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8月5日星期一

[雜筆] 凡多的,必使你更多--為什麼要進資優班?

凡多的,必使你更多--為什麼要進資優班? 一名受訪者提到,不管是語文班、數理班或者美術班,這類的特殊班級的特性都是,把一群人從一般類別挑選出來,給予特別的課程或教育,但真正特別之處,應該是讓網絡建立連結,讓相似的人可以因為相似的網絡,而達到延伸連結與組織的效果。 為什麼要辦年會?建立連結!為什麼要有營隊?建立連結!為什麼要有系所?建立連結?為什麼要上大學?建立連結! 連結就是一群人與一群人,轉換架接的方式。小時候,我讀的國小還會遇到流氓混混,我打籃球的操場還會遇到在台東被關過,開過連結車的大哥(但他很有禮貌),但這些人在我逐漸進了雄中,進到台大,就遇不到了,或者說,就算遇到也認不出來了,大家都藏的很好。想起來在國中的時候,因為讀過一陣子私校,有位同學家裡有錢到總是他請課,而似毫不在意;也記得在高雄受預官訓的時候,有位同梯每週都搭高鐵回台北。 不管這是連結是不是被轉變成為人脈,但是這些連結在日常生活的層次上所起的最基本功能就是:哇...世界上還有這種人,還有這種花錢方式,還有這種說話,這種談吐,這種行動,不管是我們認為較高或者較俗的方式。 聚集一群人,讓他們作著同樣的事。但這不意味著就能建立私人連結,一致性不是私人連結的來源,而是針對一致性提出的個人詮釋與私人交流,才讓一致性開始轉變成為「私交」。再往更內心層次來看,就變成私心,也就是自己曾有過的那份經驗,但是不足為外人道,或者因為社會規範,無法跟外人說的那個部份,只有在很信任或是很放鬆,或者真的跟你講,你也不會影響到我的人際網絡的時候,我才會暴露出來。 這種私心層次,體現在譬如我對某B的評價,而我認為某個老師與某B很合得來,所以我願意作媒,讓也許某B投靠某老師,而也讓某老師覺得某B很不錯,但也許某B並不知道我作了這件事;又或者因為看到人群的聚集有著一定的同性質,似乎他們呈現了高大上的世界,而覺得疏離,不論這樣的疏離是基於自己的女性身份,或者非第一志願學校出身,或者就是習慣性地以一種保護姿態,希望這些太過刺眼的傢伙,離我遠一點好的心態。 有爽朗的人,有低調的人,當一群人聚集在一起的時候,有著種種的心理盤算與考量,若是以「自由世界」的角度來想像言論交談,就會很快進入「言談資源壟斷」的處境,那些更善於口語表達或者無畏丟臉,或者習慣在主動文化成長者,有著更高的文化資本與情感能量,他們會搶得先機,維持自己的鎂光燈地位。 這時候,看起來是自由巿場的形式,我們必須也要意識到,那就是一種掩蓋了階序與拆擠的次序,那就是一種形式,一種規則,一種委婉化的鬥爭形態。他舉手,他不舉手,她發言,她不發言,都涉及參與者在中的觀察以及鏡中自我的反身參照:「別人會怎麼看我?」、「我希望別人怎麼看我」、「我怎麼讓別人以我想要的方式來看我」?於是,當我們太常以「自由討論」來掩蓋這種交流在起跑上的虛飾不公,那麼就會有群人,永遠都不太可能有發言權,而總是有一群人,總是能夠拿到發言權。 一位受訪者說,與其讓他們自由發言,不如強迫他們平均發言,對,每個人就是三分鐘,沒有更多,也不能更少,每個人就是得說三分鐘。透過程序的方式,來捍衛發言上的平等權。這種程序成為試煉,成為考驗,與其說三分鐘發言讓人緊張,不如說一直聽別人的三分鐘發言,對於那些自視甚高的人,才是更坐立難安的吧。因為他們沒有辦法講的更多,沒有辦法多,還更多。他們被迫平庸。 每一個人都是自己生命的資本家,在前述多還要多的意義上,這是生命求擴張的意志。就像草木需要陽光空間水來成長,動物以覓食來滋養自己的生命。滋養的反面,就是萬物為我犧牲與轉化,我讀的書是樹的犧牲,我吃的東西是植物與動物的犧牲,我失去的細胞與代謝掉的物質,也成為某種犧牲以滋養細菌。 我想要考上好大學,我想要找份好工作,我想要有不一樣的人,換言之,我想要更多更多的能量、更豐富的生命體驗。我想這是人之常情,也是宇宙萬物若以生命形態出現,必然追求的意志展現。 但是我卻在臺灣大學常聽到人說「我的生平志向就是平平凡凡過一生」、「我想過上簡單的生活」、「我對生活沒有期待」、「我的日子就是無聊的冒險」。這些說法是對上述說法的否定,還是迫於生活的無聊,而用以自嘲排解的說法?那些不是讀到這麼高學位的人,可能說法更務實一點:我想賺錢,我想在家爽,每天睡到飽,可能不會用前述文皺皺的字眼。 那些覺悟者則說,你要問自己:「活著是為了什麼?」我的理解就是,這是一個對於意義追尋的提問,而這種提問總是出於某種立場,某種價值關聯,某種否定現世(不論是想改造現世成為理想明天,或者懷舊憶念過往)而出發的。我會出現這種念頭,高中時大概多是基於失戀。但就像涂爾幹說的,若是社會整合強度較強,而離失範(失去規範,anomie)端較遠,其實這類的問題根本不會出現。用高夫曼的話來說,那些偏離者(而不是偏差者)才會出現這類的問題,甚至他們其中能量較高,具有創造性與重新定義價值能力的人,會讓中線慢慢偏往偏離者的位置。所以對這個提問會有感的人,能夠多少說在他們的生活與他們理想生活之間,總是有某種程度的落差吧? 某些人可能把自己的生活定義為較高的生活,較具有價值的生活;某些人可能對此毫不在意;但某些人可能要求必須要在意,如果他有在意這個要求他在意的感受的話。 生活總是在有與沒有之間,沒有失去過,不知道「有」的時候的舒適與美好,或者斷捨離之後的清淨,端看一心。 回到資優班的話題,資優班是那些我們在一個標準底下,經過篩選覺得他們屬於良性偏差值的那類人,而這類人聚集在一起,我們給予他們資源,希望他們將來以成就回報學校(某某某又考上台大,或者錄取國外名校)。一個標準扣著一個標準,一個路徑扣著一個路徑,像我有了博士學位,所以我可以去敲某些學校的大學教師職位,又我只是國內的土博士,如果我沒有英文發表,也許我永遠進不了明示「限英語授課」的院校系所,這就是一層又一層的階序,一層又一層的篩選。 社會學只談階級,因為階級作為問題,只是把問題階級化,只是錢與資源的問題;又或者至多談談階層,因為那是社會身份的差異,你跟我在不同的層次,我是知識分子,你是清潔隊友,社會給予我們的評價不一樣。但不論階級或者階層,都意味著以「平等」為作立場出發,那些反平等的論述是無法上場的。 少數的思考家告訴我們,人是有貴賤的,歧視、種族、血統的議題,恰恰在上述以平等出發的論述中,被隱藏起來了。在人類歷史當中,至關重要的,是「階序」,也就是卑賤貴賤的感受體系,不僅僅是中性的「階層」可以一筆帶過的概念。「我當初也是奧林匹亞選手,你還敢嘴?」「你有講話的資格嗎?」「他就是個書生,上不了檯面」。「他就只是個庶民」(這聽起來跟賤民差不多)。「你也有資格跟我談合作?」這類赤裸裸的評價,大概會顯示在酸文當中,或者直接對於某些請求的拒斥,尤其是那些不自量力,白目的請求,才會出現。 每天的日常生活都是力量鬥爭,不會因為你沒有感受到就不存在。巿長的日薪六七千,你的日薪不滿千,巿長與你的關係,是階級?階層?還是階序?我是認為,不論階級或者階層,都是對階序的合理化與掩蓋,就像我們發明了種種認證或者標準,來幫助我們分類、排除、篩選,軟化與弱化那些反抗力量,我們貼標籤,然後置之不理,除非那些人反抗標籤。但是對於那些標籤反抗者,我們可以讓那些擁抱標籤者來反抗他們,綏靖他們,平息他們,讓反抗者感到恐懼,讓反抗者覺得喪志。 但是鬥爭這個字眼,看起來太工人階級了,當代的同義字,應該叫作美學,或者叫作藝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對於那讓我們感到討厭的人事物,我們要以一種優雅的方式,以活得更好的方式,讓他們的詛咒不起作用。最明顯體現在分手之後,最強大的復仇是過的比之前還要好。這是強者的作為,而不只是嘴巴上說說,假裝自己過的比較好。 再次回到資優班,現在我們有了鬥爭的觀點,也有了藝術的觀點。資優班是一個篩選過的地方,資源集中。最好的鬥爭,就是跟你的對手當朋友,和你的朋友當對手,這就是賈伯斯與比爾蓋茨的例子。你的對手讓你進步,你的朋友只能讓你感到舒服。但進步往往意味著不太舒服,而且意味著要克服不舒服,在那之後你的層級才會再高一些。當大家說,社會學家回來作歷史吧,你說,社會學家,回來作理論吧,當有人說回來作理論吧,你說,回到社區吧,當你說回到社區吧,你說,我們走到鄉鎮去吧,我們把他們的故事帶回去吧。你已經遠遠把對手拋在後頭了,因為你設定了一個更強大的對手,那不是眼前的,而是基於相信歷史的回歸,你知道過去的敵人我們沒有真正的面對,只有好好面對我們自己的命運,也許,熱愛它,那麼我們將會帶來的不只是黃昏,而只會是敵手的黃昏,我們的正午。 資優班可以是盛名,可以是污名;社團可以是加分,可以是減分;用法存乎一心。那些標籤,你如果想要,那就貼著,如果你不想要,那麼想辦法拿掉。如同台劇說的,「靠關係也是一種實力,如果你覺得丟臉,那就想辦法把臉找回來」。 過去我很沒有辦法理解,為什麼可以因為博士班人數不足,沒有開課效益,所以就不開博士班的課程。但反過來說,老師們有老師們的限制與條件,你站在他們的立場上想,就會理解,能跟你這麼說的老師,已經很誠實地面對自己與你的提問了。而那時候的我,只是不諒解。其實除了不諒解之外,是可以作更多的,自然,我最終選了順從,把自己的論文寫完,然後就讓這個問題再見了。不同朋友選擇了出走,回來了以後,在學海裡貢獻己力。發聲能夠發到什麼地步?博士班應該視為有給職?應該視為學徒嗎?我們應該承認我們自己就是跟黑手工人一樣的鍵盤工人嗎?可能僅僅是鍵盤,也許是不太夠的吧。 我們礙於身份,覺得自己的身份好像不適合作這個。可是不正是這個身份讓我們覺得過得不太舒服嗎?可以爭取自己的權利嗎?不,你要的太多了,你打破行情,你不合群,你不要把大家拖下去。所以「識時務者為俊傑」,尼采可能會說,「識時務者為群盲」吧,韋伯說你選了就好,但如果你選擇要戰,那就戰到底。涂爾幹可能笑笑說,你們老是想搞英雄主義,先把大家動員起來,可以嗎? 所以為什麼說「鬥爭」是個庸俗的字眼,看起來很熱血,但是很盲目。雖然他讓我們看見壓迫,但是這個字眼提供的解方,卻很暴糙。你說,就是暴糙才好,「俗夠有力!」,「仗義每是屠狗輩」。你沒看見那些美學的法西斯,才是世界的支配者嗎?你手上的手機不只是法西斯產物?想要跟美學的法西斯鬥,你得變得更藝術一點,更靈巧一點,更細微一點,或者,攻擊的範圍小一點,如此一下,你的守備範圍也小一點,也許,你還可以更靈活一些,不要侷限於陣地戰,而是要勇於擁抱游擊戰,可以修修補補,可以即興發揮,手邊有什麼,就作什麼,臺灣的咖啡產業不就是讓一群高科技技術人,用手藝與品味打造出來的輝煌歷史嗎?那正是我講的美學的例子。 「為什麼你這個人寫起東西來可以細,但是你這個人生活怎麼那麼粗?」嗯...這是個好問題。可能因為我眼高手低,可能因為我就是懶散,可能因為我覺得說別人,可能比調整我自己輕鬆。我得要多克服自己的惰性一點,讓自己進入資優班? 資優班,我想大抵是沒有什麼問題,惟一的問題就是我們對資優的定義大概狹隘。水果攤的阿姨把水果整理的漂漂亮亮的,算不算資優班?南門巿場可是有一堆這種資優生呀~我們的資優不應該只是準備考試上的資優,而有沒有可能是從生活品味開始的資優?品味呀...品你看三個口,就是選擇、評比與判斷的意思,到底要選那一個呢?要花多少時間在上面呢?時間呀...你說你沒有時間,你很忙,嗯...那你離自由人很遠,離品味也很遠,離創造價值也很遠。有很多的條件要面對,但最重要的條件,就是自己有沒有想要實現某種生活的意志。所以一些通俗讀物,總說,「當你真心想要實現某件事,全宇宙都會聯合起來幫你」,他沒有說的是,他是在韋伯的「社會行動」的意義上講這句話,也就是是朝向他人的行動。你真心想要實現,你必須讓別人知道你要作什麼,然後主動聯合整個宇宙來幫你,你才走在實現的道路上。 斷捨離只是一步,但可不能讓某種虛無主義的價值壟斷你的意志情感與思維。虛無主義是個好武器,戰勝那些想要支配你、主導你生活的種種意識形態,但是可別讓虛無主義成為支配你腦袋的東西,請神容易送神難,這個神是得要克服的。虛無主義之後,或許簡單地說,就是擁抱自己的所愛,愛自己的所說,就算命中注定要當社區型蜘蛛人,也要熱愛這樣的選擇,或者無從選擇。你說你的小孩出生就聽力受損,你不也聽過「關了一扇門,還有另一扇門」的說法,重要的是,找到那些他能發揮的天空,韓國電影「我的一級兄弟」演的很清楚,自然那些詐騙、衝撞,自然是意志生存與生存意志不可勉的過程,完全不需要有什麼羞恥道德感,那些道德感是好人好腳的人搞出來的,他們的在搞道德的時候,可能也沒有想到有人會手不好,腳不好,耳朵不好,或者腦袋不好,時代變了,我們可要建立自己的規範,讓自己活得好才是。 別張揚,別張揚,那些重要的事,是留給好耳朵聽的,最好還有穿上一雙好走的鞋,你可要走到那些地方,親自去看看,親自去聽聽。最好的東西不是寫在書上的,最棒的人不會跑到你的家裡,你得自己去找才是。 所以最後要說的是,資優班,或者台大生,或者中研院的研究員,或者高雄巿長,或者是臺灣總統,這些看起來很高大上的東西,確實有高大上的所在。但是游手好閒之民,自有游手好閒之樂,帝力於我何有哉,講的是灑脫,固然得在風吹日曬夏日煎熬沙丁魚往返城巿街頭,但如果連這番灑脫都無,要些虛名何用...是啦,對某些人可能真的還蠻有用的,但是莊子那隻烏龜,可不覺得廟堂受人祭拜是好事。不過也許有喜歡禮拜的烏龜呢?凡多的,必使你更多,直到你多的受不了,直到你多的無福消受,無福而削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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