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的德性系譜學：尼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中勇氣概念的闡釋 (by gemini)
用尼采系譜學方法討論本處所列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第四冊第十三篇Vom höheren Menschen第四節內容，不需要重複說明系譜學方法，但希望能有高品質之Kunst der Auslegung對本處內文進行分析與討論。可以根據英文，德文，日文，法文，義大利文，西班牙文，中文等高品質的學術文獻進行查考，進行根據內文而有權威等級的深度考察與答覆。答覆請以台灣通用的繁體中文答覆。
導論：高等人的呼喊與勇氣的詰問
尼采的哲學詩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在其第四部，也是最後一部，呈現了一場深刻的內在戲劇。其核心事件始於查拉圖斯特拉聽見一聲來自高處的「困苦的呼喊」（cry of distress），這聲呼喊引領他找到了聚集在其洞穴中的一群「高等人」（höheren Menschen）1。這些人物——包括失去王國的國王、信仰崩塌的退位教皇、因上帝的同情而殺死上帝的最醜陋的人——儘管在精神上已超越了庸俗的群氓，卻各自深陷於絕望、憂鬱與虛無主義的陰影中 3。他們是通往超人（Übermensch）的「橋樑」，卻自身無力跨越，並非最終的目標 3。查拉圖斯特拉對這些高等人的同情（Mitleid），成為他必須克服的「最後的罪過」（last sin），唯有超越這份誘惑，他才能完成自身的使命與最終的「下沉」（Untergang）2。
正是在此戲劇性的高潮中，查拉圖斯特拉向這群精神上的貴族發表了〈論高等人〉（Vom höheren Menschen）的演說。他所分析的這段關於勇氣的詰問，不僅是對高等人們的挑戰，更是對自身克服同情之誘惑的內在要求。在此，「上帝已死」的現代性危機已然全面展開，虛無主義的深淵橫亙在所有人面前 6。查拉圖斯特拉所提出的勇氣，正是作為克服此危機的關鍵德性而被重新定義。因此，本報告的任務即是運用尼采的系譜學方法——一種探問價值判斷的起源、條件與權力意志形態的批判性闡釋藝術（Kunst der Auslegung）——來考察此段落所勾勒的新勇氣。它旨在顛覆何種傳統價值？它是在何種心理與形上學條件下被構想出來的？它最終為怎樣的生命形態服務？這是一場針對德性本身的「價值重估」（revaluation of all values）9。
更深一層地看，查拉圖斯特拉對「高等人」的演說，實際上是一場自我對話與自我克服的展演。高等人作為各種失敗的典型，象徵了查拉圖斯特拉自身尚未完全淨化的面向——特別是那份對人類苦難的同情與絕望 1。當他聽見那聲「困苦的呼喊」時，他最大的誘惑與「最後的罪過」正是「同情」2。因此，當他向高等人宣講一種擺脫見證者、克服恐懼的勇氣時，他宣講的對象首先是他自己內心那個易於陷入同情的「查拉圖斯特拉」。這段關於勇氣的教誨，其系譜學的起源不僅是為了回應歐洲的虛無主義危機，更是查拉圖斯特拉個人精神變形（從獅子到聖嬰）的內在需求，是一種通過教導他人來完成自我教育的辯證過程。
第一章、非真實性的系譜學：「見證者前的勇氣」與群體的凝視
查拉圖斯特拉對勇氣的重新定義，始於一個否定：「不是見證者前的勇氣」（Nicht Muth vor Zeugen）。這句話直接將傳統的、社會性的勇氣概念置於批判的中心。這種勇氣的價值完全依賴於外在的凝視——無論是來自群體、社會、歷史，乃至上帝的認可 13。它的根源並非來自個體內在的力量滿溢，而是源於一種對外部肯定的渴求，其本質是虛榮（Eitelkeit）。尼采在其他著作中明確指出，虛榮是「害怕顯得獨創」，因此是缺乏真正驕傲（Stolz）的表現 15。一個需要觀眾來確認其存在的德性，其系譜必然指向一種依賴性的、非自主的生命形態。
這種需要見證者的德性，正是尼采所批判的「奴隸道德」（slave morality）的典型產物。奴隸道德的整個評價體系建立在對他者的「反應」（reaction）之上；其「善」的定義源自於對強者的「怨恨」（ressentiment）9。由於自身軟弱無力，怨恨之人無法直接肯定自身，只能通過否定強者的價值來確立自己的價值。因此，奴隸道德所推崇的德性，如謙卑、順從、憐憫，本質上都是反應性的，其成立的前提是尋求外部（最初是群體，最終是上帝）的認可與回報 9。見證者前的勇氣，正是這種尋求群體認同以確認自身價值的心理需求的體現。它不是權力意志的展現，而是對無力感的補償。
為了進一步描繪這種缺乏內在力量的狀態，查拉圖斯特拉列舉了幾種他認為「沒有膽量」（nicht herzhaft）的原型：「冰冷的靈魂、騾子、盲人、醉漢」（Kalte Seelen, Maulthiere, Blinde, Trunkene）。這些形象分別象徵著：缺乏激情與生命力、無法感受存在之熱度者；頑固、順從且毫無創造力、只會背負重擔者；缺乏洞察力、盲目跟從既定道路者；以及用麻醉劑（無論是酒精還是信仰）來逃避存在之真相者。他們的共同特徵是無法從自身內部產生力量與價值。他們所謂的「勇敢」，若非特定情境下的衝動，便是對自身處境的麻木，絕非一種清醒地面對存在真相的堅定意志。
在此，一個從社會批判到形上學批判的遞進結構悄然形成。「見證者」的觀念，在其最極致、最抽象的形式中，最終指向了「上帝」。在猶太-基督教的道德系譜中，上帝是最終的審判者與全知的見證者，祂的凝視保證了道德秩序的超驗有效性 9。因此，「見證者前的勇氣」所尋求的終極認可，正是來自於這個超驗的上帝之眼。一個行為是否「勇敢」，最終取決於它是否符合上帝所設定的道德律令。當查拉圖斯特拉緊接著提出一種「連上帝都不再看著」（dem auch kein Gott mehr zusieht）的勇氣時，他完成了一次徹底的形上學斷裂 13。對「見證者」的否定，必然以對「上帝」的否定為其最徹底的形式。這揭示了尼采系譜學方法的內在邏輯：對道德現象的心理學分析，最終必然通向對其形上學預設的根本批判。
第二章、試煉之地：深淵 (Abgrund) 與上帝之死
在否定了外在的價值源泉之後，查拉圖斯特拉將勇氣的試煉場設定在一個內在的、存在的維度上：「深淵」（Abgrund）。在尼采的哲學語彙中，「深淵」是一個核心且多層次的隱喻。首先，它象徵著「上帝已死」之後的世界狀態：所有超驗的價值、絕對的真理、以及形上學的慰藉皆已崩塌，世界失去了內在的目的與意義，這便是虛無主義的根本體驗 7。其次，深淵描繪了現代人的 precarious 處境，如查拉圖斯特拉在序言中所言：「人是一根繩索，繫於禽獸與超人之間——一根懸於深淵之上的繩索」6。深淵是從「人」過渡到「超人」的必經險途。
面對深淵，查拉圖斯特拉提出了勇氣的辯證性定義：「有心者，是認識恐懼，但駕馭恐懼的人；是看見深淵，但帶著驕傲的人。」（Herz hat, wer Furcht kennt, aber Furcht zwingt, wer den Abgrund sieht, aber mit Stolz.）真正的勇氣並非對恐懼的無知（如醉漢的麻木），而是對恐懼的清醒認識與主動征服。此處的「駕馭」（zwingt）一詞，帶有強迫、克服、乃至施加暴力的意味，它體現了權力意志的能動性，而非被動的忍受。面對深淵所引發的存在性暈眩與恐慌，高等人必須學會駕馭這種感受，而不是逃避它或被其吞噬 22。
因此，深淵具有雙重性：它既是最大的危險，也是最高的機遇。它是「偉大的輕蔑」（großen Verachtung）發生的時刻，是舊價值被徹底摧毀的場所，但也正因如此，它才成為一個創造新價值的絕對自由空間 21。凝視深淵而不被其虛無所同化，是高等人轉化為超人的關鍵考驗 19。在海德格的詮釋中，深淵（Ab-grund）正指向形上學終結後，存在本身的無根基性（groundlessness），而尼采的勇氣，正是在這種無根基的狀態中進行自我奠基的意志 26。
然而，深淵並非一個消極、靜態的虛空。尼采在《善惡的彼岸》中那句著名的箴言——「當你長久凝望深淵時，深淵也在凝望你」（wenn du lange in einen Abgrund blickst, blickt der Abgrund auch in dich hinein）——賦予了深淵一種主動的、回望的力量 19。這意味著虛無主義並非一個可以被客觀觀察的中性對象；它會主動地影響、塑造、甚至吞噬觀察者，使之變成他所對抗的怪物 19。因此，查拉圖斯特拉此處所言的「看見深淵」（wer den Abgrund sieht）與後文的「抓住深淵」（den Abgrund fasst），便不能被理解為一種單向的、主體對客體的征服。它是一場力量的較量。深淵的「回望」是一股將人拉入無意義的引力，而高等人的勇氣則是在這場動態的、相互滲透的鬥爭中，憑藉權力意志的反作用力來保持自身的完整性與創造性。與虛無主義的鬥爭終究是一場內在的鬥爭。勇氣不是在外部戰勝一個叫「虛無」的敵人，而是在與那股滲透進自身的虛無力量的搏鬥中，通過創造性的自我肯定來保持精神的健康與強大。
第三章、勇氣的重估(一)：隱士的孤獨與自我立法的驕傲 (Einsiedler-Muth und Stolz)
在確立了勇氣的內在試煉場之後，查拉圖斯特拉進一步闡明了這種新勇氣的兩種形態，首先是「隱士的勇氣」（Einsiedler-Muth）。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敘事中，「孤獨」（Einsamkeit）經歷了一次深刻的系譜學轉變。它起初是查拉圖斯特拉遠離人群、在山中積蓄智慧的十年隱居 6，是一種淨化與準備的狀態。然而，到了後期，孤獨本身成為一種積極的德性，是創造者與自由精神的必要條件 32。隱士的勇氣，正是在這種徹底的孤獨中，無需任何外在見證，獨自面對自我與存在真相的勇氣。它與群居動物的 herd instinct 徹底決裂，後者總是在群體中尋求安全感與價值認同 24。
這種孤獨的勇氣，其形上學支點在於「連上帝都不再看著」這句話。它宣告了一種完全內在化的價值判斷標準的誕生 13。在一個上帝已死的世界裡，行動的價值不再由任何超驗的權威來裁決或見證。個體必須成為自身行動的唯一立法者與審判者。這種勇氣是徹底的無神論實踐，它要求個體在一個沒有上帝、沒有先驗道德律、沒有終極目的的世界中，承擔起創造意義的全部責任。正如神學家保羅·田立克（Paul Tillich）對此的詮釋，這是一種「沒有上帝的存在之勇氣」（Mut zum Sein ohne Gott）18。
在這樣一個無神論的孤獨場域中，「驕傲」（Stolz）取代了傳統基督教德性中的「謙卑」。尼采此處的驕傲並非指向虛榮（Eitelkeit），而是一種「健康的自私」（heile, gesunde Selbstsucht），一種對自我力量的坦然肯定與喜悅 33。當一個人「看見深淵，但帶著驕傲」時，這意味著他以自身的意志與價值判斷，來對抗存在的無意義性。他的驕傲，來源於他駕馭恐懼、直面深淵的能力本身，而非任何外在的成就或他人的讚譽 35。這種驕傲是尼采所推崇的「貴族道德」（master morality）的核心情感，是強者對自身價值的直接肯定，是「我是」的宣告，而非「你應」的服從 17。
「隱士的勇氣」其系譜學的根源，更深層地看，是對「同情」（Mitleid）的克服。尼采將同情視為一種使人衰弱、否定生命的情感，是現代虛無主義與頹廢的根源之一 2。群體生活正是同情心滋生的溫床，「鄰人」的存在不斷引發同情與被同情的需求，形成一種相互依賴的軟弱狀態 24。隱士的孤獨，其本質不僅是物理上遠離人群，更是情感上與群體價值觀——特別是同情這種使人軟弱的「德性」——的徹底決裂。在孤獨中，個體被迫獨自面對自身的痛苦與存在的深淵，而無法再訴諸同情這種情感的麻醉劑。因此，「隱士的勇氣」不僅僅是在沒有見證者的情況下行動，更是在沒有「同情」這種情感慰藉的情況下，獨自承擔存在的全部重負。這解釋了為何查拉圖斯特拉必須首先成為一個隱士，才能真正教導這種新的、強者的勇氣。
第四章、勇氣的重估(二)：鷹的凝視與攫取 (Adler-Muth)
繼「隱士的勇氣」之後，查拉圖斯特拉提出了第二種形態：「鷹之勇氣」（Adler-Muth）。在尼采的象徵體系中，「鷹」（Adler）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牠是查拉圖斯特拉的動物夥伴之一，與代表智慧的「蛇」相對，鷹明確地象徵著「驕傲」（Stolz）36。牠是「太陽底下最驕傲的動物」，代表著高貴、力量、以及一種能夠從至高處俯瞰萬物的超越性視角 36。鷹與蛇的結合——驕傲與智慧的統一、天與地的融合、精神與身體的和解——象徵著查拉圖斯特拉所達到的內在完整狀態 40。海德格更將鷹詮釋為「權力意志」的化身，而蛇則是「永恆輪迴」的象徵，兩者的結合揭示了尼采思想的核心 39。
查拉圖斯特拉將鷹的勇氣具體化為兩個動作：「用鷹之眼看見深淵」（wer den Abgrund sieht, aber mit Adlers-Augen）與「用鷹之爪抓住深淵」（wer mit Adlers-Krallen den Abgrund fasst）。「鷹之眼」意味著從一種更高的、更疏遠的視角來審視虛無主義的深淵 43。這不是從深淵內部所感受到的、令人癱瘓的恐懼，而是從高空對其全貌的冷靜把握。這種視角完美地體現了尼采的「視角主義」（Perspektivismus）與「距離的激情」（Pathos der Distanz）45。高等人與群氓的根本區別，正在於這種能夠與自身、與世界拉開距離，從而獲得更廣闊、更健康視野的能力。在鷹之眼的凝視下，深淵不再僅僅是毀滅與終結，而被視為生命整體循環中一個必要的「下沉」（Untergang）與轉折點 6。
而「鷹之爪」則是這段文本中最具能動性與力量感的表達。它描繪的不是被動的承受或靜態的凝視，而是一種主動的、甚至是暴力的攫取、佔有與塑造 43。這精準地隱喻了「權力意志」（Wille zur Macht）的本質：權力意志並非消極地應對現實，而是主動地解釋現實、組織現實、並將自身的意義形式強加於無意義的混沌之上 6。用鷹爪抓住深淵，就是抓住虛無主義這一現代性的挑戰，並將其轉化為創造新價值的材料與契機。它宣告了一種對存在的主宰態度，而非順從。
至此，「鷹之勇氣」揭示了一種深刻的辯證統一，它結合了兩種看似矛盾的姿態：極度的「疏離」（鷹之眼）與極度的「介入」（鷹之爪）。鷹之眼代表一種認知與審美的態度。它從高空俯瞰，看到的是全局，是永恆輪迴的整體景觀，這使得個體能夠接受並熱愛一切，包括痛苦與深淵，此即「熱愛命運」（amor fati）49。這是一種帶有距離感的「看」的姿態。與此同時，鷹之爪代表一種意志與倫理的行動。它不是靜觀，而是攫取、塑造、支配。這是權力意志的直接體現，是將自身力量印刻在存在之上的創造性衝動 48。這是一種直接介入的「做」的姿態。傳統哲學，自柏拉圖至叔本華，往往將靜觀（contemplation）與行動（action）分離甚至對立。尼采通過鷹的雙重形象，將這兩者融為一體。真正的勇氣，既要有哲學家的遠見（看見全局），又要有藝術家與立法者的創造力（塑造局部）。這種「凝視-攫取」的辯證法，構成了尼采式生命肯定的核心，也是對傳統德性論的根本顛覆。
第五章、綜合：作為美學-倫理學肯定的超人勇氣
綜合前述的系譜學分析，尼采在此處重估的勇氣概念，其完整畫像得以清晰呈現。這是一種孤獨的（反社會性的）、驕傲的（自我肯定的）、無神論的（自我立法的）勇氣，它同時具備鷹之眼的遠見（視角主義的、熱愛命運的）與鷹之爪的力量（權力意志的、創造性的）。它是一種完全內在化的力量，其價值由自身賦予，其唯一的目的在於生命的強化與提升（Lebenssteigerung）7。
這種勇氣正是從「高等人」過渡到「超人」的催化劑。高等人之所以痛苦、之所以發出困苦的呼喊，正是因為他們雖然「看見了深淵」，認識到虛無，但卻缺乏「鷹之爪」去「抓住」它 2。他們停留在絕望的認知階段，被深淵的景象所癱瘓，無法將虛無轉化為創造的動力 5。而超人（Übermensch），則是那個不僅看見深淵，更能以鷹的姿態與之共舞，並從中創造出新價值、成為「大地的新意義」的人 3。查拉圖斯特拉所定義的勇氣，正是完成這一質變所必需的心理與精神力量。
這種勇氣的最終體現，是一種美學與倫理學合一的生存實踐。尼采在《快樂的科學》第290節中提出了「為自己的性格賦予風格」（seinem Charakter ‚Stil geben‘）的著名理念 54。這意味著將生命中的所有元素——包括弱點、痛苦、偶然與深淵——都有意識地整合進一個統一的藝術計畫中，使之成為一個和諧而有力的整體，讓「即使是弱點也能魅惑眼睛」56。鷹之勇氣正是實現這種「自我創造」（self-creation）的內在力量。面對虛無的深淵，超人的態度不是去填補它或逃避它，而是將其作為最深刻的背景，用鷹之爪在上面刻畫出獨一無二的生命風格 57。
由此，尼采的勇氣概念最終消解了倫理學與美學的傳統界限。傳統倫理學關注行為是否符合外在的「善惡」道德律，而傳統美學則關注作品是否符合內在的「美醜」形式法則。尼采通過系譜學批判，瓦解了道德律的超驗基礎，使倫理學失去了客觀標準 9。在價值真空的狀態下，他引入了「風格」作為新的評價標準。一個行為、一個生命的價值，不在於其是否符合某個「善」的抽象標準，而在於它是否展現了強大的、統一的、自我主宰的「風格」54。勇敢的行動同時也是一次成功的藝術創造；一個有風格的生命本身就是最高的倫理成就。勇敢地生活，就是藝術地生活。這完成了從道德到美學的轉向，是尼采克服虛無主義的最終方案：用藝術的創造來賦予無意義的存在以意義。
結論：哲學星叢中的尼采式勇氣
通過對《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中勇氣概念的系譜學考察，我們揭示了一種為後神學時代設計的、融合了美學創造與倫理擔當的生存藝術。為了進一步凸顯其獨特性，可將其置於二十世紀哲學的星叢中，與其他幾個重要的生命典範進行比較。
表1：尼采式勇氣與其他哲學典範的比較
與卡繆的荒謬英雄相比，兩者都直面存在的無意義性。卡繆的西西弗斯意識到勞作的徒勞，並以輕蔑的反抗姿態持續推動巨石，從而在清醒的意識中找到快樂 61。這與尼采的「看見深淵」有著深刻的共鳴。然而，尼采的「鷹之爪」要求的不僅僅是反抗，更是「創造」。西西弗斯永遠在重複同一件徒勞之事，而超人則要創造新價值，成為「大地的新意義」64。尼采的勇氣更具未來導向性與立法性。
與沙特的存在主義相比，兩者都強調在無神論背景下的自我立法。沙特的名言「存在先於本質」確立了人的「絕對自由」，但也帶來了巨大的「焦慮」（angoisse），因為人必須為自己的每一個選擇承擔全部責任 66。這與尼采的勇氣所承擔的責任有相似之處。但其根基不同：沙特的自由根植於「意識」的虛無化能力，而尼采的力量根植於身體與生命驅力（Leib）69。沙特的自由最終是一種沉重的負擔，而尼采的勇氣最終導向一種輕盈的、舞蹈般的生命肯定 5。
與禪宗的菩薩道相比，則呈現出最鮮明的對比。禪宗與佛教哲學的核心在於通過覺悟「無我」（anātman）與「空性」（śūnyatā）來超越痛苦（Dukkha）73。其理想是放下執著，消解自我，達到涅槃的寂靜。尼采的勇氣則走向完全相反的方向：它不是要消解自我，而是要通過鬥爭、克服與創造來極度地強化與風格化自我 75。菩薩的慈悲是為了普度眾生，而超人的「贈予的德性」則源於自身力量的滿溢而無法抑制 77。一個是「無我」的空寂，一個是「強我」的驕傲。儘管尼采對佛教的理解存在偏差，但將他代表的生命肯定哲學與佛教代表的生命超越哲學進行對比，能極大地彰顯尼采勇氣的此世性、能動性與創造性特徵 78。
總而言之，尼采對勇氣的系譜學重估，最終揭示了一種深刻的生存典範。它要求個體在徹底的孤獨中，憑藉自身的驕傲與力量，直面存在的無意義深淵，並以鷹一般的超越視角與創造意志，將這片虛無轉化為自我超越與生命肯定的舞台。這不僅是對「勇氣」一詞的重新定義，更是對後形上學時代人之可能性本身的重新擘劃。
引用的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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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have recently begun to read "Thus Spoke Zarathustra." In the prologue, Nietzsche mentions that Zarathustra is friends with an eagle and a serpent. What do these animals represent, symbolically or metaphorically? How do they play into the wider themes of Nietzsche's philosophy? - Reddit, 檢索日期：10月 17, 2025， https://www.reddit.com/r/Nietzsche/comments/1fd30rb/i_have_recently_begun_to_read_thus_spo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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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hlange und Adler in "Also sprach Zarathustra" : r/Nietzsche - Reddit, 檢索日期：10月 17, 2025， https://www.reddit.com/r/Nietzsche/comments/wxao3s/snake_and_eagle_in_thus_spoke_zarathustra/?tl=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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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etzsche und der deutsche Geist. Band 3 Ausbreitung und Wirkung des Nietzscheschen Werkes im deutschen Sprachraum bis zum Ende des Zweiten Weltkrieges: Ein Schrifttumsverzeichnis der Jahre 1919–1945 9783110801149, 311015613X, 9783110156133 - DOKUMEN.PUB, 檢索日期：10月 17, 2025， https://dokumen.pub/nietzsche-und-der-deutsche-geist-band-3-ausbreitung-und-wirkung-des-nietzscheschen-werkes-im-deutschen-sprachraum-bis-zum-ende-des-zweiten-weltkrieges-ein-schrifttumsverzeichnis-der-jahre-19191945-9783110801149-311015613x-9783110156133.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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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y can someone explain to me what Nietzsche is saying in this quote from Thus Spoke Zarathustra - Reddit, 檢索日期：10月 17, 2025， https://www.reddit.com/r/Nietzsche/comments/el8sjt/hey_can_someone_explain_to_me_what_nietzsche_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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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etzsche and Buddhism - Reddit, 檢索日期：10月 17, 2025， https://www.reddit.com/r/Nietzsche/comments/12qirok/nietzsche_and_buddhism/
If Nietzsche Only Knew - Ball State University Open Journals, 檢索日期：10月 17, 2025， https://openjournals.bsu.edu/stance/article/download/1755/1073/2547
Nietzsche on pride - Reddit, 檢索日期：10月 17, 2025， https://www.reddit.com/r/Nietzsche/comments/jgogw7/nietzsche_on_pride/
Buddhism, Nothingness, and Pessimism: From Schopenhauer to Nietzsche - University of Ljubljana Press Journals, 檢索日期：10月 17, 2025， https://journals.uni-lj.si/as/article/download/22942/18888/83462
Nietzsche and Buddhism : r/philosophy - Reddit, 檢索日期：10月 17, 2025， https://www.reddit.com/r/philosophy/comments/inzqkf/nietzsche_and_buddhis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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