終他還是把這個書先丟出來了,就說「這個不完美啦,但就是還是把它寫出來了」。所以我們現在要問的事情是,你講「什麼是語言」的時候,我們要問的是你在哪一個脈落之下?你用的語言是誰的用法?然後你這邊講的是,A老師講的語言學家的用法嗎?還是A老師講的這邊講的法國結構主義式的語言學家的用法嗎?還是A老師講的這邊講的法國結構主義式的,那種語言的用法,講那個 langue and parole,就是那種語言跟言語的區隔?還是我們這種日常生活垃圾話?還是我剛剛講的服裝?還是這一種心照不宣,你看我、我看你,我們就懂?

那到底語言是什麼?所以這個意義上就會變成是,我們一直以為,我們知道語言是什麼,可是實際上只有在這個互動當中,然後你好像懂、我好像懂,然後我們在互動當中有讓這東西下去。但是最終,我們沒有一個人說:「我們懂。」為什麼?因為你沒辦法壟斷這個對語言的定義。我們都會假裝我們可以壟斷,就像在上課的時候,我可能會說一些話,可是你底下的人可以曲解,比如說什麼「偉大的蔣公」、「偉大的什麼」,你私底下說「蔣公?阿嬤咧阿公」什麼之類,你心裡內裡可能是另外一種在講話。所以我覺得你的問題是很關鍵的,就是「什麼是語言」,可是我剛剛的解釋已經把語言非常的複雜化了。所以維根斯坦才要用「語言遊戲」,也就是說你剛剛講的這個語言,他放在什麼樣的遊戲脈絡當中?那我們不要偏離,我們就放在這個遊戲脈絡裡面來理解。那這樣我算有回答到你的問題嗎?

提問的修正:從「是什麼」到「如何用」

Speaker D: 我覺得維根斯坦很煩的地方就是,他會就是...因為他前面有說就是,我們很常會問一些「什麼是什麼」的問題,就是「什麼是意義啊?」、「什麼是時間?」,他問的時候,就不知道怎麼答了。所以在讀的時候就會,想要問說,他那說的語言是什麼意思?但好像不能這樣問,這種內心打架的感覺。

Speaker A: 可以問,要修正。就是,你本來問說「語言是什麼?」、「時間是什麼?」、「維根斯坦是什麼?」,我們現在要問的問題是,「我們兩個在對話當中,我們怎麼使用維根斯坦來進行對話?」或者是「我們怎麼樣使用某種對於語言的暫時的說法,然後來進行我們的討論?」

而這個說法隨著我們的討論當中,它如何的能夠被維持下去?原始的想法或者是想法被改變了,然後以至於雖然我們最後已經進入到一個更深的理解,但是我們其實在這個語言的用法上已經有所不同了。比如說一開始我們所講的語言,我們覺得就是一對一,有一個叫做「語言」的東西,然後它含括了這整個範圍。可是呢,維根-斯坦就是要拆解說不是一對一啊,就是你要說廣義來講,我們現在就直接區分廣義來講,這個敲擊、拍手或者是沉默,它也都可以是語言。或者是我不講話,我就是塗了一個超紅的口紅,然後我盛裝打扮,然後你可能看說,欸,那個要婚禮了,類似這樣。

所以這裡面的問題就在於說,我們到底怎麼樣去限定討論只能在某個方向,然後以此來讓我們感覺到,在特定領域裡,我們的對話其實是有在往前的。這個也是一般學校必須要做的事情嘛,我必須先切割,然後你的學習階段有國中、國小、高中、大學、研究所,然後你就是照這個線性結構。可是等到你走到後來發現,回到最根本的問題是,也許學科劃分上沒有那麼的理所當然啊,它是從一個武斷的決定開始,只是大家都很習慣了。所以他才會講從「語言遊戲」到「生活形式」,而大家都用某種方式來生活,它就構成了一個 form,就是我們這個東西放到這個脈絡裡面,就是大家都會這麼用,然後你用其他用法可能還不一定大家知道你在做什麼。

對,所以對於維根斯坦來說要解決像,剛才我們的這個問題是「語言是什麼?」,好,通常在這個討論上,我們剛剛已經大概說了很多種,可是問題是我們還是要繼續下去,所以我們要選擇。所以維根斯坦的提問方式通常都會是:「你來個例子吧。」如果你講的不清不楚,或者是在抽象的定義中打轉的話,「來個例子吧。」透過例子幫助我們去協調方向,然後去矯正、去釐清說,你說這個「性別不平等」是什麼意思?來個例子。比如說男生的廁所跟女生的廁所的數量、物質組態怎麼會一樣?兩邊上廁所就是會花的時間不一樣,所以這是性別不平等。然後就說「喔,原來是這方面的」。所以他是從生理開始,然後到大家上廁所的時間,然後到物質組態。如果假設這個討論可以成立的話,我們的方向就會沿著這個所謂的「廁所的數量的平等,並不等於實際的大家生理上的使用廁所的平等」,這方向就有辦法討論下去。

所以維根斯坦的講法,反而會讓我們不再停留在哲學上的抽象討論,說「性別不平等是什麼?」,然後有一個定義,而是非常實在的從物理世界、經驗世界去說,「好,那我們用這個抽象概念,我們在講什麼?」把它拉到那個層次。所以帶著他的想法,你可以去念什麼古代經典,或者是這種你講的很理論的東西,拉回到地表層次。這邊我又覺得,可以跟尼采講「回到大地」有點關係,但是他們兩個性情差太多了。

就是我們在講很抽象的東西,或者是學生說:「我發明了什麼理論,我有偉大的願景。」那我們就直接問說:「那來個例子。」你就可以知道他到底在講什麼。有的時候學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就是沉迷在某種很宏大的敘事,或者是很艱澀的文字當中,可是你只要問他說「來個例子吧」,其實很多事情會變得很清楚。所以這個也是我在擔任博雅書苑的老師的時候,以前其實你在各個學生、各個不同領域,可能假設20個領域好了,那我聽不懂,我就說:「D舉個例子吧,你那個自駕車到底在說什麼?然後這應用在哪裡?舉個例子吧。」我們其實問這個問題很簡單,可是真的很困難的就是,只有你能夠把這個例子講清楚的時候,你才能夠理解後面的那種抽象的論證或討論,到底是在架基在什麼之上。大概是這樣,看大家,看D,對啊,看看那B呢?就目前念的感覺,我們等一下再進文字了,

Speaker B: 可以,我想一下喔。因為我在想要回應你剛才說的話,還是那個文字的東西。


邏輯的極限:二元論、實數與真實世界

Speaker B: 我先講比較跟邏輯有關的好了。就是,就我自己在理解他的一開始寫的,因為我一直有看他比較早期的《邏輯哲學論》那一部分,然後就有一個就是,我自己覺得就是可能跟邏輯的根本問題比較有關於,就是「二元論」,就是某種二元論的思考關係。然後當我們把邏輯就是放到現實生活中的時候,但是我們又依賴於它,可能他們都會說就是我們會推回一個最原始的命題,然後我們能夠用重言式,就是可能去列出所有的真值表,然後我們可以發展出所有的可能。

但那就是一堆的真假,所以你對這個世界的想像,如果你去看說,就是邏輯能夠用來理解整個世界好了,那你的意思就是在說,這個世界只有那2x2x2x2的好幾次方所組成。然後但是在這個世界的根本,就是它真的是能夠被用不斷的二元論的路徑所區分的?然後或許它的原始命題,它並不一定是一個真假真假真假的概念,而是某種光譜的概念,或甚至不是光譜的概念。就是它最基本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但的確,區分沒有辦法是全觀,但是它可以逼近真實吧,就是它是一個逼近真實的方式。

像是以數學的例子來說,就是你去探討什麼,在一個實數軸上面,然後有理數,然後你去探討你把整個實數軸一直切,就是對半切、對半切,然後去...就是它會佔據所有的...就是它會佔據,它會佔據的雖然只有有理數的部分,但是然後它是...就是你會覺得它看起來好像涵蓋了所有,但是它其實涵蓋的是 countable 的,怎麼講,就是它涵蓋的是非常微不足道的,就是可以說幾乎是零的真實,但是它又會,它又會就是密集的存在在這整個真實中。所以它其實也是可以有助於理解全觀的那個世界,它是一個途徑,它是一個工具,但它不代表真實之類的,就是對,這是我自己對...就是,能不能夠運用...就我覺得,他對語言的想像可能比較像是從這些基本命題,而上能被思考的脈絡,然後,然後對他的批判也是,那這樣的脈絡到底可不可以構造出真實的世界之類的?

「可言說」與「只能顯示」:共通真理還是個人感受?

Speaker B: 然後,對,然後構造出真實的世界之類的。然後對,然後,然後我覺得第二個問題就是,第二個問題就是那個,那個就是「言說」跟「顯示」吧。就我覺得,我覺得那個想法就比較,嗯,怎麼講,就他不是在用某種重言式的概念去構造,而是我有可以言說的跟只能被顯示、不能言說的這樣的區分。那就會有的疑問是,那他覺得只能顯示而不能區分的那些事情,是共通的嗎?就是他是獨立於個人的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嗎?但是看起來他又好像是很個人的東西,就是每個人的那些只能顯示的事情,我會把它想成真理的概念,但是那好像是個人的,可能跟剛才A老師有說到的是,他可能跟感覺有關,他可能跟就是...就他不是能被思考的,但是他又是跟個人的感覺有關的東西。那如果在最基本的事情上面,就是那些基本...我不知道,等一下,我覺得真的說不清楚,就是那些基本命...啊我不知道,等一下,我覺得真的說不清楚...就是如果這不是唯一的,就是這不是一個能夠完全被獨立於個人出來的話,怎麼講,就是通則跟人的差異性沒辦法同時存在的感覺。好,可以忽略我後面,我後面有點說不清楚。

Speaker A: 凡是能說的我們就把它說得更清楚一點,對不對?交給D,快點,說不清楚的交給我,說清楚的交給D。

Speaker D: 沒有,我覺得因為剛剛講那個,實數切分的地方,就讓我想這個,或是講這個無限大的概念的話,就會有各種很奇怪的無限大,可數無限大,然後不可數無限大這種東西。它究竟是一種數學家自己建構出的語言,還是一個...因為我們也觀測不到這種無限大,或是能夠切很多、又稠密但是又沒有辦法填滿的這種情況。所以剛剛我在想說以數學來,來映照現實生活中的語言,它的類比的程度有多高。那我覺得是一個有趣的比喻,就是說就是,雖然看似窮盡,但是沒有窮盡這件事情。好,我說完了。A老師。

Speaker A: 謝謝你把這個沉默留給我,這個當D沉默的時候,A老師就必須說話了這樣。那個B或什麼的,其他有要回應嗎?就是B,B講得比較慢,但是那個關鍵的東西是,我覺得滿重要的,就是可以慢慢釐清。那看你們還有沒有要回應的,不然我就要開始做一個,硬是要把B這個深奧的思想,轉變成我這粗俗的一遍。

分析與綜合:多重真實的可能性

Speaker A: 好,那我講一下。就是B從這個二乘二的這一種,所謂的區分出發,然後談到數學上的實數的問題。第一個事情是我們在理解這個世界的時候到底是怎麼理解?然後你會看到假設我沒有唸過《純粹理性批判》,但是在康德對理性能力的區分當中,他區分了分析命題跟綜合命題。然後有一些術語我都不記得,但是大概你可以說不斷的去區分,然後一直把它做分類分類下去,我們到底能不能找到一個最基本的元素?比如說這個最核心的這個東西,最基本的單位叫原子好了,就是最小的不能再區分的單位。可是我們又會發現原子好像又能夠再區分,那到底最小是什麼?然後到底所謂的最最根本的這個東西,它是一個實質實體 (substance),還是它是一個關係?這當然就是變成西方哲學在談世界的最基礎的構造是什麼?然後我們能夠說出有基礎構造這件事嗎?

一開始西方人相信是有,就是他們講什麼 logos,或者是有的時候我們華語的人也會說就是「道」。可是問題是那是什麼?不知道。可是這基本上就把大家引到一個方向去,是越來越抽象,然後要在這一種分析當中,不斷的去挖、追根究底。可是我們怎麼知道,比如說我們說這個宇宙最終是有一把掃把所構成?可是掃把可以在被區分,那到底掃把是最基本單位,還是掃把不是?這個是維根斯坦在書裡面的例子。所以我們在什麼時候,能夠把基本單位當基本單位來使用?那這個就帶出後面所講的約定論,好像我們假定這個已經是最基本的,所以我們可以在這之上來討論。可是就像化學元素表啊,它其實是一個約定俗成的剖析方式,但是它好用,所以我們就會這樣用,但不代表它到哪裡都可以用,這個是可以再討論。

所以回到那個區分的問題,我想講的事情是,理解這些事情的方法就是,它可以是一個分析,可是如果我們一直覺得,不斷地切分就能夠切到最後的時候,那會不會是搞錯方向?因為一開始就已經覺得,現實必須要透過切分才能夠理解。那假設像D上次有聽那個博雅講座嘛,講說西醫就是不斷地切割、化驗,然後再把這做切片,然後找到一個小東西,就等於代表你的整體。那也許是這樣,但是中醫可能是反過來講說,我從整體觀裡面來看整體的互動與循環,然後我不要做切分,我要從綜合的角度來理解。

那到底對於理解所謂的真相上,這一個是切分、解剖、然後分離,然後到醫院看數據報告;一個是我現在就是直接什麼,監測你現在的活動,然後看整體的臟腑之間的關係,給出一個總體資料。當然西醫也可以用儀器做到這一點。那到底哪一個比較貼近真實?還是我們不要糾結於只有一個真實,而是它其實形構了好多個真實?或我們講 reality,reality 是在你跟物、跟這些環境的配合之上,構成了一個總體狀態。所以我們不能夠設想說,單一抽離的身體的切片就等於你的身體,而是應該要去設想你加上這些維生儀器、加上這些點滴、加上這些藥品,構成了你的身體。

當然這是綜合論跟分析論的差別。所以這後面就會牽扯到現在比較當代的討論是哲學系、人類系,然後甚至是物理學家有時候會說,有沒有多個現實啊?可能術語會有點不一樣,什麼多重宇宙或者是 multiple realities,這個你們可以去查。也就是說,在這裡面,也許我們沒有真的共享某種現實,但是現實跟現實之間,因為有相似性或有一些重疊之處,所以可以溝通。但是終究會有一個絕對無法溝通的點,因為那是最原始的某些,也許是門檻吧。譬如說講英文的跟講中文的,講英文的他在講什麼「以太」的時候,想說那到底什麼東西?讀半天我們都不會懂。那中文世界的人在講「氣」,然後講了半天,然後英文的人覺得,你的氣怎麼可以一下子那個、一下子這個...好,比如說我們講說陰陽五行,那他們可能會翻成 five material 或者是 five 什麼...痕跡啊、運行啊,那到底怎麼翻?所以它的兩者之間,就是變成部分可通約。

那到底這樣子的一個轉移的過程當中,能不能更貼近所謂的 reality?我們怎麼樣驗證?對於維根斯坦來說,這個答案其實不是先驗決定的,而是有一點像是,不管你中醫、西醫,如果這個人的預後...當然我們所謂的預後,還是要先有一個診斷,比如說這個人有沒有不能走路了、可以走路了,我們就認為他是比較好。所以從結果來看,他就會變成是有點類似那種實用主義。或者是說,中醫開了這個藥,你吃了有效,但是也許鐵齒的人會說,根本不是因為吃了中醫的藥,而是因為我自己就是要好了。但是我們沒辦法重複,所以你可以說,這個東西無法驗證。

所以最終在這個討論上,reality 的問題,或者是講得更嚴格一點,哲學上的真理的問題,它能夠被預先決定嗎?還是我們事後約定說,我們共同承認某種意義上,可以接受目前這個階段的樣態是這樣的,但是沒有辦法完全決定。就是這裡面在處理的,甚至是因果關係上的問題是,當我們很有把握的說數學上的某種因果關係,或可證明、可推斷,或物理上的,或者是社會世界上的,可是更切近的角度來講,難道在所謂科學哲學認識上,我們不是先假定其他條件皆不變,而這些假定不變的條件可以忽略?然後我們甚至能夠接受結果是有誤差的,但是這個誤差是在合理範圍內,所以我們會認為這個定律還是成立的。可是這個定律本身,已經在某種語義的廣延擴張上被延伸了。

所以學校裡面教科書教的那一套,跟進到實驗室裡面那一套,你會發現我們沒有辦法直接從教科書就進到實驗室。因為實驗室涉及到實際的動手做、對於誤差值的修正與調整、對於每一個物理空間的濕度、溫度的再調教。所以像我以前讀過的論文是說,在竹科實驗室的無塵室的那些工程人員,然後甚至只有高中畢業,他們因為一直接觸那些機台,所以出問題的話,你問他們他們都會修得很好。但是你叫什麼大學畢業生、博士生去弄,因為他們對那個機台的熟悉程度跟經驗度不夠,他根本沒有辦法處理。所以到底誰比較真的知道實驗室在做什麼?其實維根斯坦會提醒你那個 showing 的部分,不是只是 saying。好像你有個頭銜、有個定律、拿到教科書就比較懂?不是。而是真的,就像我們講 show me the money,誰是真的那個有錢的?得要看到底誰最後能讓機器動起來。

如果你看維根斯坦的傳記,你會發現維根斯坦非常務實,不喜歡大家講那些垃圾話、空話。他是一個工程師,是一個航太工程師,那他重點就是你東西要能夠飛起來、要能夠運轉,你太多的修飾其實是沒有用的。如果你去看奧地利有一個房子,是維根斯坦受他妹妹委託蓋的,叫「維根斯坦之家」,它是非常功能性的,然後基本上沒有多餘的裝飾。其實我會覺得交大的理工人讀維根斯坦應該會很有親近性,就是不太喜歡那些多餘的廢話,或人文學科的修辭,而是能夠直接精準的說,東西能不能跑起來?你這邊有bug跑不動就跑不動啊,不用在那邊說什麼廢話,不用拜乖乖啊,那不能解決問題,重點就是去處理那個bug,不是嗎?

所以這邊回到剛才那個B的第二個問題就是說,有理數、無理數這東西,它到底能夠描述多少世界?我覺得如果照這個用法來說的話,是數學家在某種意義上,他們如果覺得這樣子的描述能夠幫助他們用某種意象去掌握到這個世界,不管這個所謂的掌握到世界是,我們真的覺得有對應到真實的世界的話,這個是早期的圖像論:數學家的語言等於真實世界。所以我們在這邊,我們這個數學是一種最精煉、最美好的方式描述。跟晚期來說,數學家其實構造了一個世界,而這個世界是數學家用他們的數字能夠掌握的。

至於世界到底是什麼?就看到底有多少人使用了多少構造方式。它可以是,比如說張齊心可能會畫畫,這個其他人可能會用舞蹈、用藝術,然後來告訴你他們體驗到的這個世界是怎麼樣。所以它就會是一個,也許我們並不知道有所謂的終極世界,但是我們就是生活在一個城市 (city),然後新的語言疊加在舊的語言之上,然後有的語言消逝,有的語言存活。但是我們是活在一個多語言的、多層次的語言系統當中。就像我們活在這個城市,像我在萬華,可能它有一百多年的歷史,它在那邊疊加疊加疊加,有日本時代、清代,然後到現在可能民國到現在。

在這個意義上,前者的說法就會把數學拉得非常偉大,數學家在探索真理,然後在告訴我們世界是什麼樣子。後者就是讓數學家變得比較謙卑是,我們構造了一個相對有趣的世界,它可以用簡潔的方式描述,但是它不是等於所有的真理。譬如說他沒有辦法用這個語言去表達我的疼痛程度,1到10,那到底你說10的痛,跟我的1的痛是一樣的嗎?老實說我們得要看那一個人,他在每次的表達過程當中,譬如說打針的痛,他都只按1,可是你要是燒到他癢他打10,你可能覺得不行,針對他的這個部分,我們要另外用一個方式來修正他的回答。這可以再討論。

所以我覺得在剛才的那個所謂的模擬上,大概在讀維根斯坦的《哲學研究》當中,關於所謂的語言,甚至數學、邏輯到語言,跟世界之間的符應關係,維根斯坦會用一個比較鮮活的方式,就是我說鮮活的方式就是,考慮真正在使用的人,他能夠給出一個比較活的樣板。有的時候我們在讀教科書或者是在讀那些書,他大概會告訴你說世界就是這樣。可是維根斯坦會說世界不只是這樣,但是到底是怎樣呢?你可以自己去想,我不想解釋了,因為我已經把最重要的告訴你了,如果你不自己去體驗、不自己去想的話那也沒用。你如果已經體驗過了,其實根本不需要我跟你說這些。就是會變成有一種,維根斯坦會不會太傲慢?但某個意義上,這是他天才的地方,他不會把時間放在廢話,因為如果你只是想聽他講一講,你也不會得到真實的東西,如果你已經得到真實的體驗了,其實你聽不聽他講都無所謂。所以在這裡面...我繼續看剛才那個B給我的補充,就是我剛剛有稍微打一個小筆記。但是到這邊可以嗎?

Speaker B: 我覺得...我覺得我剛才在討論那個那個有理數、無理數的例子,比較不是在討論,就是數學...數學能不能夠作為,就是作為理解世界的工具,或者是或者是他所推演出來的那個東西到底能不能,能不能是完全真實的之類的。我好像比較只是在說...比較只是在說某種二元論慣性思考的問題。就好像比較只是在回應,像是你把一根桿子,然後不斷地一直切成兩半、兩半、兩半這樣子,然後你切到最後,就是你會碰到的地方,你看起來你已經觸及到了這個桿子的所有,但是其實你只觸及到了微不足道的比例。

Speaker A: 但這裡面我們一句一句來講你這個。譬如說我桿子切到最後,我什麼時候知道我桿子切到最後了?

Speaker B: 就是它是一個無止境的,它是一個無止境的行為。但是就算是它,我們認知到它是無止境的行為,你還是知道你重複做這個行為,並不會讓你...就是你就算無限的就是去重複這個行為,你終究沒有辦法觸及到真實的絕大部分。

Speaker A: 這邊語意有點跑掉了。就是第一個如果假設這是一個無限的行為的話,我們怎麼樣框限它?所以在定義上,無限是不能被框限的。也就是說它不會有一個直徑...

Speaker B: 怎麼講,就是它可以從...好,如果...它是一個比較從數學角度的證明,就是...

Speaker A: 我知道數學角度可以證明,但是在這裡面恰恰好,你可以從你剛剛的語意表達上當中,它已經把不同層次的東西混在一起了。就是如果我假設我們「無限」的定義本身是無限的,我們知道那個東西是無限的,可是我們現在用一個所謂的無限的東西,能夠在某個地方停下來,然後接著我們好像一直切似地到底能不能切到世界盡頭?假設可以好了,那這裡面都已經加了很多但書嘛。所以我們其實不斷地...但是我沒有停下來,你沒有要停。

Speaker B: 他只是在描述這個狀態本身,這個狀態...這個就是你這個狀態它所觸及到的痕跡跟真實是...就是你這樣的狀態只會觸及到真實的...

Speaker A: 這裡面有兩個問題,第一個是關於無限的東西,我們有沒有辦法貫徹無限本身的定義?第二個是關於真實,真實本身能不能包含這裡的無限?如果真實可以包含無限,那基本上這個真實沒有辦法作為真實。如果真實沒有辦法包含無限,那在這裡面不包含無限的真實算是真實嗎?所以不管是你在講「真實」或是「無限」的時候,這兩者我們都必定得要停在某個地方,假定我們知道他在講什麼。然後在談論的時候,我們會隨著我們自己的意思,隨意的取用其中一部分,但是我們不知道。這就是維根斯坦講的,「語言作為治療」,就是說卡在這個情況下,是沒辦法前進的。所以我們只能假定,其實好像我們知道彼此在做什麼,然後我們就習慣知道,我們就是這樣講的,數學家都是這樣認為的。可是邏輯學家就跟你講說:「不行不行,這邊語意沒有搞清楚。」所以會卡關。對,大概是這樣。

Speaker B: 對,我想知道...對,但我覺得這會跟...你一開始回應的那一塊比較有關,就是某種多重真實或多重宇宙之類的概念。然後就有點像是在不同的脈絡底下,你如果總是無法歸結到單一真實的話,那以他的想法,會不會是因為你們的...如果在邏輯上面說可能是基本命題,然後他把它應用到現實生活,他就...他可能是用什麼「基本事態」去說吧。就反正就是那些只能顯示、不能言說的事情,然後如果這個東西它不是共通的,就是這個東西不是共通的話,那是不是...它發展之上的東西是造成沒辦法有單一真實的原因?

Speaker A: 這個問題我覺得基本的解法就是,我要不要跟著你的規則?如果我跟著你的規則,甚至我們堅持這個規則,我們就會共享同一個真實。但是我如果堅持我跟你要共享不同的規則,而我們雙方的規則都有其他人可以跟隨,好像從我觀察你的立場,我可能就會說你有你的理解,我有我的理解。但是我們能夠區分,就是說我們的理解是不一樣的。所以這裡面大概會變成有三層,一個是你的理解,一個是我的理解,可是在這邊我們一樣可以從我們兩者之間的差異或相同對比出有一個相對,也許是第三個觀察。維根斯坦不喜歡用「後設」,但是大概可以說,我們兩個不同的現實之所以能夠被擺在一起比較,是因為我們預設這兩種之間有一個共享的...這有點像回到集合論,可是維根斯坦不喜歡用集合論。所以變成是說,如果我們只有在接受對方的命題,但是不完全是接受了...就是我完全接受命題,開展下去,它可能是一種現實;完全不接受開展下去,它也是另外一種現實。可是如果假設是只有這種二分架構的話,這兩者不管是A或者是非A,他們其實共享了一個大家所認知到的可以談論的東西。但是在這個沒有共享的東西之後,那個是我們沒有談。

Speaker B: 但我覺得這不是規則的概念。就是規則是可以言說的,然後我們只要制定出來,那然後他可能是邏輯的一種形式,然後那我們就能夠...我就是...那問題就會變成我們能夠,能不能夠講清楚這樣的規則。但是我覺得維根斯坦在說的是,如果事情的最根本或最底層是不可言說的,就是他是只能顯示、不可言說的話,那他是沒有辦法被溝通的。所以本身就...就是規則是建構在承認了這些無法溝通的事情之上。但是如果當最根本的東西,它都已經有鴻溝或者是...就是如果這個最基本的事態,他沒有辦法被...他沒有辦法被言說,然後他沒有辦法被溝通,但是他又不是單一的,就是他的真理不是在這個世界上不是獨立存在於人的,他是每個人就是擁有自己的真理的話,那他發展之上的東西好像會構成多重的真實世界,好像就是一件必然的事情嘛?

從「絕對不可說」到「換個方式說」

Speaker A: 這邊稍微聽一下,就是你這邊的解法會比較就是早期維根斯坦卡關的地方,大概就是《邏輯哲學論》那邊講說,不可言說的不能說,可言說的就可以說。但是他在晚期的時候想法稍微有點變化,就是說如果這件東西不可言說,我們就換個方式說。就比較會變成這個解法。就是無論如何總是有可能透過跳舞、透過體驗、透過想像、透過模擬,也許我們沒有辦法真的用所謂的「等同」,但是我們也許可以用「近似」。但是我們沒有辦法判斷等同不等同,因為在這裡面先去預設一個「是不是有一個東西是絕對不可說的」,那這件事情上,它在語意上已經是一個有趣的矛盾是,如果這件事情絕對不可以說,那我們說「那個東西不可說」的時候,不就是已經說那個東西是可以說的嗎?

Speaker B: 對,什麼意思?

Speaker A: 「這個東西絕對不可說」。可是當我們講「這個東西絕對不可說」的時候,我們不就說了那個東西嗎?比如說哈利波特講 You Know Who 這樣,我們用否定指稱來表達了那個不可說的東西。也因此這個否定指稱,可以經由你在這個 showing 的過程,它恰好不是「說」的部分,而是 showing,就是你的展示、你的體會、你跟死亡的交會,然後你會慢慢的去說,那些不可說的東西。你經歷過,然後這個經歷本身不是獨我論的。就是說在這裡面,好像這種東西只有你能夠有,可是...我後面這個部分我比較不熟,但是維根斯坦說,當你能夠用語言表示的時候,這個東西就不可能是你私人所有的。因為所有的語言,它都涉及到所謂的公共性,這個論證後面還要再看。

所以當你說,我說我把這個不舒服的感覺叫做「一」,然後你原本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可是你只要每次看到我露出猙獰的表情,我都說「一」,然後你就能夠理解說,「A老師說一的時候就是他其實很痛苦」。就像我們怎麼樣去理解寶寶的不舒服?我們怎麼樣理解失智症者?是因為我們透過不斷的反覆,然後去理解他對語言的特殊的用法。而他的語言用法,一旦被我們所掌握的時候,我們也能夠讀懂他要跟我們說什麼。所以真的有所謂純粹不可說的東西嗎?這個東西如果有,我覺得在晚期的維根斯坦上,這個被推到比較後面。

Speaker B: 嗯,我覺得,但我覺得這個說法比較...好,我沒有讀他晚期的。

Speaker A: 沒關係,我們純粹就論理上討論這樣。

Speaker B: 就是我覺得這比較像是在講說,如果今天先很粗暴的把,把可以說的東西當成是能夠被思考而來的事情的話,那我覺得剛才的觀點比較像是在說,理解這個世界的方式或者是去接近整個世界的方式,是沒有辦法被思考而來的,它只是理解的其中一種方式。然後我們必須要用到其他的理解元素,然後才能更逼近全觀的認識。然後像剛才說的可能延伸、交會或者是什麼,這些東西可能就都是另外一種途徑,就是另外一種認識的途徑。然後當這些東西如果被凸顯出來,它擁有公共性之後,那它就可能可以作為另外一個有別於思考的途徑,然後全部一起綜合起來去建構出一個,在比單一思考還要更接近全觀的真實之類的。

拒絕「全觀」:維根斯坦的有限論

Speaker A: 我覺得這邊光是「全觀」的想法,就不太會是維根斯坦要的。就是沒有所謂的全觀,而是只有局部的有限論。也就是說後來的思想家在用維根斯坦的時候,他們很明確的主張說維根斯坦是有限論。而我們是在一個能夠無限推演的有限論當中,去推進我們的認識。所以「無限」這件事情是假定,因為我們每個人是有限的,也因此在有限的狀況底下你能夠去推,你可能推不到一個極限,因為在我們的也許肉身條件,或者是理智的條件底下,你其實推不到那個無限。但是在理智上我們必須假定有個無限,你的有限論才能成立。簡單來講,就像你一開始談的二分邏輯,無限跟有限要切出來,但是我們只能在我們的有限條件底下,慢慢的往下推。所以預設是需要預設有個無限,但是實際上永遠不可能碰到無限。

Speaker B: 我覺得這聽起來像是,因為在創造那個理解的,那個理解的途徑的時候,總是會被...就是是人去發展的,所以它的侷限性就是,經驗到這個理解途徑是可能的那群人,然後或者是...

Speaker A: 應該這樣講吧,也就是說所謂的普遍化宣稱,對於所謂的普遍宣稱的追求,是哲學家或數學家最想做的事情。簡單來講,就是我只要站在這裡不動,我就能夠知道所有的事情。但是對於維根斯坦的修正而言就是說,「普遍」是一個工具、是一個虛構,一旦你卡到「普遍」的這個位置的時候你就會誤解,然後甚至為了這個普遍的追尋,而不再去看所謂的一般個殊或有限。所以維根斯坦的治療是在指,如何克服數學家跟哲學家的「無限」或者是「普遍」幻想。或者是說,讓無限跟普遍限制在某種工具的用途上,但不至於把它當成世界的本質構造。因為我們只有多、很多很多樣,但我們不知道這個叫做無限,我們也不知道什麼叫做普遍。這某個程度上是哲學家或數學家的虛構跟幻想,然後我們把這個幻想當成是世界的樣貌。你覺得這個說法怎麼樣?

Speaker B: 我接受這個說法。但是我不確定,所以,維根斯坦有把某種無限的想像作為是世界的樣貌嗎?還是他覺得...

Speaker A: 他會說當我們在用「無限」的時候...

Speaker B: 還是我們只是不要去 care 他而已?就是...

Speaker A: 也不是不 care,而是如果你 care 的話,你就要去 care 他到底怎麼樣...「無限」這個詞或「普遍」這個詞,到底是被用在什麼樣的脈絡裡面?然後他應該有一個限定的語義場域,我們要把它弄清楚。然後就是我們在使用「無限」這個詞,你知道、我知道,然後無限可能有多種解法,像字典裡面可能有七、八種解法,但是在我們的數學場域裡面,我們就暫時把這個沒有辦法處理的東西,用一個符號代表,以便能夠繼續推進我們的討論。我們知道無限後退去談這件事情是沒有意義的,因為會沒有辦法走下去。所以我們就把它懸隔,或者是我們把它約定就停在這邊,然後我們繼續走下去。我覺得這個就是變成比較實用的在談,我們到底怎麼樣去發展一套可溝通的語言,而不會被語言本身的不確定的特性所擺佈。所以在數學的討論裡面,最關鍵的不就是一開始的定義嗎?不定義的話是沒辦法討論數學的。

Speaker B: 對,但是有一些學科不定義的話是沒辦法討論數學的。對對啊,嗯。

Speaker A: 但是有一些學科,像這個D讀了尼采,就是尼采從來不定義,他只是告訴你有30種用法,權力意志有30種用法,你喜歡哪一種你就用哪一種吧。對啊。好,那到這邊大家還好嗎?這個B帶我們進入一個討論的高峰,但是這個大概就是我剛要回應,剛剛B最後講那個特殊跟普遍之間的關聯。

維根斯坦他想要去回應所謂的過度普遍化的宣稱,或者是說一勞永逸的解決所有萬事萬物之間,找到定理、找到通則。但維根斯坦都說,回到地層表面,回到實際的用法,回到脈絡,回到我們的對話場域,然後非常務實的去談這件事情。對啊,所以他不太談形上學,不去談這種你看得到的,或者是經驗事實之外的東西。因為他都會覺得 nonsense,就是你脫離了一個脈絡來談,這個好像有一個萬能鑰匙這件事情,這其實是你的某種懶惰的幻想。

那當然有它的適用性,比如說從我們剛剛討論的話題裡面,回到現在當代是說,你的數字,你用二分法好了,0跟1到底可以模擬這個世界到什麼程度?就像我剛講的,我們可以畫出一張跟真實世界一樣大的地圖嗎?那那個地圖還叫地圖嗎?或者是我們生成式AI好像不斷的發展,然後就變成我們這個世界都要AI化了嗎?但是從維根斯坦的角度當然不是,就是有一群人誤用了這一種所謂的,過度誇大它的影響力,然後過度把世界變成一種二元幾何的排列組合。它忽略了其實語言有非常多種,這座城市有非常多的不同的建築跟歷史層積,而AI可能只是一種新的語言,就像化學元素表是這座城市的一個新的成員跟夥伴。那我們其實還是有舊的街道,我們還是有舊的城市,但是在這個行走過程當中,城市會演化,語言也會演化。而我們要做的事情是去弄清楚城市是怎麼樣去演變的,而不是直接一勞永逸就說,新的城市一定就比較好。但其實不是這樣。

那我們休息一下,我現在把我的便當吃完。B這樣可以嗎?

Speaker B: 也可以。

Speaker A: 好,等一下看就再進文字來聊,然後我們休息10分鐘,我們抓2點46再來繼續聊。然後我稍微暫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