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mini 2.5 pro deep research
潮流與交匯：維根斯坦學術研究近期發展回顧 (2024年末–2025年)
前言
本報告旨在回顧與分析路德維希·維根斯坦 (Ludwig Wittgenstein) 學術研究在近期（約2024年末至2025年）的發展動態。當前的維根斯坦研究並非一個僅限於歷史考據的靜態領域，而是一個充滿活力且持續擴張的哲學探究前沿。本報告的核心論點為：近期的學術進展主要由三大趨勢所定義：
鞏固與擴張：「樞軸認識論」(Hinge Epistemology) 已發展為一個成熟的次學科，其理論框架正被應用於其他哲學領域。
深化與精煉：長期以來關於「遵循規則」(rule-following) 的辯論已進入一個新的、高度技術性的階段，以回應由克里普克 (Saul Kripke) 的權威解讀所引發的第二代問題。
交匯與應用：出現了一股顯著且制度化的趨勢，將維根斯坦的哲學工具應用於批判性社會理論，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與女性主義哲學的大規模對話。
與此同時，對其核心主題（如數學哲學）的深度鑽研，以及對維根斯坦生平與思想脈絡的精細考證，亦為上述三大趨勢提供了堅實的學術基礎。
表1：近期與即將出版之重要專著及論文 (2024年末–2025年)
I. 認識論的轉向：樞軸認識論的鞏固與分歧
此部分將分析圍繞維根斯坦《論確定性》(On Certainty) 的密集且精密的學術研究。其焦點在於，這一領域如何從一個小眾興趣發展成為當代認識論的一個主要次領域。
1.1. 里程碑式的綜合：Moyal-Sharrock與Pritchard的《維根斯坦論知識與確定性》
這本由劍橋大學出版社於2025年出版的著作 2，標誌著該領域的一個關鍵性「法典化」時刻。本書的結構本身即反映了其學術成熟度。由Moyal-Sharrock（非命題性解讀的主要倡導者）與Pritchard（探索命題性方法的學者）合著，這一安排本身就是一個重要指標，顯示了該領域的核心辯論已制度化 10。全書結構性地體現了此核心張力：Moyal-Sharrock負責撰寫關於《論確定性》主要主題及非命題性解讀的部分，而Pritchard則負責探討其對當代徹底懷疑論辯論的衝擊 10。這種對話式的結構將核心的詮釋分歧容納於單一的權威性著作中。
本書的核心論點在於對知識與確定性進行範疇上的區分 11，並提出我們理性實踐的基礎是一種非認識性的、本質上非理性的承諾 1。知識被重新安置在一個由「樞軸確定性」構成的基岩之上，而這些確定性是我們活出來、付諸行動的，而非我們所「知道」的 10。這些確定性被視為劃定「世界之界限」或構成我們語言「語法」的基礎，它們使得「知道」成為可能，從而消解而非駁斥了徹底懷疑論 10。
1.2. 樞軸概念的擴散與擴張
在上述核心文本的基礎上，「樞軸」概念正被廣泛應用與擴展。Duncan Pritchard於2025年發表的論文〈價值論的樞軸承諾〉(Axiological hinge commitments) 是一個關鍵案例 1。該文展示了樞軸的形式結構——即一種為理性實踐奠基的非理性承諾——如何從經驗知識領域被轉移至價值領域。
Annalisa Coliva即將出版的《維根斯坦與社會認識論》 (Wittgenstein and Social Epistemology) 5 則預示了下一個前沿。該研究將探討我們基本確定性的社會維度，不再僅將其視為個體的心理姿態，而是視為社會繼承與建構的框架。這意味著樞軸認識論正從個體認識論走向社會認識論。
1.3. 主流化與激進再詮釋之間的生產性張力
在樞軸認識論這個次領域中，存在著一種極具生產性的內部張力，體現於兩種不同的接受模式。一方面，以Pritchard和Coliva為代表的學者成功地將「樞軸認識論」整合進主流分析哲學的工具箱中，使其成為一個受人尊敬的專門研究領域 1。他們使用當代認識論的語言，處理「徹底懷疑論」和「社會認識論」等議題，這本身就是一種將維根斯坦思想轉譯並融入學術主流的努力。
另一方面，一種更為激進的詮釋，尤其體現在D. Moyal-Sharrock及M. St. Amand等學者的著作與評論中，將《論確定性》視為一場革命性的思想運動。他們主張，這部著作不僅解決了哲學問題，更為一套完整的「描述性心理學」奠定了基礎，這套心理學適用於所有人類乃至動物的行為，並與演化生物學及認知科學直接相關 12。這種觀點認為，《論確定性》揭示了心靈「必須如何運作」，其基礎是「先天的純真公理」和「基於共容適存度 (inclusive fitness) 的演化心理學」12。
這兩種路徑的目標顯然不同：主流路徑試圖用一個新工具解決特定的哲學難題；而激進路徑則試圖用源自維根斯坦的全新範式，取代整個關於心靈與行動的哲學傳統。這種張力是高度富有成效的：主流化的努力為這些概念帶來了學術合法性與嚴謹性，而激進的詮釋則不斷推動其應用的邊界，確保該領域保持活力，避免陷入貧瘠的自我封閉辯論。
II. 意義的恆久難題：對遵循規則懷疑論的新回應
本節將探討關於意義、規範性與遵循規則的持續性、高度技術性的辯論，並指出一個建立在克里普克開創性工作之上但又超越之的新階段。
2.1. 後克里普克時代的反擊：Alexander Miller的《維根斯坦與意義的可能性》
這本由牛津大學出版社於2024年末出版的著作 3，是近期遵循規則辯論中最重要的學術介入。Miller針對克里普克的懷疑論論證，提出了一種「新的、非化約論的回應」3。其核心創見在於對維根斯坦「盲目地遵循規則」(
blindem Befolgen) 概念的深度分析，將其與一種無需「詮釋」的行動方式聯繫起來 3。Miller的論點是，理解一個表達式，即意圖根據其意義來運用這種非詮釋性的能力 15。
至關重要的是，Miller的工作並非簡單重申反克里普克的論點，而是直接迎戰了由Paul Boghossian（「推論問題」）和Crispin Wright（「小前提問題」）提出的更為精密的新挑戰 3。這表明，這場辯論的技術性已提升至一個新的層次，不再僅僅是回應克里普克的初始悖論。
2.2. 語言、心靈與生活實踐
此處將抽象的遵循規則辯論與其在理解心靈和社會中的具體應用聯繫起來。Peter S. Dillard於2025年出版的《牛津日常語言哲學、維根斯坦與心靈概念》提供了一個關鍵連結 9。該書闡明了維根斯坦的後期思想如何與牛津學派（如Ryle、Austin）的反認知主義革命相輔相成。後者主張，心理學表達式並非描述內在狀態，而是我們實踐的一部分。這從側面強化了Miller所主張的、以行動為導向的非詮釋性意義觀。
同時，這些哲學辯論也與「維根斯坦式」社會學的研究產生共鳴 16。該領域的學術研究強調「社會實踐的多樣性、異質性與偶然性」，並拒絕將實踐視為簡單地由規則所決定的觀點。這為哲學上對心靈主義與化約論的批判提供了社會學的基礎。
2.3. 從形上學到實踐現象學的焦點轉移
當前關於遵循規則辯論的最前沿研究，其焦點似乎正在發生轉移。克里普克最初的悖論本質上是形上學的：究竟是「何種事實」構成了意義？然而，新的回應，特別是Miller對「盲目遵循」的聚焦，更關注的是勝任的、不假思索的行動之本質。
克里普克的懷疑論者要求提供一個關於過去的「事實」來決定當下的正確用法，這是一個形上學挑戰。而Miller的回應則圍繞著「盲目地遵循規則」3，這並非一個形上學事實，而是對某種特定「活動」的描述——一種無需深思熟慮或詮釋的行動。同樣，Dillard的著作 9 和相關的社會學研究 16 也都將焦點從內在的心靈「事實」轉向可觀察的公共實踐。
這表明，新的策略不再是為「構成意義的事實」尋找一個新的候選者，而是要改變辯論的根本條件。它暗示，從一開始就尋找這樣一個事實是誤入歧途的。答案不在於形上學，而在於對語言使用「實踐」本身的正確描述。這是一個微妙但深刻的轉變，標誌著研究方法正回歸到一種更為純粹的維根斯坦式考察。
III. 重估基礎：數學、邏輯與概念形成
本節探討了深入維根斯坦著名的、難解的數學哲學的近期研究，顯示這是一個活躍的專門研究領域。
3.1. 超越發現：數學證明的規範性角色
此處的主要例證是Samuel J. Wheeler於2025年發表的論文〈維根斯坦與數學中的概念擴展〉7。Wheeler對「概念形成證明」（引入全新概念及其使用標準，如對√2的證明）與「概念擴展證明」（豐富現有概念，如證明三角形內角和）之間的區別進行了詳細的闡述 7。
這個區分至關重要，因其強化了維根斯坦對數學的反實在論與約定論觀點。一個證明並非「發現」一個預先存在的數學事實，而是「形成」或「塑造」我們的概念與語言，創造出一個新的範式或描述規則 7。證明的作用在於「說服」我們採納一條新的規則。
3.2. 對「中期維根斯坦」的重新關注
學界對維根斯坦從《邏輯哲學論》到《哲學研究》之間的過渡性著作，如《哲學評論》(Philosophical Remarks)，重新燃起了興趣 17。這部著作對於理解他後期關於數學、邏輯以及對圖像論批判思想的發展至關重要。相關研究指出，該書已初步分析了普遍性、證明以及私有語言論證的雛形 17。這種歷史發展式的研究，為理解像Wheeler等學者所分析的成熟立場提供了必要的脈絡。
IV. 超驗與人性：倫理、宗教與美學
本節涵蓋了對維根斯坦思想中「價值」維度的研究，這些研究常觸及語言的界限與不可言說之物。
4.1. 倫理與美學領域中的不可言說
學界對《邏輯哲學論》的倫理學及其與「說/顯示」之分的關聯，持續抱有濃厚興趣。近期的學術成果，如Kapoor的論文 18 和2024年的文章〈邏輯哲學論倫理學：一種超驗的視野〉19，持續探討早期維根斯坦的核心思想：倫理是超驗的，無法在命題中被言說，只能被顯示。同時，相關論文集如《維根斯坦論語言的界限》18 以及他對美學（如音樂）的看法，也展現了對處於意義邊界事物的統一關懷。
4.2. 一種現代困境：維根斯坦不安的信仰
Richard Eldridge於2025年發表的文章〈宗教渴望與現代生活：維根斯坦不安的矛盾情感〉是此處的焦點 6。Eldridge的核心論點是，維根斯坦的狀態——對基督教文本和「無限折磨」經驗的深刻吸引 6，與無法投身於任何制度性宗教的矛盾——並非僅僅是個人心理特質，而是「一種廣泛共享的現代人類處境的典範性表達」6。
Eldridge將維根斯坦的立場置於與席勒 (Schiller) 和諾思洛普·弗萊 (Northrop Frye) 等思想家的對話中，將討論從狹隘的信仰主義辯論提升到更廣闊的文化哲學診斷層面 6。在此觀點下，維根斯坦將宗教信仰視為一種「對一個參照系的熱情承諾」或一種「生活方式」6，成為理解其立場的關鍵。
V. 新的對話與跨學科交匯
本節將聚焦於當前學術版圖中最具活力的特徵：將維根斯坦思想系統性地應用於新領域，特別是批判性的社會與政治哲學。
5.1. 2025年基希貝格論壇：與女性主義哲學的重大交匯
即將舉行的第46屆國際維根斯坦論壇，可被視為一個分水嶺事件，標誌著維根斯坦思想應用的一個重要新方向。將此全球最頂尖的年度維根斯坦會議主題定為「女性主義哲學——語言、知識與政治」，本身就是一個具有重大制度性意義的舉動 21。
論壇的結構規劃為這一交匯提供了路線圖。其分組主題——(1) 維根斯坦、(2) 女性主義語言哲學、(3) 道德、法律與政治女性主義、(4) 女性主義認識論、科學與技術哲學、(5) 交織性視角與酷兒理論、(6) 早期分析哲學中的女性 21——清晰地展示了一種系統性的努力，旨在將維根斯坦的工具應用於女性主義的核心關懷。
其中，關於「女性主義移民哲學」的特別工作坊 21 是此趨勢的最佳例證。該工作坊旨在運用「知識不正義」(epistemic injustice) 和「交織性」(intersectionality) 等女性主義哲學概念，為移民倫理學帶來新視角，這表明研究正轉向處理具體的當代政治議題。
5.2. 從語言哲學到社會批判工具的轉變
與女性主義的這種交匯，代表了對維根斯坦哲學功用的根本性擴展。數十年來，他主要被視為一位「哲學家的哲學家」，關注語言、邏輯與心靈的內部問題。然而，基希貝格論壇為維根斯坦主義確立了一個新的身份：一種強而有力的社會與政治批判方法。
這一轉變的深層邏輯在於，維根斯坦的哲學方法正被重新定位。傳統上，其應用集中於消解哲學難題（如懷疑論、心物問題）。而女性主義哲學的核心任務不僅是消解問題，更是診斷與批判現實世界中的權力、壓迫與不公結構（如父權制、知識不正義）。論壇的主題 21 明確地將維根斯坦的概念對接到這些批判性項目上。例如，對「語言遊戲」的分析可用於揭示和批判父權語言的運作方式；「生活形式」的概念可用於分析性別化的實踐如何根植於社會；對私有語言的批判可與對唯我論式特權的批判相聯繫。
這不僅僅是「維根斯坦與X」的簡單相加，而是將其整套哲學方法重新工具化，以服務於社會批判的目的。這從根本上改變了在21世紀作為一名「維根斯坦學者」的意義，並為其與其他批判理論（如法蘭克福學派、後結構主義）之間開啟了以往罕見的對話空間。
5.3. 表2：2025年主要維根斯坦相關會議與論壇
VI. 檔案與傳記研究：深化脈絡
本節將涵蓋那些闡明維根斯坦其人、其歷史背景及其哲學文本基礎的研究，並論證這些脈絡性的工作是前述詮釋性與應用性研究的必要支撐。
6.1. 情境中的哲學家：地點、時間與書信
此部分關注將維根斯坦思想置於特定脈絡中的學術成果。《維根斯坦在斯旺西》2 和《維根斯坦在波蘭加利西亞》2 等新書的出版，代表了一種趨向更精細傳記分析的潮流，將其思想發展與特定地點及學術環境聯繫起來。
同時，《維根斯坦家族書信》西班牙文版的發行 26，是使這位哲學家的個人生活脈絡更易為人所知的持續努力的一部分，揭示了其家庭關係與哲學工作之間的互動 27。
6.2. 作為基礎的遺稿 (Nachlass)
最後，必須承認數位化的維根斯坦遺稿 (Nachlass) 的基礎性重要地位 29。卑爾根電子版 (Bergen Electronic Edition) 及其他數位工具 30，是所有前述研究所依賴的基礎設施，使得Miller、Wheeler等學者能夠進行精細的文本分析。其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記憶名錄》29，更突顯了其全球性的文化意義。
結論：綜合與未來軌跡
本報告的結論不僅是總結，更是對上述發現的綜合，旨在呈現該領域現狀的全貌。研究顯示，當前的維根斯坦學術版圖主要由三大趨勢驅動：樞軸認識論的鞏固、遵循規則辯論的深化，以及與批判性社會理論的交匯。
基於此分析，可對未來研究軌跡提出以下專業預測：
樞軸認識論的擴展：預計樞軸概念將進一步擴展至其他價值領域（如美學、政治學），並在社會認識論方面有更細緻的研究，可能觸及政治極化與「深度分歧」等議題 1。
女性主義與批判性應用：2025年的基希貝格論壇極可能催生新一波的出版物。下一步將是從綱領性的宣言轉向具體的案例研究，將維根斯坦方法應用於特定的社會正義議題。預計將有更多與酷兒理論、批判性種族理論及殘障研究的對話。
跨學科對話的深化：與社會學及認知科學的互動可能會加深。將維根斯坦的「描述性心理學」與認知科學的實證研究相結合 12，是一個極具潛力的未來研究方向。
「中期維根斯坦」的研究：隨著學者們試圖追溯其後期著名思想的確切起源，對《哲學評論》等過渡性文本的興趣將會持續。
引用的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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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ttgenstein's Family Letters: Corresponding with Ludwig by BRIAN MCGUINNESS - Book, 檢索日期：7月 2, 2025， https://www.rizzolibookstore.com/product/wittgensteins-family-letters-corresponding-ludwi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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