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冒了。昨天大汗淋漓,加上晚睡,今晨起床喉痛有黃鼻涕,後又清涕不止。我對待身體的方式,顯然過當了。今天去看了醫師,薰洗了肩痛,服用了桑菊飲,吃了魚肉粥,穿著外套燜出汗來,整個人清爽很多。今天晚上有太極拳的課,我在想要不要去,但是我想既然發心了,之前想就算借錢也要學起來,那麼我現在更不可以因為生病就半途而廢。所以還是去學習。
今天還是教起勢,老師今天見新人多,就多講了暖身的部份,後來練習開展的起勢,反觀自身,一念不斷、不亂,只聽、只觀自己的心。我常常會被雜念打擾,有時候索性閉上眼睛。可是老師說要平視,必須運用感官,而不是關閉感官。我想老師的意思應該是,要去知覺,而又不被知覺牽著走。心為令,心是君主之官,底下的人不能不作事,但是作事又不能牽動心,要言之,心為主,如如不動。
在實作的時候,任何的感官訊息都不能擾動我的心念聚焦於心,這是打拳的基本要求。我的體會是,心聚了、靜了、我經由想像的方式,感受自己被某淡黃色氣場籠罩,但是我也沒有辦法證明有,我也不太能相信有,但是當我不相信這樣的念頭一出來,肯定就沒有辦法感受。反而是先不論有沒有,而是去感受,似乎好像多少感受到一些那種溫暖及被包覆的感覺。這是我利用心念創造出來的嗎?心念會影響人的生理,這件事人盡皆知,譬如母親聽到詐騙電話,而掛心小孩使生理情況改變一般,但是一般人的心念,多是受動的,受到外在的,而且多是負面的信念影響,而包裝成正面信念的負面能量又讓人防不勝防(如傳銷、傳教、心靈課程之類的),真實不欺的正面信念,那種光明,那種清明是必須自己判斷,而後信受奉行的。
(對了,忽然想到「平視」這件事,平視,意在視若無睹,似有若無;因為看或者見,都帶有意念聚焦於一點的問題,反而念頭受到眼光的束縛,但是平視這種狀態,則是不刻意抓住什麼,反而能夠掌握全景,使心彷彿在幕後,觀看眼界所攝之形象,而能一覽無疑。這種自我觀照,讓人有一種我好像既在自己的身體之中,又在身體之外看著自己的感覺,很有意思的經驗)
慢慢感覺到,我所學習的這種太極拳,其哲理意味很深。似乎深到連自己的身體都看透,看破。不是風動,不是幡動,是心動。風與幡都是現象界的,正如社會學常說的個體與制度之間的對應。當然我們可以說風與幡是關係的,所以是連動,就像社會學總是煩惱的微觀與鉅觀的接合問題(micro-to-macro problem)。但若是從心動的角度來看,得要先要對於某種「如是」(as)的預設的接受,所以才能夠看到風與幡(不然為什麼不是群眾,或者地上的螞蟻嗎?)。風動與幡動的問題,在於誤將如是(as)視為即是(is),而忽略了認識本身的前提條件。這種前提條件我們可以說是某個集體的心智結構(自然,這也是一種如是的說法,引用了建築學的形象)先決地決定了觀看的方式。至於究竟是心智結構與社會結構之間的關係為何,似乎又再次地落回到風與幡的問題,孰先孰後?是心智結構決定社會結構?或是社會結構決定心智結構,這是個立場的問題。如果風動幡動的爭議點在禪宗大師來看是心動的問題,那麼對於社會學者來說,心智結構與社會結構的關係,似乎必須從「動」來求解,心智結構是世界的內化形式,社會結構是內心的外化形式,那麼,在內心與世界之間的關係,又是什麼呢?我們又再次落入沒完沒了的二元對立,只是這次我們試著加入時間的觀點。
但是時間又是什麼呢?時間跟立場如何區分呢?你說一個是時間的詞彙,一個是空間的詞彙。但是時間與空間的關係能夠截然二分嗎?是的,你假定你的心可以區分出此二者。但是,若不是周遭的事物之位置之相對位移,你能感受到時間的變化嗎?(包括身上血肉之新陳代謝),時間如果不是透過空間來展示,那麼我們如何能看到時間?空間如果沒有變動,一切處於靜止的狀態,這樣的狀態可能嗎?我想是不可能的,人無法在靜止的狀態進行觀察,因為人是靜止的。沒有變動,則感受不到靜止,沒有靜止,也無法感受到變動,因此重要的概念是「相對性」,動與靜之間能夠被察覺,正是因為動與靜之間是相對的運動,既相關又對立,且並存,缺一不可。就此,我們推進到了陰陽的討論,孤陰不生,獨陽不長,陰陽是謂兩儀,兩儀自太極區分而來。那麼我們回到風動幡動的問題,我們可以說,心動即太極,或者反過來,太極即心動。心念的變動而生變化,開展出兩儀,體現於身,則是自起勢而開展出偏隨之身形手法。但是心動不是太極,而是始於太極,復歸太極,自然,我們也可以反過來說,太極是心的表現,萬法唯識。若是將太極視為壹,那麼其中的豐富圓滿不可勝數,推之可十,數之可百,推之可千,數之可萬,但萬法不離其宗,終歸太極。我想我的討論快陷入了一種絕境,即是對於心,對於太極之掌握的局限性,這兩者成為當下的我無法再推進的預設與前提,那麼,我就先放下,不在此轉圈了。
(去散個步,聽維根斯坦的話,不要想,要去看,或許是更好的建議)。只是如前所述,這個看是有焦點的,是帶著世界透過各種有色眼鏡所加諸的,幫我們對好焦的。如何能作到「視」,而不被「看」所惑,或許我們的確需要一種「整體」(totality)作為我們的認識預設,要看整體,不囿於部份。只是部份一定小於整體嗎?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大與小的切割是怎麼分出來的呢?一支掃把,跟一支掃柄與一把竹帚相比,我們可以說它們是相等的,卻又可以說,後者有兩個,前者只有一個,又或者說掃柄是「一支掃把去掉了掃帚」,共九個字,而「掃把」只有兩個字,我們不能說掃柄比掃把大嗎?可以的,只要我們創造出不同的規則,那麼我們就能夠用不同的度量方式來思維,來理解,來改變這個世界。因此,「看」是迷惑人的,因其其揭示了一種可能性,「視」是提醒我們別的可能性的存在,不要自我設限,而必須高出一個層次。
從王力的「同源字典」的解釋來看,「視」與「示」同源,前者為看,後者為使看。王力引用詩經之疏說「古之字,以目視物,以物示人,同作視字」。據《漢語大字典》:「《說文》:“示,天垂象,見吉凶,所以示人也。人钫人二;三垂,日、月、星也。觀乎天文以察時變,示,神事也。黹䰄偻伛,古文示。”按:甲骨文字形代表地祇。《說文》為引申義。」可不可以理解說,視乃是一種神聖的看呢?視是神聖的,是從平凡(只有一種可能性)進入到神聖的(具有開創的可能性,渾沌的特性,或者說是對平凡的否定,但是這種神聖性又帶著否定的性質,即,不可落入平凡,必須自我維繫與再生產,但終究,對多數人來說,視是神之事,不是一般人日常生活所行。)
對我來說,視,就是一種開納世界於己身之觀看方式,視若無睹,說是若無睹,實際上心底清楚,同時,也是納已身於世界的體會,因為不執著於特定的看,特定的立場,特定的區分,所以不再有主客之分,而是隨順變動。只是,視是階段性的,日常生活必然抓著我們,因為我們是肉身性的人類。我沒有辦法全然接受神聖的世界,就像前述所說,風動幡動之辨,若是神聖與世俗又成二元對立,自然再度無解。不如說是互相成全與成就吧。讓心靈提升肉體,讓肉體能夠得其所用,形而上與形而下之理如宇宙之運行,自自然然,無滯無礙,是為通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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