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的象徵秩序 (出自Bourdieu《馬內的象徵革命》,頁55-56)
Bourdieu:為了讓你們瞭解我所試著講述的象徵革命,我用一種也許有些抽象的方式,這個概念原本就難以瞭解,或許首先應掌握由馬內顛覆的象徵秩序,以及秩序是由什麼組成──完成(accompli)的象徵秩序是理所當然的、沒人會去質疑的那種秩序。換言之,完成的象徵秩序會「佔滿」(complit),〔確保〕這種象徵秩序被認知為想當然爾、理所當然的 (taken for granted)。
為了盡全力重建象徵秩序,就必須考量所謂「本來就是這樣」的經驗是絕對不尋常的,卻很弔詭地顯得尋常:之所以不尋常,是因為這必須假定在我們所認知的世界客觀結構,與我們用以認知的認識結構之間,有一種近乎完美的結合。因為它們之間沒有不調和、不和諧、不一致,這種直接的連結關係,就生成了「就是這樣」、「本該如此」、「沒有其他可能」等等的經驗。
瞭解象徵秩序就是去瞭解,「社會世界的客觀結構」與「認知結構」之間的合致關係;也就是採取一種民俗學家的觀點,而不是在世界之外的觀點,不是一種規範性的觀點,既非揭發的觀點,亦非平反的觀點。還有,就我所談到的揭發之觀點,是已經包含在我們所講、所使用的語言之中了。(頁5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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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註:這裡吸引我的字眼是理所當然、烏托邦作為被排除的象徵秩序這兩個概念。在閱讀韋伯ideal type概念的時候,韋伯特別強調ideal type作為一種「烏托邦」,若連結此處Bourdieu上文所談的「烏托邦」──即被象徵秩序排除在外者,那麼韋伯所談的ideal type即是一種求取突破象徵秩序的手段,也是科學家在從事現象釐清與概念建構過程當中,必須使用亦需在使用過後必須拋棄的工具,因為工具本身會反過來形成新的象徵秩序,使得一切變得「理所當然」。
故ideal type是必須在deal完成之後,由我(i)重新再塑造而更新的手段工具。
放在韋伯的《新教倫理》脈絡,即是在世俗化的當時(19世紀末、20世紀初),在唯物論世俗化的現實下,重新尋求當時使得「人們逐漸唯物世俗化」的改宗經驗,去尋求當時的卡理斯瑪是如何在教會實作當中展現,使得巫術崇拜的視野,轉而不再依賴各種救贖可能性。
從尼采提出的保羅的價值重估及再重估,韋伯談的喀爾文宗的宗教象徵革命及其秩序化,韋伯提出的科學象徵革命及其秩序化(《客觀性》的追求)到布爾廸厄借藝術場域之象徵革命(若再置放回教育再生產與《學術人》批判,應該是有趣的系譜),布爾廸厄如何把韋伯的charisma的概念重新轉化,在我即將持續閱讀《馬內的象徵革命》是很值得期待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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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講隨手筆記
1.除上文外,關於使用了banal這個字,揭露人們的無意識,不知是否有呼應Arendt《惡之平庸》之說,但喚起意識與找麻煩(德勒茲之「哲學就是找人麻煩」之學)確實是有點關係,馬內幹的好事,引發憤爭(scandale);亦是醜聞(scandale)),總之,挑釁既有象徵秩序。
2.兩個弔詭,一為頁57的社會弔詭:要有錢才能搞革命;二是頁64,革命者的弔詭,革命者既為百姓革命,但又對抗百姓,在紅旗中拿著紅旗反紅旗,如何不成眾矢之的,Bourdieu說一旦觸及熱門問題,箭矢難免。
3.社會問題要轉成社會學問題,需要社會學者跟社會問題保持距離,以歷史及系統分析(場域分析),重建研究對象,思考價值建構者(國家、美術館、藝評...)如何界定與形塑了象徵秩序,逐漸為仿革命者與革命者區辨出界限。(頁60-61)
4.藝評家面對如馬內之類的挑釁者,自許為「社會」喉舌,此時的「社會學民粹」也參戰其中(頁65),換言之,Bourdieu似乎暗示社會學科學的保守性,面對「象徵革命者」或挑釁者之流,社會學似乎都不用反省自身位置,這點是他批判的。見頁66他所說的「希望評論與社會學都要負起各自的責任」,而這個責任,則是以「歷史社會學分析」之方式,面對形成我們今日感知的過往。
5.頁66-67之方法讀起來挺像尼采《道德系譜學》中對善惡感知的系譜學分析,我們「善人」已太過習慣自身的感知範疇而習焉不察。
6.小標題「從平庸到憤爭」,擺明了就是來搞事的...。搞事的是馬內、也是寫分析如何在宗教儀式中搞事的Bourdieu,或者延伸一點,也是《科學在行動》的拉圖...,以這裡的段落,指明「秩序」平常是理所當然,但一旦出包,就會發現那些理所當然其實都是需要費力維持的,秩序應該理解為一種維持階序的持續照顧工作。搞事是指什麼?就是讓那些「沉默者」被迫說話,讓那些「沉默者」不能夠再假裝「歲月靜好」,而必須面對實際上自己以為的秩序不再那麼理所當然,日前的metoo風潮很好地示例了此點。
7.三重褻瀆:馬內就是要搞事,既搞藝術,又搞倫理,雙重挑釁當時民眾與官人的道德神經,讓被挑釁者無語,只能在倫理上憤怒(不知道被尼采搞到的那些神學家或哲學家,是不是也是類似反應?)更可惡的是,馬內還搞了個超大尺寸的畫作!!!這人是不是故意要顛倒神聖畫作與世俗畫作的大小尺度呢!!(氣死)但唯有在那時的集體狀態下,才會是種褻瀆,我們今日在馬內重新界定的秩序中(頁57),已無感其差異。(如同韋伯說,我們已無感於資本主義作為宗教的精神氛圍了)。
8.對過去寫實主義與形式主義之虛假對立的重估。(頁77)本節強調的觀念為越界、難堪,同時也提及了「純粹(藝術、愛情)與商業(藝術、愛情)」的二元誕生,如何在Bourdieu社會對立(社會等級高低)及性別對立(男女位階)的感知範疇中,因為馬內的挑釁與越界,造成混淆與難堪的感受。
9.最後本講以女性對於藝術家的誘惑,是否有可能使藝術家墮落的探問告終。此處我想到尼采對於叔本華作為年青小伙子,以藝術抵御性欲的段落的嘲諷,但Bourdieu在此則談馬內故意要讓大家在性欲與藝術之間混淆,既煽動又不煽動,讓人心癢心恨的操作。
10.挑釁的方式千千百百種,Bourdieu以文字,馬內以圖像與物質畫框,高夫曼應該會說,表達方式千百種,就看你懂不懂各種Framing的手法巧妙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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